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藏历史由他作证 ——和平解放西藏谈判的关键人物平措汪杰访谈 从未到过西藏的我,却似乎与西藏有些不解的缘分。这两年间,自写了《国民 党政府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在拉萨的最后岁月》后,又在原中央保健局局长王敏 清、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王尚荣的采访写作中,以较长篇幅言及抢救班禅、 西藏平叛作战等涉及西藏的人和事件。 此刻,我又有机缘坐在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顾问平措汪杰的对面,聆听这位30 年代末“藏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小组”的创始者、1951年关于和平解放西藏谈判中 的关键人物,讲述我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另外一些有关西藏的故事。 1.他入读的那所学校,校长是蒋介石/他的爱国热忱受到张治中的赞赏 源于过去书本、电影中的印象,一说起旧日的西藏,我脑海首先反映的,不是 湛蓝的天际下晶莹的冰峰,不是金碧琉璃的布达拉宫,翡翠一样葱茏的罗布林卡, 以及神、佛、人相融相通充满神秘诱惑的氤氲,而是原始、荒漠与迷信,是近代列 强觊觎的阴霾,是英军入侵的血腥和燹烬。除了极少数在印度受到英化教育的贵族, 在这种环境里的生民,“共产主义”“变革”等与工业革命时代相伴随的意念,是 如何影响和植入他们的思维的呢? 听完了我的疑惑,平措汪杰笑了笑说:“不光是你,许多人听说我在30年代末 就组建共产主义小组,都感到不可思议,认为那个社会形态下的藏民,怎么可能与 无产阶级的先进理论发生联系呢?这其间的确有特殊的机缘和经历,不是三言两语 能概括的。” 平措汪杰出生在原西康省巴塘县(今属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城关镇,那 是1922年仲秋,中国共产党刚刚开过第二次代表大会。在这次会议上,中共通过了 建立民主联合战线和加入第三国际等重要决议。这后者仿佛与一个苍莽藏区的新生 婴儿风马牛不相及,但伸延的历史却一再证明,有些重大事件的意义,绝非过眼云 烟。 故士的风抚雨沐给予平措汪杰的,是淳朴、爽直和善良,当然那个时代到处可 见的贫困、不平,也被他看在眼里。13岁上,他读完了小学。恰巧他的舅舅要赴内 地,他便随舅舅辗转到当时的首都南京继续求学。经一年的补习,他进了国民党中 央政治学校附设的蒙藏学校。这是国民党政府在内地创办的唯一一所民族院校,为 了表示对之重视,该校校长由蒋介石亲自出任。 而此时此刻的南京,已然放不下一张安定的书桌了。日本侵略者从南北两端向 中国腹地步步进逼,国民党政府仍抱攘外必先安内旧旨,不事抵抗,华夏山河在一 天天破碎沦丧。在“—·二八”淞沪战争后,日军获得了在上海吴淞、江湾、闸北 暂驻军权,而中国军队却不得驻扎淞沪地区。在国都的南面,敌军虎视眈眈,却无 险可凭,门户半开。1935年仲夏,日寇策动“华北五省自治运动”,继东北失陷之 后,华北又沦亡在即。 民族的危急,时局的激荡,以及上海、南京一带一浪高过一浪的抗日救国风潮, 使初到内地、方晓世事的平措汪杰,无法在书桌前安然就读。如何抵御外侮,如何 寻得一条民富国强的途径,这些本为成年人思考的命题,骤然摆在了十四五岁的热 血学子平措汪杰面前,迫使他思索,迫使他早熟,对桑梓的牵挂、对父母的思念倒 被冲淡了。 1937年7月7日芦沟桥的枪声,8月13日上海滩的炮火,彻底唤醒了不愿做奴隶的 中国人民,全民族的抗战开始了。当蒙藏学校向内地迁移到达湖南时,平措汪杰生 出了投笔从戎的念头。他和一位叫达瓦的同学,找到了省政府主席张治中将军,要 求赴武汉报考航空学校,成为空军,打击日寇。 张治中很赞赏他们的爱国热情,航空学校的校长随后也同意吸收他们入航校学 习。可达瓦的家人反对他们去当空军,劝说他们先好好读书,掌握本领,然后才能 报效祖国,为民族的复兴做出贡献。同学遵从了家人的劝说,平措汪杰也只好前往 芷江,回蒙藏学校继续读书。 2.《武汉之行》打动了他的老师/12元法币的稿酬/“藏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 小组”的诞生/受到蒋介石的训斥 但由于途中报考航空学校的辗转,平措汪杰耽误了蒙藏学校的考期。老师王学 孟很同情他,就想了个变通的办法,让他写一篇作文,代替考试。也许是战火纷飞, 国难当头,披矢淋弹前方将士的鲜血,流离失所逃难民众的颠沛,富豪官僚依旧的 纸醉金迷,以及欲亲身投入驱除强虏战斗的渴望,强烈地撞击着平措汪杰的心扉, 他写下了《武汉之行》。 老师被他的文字打动了,不仅使校方允许他继续就读,还把他的文章推荐给 《芷江日报》。文章发表了,平措汪杰第一次拿到了一笔12元法币的稿酬。但他后 来才明白,王学孟老师为什么会欣赏他的文章。 原来,王学孟是个接近共产党人的进步青年,在他周围有许多爱国的热血青年。 他们从平措汪杰的文章中、从此后的接触中,感到他也是个有爱国心、正义感和向 往光明的人。于是,他们在一起传看进步书籍、报刊。 同所有渴望新知、渴望祖国的振兴和解放的青年一样,平措汪杰立即被《群众》 周刊、《大众生活》、《全民抗战》等报刊中新鲜、富有感召力,能为其苦闷解惑, 揭示出光明未来的言论和观点深深吸引。 他像干涸的土地渴求雨露一样,去寻觅进步的、能够开阔视野的书籍报刊来阅 读。他在朋友处看到了斯诺著的《西行漫记》、范长江著的《中国西北角》、邹韬 奋著的《萍踪忆语》、《萍踪寄语》。这些书籍,使他这个走出藏区始知中国之大 的藏族青年,进而了解到中国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寰宇乾坤;了解到除了他置身的 中国这种社会形态之外,还有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 美国等等。 由于战火不断向中国纵深的蔓延,平措汪杰所在的学校,被迫从芷江迁往陪都 重庆。在这里,平措汪杰结识了更多的汉族的进步青年,阅读到了列宁、斯大林的 著作,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革命和共产主义理想的理念,渐渐植入他的脑际。 随着阅读的丰富,平措汪杰认识到: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论述,是被压迫民 族和人民争取翻身解放的理论,也将能够指引广大西藏人民走向幸福美好之途。特 别是列宁关于民族问题的论述,深深吸引着他。于是他与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学,根 曲扎西、昂旺格桑、喜尧等,在蒙藏学校秘密组建了“藏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小组”。 此时,平措汪杰知道,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已经有了依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建 立的党和组织,在中国,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党就是中国共产党。世界 各国的共产党和组织有一个联合的大团体,那就是第三国际。于是,平措汪杰他们 便想方设法同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联系。 他们以西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小组的名义,给斯大林和毛泽东写了致敬信,表 明要在青藏高原展开共产主义运动的愿望,希望得到具体的指导和援助。与此同时, 他们还组建了“各地藏族青年旅渝同学会”,作为共产主义小组的外围组织,并积 极开展活动。 