第二十四章 王振专权 英宗自有了王振,将秀珠和雪珍渐渐地疏远了,后来又觉得孤寂起来,仍去找 了秀珠和雪珍两人,叫她们一起坐着听王振讲故事,到听到厌倦时,便和雪珍、秀 珠去踢一会儿球,踢一会儿毽子。玩得乏力了,又来坐着听王振说书。这样地春去 秋来,一年年地过去了,英宗已有十四岁了。太皇太后自度年衰耳聩,不愿听政, 当下召集三杨及英国公张辅等,嘱他们善辅皇上,太皇太后就于那日起归政与英宗。 英宗亲政的第一天,便命王振掌了司礼监,统辖内府的诸事。又称王振为先生, 朝见时并不呼名。王振以英宗年幼可欺,乘间广植势力,逐渐干预起政事来了。当 明代开基时,太祖鉴于元朝的阉夺专政因致亡国,所以宫门悬着圣旨牌道:“宦官 不准干预政事,违者立决!”又在祖训里面也载着这一条训谕,那英宗却懂得什么? 王振那时威权日重,他见宫门口的圣旨牌悬着,很觉得触目惊心,竟把它私下除去 了,藏在御园的夹墙中。 王振的家庙——智化寺英宗这时虽然亲政,那孩子脾气一点也不改,空下来就 和秀珠、雪珍去玩耍。王振等英宗游戏正酣时,将外臣的奏牍故意进呈,英宗不耐 烦道:“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吧!”王振巴不得有这一句话,便很高兴地捧着奏章 出来,任意批答。御史王昶,见王振越弄越不像话了,连夜上章,痛陈宦官专政的 利害。王振读了奏疏大怒,也不和英宗说知,便矫旨把王昶下狱,暗地里令狱卒下 毒,将王昶生生地药死。纪广本是个刑部衙门的小吏,以阿附着王振,擢他做了都 督佥事;大理寺卿罗绮、翰林院侍讲刘球、国子监祭酒李时勉都为瞧不起王振,王 振又将罗绮等下狱;驸马都尉石景、内使张环,因事触怒了王振,当场击毙杖下。 其时杨溥已死,杨荣老病居家,朝廷只有杨士奇一人,被王振屡屡讥讽,气得士奇 一病不起,不久也就逝世了。谁知天佑逆臣,不多几时,张太皇太后又崩,英宗照 例痛哭了一场,收殓既毕,择日安葬。当三杨在阁的时候,因他们是托孤的元老, 王振还有些畏惧,又怕太皇太后出来为难,只好于暗中专政。待到三杨一去,太皇 太后又崩,朝中各事,悉听王振一人的处置,谁敢说一个不字。王振自揣势力已经 养成,索性施展出威权来,凡依附他的便晋爵封官,稍有违逆,就是矫旨下狱,轻 的杀死在狱中,或是坐戍边地,重的立刻弃市,甚至诛戮阖门。朝中一班识时务的 官吏,纷纷投靠王振。兵部尚书马巍向王振投义子帖子,工部侍郎耿宁也拜王振做 了干父。王振不过三十多岁,马巍和耿宁都已须发斑白了。一时稍有气节的人,都 把马、耿两人的事去训谕子孙,说情愿闭门饿死,莫学马、耿无耻。那时朝中大小 臣工,见马巍、耿宁也是这样,于是六部九卿一齐来王振门下投帖,有拜他做太师 傅的,有称他作义父的。只讲那门生帖子,足足有七千三百多副。王振叫家人把门 生帖子拣起来,都掷在门外道:“谁配来做俺的学生!”一般投门生帖子的人,至 少位列九卿,自称门生,他要算得自谦极了。现被王振掷出来,早一个个吓得和寒 蝉似地不敢则声。后来又细细地一打听,才知道英宗皇帝称王振为先生,王振自认 为是皇帝的先生了,怎肯再做臣下的先生呢。于是投门生帖子的又改称王振为太师 傅,或是太先生,王振才把帖子收下。 那时满朝的文武大臣,没一个不是王振的心腹。国家大事须先禀过了王振,得 他的应许才去奏知英宗,把个英宗当作了土人木偶一样听王振在那里拨弄。好在胡 太后很是懦弱,吴太妃也似聋似哑,听王振一个人去混闹。王振又在朝阳门外建筑 起一座巨第来,大小房室统计三百多间,也用龙凤抱柱,一切布置都依皇宫的式样, 真建造得画栋雕梁、金碧辉煌。 藏殿——智化寺的西配殿到了落成的那天,王振叫他养子王山,媳妇马氏搬去 住在里面,又大发请柬,庆贺落成典礼。