1940年初,平措汪杰领导蒙藏学校的藏族学生闹学潮,抗议国民党政府实行民 族压迫和民族歧视的政策。此事传到蒋介石那里,他在一次纪念会上,严厉训斥了 学潮行动。结果学校方面将学潮的领导者平措汪杰开除了。 3.叶剑英说:从今天起,我们就都是同志、是国际主义者了/延安进不去,去 莫斯科也行啊/费德林说:3个月内,我们给你能否去莫斯科的确信 失去学籍的平措汪杰,更全身心地投入了争取西藏人民翻身解放的活动。他给 他心目中异常钦佩的邹韬奋写信,请他帮忙与中国共产党人进行联系。经邹韬奋牵 线搭桥,平措汪杰终于和18集团军驻重庆办事处的中共领导人见了几次面。 在重庆曾家岩50号18集团军办事处的四周,国民党当局布置了大量的特务,因 此会面必须设法躲过特务的监视。平措汪杰记得他和喜尧与叶剑英的几次会面,都 是由当时中共南方局军事组组长王梓木安排的。 平措汪杰向叶剑英汇报了西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小组的宗旨和活动情况,提出 了希望得到中共的领导和指示,同时陈述了想赴延安中共中央所在地的迫切愿望。 叶剑英对平措汪杰说:国民党当局刚刚制造了皖南事变,掀起新的反共高潮,对延 安封锁得十分严密,你们近期恐怕很难进入延安,还是先回藏区,在国民党控制薄 弱的地域,开展革命活动。 然而血气方刚的平措汪杰,不相信有什么冲不破的屏障。他和喜尧与叶剑英又 见了一面,接受了如何在藏区展开活动的指示,每人领取了可观的活动经费。最后, 叶剑英同他们握了握手说:“我们终生奋斗的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从 今天起,我们就都是共产主义的革命同志、是国际主义者了。” 听了叶剑英的这番话,平措汪杰和喜尧认为他们整个西藏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小 组的成员,理所当然的也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了。但平措汪杰并没马上奔赴藏区, 而是和喜尧商定先设法到西安,然后相机进延安。 可他们刚刚走到四川广汉,就被国民党的哨卡拦住了。由于喜尧还是蒙藏学校 的学生,有制服和徽章,被允许继续北上。不能继续北行的平措汪杰叮嘱喜尧: “如果你能进入延安,就把制服、徽章寄给我,我也如法炮制;如进延安的努力终 归失败,就各自回自己的藏区故乡,从事革命活动。” 平措汪杰没等来他翘首盼望的佳音,喜尧未能闯过封锁进入延安,按事先的约 定回故乡谋求发展了。去延安的路似乎真的走不通了,可亲往革命圣地的念头依然 萦绕平措汪杰心间,延安去不成,去第三国际所在的莫斯科也行啊。 早在和中共联系的同时,平措汪杰就和昂旺格桑与苏联驻华使馆进行了联系, 并见到了潘友新大使和著名的汉学家。参赞费德林,介绍了他们小组的情况,表达 了愿意接受共产国际的指导和援助的愿望。 此刻,平措汪杰又找到了潘友新、费德林,除了再次陈述渴望得到第三国际和 苏联的指导和援助外,还提出去莫斯科的想法。潘、费要平措汪杰提交一份有关他 们的组织情况、行动纲领,以及计划如何在西藏发展组织、进行革命活动的书面材 料,由他们向第三国际和苏联报告、请示。平措汪杰遂按他们的要求,提交了一份 书面的材料。费德林告诉平措汪杰,3个月内就能得到能否去莫斯科的准信。 3个月后,当平措汪杰再度和费德林见面时,费说莫斯科已经有回音,同意平措 汪杰赴苏联,路线是从新疆进入苏联,因为当时控制新疆的盛世才,还施行着与中 共合作和联苏的政策。 不幸得很,在平措汪杰正准备动身的时候,苏德战争爆发了。暂时去不成苏联 了,平措汪杰决定先回藏区,把他所信仰的、认为能给广大藏胞带来解放和幸福的 思想,传送到那里。 4.与阿沛·阿旺晋美夫人的叔叔宇妥·扎西顿珠相见如故/“你究竟信不信神?” “我的理想,和神佛所宣示的美好境界是一致的。”/“到拉萨后,请你把跟我谈 过的内容,给噶厦的执政者们说说。” 在离开重庆前,平措汪杰从苏联大使馆得到了一大笔从事革命活动的经费。他 设法通过各种关系,购买了一大批马列主义经典著作、毛泽东的著作及进步书刊。 他多次把这些书籍打在小包裹里,买通向西康运货的司机,带包裹进藏。遇到盘查 较严的哨卡时,他就雇人搬运书籍,绕过哨卡再上车。第一批马列主义著作和进步 书籍,就这样陆续秘密地运进了川康藏区及西藏。 他先回到了故乡西康藏区。在这里,他把许多进步的藏族青年,团聚到自己周 围,阅读进步书籍,继而成立了“星火社”组织。后来他在拉萨创建的“高原共产 主义革命小组”的成员,大多出自星火社。 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人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平措汪杰也感到, 在西藏地区谋求广大民众的翻身解放,也必须说服和团结部分开明的上层贵族和知 识界人士。 由于平措汪杰是因反对国民党的民族压迫而被开除的,噶厦政府驻重庆办事处 的官员对他十分同情。当得知他要回藏时,办事处主动为他出具了一封介绍信。他 遂持信前往昌都活动。 昌都是西藏东部重镇,地处澜沧江上游扎曲、昂曲两支流汇合点,扼由内地进 藏北、中、南三条路的中路要冲。西藏噶厦政府对此地的镇守非常着意,昌都最高 行政长官,向来都是由噶厦最高行政官员四噶伦中的一位担任,而且必须莅位理政。 此时的昌都基巧(即总管),是现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的阿沛·阿旺晋美的夫 人的叔叔,出自西藏古老的贵族世家宇妥世家的宇妥·扎西顿珠。宇妥·扎西顿珠 的年纪已不轻了,但温文尔雅的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关注世界大势,且十分开明。 宇妥·扎西顿珠在接受了平措汪杰的拜访后,发现这个青年思维清晰,言之有 据,对所谈及的各种事物的权衡演绎剖析入情入理,顿时对他产生了好感,便在自 己每日公务处理完毕之际,邀他前来座谈。 在这以后的十几个黄昏到夜晚,平措汪杰都和宇妥·扎西顿珠促膝交谈,从内 地的所见所闻,到西藏的现状前景;从国共两党的政见分野,到各自少数民族政策 的差异;从中国的反侵略战争,到以苏联为首的反法西斯战争及世界大势的演化…… 1942至及1943年的欧洲大部,均在德军的铁蹄下呻吟;英伦三岛正蒙受着德机 的狂轰滥炸;苏联境内苏军仍在与德军苦苦鏖战。在亚洲,日军已经占领中国沿海 所有地区,腹地的战事也向陪都重庆逼近;东南亚诸国多沦落于日军之手;与西藏 相邻的英属印度,也因日军兵锋直指阿萨姆,而人心浮动。鉴于这种形势,西藏噶 厦政府及多数上层官员和贵族对前景的瞻望是:轴心国将取胜,同盟国将俯首称臣。 听了平措汪杰的分析,宇妥·扎西顿珠渐渐转变了一些成见。轴心国气势虽凶, 但无论德国在苏联,还是日本在太平洋地区、在中国,强弩之末的内质已露;中国 共产党虽说还像个远不可及的概念,但其关于民族自治平等和睦的主张,倒是颇能 让人接纳的。 这个平措汪杰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他怎么对时局有如此透彻的见解,对中共的 政策如此知之甚详呢?于是宇妥·扎西顿珠一再向平措汪杰发问:“你究竟信不信 神佛?”平措汪杰没有正面地回答他,而是说:“我的理想,和神佛所宣示的美好 境界是一致的。” 再追问下去已没有意义了,宇妥·扎西顿珠认定平措汪杰是个视野宽阔而心地 善良的人。他对平措汪杰说:“我希望你能在我的管区里担任官职,我本想任命你 做代本(藏军的团长),可惜你不是贵族,你就做代理代本吧。” 平措汪杰想到自己不能囿守一处,要在整个藏区展开活动,就说:“我很感谢 您的盛情,但我是个飘悠无定的人,请原谅我不能就职。”他告诉宇妥·扎西顿珠, 不久将前往拉萨。宇妥·扎西顿珠对他说:“你到拉萨,应该见见噶厦的噶伦们, 把你同我讲的这一切说给他们听听。”宇妥·扎西顿珠还亲自给他签发了一张特许 通行证,写明平措汪杰在昌都基巧的领地将会永远受到欢迎。 5.“把邪恶带进了雪域”/噶厦的执政者看到了请愿书,认为所说的一切太离 奇了/前往噶伦堡/巴苏大夫手比画着八字,用中文说:“我们是八路。” 平措汪杰来到雪域圣地拉萨,他把莫斯科出版的汉文版《列宁选集》等马列著 作和进步书刊,这些无神论的书籍,带进了处处可见神佛安居的玛尼堆,家家高悬 祈神五色经幡的神佛之都。曾任中顾委副主任的宋任穷,对平措汪杰早年在雪域高 原传播马列主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然而也有人指责我把邪恶带进了雪域。” 不仅如此,他还在这里组建了“高原共产主义运动小组”,除了原来的昂旺格 桑、刀登等外,又发展了益西曲批、阿多、车列尼玛等同志。不久,这几乎与内地 隔绝的雪域上空,居然也响起藏文的《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之歌》、《延安 颂》、《假如战争明天来临》、《风之曲》等歌声。早在1939年,平措汪杰就曾将 《国际歌》翻译成了藏文。此刻,他又翻译了这些内地的进步歌曲,用以感染和召 唤藏族的热血青年。 他像在昌都说服宇妥·扎西顿珠那样,说服了一批具有民族民主意识的上层贵 族青年和开明人士,跟他一起向噶厦当局上书请愿。在请愿书中,他们提出了对外 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对内反对国民党的民族压迫政策,在西藏实施民主改革。减轻 民众负担、改善广大藏民生活现状的主张。 这些要求,在噶厦当局看来简直太离奇了,然而他们也没有视这种请愿为多么 可怕的威胁,只是对请愿置若罔闻。 当苏德战事出现了巨大变化,苏联再次显示其强大的威力,即将把德军从自己 的国土上驱逐干净之际,平措汪杰对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中心莫斯科的向往,也再次 热切起来。他一路南下,经帕里、亚东,穿过锡金,来到印度的噶伦堡,找到了印 度共产党在噶伦堡的负责人觉底士医生。 在党底士的帮助下,平措汪杰前往加尔各答,住进了觉底士夫人的家中。不久 他就与加尔各答地区印共负责人接上了头,这位负责人不是别人,就是同柯棣华大 夫一同到中国支援抗战的巴苏大夫。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很有意思,巴苏用手比画着 八字,用中文说:“我们是八路。”之后两人相对大笑。 平措汪杰提出了希望印度共产党帮助他前往莫斯科的请求,巴苏一面同设在孟 买的印共中央联系,一面安排他住在加尔各答的一个中国商人家,这位商人是中共 秘密党员毕朔望的哥哥,而毕朔望此时也住在这里。他等待了很久,可等到的消息 依然是印共难以帮助他从印度赴莫斯科。他失望地返回拉萨。 6.德钦藏区的“海司令”正在寻找平措汪杰/起义流产了/“前生注定的命运, 我们俩相交为友了。”/“你到我府下的察隅县代理县长,避避风头?” 抗日战争胜利后,平措汪杰一度在云南西北的德钦藏区活动。这里是1936年红 二方面军走过的地方,从这里到甘孜一线,当时曾经诞生过博巴政府(即藏人政府), 负责人是白利寺的格达活佛和夏克刀登等人。 此时,在德钦藏区有一支倾向中共的武装,称作滇西北游击支队。支队的司令 员,是当年博巴政府的成员恭布次仁(又名海正涛)。这位“海司令”得知在藏区 创建了一系列共产主义组织并进行革命活动的平措汪杰正在这一带活动,便设法与 他联系。 1946年初,他们终于聚集到一起,随即成立了东藏人民自治同盟,并准备依靠 这支武装,在藏东康南创建革命根据地。此后,平措汪杰专门前去重庆,试图与驻 重庆的中共负责人周恩来等联系,以争取指导和资助。但他到达重庆时,国民党政 府已迁都南京,周恩来等也随之离渝。 平措汪杰返回德钦后,遂与恭布次仁等筹划在阿墩子地区策动武装起义,然后 向西藏进发。他们将武器隐藏在货驮子里面,通过马帮陆续运往起义的地点。可就 在这时,恭布次仁的武装内部出现矛盾分歧,使起义的计划泄露了出去,恭布次仁 及他的两个孩子,惨遭当地反动派杀害,起义流产了。 恭布次仁遇害的那天傍晚,平措汪杰和高原共产主义运动小组的昂旺格桑、益 西曲批恰巧没有同恭布次仁在一起。他们听到恭布次仁的住所一带枪声大作,估计 起义败露,连夜脱离了险境,在山林中风餐露宿10余天,避过了风头。在这些日子 里,国民党当局四处张贴告示,通缉起义的主要组织者平措汪杰和昂旺格桑。 平措汪杰在丽江潜伏了一段,后辗转来到昌都,见到了基巧宇妥·扎西顿珠。 宇妥·扎西顿珠已经得知国民党通缉平措汪杰的消息,对他说:“我跟你交往了这 么久,竟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共产党人!”事已至此,平措汪杰也就不再向他隐瞒自 己的身分。 宇妥·扎西顿珠说:“虽然我们的政治观点不尽相同,但前生注定的命运,我 们俩相交为友了,我认为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不会做危害我们民族的事情。眼下 你的处境很危险,你是不是改名换姓,我把你安排在昌都府辖下的察隅县当个代理 县长,暂避一时?”平措汪杰直言相告他要经常在整个藏区走动,只想借一些盘缠。 宇妥·扎西顿珠便借给了他50枰(一枰50两)藏银。 1947年底,平措汪杰又回到了拉萨,继续从事地下革命活动。 7.国民党蒙藏委员会委员左仁极对新任昌都总管拉鲁·才旺多吉说:西藏地区 共产党头子,是宇妥·扎西顿珠的好朋友/朱德给平措汪杰回了一份电报 1949年初,平措汪杰又到了拉萨,这时昌都基巧宇妥·扎西顿珠已经卸任回到 拉萨。他们见面时,宇妥·扎西顿珠告诉平措汪杰:他离开昌都前,国民党蒙藏委 员会委员左仁极在一次宴会上,对新任昌都基巧拉鲁·才旺多吉说:“平措汪杰是 西藏地区的共产党头子,可宇妥却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他听后反唇相讥说:“平 措汪杰是我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他是共产党。你既然知道他是共产党,为什么几次 三番地请他吃饭呢?”左仁极这才无言以对。 因此,宇妥·扎西顿珠劝平措汪杰尽快离开拉萨。但平措汪杰以音乐教师身分 做掩护,留在拉萨继续从事革命活动。入夏以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向西北、西南的 挺进,使西藏噶厦政权感到恐慌,他们在外国势力的挑唆下,制造了“驱汉事件”, 把在西藏地区的国民党政府蒙藏委员会驻藏办事处的官员和所有汉人、以及有共产 党嫌疑的藏人,全部驱逐出西藏。 7月初的一天,一群藏兵来到平措汪杰的住所,两位噶厦政府派来的一僧一俗官 员,宣布他有共产党秘密工作人员嫌疑,必须在三日内离开拉萨。平措汪杰说: “拉萨是西藏人民的拉萨,不能由你们贵族的噶厦政府想赶走谁就赶走谁。今天你 们可以赶走我,但总有一天我还会回到拉萨的。”但藏兵不由分辩地说:“你现在 已经处于我们的监视之中,如果你不离开,我们就要强制你离开。” 平措汪杰和刀登等藏族共产党人被武装押送从亚东出藏,在印度的噶伦堡,他 与在此治病的宇妥·扎西顿珠又见了面。之后他绕道加尔各答,返回中国云南。他 从昆明来到剑川时,这里还有战事,他迅速同欧根为首的滇西北地下党取得了联系。 滇西北中共地下党组织,听取了平措汪杰和他领导的共产主义小组近10年革命 活动情况的陈述后,告诉他说:过去听说过有关你们的活动,但一直没有联系,现 请你再办个入党手续。他们承认了平措汪杰的党籍,他领导下的其他藏族共产党人 也同时一律转为正式中共党员;但党龄的问题须待新中国成立后,由中央研究后定。 遵照上级的指示,平措汪杰赶到自己的故乡巴塘,组建中共康藏边地工委(即 巴塘地下党),并由他任工委书记。在发展藏族党员的同时,他还创建了党的外围 组织“东藏民主青年同盟”。 在他的引导和教育下,一大批藏族优秀青年,迅速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为尔后 进军西藏、解放西藏以及进行藏区的民主改革、社会主义建设的骨干。在他们当中, 后来担任省部级领导的有6人,地局级领导的40余人,县级领导的120多人。现西藏 自治区政府主席江村罗布、四川政协副主席杨岭多吉等,都是当时的青年同盟盟员 和党员。 当组织工作有序地运作起来后,平措汪杰以康藏边地工委会和东藏民主青年同 盟负责人的名义,给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发去了一份致敬电。