王振的意思借此看朝中大臣,有没有和他 反对的人。待到筵席初张,灯火耀辉,朝中自三公以下,六部九卿以及大小侍官, 各部司员无不连袂往贺,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王振嘱咐义子王山,暗中稽录 各官的姓名。酒阑席散,王振一检纪名簿上,见都佥事王婴、吏部给事中赵珊、御 史王贲、翰林院侍读毛芹,这四个人都托疾不到。还有各部的职官,以不能擅离职 守因而不到的有三十余人。王振便连夜纪名,把他们一个个地降调。王振这庆贺酒 宴足足闹了七天,朝中大小臣工也没有一天不去,只有王婴、赵珊、王贲、毛芹等 四人终不赴宴。王振遣人去一打听,赵珊染病很重,王婴出查湘中,王贲在那里嫁 女儿,毛芹托病,有人见他领着爱姬游智化寺。王振愤愤地说道:“毛芹不过是个 侍读,他却这般傲慢,王贲那厮的都佥事是俺保举他的,他嫁女儿便较俺庆贺紧要 吗?俺看他嫁得好嫁不好。”说着气冲冲地走进后堂去了。 坤宁宫内景过了三四天,王振又柬邀朝臣,特开赛宝会。什么叫赛宝?就是朝 鲜进贡的宝物,王振并不进呈,把所有的珍宝一古脑儿留在自己家里,到了这时就 大开筵宴,名叫赛宝会,将所有的珍珠宝贝陈列在大厅的正中,两边一字儿排着百 桌筵席,王振穿着蟒袍玉带,亲自招接众官。一班无耻的朝臣,多半膝行参见,王 振吩咐文东武西,各依了秩序坐下。酒过三巡,王振率领着众官赏览宝物,直是奇 珍异宝,令人眼眩神夺。众官看了一遍都啧啧赞美。一面仍复各归坐位,举觞欢饮 将至半酣,王振忽然擎杯微笑道:“俺还有一样异珍,新自昨日获得的,现在取出 来请列位赏鉴一会儿何如?”众官听说,齐声应道:“王公爷赐观,某等眼福真不 浅了。”王振略略点头,回顾一个侍卫道:“你等就去扛出来。”那侍卫应了一声 去了。过了半晌,见四个甲士抬着两只黑柜,那个侍卫在后押着,一路吆吆喝喝地 从二门前直抬到中厅,至滴水檐前停下。王振便立起身对众官笑说道:“咱们看宝 去。”说罢命甲士揭去柜盖,叮叮地一阵铁链声,柜中早钻出蓬头散发的两样东西 来。再仔细瞧时,才看出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都佥事王贲和侍读 毛芹。众官看了,大家面面相觑,做声不得。王振大声道:“把这两个妖孽的心肝 取出来,看是什么颜色的,也好与众人解酲。”王贲和毛芹听了,戟指大骂,四个 甲士不由分说,将王毛两人依旧纳柜里,盖上了盖儿,四甲士并力地一推,猛听得 哗喇这一响,把众官齐齐地吃了一惊,只见那黑柜崩裂开来,恰恰分作了四截,里 面的王贲和毛芹已拉作了两段,鲜血骨都都地直冒,淌得地上都是。内中一个甲士, 抽出一把钩刀,望尸身的肠中一钩,钩出一串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向着阶前一摔, 血水便四溅开来,那肺中的一颗红心,兀是必必的跳动着。这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的不忍看了,把衣袖掩着脸,有的嗟声叹息,也有垂泪的,那王振不禁哈哈大笑 地:“谁敢看轻了俺,这就是一个榜样儿。”说着又连声大笑,仍邀众人入席。众 人其时个个吓得脸上失色,又目睹着这种惨况,谁还吃得下酒去,只勉强终了席, 纷纷起身辞去。王振送了众官走后,令把王贵、毛芹的尸身收拾去了,自去安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的早朝,廷臣中上本乞休的不下三十余人。王振看奏牍,冷 笑一声道:“他们这样怕死,咱偏叫他们活不成!”当下把乞休的本章一一批准了, 却私下遣锦衣校尉去等在要道上,见携眷出京的官吏,不论他是谁,一概砍头来见。 