这时,毛泽东已 出访苏联。不久他就收到了朱德的回电:要他尽快赴刚刚解放的重庆,向刘伯承、 邓小平、贺龙汇报请示工作。 8.毛泽东致信刘伯承、邓小平、贺龙: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平措汪杰向邓小 平畅谈了尽量争取和平解放西藏的见解 平措汪杰此刻还不知道,中共中央已将入藏问题,提到很紧迫的日程上来了, 毛泽东近期就解放西藏发出了一系列指示。 12月中旬,毛泽东致信在京的中央负责人和刘伯承、邓小平、贺龙,提出: “进军西藏宜早不宜迟。”1950年1月2日,他又致电中央、彭德怀并转刘伯承、邓 小平、贺龙:西藏人口虽然不多,但国际地位极重要。“现在英国、印度、巴基斯 坦均已承认我们,对于进军西藏是有利的。”他感觉,“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进军, 现有很大困难,则向西藏进军及经营西藏的任务应确定由西南局担负。”因此他明 令刘、邓、贺加紧督促张国华及18军,做好入藏准备。为了更顺利地实现进藏,他 提出:“收集藏民,训练干部。” 平措汪杰先抵达西康的雅安。在这里,他见到了西康省委书记廖志高。经他安 排,平措汪杰乘飞机前往重庆。在重庆,平措汪杰受到刘伯承、邓小平、贺龙等人 的热情接待。他首先汇报了10余年在藏区从事革命活动的情况。 刘、邓、贺把18军军长张国华召来重庆,部署入藏的行动,并与平措汪杰会面。 当时进军西藏的路线、行动方案、注意事项等均已议定。平措汪杰还是根据邓小平 的指示,叙说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但他更强调尽力争取和平解放西藏的见解。 刘、邓、贺恰恰也最关注以和平方式解放西藏的问题,希望平措汪杰能为此多 做些工作,并决定带一批藏族干部和青年进藏,以便于开展工作。随后,他们任命 平措汪杰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中共西藏工委委员、西南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 平措汪杰和张国华回到18军军部所在地新津。该军党委后任命他为18军民运部 部长。他被安排随南路进藏部队行动,并任南路部队党委副书记。6月,他抵达了南 路进藏部队的集结地巴塘前沿,这里与昌都府的辖区,仅隔着一条金沙江。 箭在弦上,但却没有立即发出。首先进入西藏地区的,并不是作战部队,而是 一支支由“商人”和高僧、活佛组成的“劝和团”。 9.格达活佛在昌都不幸逝世/现任噶伦谁也不愿到战云笼罩的昌都/有分裂之 想的摄政何以让阿沛·阿旺晋美出任昌都总管 从1950年开春以后,陆续有三四批以劝说噶厦当局与中央政府合作,让解放军 和平入藏为主旨的劝和团,踏进了雪域。 第一批是从西宁入藏的马帮,其中有两个汉族商人,实际上是中央军委情报部 青海联络站的人员。他们带去了阐释中共关于西藏政策的信件,信件的执笔者,是 已出任青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的、在西藏声望卓著的佛学大师喜饶嘉措。他们得到 了噶厦当局回复中央人民政府的正式信件。这个千言的文件,称西藏与中国有着悠 久的檀越关系(即施主与寺院的关系),噶厦当局愿意保持和发展这种传统的关系。 这封信转到毛泽东手上时,他看了译文后觉得不管怎么说,这毕竟表明了一个态度。 继之而去的几个劝和团,就没有如是的幸运了。曾在哲蚌寺学经10载,考得藏 传佛教格鲁派最高学位拉让巴格西第七名的高僧密悟法师,虽说与西藏上层人士关 系非同一般,但他带领的劝和团被阻在金沙江东,再不得前进一步。 由青海藏区声高望重的活佛、千户们组成的劝和团,甚至动员出了14世达赖的 胞兄、塔尔寺的当才活佛,西北军政委员会主席彭德怀专程到西宁为之送行。他们 几经蹭蹬最终进入了西藏,可自西藏地方官员告知已将他们带来的劝和信转送拉萨 后,便再无下文。 7月10日,又一支劝和团从四川甘孜的白利寺上路了。为首的是当年博巴政府的 副主席、时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的格达活佛。这位热切 盼望西藏早日和平解放的活佛,致电当年在博巴政府共事的主席朱德总司令,提出 亲往拉萨促进和谈工作。 朱德认为他进藏劝和安全难有保障,请他先到北京重叙旧谊,并参加全国政协 一届二次会议。可格达在接到朱德的回电后,更激起热忱,表示要待西藏众生得安 康之后,再赴京见朱总司令。朱德深为他舍身取义的精神所感,再次致电嘱咐一定 要注意安全,一俟安全有虞,立即返回,切不可冒险。 格达活佛于7月24日到昌都后,广泛接触僧俗人士,以亲身经历,宣传中国共产 党的民族、宗教政策,解放军是仁义之师。但他前往拉萨,面见达赖喇嘛,敦促其 与中共和谈的愿望尚未实现,就在昌都不幸逝世了。关于他的逝世,现存多种说法, 一时难以作出定论。 就在中央人民政府屡屡施放和平气球之际,昌都府基巧拉鲁·才旺多吉的任期 满了,要求噶厦批准其卸任回拉萨。可在拉萨的三个噶伦,谁也不愿去昌都接手这 个苦差。 解放军陈兵金沙江东岸,藏军的三分之二也都摆在了昌都地区。潜入的外来分 子的鼓噪,有险可恃的侥幸心理,使得噶厦政府的官员以主战者居多,都企盼能将 解放军屏挡在雪域之外;可谁又都不愿意到那战云笼罩的前线。 结果,孜本阿沛·阿旺晋美,被提升为增额噶伦,出任昌都基巧。 有意思的是,阿沛·阿旺晋美侃侃而论的,与多数官员和贵族大相径庭。他既 厌恶将共产党、解放军描绘成绿髯红须、青面獠牙的鬼蜮魍魉的无稽之谈;也不主 张以铁血屏拒中央人民政府和解放军于雪域之外的痴人梦吃。他言之凿凿的是:同 共产党打仗,无异以卵击石。国民党800万军队,还有美国精良武器支撑,尚且不是 共产党的对手;而把西藏男女老少都动员上战场,也不足百万,武器更不如人,采 取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失为上策。 向来有分裂之思的摄政达扎,何以将倡言与中共和谈的阿沛·阿旺晋美提升, 推上前线呢?或许是因为相信他这种临危不乱的性格,不会不战而降;或许是感到 他这种有责任感的人,不会因环境的凶险而敷衍塞责,一触即溃;或许是因为不惑 之年的他,曾经佛学和兵机两方面的砺炼,是个文武全才? 10.刚到昌都的阿沛·阿旺晋美,对入眼的一切备感沮丧/泽宗山口附近的折 骨寺举起了白旗/平措汪杰一进昌都城,就询问阿沛·阿旺晋美在哪里 阿沛·阿旺晋美,出生在拉萨以东百余里甲玛沟的一个贵族世家。少年时即受 业于佛学大师喜饶嘉措、大苍活佛,晨钟暮鼓,学得满腹经纶。23岁上加入了由贵 族富户子弟组成的军团,从班长一级级升到营长,可谓兼通韬略。因而被西藏赫赫 有名的阿沛家族看中,招赘为阿沛·才旦卓嘎的夫婿。 入阿沛家族后,他曾担任过昌都府粮饷总管等官职,以精明强干擢为噶厦政权 的四大孜本之一。然而此刻的升迁,并没给他丝毫喜悦。他认为以藏军现在的士气 和装备,抵御解放军的推进,毫无胜算可言,可他背后却是喧嚣一片的主战之声。 自8月28日到昌都之后,入眼的情景只能令他沮丧。他在给噶厦的电报中说:辖 区部分县仅七八户尚存糌粑,其余皆以圆根为食,乞丐成群,景象凄凉。更堪忧的 是拉萨来的藏兵军纪废弛,奸淫扰民,各代本之间,互不相谐。此情此景,能战能 胜吗? 他向执政者们提议是否先通过与汉人接触,设法阻止解放军入藏,不要一上来 就兵戎相见。可执政者们,仍欲将西藏的前途和生灵当赌注。 等待不可能是无休无止的。8月中旬,毛泽东再次了解了入藏作战准备情况后, 下达了实施昌都战役的指示:“10月解放昌都,这对于西藏政治变化及明年进军拉 萨,是有利的。如我军能于10月解放昌都,有可能促使西藏代表团来京谈判,求得 和平解决。” 10月,昌都战役如期打响了。正像阿沛·阿旺晋美预料的那样,藏军一经打击 便辙乱旗靡,仅八九天,解放军已进击三四百里,直逼昌都城下。一开始就不主张 与解放军兵戎相见的阿沛·阿旺晋美,下令弃城西撒。但西退的要隘,已尽在解放 军的控制之中。 在泽宗山口附近的折骨寺,进退失据的阿沛·阿旺晋美宣布投诚,这大概是当 过军人的他往昔从未考虑过的术语。这一战历时18天,解放军歼敌5700余,英国报 务员福特等4人,也在俘虏之中。 昌都解放后,由18军副政委王其梅主持的前线指挥所,随即搬进城内,成立了 中共昌都分工委,王出任书记。任副书记的平措汪杰,一进城就被带进昔日的基巧 府,如今的前线指挥所大院子内。王其梅让他住在二楼轩敞窗明的原基巧住房,可 他顾不得安顿,就询问道:“基巧阿沛·阿旺晋美在哪里?” 有关人员告诉他,阿沛·阿旺晋美也住在这个大院里,但和其他旧官员、孜本 们一样,都住在比较简陋的平房。平措汪杰听了,感到如此安置有问题,便立即准 备了一些礼品,到阿沛·阿旺晋美的住所造访。 平措汪杰见到阿沛·阿旺晋美时,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绸缎的官服,只着一身普 通的氆氇藏装。他随后又去看望了一些昌都府的老官员和藏军的孜本,发现他们的 情形大致与阿沛·阿旺晋美相似。他立即找到王其梅,提出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 让阿沛·阿旺晋美住,并和他一起吃饭。他们还商定,将原昌都府官员和藏军孜本 的官服还给他们,投诚官员仍搬回原住所。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平措汪杰天天和阿沛·阿旺晋美及他的秘书见面,也抽空 看望其他昌都府的官员、藏军军官们,向他们讲解中国共产党的民族、宗教政策, 解放军进驻西藏的目的、意义,帮助他们认清形势、权衡利弊。 在当年和宇妥·扎西顿珠促膝长谈的地方,平措汪杰和阿沛·阿旺晋美及他的 秘书,恳谈了10多天,有时王其梅也同来。阿沛·阿旺晋美被王其梅、平措汪杰的 诚挚所感动,对共产党、对解放军有了更直接、更深入的了解,逐渐感到和谈是最 佳选择。 于是,他开始协助王其梅、平措汪杰,去做其他藏族官员、军官们的工作。 11.噶厦的执政者们,把命运托付给代神传言的乃穷、噶东神汉/15岁的达赖, 还不能名副其实地亲政/接到阿沛·阿旺晋美的来信后,噶厦当局又一次打卦抽签, 祈求神灵的旨意 昌都战况传到拉萨后,噶厦当局和西藏上层贵族们心绪如麻,愤愤、不甘与恐 慌交织,是再战是求和,是出逃是留下,决断迫在眉睫,可他们唇争舌辩许久,依 然莫衷一是。事关西藏的命运,仿佛只有取决于天意和神断了。 乃穷、噶东两寺的神汉,被请到了达赖的佛殿。他们念念有词,舞来蹈去,如 同与神灵絮语一般。突然,噶东神汉匍匐在达赖喇嘛座前,如泣如诉:“神王达赖 喇嘛乃全体僧俗民人的智慧和至宝,只有佛爷亲自掌权,才能攘解灾难,维持政教 隆昌。” 摄政达扎曾为了恋栈,不惜加害让位于他的恩师热振呼图克图,但违拗神的旨 意是要遭天谴的,他只得宣布辞职。达赖亲政了,可此刻他刚刚15岁,在相当一段 时期内,他还得听凭噶厦当局、大活佛、上层贵族们越俎代庖 就在拉萨的政教领袖们还在为解放军进入藏东后,战和走留纷坛其说之际,由 阿沛·阿旺晋美执笔,40名昌都府官员签名的致达赖及噶厦书送到了。在这封上书 中,阿沛·阿旺晋美以其亲身经历,详细叙说了解放军坦诚相见、以及中央人民政 府对进军西藏、和谈的方针: “此次解放军进西藏,丝毫不存在以武力支持与藏政府有矛盾的扎什伦布寺和 热振派来搞颠覆的企图,而是要把西藏人民从英、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反动政府的 长期压迫下解放出来,帮助西藏人民幸福、民族昌盛。汉人决不欺压西藏人民,这 是早就确定了的……目前藏汉和谈很快进行的话,汉政府提出的各条款中有不适西 藏情况的可将利弊详细说明,共产党政府方面绝不存在举剑威吓、强迫或压制不让 申述利弊的做法,一切可以心平气和地进行商谈决定……” 阿沛·阿旺晋美恳请达赖和噶厦,“下决心速派一位高职官员为代表,经康区 去北京谈判就能成功”。然而这封言词恳切的上书,并未打消拉萨的政教领袖们的 迟疑仿惶,他们又一次向神灵问策,打卦抽签的结果是“出走”。结果,达赖任命 大堪布罗桑札喜、孜本鲁康娃为司伦,代理政务,在40名政教领袖和贵族的裹带下, 沿江孜亚东一线,向印度而去。 出走前,逗留印度的孜本夏格巴,在与英、印等方接洽后,曾致电拉萨:英、 美均答应支持达赖,印度将派兵接应。而当达赖等披风踏雪跋涉到亚东时,局势骤 变。印度政府慑于世界舆论压力和中国政府警告,收回承诺,只同意以难民身分接 纳达赖;英、美亦改口不支持达赖离藏了。达赖一行顿时陷入进退维谷境地,怅然 若失。 能依时势应变者是俊杰,西藏的政教领袖们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阿沛·阿 旺晋美上书余音犹在,中央人民政府依旧敞开着谈判之门。于是,一封由达赖署名 的信札,被送到了驻新德里的中国使馆。 12.以达赖名义签署的信札极富辞令/袁大使回信:毛主席令我代表他祝贺你的 执政/阿沛·阿旺晋美一行在飞机上接到电报:改乘火车赴京/喜饶嘉措大师讲了 一通藏语,汪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周恩来亲自点将:平措汪杰担任这次谈判的政 治翻译 达赖信札的字里行间,极富辞令:“我接受西藏僧俗人民的信任和委托,于吉 祥的10月8日担任了政教重任。过去,在我年幼未掌权期间,藏汉之间的友好关系屡 遭破坏,对此深感遗憾。(时下)汉政府军队已遍及西藏东部、西部及中心地带, 西藏僧俗人民深感不安,郑重请求将政府分为留守和外出两部分。” 然而信札中对谈判一事,也显得颇诚恳。说是此前已由“昌都基巧阿沛和从拉 萨政府派出的堪穷二位为助手,前往昌都进行谈判。近日已通知阿沛及随员从速起 程赴北京。但因路途遥远,不易及时赶到。为争取时间,我们将再给阿沛派去助手, 经印度前往北京……请您(按即驻印度大使袁仲贤)将增进藏汉友好关系的纯正善 良愿望,向尊敬的毛主席及时转呈。” 这封信札被迅速送往北京。仅隔13天,达赖就接到袁大使的回信:“毛主席令 我代表他祝贺您的执政”,中央政府欢迎你派代表赴北京,驻印度大使馆将给予一 切旅行上的便利和帮助。 赴北京就和平解放西藏进行谈判的代表团,随即组成了:首席谈判代表阿沛· 阿旺晋美,堪穷土登列门、代本桑颇·登增顿珠、藏军总司令凯墨·索安旺堆、仲 译钦布(政府秘书官)土丹旦达为代表。后两位代表和藏方派出的翻译达赖的姐夫 彭措扎西(黄国祯)、英文翻译桑都位青,是从亚东经印度出发的。 阿沛·阿旺晋美等是1951年3月29日从昌都动身的,中共西藏工委和18军党委, 派平措汪杰陪同阿沛·阿旺晋美经渝前往北京。“我们在重庆登机后,在飞机上接 到来自北京的电报:说是周恩来等中央和政府领导人,将到火车站迎接阿沛·阿旺 晋美一行,要我们在西安改乘火车赴京。” “在西安,我们见到了博雅德劭的佛学大师喜饶嘉措,他是阿沛·阿旺晋美等 人的老师。在西北军政委员会举行的欢迎宴会上,大师来了。他的到来引起几位噶 厦政府和谈代表的恐惧,因为噶厦当局曾阻挠过大师进藏。大师对西藏上层贵族的 某些行为,用藏语批评了几句,所以主持宴会的汪锋发现有些代表的脸色不好看, 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们到达北京的时间,是22日傍晚,政务院总理周恩来等都在车站迎候我们。 自在重庆巴蜀小学聆听周恩来做形势演讲,一晃10年了,我终于又在这么近的距离 见到了他,他的风度和睿智,还是那样让人倾倒。” 26日,凯墨·索安旺堆等经印度赴京的代表,在驻印度大使馆参赞申健的陪同 下抵京。翌日,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及班禅堪布会议厅一行45人也到了。 但因当时达赖及噶厦政权尚未就十世班禅的确认表态,作为噶厦和谈的代表们一直 规避和班禅大师及其堪布厅的人见面。 关于西藏和平解放的谈判,于4月29日正式开始。中央人民政府的谈判代表是: 首席代表政务院秘书长兼中央民委主任李维汉,代表有人民解放军西南区参谋长张 经武、18军军长张国华、西南军政委员会秘书长孙志远。周恩来还亲自指定了两位 列席代表,中共西藏工委委员平措汪杰和18军宣传部长乐于泓。 最初,中央人民政府谈判代表团的翻译,是从中央民委调来的,他是青海人, 对西藏的情况不是十分熟悉,特别是谈判涉及许多政策性的解释,只有既稔知西藏 的传统、现状,又熟悉中共的民族、宗教政策的人,才能胜任传情达意的谈判翻译 之职责。