可怜那三十几个乞休的官吏,满心想逃出网罗,反做了刀头之鬼。京城里报官眷被 杀的无头案,日有数起。王振只令推说是遇盗,其实辇毂之下哪里来这许多的强盗。 唯有一班未去职的廷臣,心上很是明白。谅辞职也是死,而且死得快,于是大家相 戒不敢辞官了。王振这时威权愈炽,三公六卿见了他和狗般俯伏听命,连四朝元老 的英国公张辅都任王振呼唤起来,其他的新进后辈,越发不在王振眼中了。 流光如驶,转眼是英宗正统九年,英宗皇帝已有十七岁了。胡太后见英宗渐渐 长成,便主张替他立后。由胡皇后下谕,指婚工部尚书钱允明的长女锦鸾为皇后, 御史云湘的女儿小云为贵妃。并择定吉期,为英宗册立后妃。到了那天,英宗饬英 国公张辅持节往迎钱皇后和云贵妃。不一会,驾仪和凤舆由英国公张辅前导着,直 进乾清门。到了养心殿前,凤舆停下,钱皇后和云贵妃下舆,早有一群宫侍拥护着 上殿参谒了天地祖宗,次行君臣礼,再行了夫妇礼,由英宗亲授皇后金宝金册,贵 妃也授了金册(贵妃无宝)。宫女们又上去,鼓乐、纱灯、红杖、响节等前引,一 路拥着皇后入坤宁宫,贵妃入仁寿宫。英宗又封幼时的伙伴钱秀珠、马雪珍两人各 做了贵人,秀珠居永春宫,雪珍居晋福宫。英宗从此左拥右抱,越不把政事放在心 上,大小事都委那王振去办,因而将一个吴太妃生生地气死。 原来吴太妃稍有不豫,宫中去那太医院,到了宁安门前,看门侍卫不放那内监 出去,内监回禀吴太妃,太妃命盖上宝章,内监领着太妃的懿旨出宫,宁安门的侍 卫仍不答应,说没有王公爷的命令,就是皇帝也不能通过。内监又回转了,竟老老 实实地把侍卫所说对吴太妃诉说一遍。吴太妃听了如何不气,忙把这桩情形去报知 英宗。英宗已听了王振的一片鬼话,反来慰劝吴太妃道:“宁安门是宫中的要道, 若是不严紧些,一旦出了变故,这罪名谁也担当不起的。王振忠心为国,虽然忤了 懿旨,也正是他执法不阿的地方。”吴太妃大怒道:“祖训上有宦官不准干政的一 条,如今王振这样无礼,怕连皇帝也要他做快了。”英宗代辩道:“母亲莫错怪了 人,那不是王振干政,因宁安门是内官的责任,应该是如此的。”吴太妃越觉愤怒 道:“王振这阉贼决不是个好人,将来误国必是他无疑了。”吴太妃说到这里,一 口气回不过来,昏厥过去了。慌得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掐唇中,散头发,又附着耳朵 叫喊,闹了半晌,吴太妃才悠悠地醒转来,不禁长叹一声道:“皇帝年轻无识,一 味地信任着王振,恐他日被王振所害,那时悔也迟了。”是夜吴太妃逝世,英宗也 不悲伤,只令照后妃礼成殓了,即日去往葬寝陵,并追谥吴太妃为贤淑孝贞妃,家 族颁赐爵禄。 明敕建智化寺碑再说英宗自册立了后妃,足迹不出宫门,凡二十余日,天天和 云妃等饮酒取乐。后来日子渐久,不免有些厌倦起来。那时朝中内外政事都由王振 一个人擅专,正应了吴太妃那句话,皇帝差不多是王振做了,英宗不过拥个虚位罢 了。王振又怕英宗出来掣肘,想用美色系住他,以便自己独断独行。于是和中官王 恩,内侍郭敬,并义子王山私下密议,令王山在京城内外觅取绝色的女子,选进宫 来献与英宗。王山奉着王振的命意向各处搜寻,拣来拣去,只不过是几个色艺平庸 的女子,却没有出色的角儿。王山见没有什么美女可选,便去回复王振。王振又和 郭敬等商量,王恩主张向外省去找,郭敬也很赞成,王振听说,就打发王山带了重 金往外省去选美女。 王山赍金出了京城,去四下里一打听,知道江南的地方山明水秀,往往出绝代 的佳人。于是就星夜望江南进发,不日到了江南的苏州,王山便择一处大馆驿住下, 一面在门前悬起奉旨选美女的大旌。苏州的地方官闻得王山是奉旨前来,谁敢不巴 结,一切饮食起居都由地方官供给。