周恩来再次亲自点将,要平措汪杰担任此次谈判的政治翻译。 13.噶厦政府代表失端出了谈判的五项条件/阿沛·阿旺晋美说:噶厦当局不 赞成解放军进藏/李维汉说:要整藏族,打败了整岂不更容易,何须谈判 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后,噶厦方面的代表端出了谈判的五项条件: 1.西藏根本没有资本主义侵略势力。西藏同英国有点外交关系,是十三世达赖 出国后延续下来的。同美国只是商务关系。2.归还旧汉政府占领及解放军解放的地 区。3.如有外国入侵,再请汉政府协助。4.请撤走进入康区和藏北的解放军。5. 今后请勿听班禅、热振的挑拨。 这五项条件,是由凯墨·索安旺堆等从亚东带到北京的。据说达赖、噶厦执政 者们曾一再叮嘱:和谈必须以此为依据,切勿轻易许诺。这五条的核心,还是要阻 止解放军进入西藏,使中央人民政府对西藏拥有主权,徒具名分。 阿沛·阿旺晋美说:“噶厦政府的意见,我们必须坦诚地向中央人民政府报告。 噶厦当局不赞成解放军进藏。西藏东、北与内地相连,只有南面与印度毗邻。如果 边境有事,再请解放军进去。如果这样不行的话,还可以把藏军扩大,并编成解放 军的一部分,对外宣称已有解放军了。” 李维汉指出:进军西藏以解放和保卫边疆,是中央的既定方针。西藏交通不便, 一旦有事,军队很难及时开进。从噶厦的五个条件看,西藏上层部分人有三点错误 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是仍然不承认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二是想拖延以观国际形 势变幻;三是怀疑解放军进藏是为了整藏族,这不对,要整,打败了整更容易,何 须谈判? 中央人民政府谈判代表又重申了对谈判的基本态度:英、美对中国内政的干涉 是露骨的,阻止西藏和谈代表赴京谈判即是证明;巩固国防极为重要,解放军必须 进藏;解放军进藏后,执行民族平等政策,实行区域自治、军政制度;达赖保持原 有地位;西藏地区内部各派关系,应本着团结精神协商处理。 樽俎谈判,总是源于分歧,又以有共同点可觅互为依存;是一种需要智慧和毅 力的艺术角力。进军西藏,可谓谈判的第一个难点,双方在此僵持了很久。 阿沛·阿旺晋美是西藏和谈代表团中最开明、最早倾向和谈的人,而且同中央 人民政府方面已有一段接触,因此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团力争首先说服他。作为列席 代表、政治翻译的平措汪杰,是每次深谈的在座者。 中央人民政府的和谈代表,以历史文献说明,中央政府派军队入藏早有先例; 而且西藏长期以来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央人民政府派军队保卫自己的领土、保 卫西藏人民,岂不是顺理成章之事?力拒解放军进藏,于情于理相悻。 在中央人民政府谈判代表持论有据、逻辑严谨的理念面前,部分噶厦和谈代表 感到再难以坚守不允解放军入藏的条款。又经过反复权衡利害,特别是注意争取藏 军总司令凯墨·索安旺堆、达赖姐夫彭措扎西的首肯,总算是统一了认识。第一道 难关,跨越过去了。 14.噶厦政权与班禅堪布厅的积怨/李维汉传达周恩来的指示:此次谈判要涉及 达赖和班禅的团结问题。平措汪杰对此毫无准备/班禅的问题提出后,谈判陷于僵 局/孙志远单独会晤西藏谈判代表 在广袤的藏区,“天上的太阳、月亮,地上的达赖、班禅”的民谚深入人心, 由此可见达赖、班禅间的和洽及在西藏的地位。可西藏和平解放的谈判桌前,却没 有班禅和堪布厅的代表;且在噶厦带来的五项条款中,竟有“请勿听班禅、热振的 挑拨”一语。 一世达赖和一世班禅,同为藏传佛教黄派创始人宗喀巴的大弟子。师徒三人, 对黄教在藏区的产生和发展,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藏民心目中享有崇高威望, 被称为“尊贵的师徒三人”。一世达赖和一世班禅,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自转世 制度形成,历代达赖与班禅都互遵长师幼徒之仪,相互尊重,情深谊笃。然而此时 何以至此呢? 这与清代后期,国势衰败无力护卫边疆,朝廷对少数民族政策失误,引起其离 心倾向有关。20世纪初,英国侵略军进犯西藏,清廷一方面无力守边,一方面也希 望不太听命的十三世达赖的势力有所削弱,没有积极支持抗英作战。 西藏抗英以失败告终,清廷驻藏大臣联豫在达赖出走印度后,假皇帝名义取消 十三世达赖封号,将九世班禅曲吉尼玛迎入拉萨,出任摄政。此事虽遭曲吉尼玛坚 决反对,但却为后世达赖与班禅间的不和,埋下祸根。加之噶厦政权和班禅本寺扎 什伦布寺的部分官员,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大局,屡造纠纷,推波助澜,更深化了 矛盾与隔阂。 后来十三世达赖重返西藏,九世班禅又因噶厦和堪布厅的关系恶化,于1923年 底逃往内地,双方结怨更深。1937年末,空怀重返故土夙愿的九世班禅,在青海省 玉树圆寂。1949年6月,国民党政府确认在青海访得的灵童宫保慈丹(即贡布才旦), 继任十世班禅。8月,十世班禅在青海境内塔尔寺坐床,但达赖及噶厦当局一直未予 承认。 新中国成立后,十世班禅立即给毛泽东、朱德致电祝贺。1950年1月,班禅及堪 布厅又致电中央人民政府,“谨代表西藏人民,恭请速发义师,解放西藏,肃清反 动分子,驱逐在藏帝国主义势力,巩固西南国防,解放西藏人民。”旗帜鲜明地拥 护中央人民政府。中央人民政府亦对十世班禅十分尊重,在西藏和平解放谈判时日 确定后,特邀他也赴京。 谈判前,周恩来亲自指示:在谈判过程中,要十分尊重和充分听取班禅和堪布 厅主要成员的意见。李维汉还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向平措汪杰和乐于沙布置说:此 次谈判要涉及达赖和班禅的团结问题,要他们做阿沛·阿旺晋美和其他噶厦和谈代 表的工作。平措汪杰说他们接受任务时,思想上毫无准备。 果然,当中央人民政府和谈代表提出要将有关班禅的内容写入谈判协议时,西 藏和谈代表们反应强烈。他们说:中央人民政府关于谈判的10项条件中,本无此内 容;噶厦当局,也只是交代和谈代表赴京讨论中央和西藏地方的问题,根本没谈班 禅的事。 李维汉郑重地申明:班禅问题必须包含在协议之中。班禅在宗教上与达赖地位 等同,在藏区有着极大的影响和感召力,已明确表示拥护中央人民政府的班禅,能 同达赖及噶厦政权和解,返回西藏,对解放军进藏,对西藏地区在中央人民政府的 领导下走向幸福繁荣,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但西藏和谈代表坚决不谈班禅的问题,理由是九世班禅圆寂后,曾在青海、西 藏、西康地区遴选出三位灵童,究竟谁是真正的九世班禅转世灵童,达赖、噶厦当 局尚未表态。也就是说班禅的确定还是问题,怎么能谈他和达赖、噶厦的关系和在 西藏的地位问题呢?何况代表们没有噶厦的授权,一定要谈的话,必须等待请示。 双方各不相让,谈判又一次陷入僵局。要打破僵局,首先要拿出确定十世班禅 合法地位的确凿证据。李维汉立即指令西北军政委员会驻班禅行辕代表范明,迅速 查清班禅合法性的问题。 范明很快得到了十世班禅地位合法的部分证据,有原国民党政府颁给十世班禅 的封册和印鉴等。 1949年春,国民党政府欲自南京搬迁时,班禅堪布厅驻南京办事处处长计晋美 百般设法,催促、运动国府尽快批准班禅转世灵童,使李宗仁代总统在6月3日颁布 封文:“青海灵童宫保慈丹,慧性澄圆,灵异夙著,查系第九世班禅额尔德尼转世, 应即免于掣签,特继任为第十世班禅额尔德尼。” 此后即派国府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关吉玉为专使,赴青海与国府青海省政府主席 马步芳,在塔尔寺主持了十世班禅坐床大典。这即表明十世班禅的确认,基本上是 符合历史遗轨和制度的。 当中央人民政府谈判代表,出示了十世班排的封册和印鉴后,西藏的代表仍拒 绝将班禅的问题纳入谈判的范畴,因为噶厦与堪布厅的积怨太深,不可能由一次谈 判而冰释;谈班禅问题,也容易引起达赖、噶厦当局的忐忑和疑忌。 