王山又趋势作威作福,大施他勒索的手段,只 苦了那些官吏,不敢不应酬他。王山明知地方官惧怕他,索性把选美女的职务委给 了地方官去办。那苏州府彭间侯,唯有奉命而行。当下由彭知府下札,召集了各属 县的保甲,叫他们将乡邑中的民女,拣有才色的传来应选。不多几天,各处纷纷把 美女送到,彭知府去报知王山,王山拿百来个美女细细地一瞧,竟一个也选不中。 彭知府笑道:“本郡的美女尽在这里了。”王山皱眉道:“没有再好的吗?那可糟 了。”彭知府道:“江南的地方很大,苏州没有美女,别处正多着呢!”王山被彭 知府一言提醒,不觉恍然道:“俺记得从前有个隋炀皇帝尝到过扬州,去看什么琼 花。那里听说美女很多,不知扬州离这里还有多少路程?”彭知府接口道:“扬州 距此地很近了,卑职当派人和王总管同去。”王山大喜道:“那最好没有,俺回京 时便好好地保举你。”彭知府谢了,忙去备起一艘大船,令两个健仆随同王山前往 扬州。 其时守扬州是纪明,由翰林出身,为人十分方正。王山到了扬州,侍从投进帖 子去,纪明见是王振的假子,心上已先不高兴,只得勉强出来迎接。进了署中,王 山说了来意,纪明寻思道:“他这种举动不是来扰百姓吗?”当时也不和王山说明, 只留他在馆驿中住下了。暗地里令心腹家人悄悄地把扬州所有的乐户一齐传来,吩 咐他们道:“你等将最出色的姑娘挑选三十名来,明天须要齐集的,不得违误。” 那些乐户听了,疑是纪知府请什么贵客,召三十名妓女来侑酒的。于是各人回去, 把扬州最有名的姑娘都选在三十名里面。 纪明等妓女到齐了,便去请王山来挑选,王山并不晓得是妓女,照例一个个地 细看。在三十名姑娘中,居然选出一个美人来了。那美人姓徐,芳名叫蓉儿,年纪 还只有十八岁,却生得杏眼柳眉,冰肌玉肤,在扬州地方本算得一个花魁,那时江 南江北醉心蓉儿的士大夫很多,可是蓉儿的眼界甚高,凡入她的妆阁,只许诗酒唱 和,不肯灭烛留髡,否则就要寻死觅活,鸨儿也拿她没法,只好听她。这时蓉儿被 王山选中,听说去侍候皇帝的,自然十分愿意。王山见美人已选得,即日匆匆起身, 适值岁暮天寒,一路进京却纷纷地落着大雪。王山恐冻坏了美人,便去制了一座毡 车,载着蓉儿进都。 却说那于谦自谳明琴姑和王宾的疑案后,宣宗擢他做了侍郎,又判过几桩无头 案(案情具见《蒲留仙笔记》,琴姑一案即留仙所记之胭脂)。后来于谦忽然生起 病来,足有三年多不曾起床。等到于谦病愈,正当王振专权的时候,王振闻得于谦 的才干,要想收他作为帮手,便矫旨擢于谦为吏部尚书,令他来京就职。于谦只当 是皇上的旨意,不曾晓得是王振的鬼戏。当时在处州原籍,匆匆地起身入都。 于谦到京的那天,就是王山载送蓉儿进都的当儿。因王山载着蓉儿,沿途风霜 满地,越近北方天气愈寒,其时只有一种骡车,蓉儿坐在骡车里面,她那娇嫩的身 体儿,如何经得起这样严寒呢。致冻得她樱唇变色,索索地抖作一团。王山怕她冻 坏了,特地替她去雇了辆毡车,令蓉儿睡在车中。那种毡车是北地所独具的,四面 把最厚的软毡铺垫起来,又是温暖又是柔软,人睡在当中真是四平八稳,十二分地 妥当。又把极大的温水鳖放在车的四边,那温水鳖是苏州彭知府所献。当王山选中 蓉儿时,苏州同来的两名健仆忙去报知了彭知府。彭知府见天寒水冻,便送上两对 大温水鳖来备路上的应用。王山便辞了纪知府,谢了彭间侯匆匆地北上。到了北京 就去报知王振,王振亲自来看蓉儿,见个芙蕖粉脸,秋水为神,不禁大喜道:“这 才算得美人呢!”于是命他假媳马氏将蓉儿梳洗起来,重整膏沐,再施香脂,更穿 上那绣裳锦服,愈显得她容光焕发。 谨身殿内景第二天上,王振便打起了一辆安车把蓉儿送进宫中。英宗正在后宫 和云妃等在牡丹亭上赏雪,王振便悄悄地上去,向英宗附着耳朵说了几句,英宗微 笑点头,就随着王振望西苑中来。