中央人民政府的代表孙志远在休会间隙,单独与噶厦和谈代表们晤谈。这次晤 谈持续了10个小时,阿沛·阿旺晋美详细介绍了达赖、噶厦同班禅、扎什伦布拉章 的历史渊源,进入本世纪后的龃龉纠葛,通过班禅条款的难度。 显然,是达赖和班禅之间源远流长的友好相处历史,启发了孙志远,他提议: 在关于达赖和班禅地位、职权的条款中,都写明固有的地位和职权,并做出解释系 指十三世达赖与九世班禅和好时固有的地位和职权。难题似乎迎刃而解。 双方都维持和好时期的固有地位和职权,既保障了达赖原有的地位、职权丝毫 不受损伤地得到延续,也消除了班禅回藏可能侵蚀达赖权威的疑虑。这层意思阐明 后,西藏代表们不再抵制把班禅的问题写入谈判协议。 15.平措汪杰把李维汉的气话,翻译成:“暂停谈判,请代表们先回住地休息。” /“在我们脖子上再骑个人。”/军政委员会的最高首脑会是谁呢/李维汉立即拨 通了毛泽东的电话:“主席,我是罗迈,平措汪杰同志来了 关于和平协议的条款大部分都讨论通过了,相对在谈判桌两边的人,都有点如 释重负的感觉。李维汉在与阿沛·阿旺晋美晤面时,提出只需再将在西藏成立军政 委员会一款讨论通过,谈判就可告结束了,请阿沛·阿旺晋美先和西藏的其他代表 打个招呼。 这次谈判,实在是太难为阿沛·阿旺晋美了,许多难度大、敏感性强的问题, 都是通过先说服他,然后再做其余西藏代表的工作的。但他毕竟是噶厦政权的首席 代表,有些问题他想通了,要劝说其他人,还必须等适当的时机,并且得从各方面 思虑周全了。所以他在同李维汉晤谈后,一直考虑着找个合适的时候扯出这一话题。 两天过去了,李维汉估计阿沛·阿旺晋美已和西藏代表们打过招呼,便在谈判 时提出要把在西藏成立军政委员会的条款,写入和谈协议。不料平措汪杰刚刚把他 的话翻译出来,竟如一石激起轩然大波,除了阿沛·阿旺晋美外,其他西藏代表均 (弗色)然素色。 他们高声质问:“你们中央代表怎么总是一会儿生出一个新想法,一会儿生出 一个新想法,强加给我们?”有的甚至揎袖捋臂嚷道:“我们已经有了噶厦政府, 再搞个什么军政委员会,不是在我们的脖子上又骑上个人吗?” 李维汉不知阿沛·阿旺晋美尚未商量妥当此事,见西藏代表们吵吵嚷嚷有些纳 闷。经翻译明白了吵嚷的内容后,他不免也有些怒形于色,说道:“不是早打招呼 了吗,怎么是一会儿一个新想法?在谈判初始,申明我们的五点基本态度的时候, 就提到了‘执行民族平等政策,实行区域自治、军政制度’的内容。你们这样吵闹, 哪里是诚心谈判的样子?” 这前所未有的对立,几乎使谈判濒于破裂。平措汪杰感到在这种气氛下,是无 法继续谈下去的,就把李维汉的气话,翻译成:“李代表的意思是暂时中止谈判, 请代表们先回住地休息。” 平措汪杰随西藏代表团一起回到他们的住地北京饭店。回到住地后,多数代表 的怒气仍没缓和。直等到他们的吵嚷渐渐平息,平措汪杰才开始向他们做耐心细致 的解释。他告诉代表们,军政委员会并非针对西藏的,解放军解放的所有省份,都 随之成立了军政委员会,这是一个过渡性的政权机构。 但西藏的代表们一再咬住“成立军政委员会,就是在我们脖子上又骑个人”不 放。平措汪杰思忖了一下,发问道:“又骑个人?那你们说说看,将来军政委员会 成立了,最高首脑会是谁呢?还不是达赖喇嘛吗?怎么会是脖子上又骑个人呢?” 平措汪杰冷不丁的自问自答,使西藏代表们内火顿时泻了,细细一琢磨,觉得 如果由达赖出任军政委员会最高首脑的话,的确不存在谁骑脖子的问题,不禁相觑 自窘。一消除抵触情绪,事情就好商量了。凯墨·索安旺堆对他说:“你说的有道 理,我感到你确实是在为西藏民族的利益尽力。散会时你没有接李代表的原话翻译, 他的气话我听懂了。” 在平措汪杰反复解释了他们提出的种种疑虑后,西藏代表终于同意恢复中断了 的和谈。 从西藏代表团住地出来,平措汪杰直奔李维汉办公室,此时已是晚上。李维汉 一见他就问:“西藏代表团是不是在卷铺盖卷,准备走啦?”“不,在反复说服后, 他们同意写入在西藏成立军政委员会的有关条款,谈判明天可以恢复了。”“是吗?” 李维汉喜上眉梢,平措汪杰遂简要叙说了经过。 听罢他的叙述,李维汉立即拨通了电话:“主席,我是罗迈。平措汪杰同志来 了,现西藏代表已被说服,在协议中写入在西藏成立军政委员会的条款已经没有异 议了。” 电话听筒里传出了毛泽东的声音,平措汪杰回顾说:“那是我第一次聆听毛泽 东的声音,听到他刚刚做出的指示,我的心情很不平静。由此我知道了,我们的整 个谈判工作,都是在毛泽东、周恩来的亲自关注和指导下进行的。” 16.李维汉说:第一杯酒,应该敬给平措汪杰同志/班禅和噶厦谈判代表团的 首席代表,都被安排在和毛泽东同一桌/毛泽东说:历史上你们吐蕃王的军队两次 打到长安,唐朝皇帝都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1951年5月23日下午,《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的签字仪式,在中南海 怀仁堂举行。仪式由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李济深,政务院副总理陈云主持。 中央人民政府代表李维汉、张经武、张国华、孙志远和西藏代表阿沛·阿旺晋美、 凯墨·索安旺堆、土丹旦达、上登列门、桑颇·登增顿珠分别在《协议》上签字盖 印。 《协议》共有17条,主要内容是: 西藏人民团结起来,驱逐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出西藏,西藏人民回到中华人民共 和国大家庭中来;西藏地方政府积极协助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巩固国防;在中央 人民政府统一领导下,西藏人民有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权利;对西藏的现行政治制 度,达赖喇嘛的固有地位及职权,中央不予变更,各级官员照常供职;班禅额尔德 尼的固有地位及职权,应予维持;实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尊重西藏人民的宗教 信仰和风俗习惯,保护喇嘛寺庙,其收入不变;西藏军队逐步改编为人民解放军; 逐步发展西藏民族的语言、文字和学校教育;逐步发展西藏的农牧工商业,改善人 民生活;有关西藏的各项改革事宜,中央不加强迫,西藏地方政府应自动进行改革; 中央人民政府统一处理西藏地区的一切涉外事宜,并在平等、互利和互相尊重领土 主权的基础上,与邻邦和平相处,建立和发展公平的通商贸易关系;为保证协议的 执行,中央人民政府在西藏设立军政委员会和军区司令部,除中央人民政府派去的 人员外,尽量吸收西藏地方人员参加工作…… 自清代末期以来,西藏同内地中央政府关系危若垂丝的历史,以《协议》的诞 生和尔后的落实而宣告结束了。 在谈判的20多个日日夜夜,平措汪杰是最忙碌的人之一。不论是全体代表的谈 判,还是中央人民政府个别代表同噶厦和谈代表的单独交谈,他都必须在侧翻译和 做必要的解释。在没有谈判的间歇里,他既要和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团的人在一起商 讨有关事宜,又要去做西藏代表的说服工作;还要将西藏代表们在会谈外的意见、 看法,转告给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团。 在《协议》签字当晚,李维汉主持的庆祝酒会上,李维汉首先举杯说:“今天 的第一杯酒,应该敬给平措汪杰同志,他为和谈的成功立了大功。”这时,噶厦的 代表凯墨·索安旺堆也来到平措汪杰身边,对他说:“我也认为第一杯酒应该敬给 你,你是这次谈判的功臣。”而酒会刚结束,平措汪杰就因极度疲惫,突然虚脱晕 倒了。 签字的第二天晚上,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举行盛大的宴会,庆祝《协议》的 签署。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刘少奇、李济深,政务院副总理董必武、陈云、 郭沫若、黄炎培,以及首都各界知名人士180余人出席作陪。 噶厦政府和谈代表团的全体成员和十世班禅及堪布厅的官员们,都参加了宴会。 平措汪杰说:“这是噶厦的官员和十世班禅的第一次会面。