其时西苑中的莲房,自被张太后封闭了,莲妃降 为侍嫔,不多几时就郁郁病死了。宣宗见莲妃已死,心里很是感伤,也不愿意再到 西苑。那莲房便深深锁闭着,所谓金屋无人见泪痕了。现在王振要迎合英宗,私下 把莲房开了,打扫得干干净净,令那蓉儿在里面住着,自己便去请英宗临幸。英宗 跟随王振走进莲房,见正殿上还悬着宣宗的遗像,忙跪上行礼,究竟父子天性攸关, 英宗忍不住流下泪来。王振侍立在旁边,也只好跪下相劝。正在这当儿,忽听得环 佩丁咚,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盈盈的美人儿来,王振一把挟起了英宗,纳他在椅上坐 下,那美人便走到英宗面前,花枝招展似地拜了下去。英宗觉得一阵阵的兰麝香味, 直扑入鼻管中,却故意回头对王振说道:“这个就是蓉儿吗?”王振答道:“正是 臣儿进献侍候陛下的。”原来王振要替他义儿王山讨功,所以推说那蓉儿是王山进 献的。英宗这时细细地把蓉儿一打量,见穿着一身绣花的锦服,外罩着貂毛的半斗 篷,长裙垂地,玉肤如雪,红中泛白,白里显红,真是玉立亭亭,临风翩翩,把个 英宗瞧得出了神。蓉儿却是含情脉脉,脸带娇羞,只俯首弄着衣襟。王振轻轻地把 英宗袖上牵了一下,才把呆皇帝拉醒过来。于是搭讪着君臣两人慢慢地出了莲房, 就往谨身殿上略略谈了一会儿政事,王振自退出宫去。 英宗又往园林中去玩了一转,到了晚上便在仁庆宫内,令内监召尚寝局的太监 进来。那尚寝局是专司皇帝安寝的,有首领正副太监两人,普通太监十六人,小太 监十二个。至皇帝召幸妃子时,由尚寝局的太监捧着一盘绿头签和一本朱册子,走 到皇帝的面前屈膝跪在地上,把盘子和册子顶在头上。那绿头签和朱册子里都写着 六宫妃子的名儿,皇帝要召幸哪一个妃子,只须拿册子上的那个妃子的名折转一只 角,又将写着那个妃子名儿的绿头签也夹在角里,太监便顶着盘儿和册子回到尚寝 局里,看了绿头签和册子上的名儿,便依着皇帝所点的妃子,捧着绿头签去宫中宣 召。其时由管总门的宫监验过了签子(绿头签是尚寝局所独有的),放那捧签的太 监进去,不一刻便领着妃子出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左侧,就有两个老宫人出来接了 那妃子进检验室,由那两个老宫人把那妃子的遍体搜检一番,不论是发髻里、鞋袜 中,连脚带都要放开来瞧过了,见没有什么凶器,才由老宫人帮着那妃子重整云鬓, 再施脂粉,待妆饰妥当,又有两个掌寝殿的宫人,出来接那妃子进御。这个规例还 是元朝的宫中所流传下来,因当初元泰定帝召幸汉女,不防她身上藏着利刃,泰定 帝几乎被她刺中。从此以后,宫里皇帝召幸妃子,须经检验室的搜检过才准进御。 这时英宗召尚寝局的太监进来,那首领太监照常顶着绿头签和朱册子上呈。英 宗要召幸蓉儿,那签上和册子里却没有蓉儿的芳名,当下拣了一支空白签子,英宗 提起朱笔来,亲自填上名儿,首领太监知道皇上又有新宠了,忙捧着盘儿册子,回 到尚寝局,先将签上的名儿去填写在朱册上,然后命普通太监捧着绿头签儿去莲房 中召那蓉儿。蓉儿自然姗姗地跟着太监望着仁庆宫来。 及至到了仁庆宫的外面,循例由老宫人接入偏室里去检验。领她出了检验室, 早有仁庆宫人出来接了进去。英宗其时拥着绣被倚在榻上,蓉儿由宫人领着走到龙 床前面,那些宫人便退出宫去。蓉儿料想免不了这一着,只得含羞带愧地一笑入帏, 一个是淮扬名花,一个是风流皇帝,碧罗帐里双双做他们的风流好梦去了。一夜恩 情似海,英宗和蓉儿两人,这天晚上自有说不出的一种爱好。明天英宗就命蓉儿居 了仁庆宫,封她为灵妃,后又改封作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