虽然噶厦的代表们在有 关班禅条款的《协议》上签了字,但达赖、噶厦当局尚未对此表态,所以他们还是 回避同班禅的接触,但这次回避不了了。” “据有些回顾这段历史的书籍和文章记载,说是在谈判期间,噶厦的代表就拜 望过班禅和堪布厅的官员;有的则更详细说是在讨论班禅的条款通过后,噶厦的代 表在李维汉敦促下,拜望了班禅及堪布厅的人。” “我印象是此前他们一直没有见面,如果见面,我应该记得。这是第一次,中 央把班禅和阿沛·阿旺晋美,都安排与毛泽东同在一桌。毛泽东以他的伟人魅力, 消解了近代历史给达赖和班禅间遗留的芥蒂。宴会充满喜庆的气氛,毛泽东围绕西 藏,谈古论今。我第一次领略了时代巨人磅礴恢宏的襟怀和经天纬地的学识。” 毛泽东对班禅、阿沛·阿旺晋美说:你们西藏在历史上很是了不起,你们的吐 蕃王的军队两次打入长安,唐朝皇帝都慌慌张张地跑了。唐朝有个常胜将军叫薛仁 贵,他“征西”进入东部藏区青海附近,吃了大败仗的…… 这信手拈来的一段历史,寓庄重于诙谐,既融洽了气氛,又紧紧扣住眼前的政 治斗争主题,毛泽东挥洒得如行云流水。接着,他话题一转说道:“几百年来,中 国各民族之间是不团结的,特别是汉民族与西藏民族之间是不团结的,西藏民族内 部也不团结。这是反动的清朝政府和蒋介石政府统治的结果,也是帝国主义挑拨离 间的结果。现在,达赖喇嘛所领导的力量与班禅额尔德尼所领导的力量与中央人民 政府之间,都团结起来了……今后,在这一团结基础上,我们各民族之间,将在各 方面,将在政治、经济、文化等一切方面,得到发展和进步。” 当与宴者们为《协议》的签订干杯后,平措汪杰举杯转向毛泽东说:“我代表 解放前在藏族地区进行革命活动的藏族同志,向您敬一杯酒,祝您健康长寿!”毛 泽东说:“谢谢,你们长期为解放藏族人民而奔波,辛苦了……” 17.毛泽东对平措汪杰说:你的名字我早听说了/童小鹏送来毛泽东的赠书/ 文殊菩萨化身、观世音菩萨化身、无量佛化身在中南海会聚/陈毅对汪锋说:请平 措汪杰同志来当顾问/女同志、女团员们能不能同喇嘛、活佛握手啊 在怀仁堂宴会开宴前,平措汪杰因身体不适,在乐于泓陪伴下到院子里透透空 气,看到院中有一身材魁伟的人,正在伸臂活动。乐于泓告诉平措汪杰,那就是毛 泽东。他们走上前,乐于泓给毛泽东敬礼后,介绍了平措汪杰。毛泽东与平措汪杰 握手时说:“你的名字我早听说了,可一直没见过面。年轻人,长得好健壮呵……” 据说毛泽东在访苏时,斯大林曾提起过西藏有两位较早从事共产主义运动的同 志,一位是平措汪杰,一位是昂旺格桑。因为他们在重庆时与苏联大使馆多次联系, 所以斯大林也听到过有关汇报。从那时毛泽东就记住了平措汪杰。他在解放西藏和 谈中的出色工作,使毛泽东对他印象更深了。此后毛泽东同西藏地方最高层人士会 面,平措汪杰都以翻译或顾问的身分出席。毛泽东还将自己著的《实践论》,专门 委托童小鹏给他送了一本。在这本书的封面上,毛泽东题写了“平措汪杰同志毛泽 东”。这本书平措汪杰至今珍藏着。 和谈结束后,平措汪杰陪阿沛·阿旺晋美返回昌都。8月,入藏的解放军开始向 拉萨进军。王其梅任先遣部队司令员兼党委书记,平措汪杰任党委委员。当9月初, 先遣部队进入拉萨市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就是王其梅和平措汪杰。 10月26日,军长张国华、政委谭冠三率领的主力部队到拉萨后,根据中央的指 示成立了中央西藏工委。中央人民政府派驻西藏的代表张经武任书记,张国华、谭 冠三、范明任副书记。在工委9成员中,平措汪杰是唯一的藏族委员。 第一届全国人大召开的1954年春季,毛泽东在中南海勤政殿,接见十四世达赖 和十世班禅,平措汪杰又一次在重要的历史时刻,充任翻译而置身在侧。一年前, 他在陪西藏佛教代表团赴内地参观访问后,因就任中央民委政法司副司长,留在了 北京。 按照藏族佛教界的说法,毛主席是文殊菩萨的化身,达赖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班禅是无量佛的化身。三位至尊至圣菩萨在人间的化身,聚首一处,实在是异乎寻 常的圣事。毛泽东勉励两位年轻的佛王加强学习,站稳反帝爱国立场,为祖国、为 西藏人民多做有益的事情。 1955年春季,国务院决定在西藏成立自治区筹备委员会,由达赖担任主任,班 禅任第一副主任,张国华任副主任,阿沛·阿旺晋美任秘书长。中共中央和国务院 对此十分重视,组成由陈毅为首的中央代表团前往祝贺和指导工作。 行前,周恩来对陈毅反复叮嘱:到西藏要尊重达赖和班禅,尊重在西藏工作的 同志,尊重藏民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要勤于请教;不要以钦差大臣自居,指手 画脚。 陈毅觉得自己不太熟悉民族工作,不太了解西藏习俗,就问汪锋:“北京有没 有熟悉西藏情况、又懂民族政策的藏族同志?”汪锋说:“有一位平措汪杰同志。” “你赶紧找统战部李维汉部长说说,请平措汪杰同志来给我们当顾问。” 一年后,平措汪杰随代表团出发。陈毅专门安排了一个大型报告会,请他给代 表团成员们讲西藏的宗教、历史以及藏民族的风俗习惯。陈毅也坐在台下,认真地 听,认真地记。他还单独找平措汪杰来询问讨教:如何给达赖、班禅献哈达,送礼 品,怎样给其他喇嘛、活佛、贵族官员献哈达,怎样敬青棵酒;别人献哈达、敬酒 时,怎样接受,如何答谢;代表团的女同志、女团员,能不能同喇嘛、活佛握手, 见面怎么办等等,周详备至。他还向平措汪杰征求意见说:“喇嘛、活佛、上层贵 族、普通群众和藏族干部,最关心什么?希望我讲些什么?会向我提出什么问题? 我回答时应该注意些什么?请你列个详细提纲,并多帮我出出主意。”看着陈毅诚 挚的脸,平措汪杰深为他那甘当小学生的精神所感动,便尽其所想,全力辅助陈毅 的工作。 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了,平措汪杰被任命为筹委会委员、副秘书长。他 留西藏,是毛泽东当面征求达赖、班禅的意见,达赖和班禅都表示欢迎后决定的。 除了就任副秘书长,与阿沛·阿旺晋美一同主持筹委会的日常工作外,他还担任着 筹委会办公厅党组书记、西藏工委统战部副部长之职。 18.进了特殊的“超级党校”/把《矛盾论》读了50遍/自制“墨水”/向印 度人学习/数十万字的哲学手稿 返藏后的平措汪杰,工作分外忙碌。在这一时期,中央和西藏工委的指示和决 定,几乎都是通过阿沛·阿旺晋美和他,向达赖和噶厦政府转达的;达赖和噶厦政 府的意见、要求以及反映的情况,也由他俩向中央和西藏工委转述、汇报。 此时的平措汪杰年富力强,且刚刚经过中央党校的系统学习,政治上也日趋成 熟,他感到从他踏上革命征程,就渴望的幸福繁荣新西藏的理想,正在付诸实施。 他为自己能在实现理想的构建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分外兴奋和不辞劳苦。 也正因为如此,当1958年,继反右运动遍及全国而起的西藏和其他少数民族地 区的反对地方民族主义的斗争浪潮,使他遭受不公正的冲击时,他无法理解甚至有 些愤懑。两年后,在他38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迎接他的竟是囹圄牢笼。 最初的冤屈和义愤感,驱使他以激烈的形式表示抗议;他绝食,他写血书,以 剖陈心迹,辩白诬辞,但在那种大背景和气候下,这一切都归于无用,一个“反革 命嫌疑”的罪名,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这在他人,也许是难以承受的,然而平措汪杰毕竟是20多年前就开始追寻真理 之旅的人。他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愁苦和焦躁都于事无补,事实的澄清、沉冤的 昭雪尚待时日,在不知何日能结束的囚禁生涯中,不应该消沉和无所事事。 20多年前,他是从阅读进步书籍、接受马列主义理论开始,踏上革命道路的; 他在西藏地区传播革命薪火,最先做的,就是把进步书籍和马列主义经典著作,冒 着生命危险,偷偷运入雪域。此后,他一直以阅读马列经典为乐事,并对马克思主 义哲学发生了兴趣。他还在中央党校经过比较系统的理论学习,成为藏族高级干部 中,颇具理论素养的佼佼者。 于是,他把18年的单身囚禁,当作一所特殊的超级党校,用对马列主义和毛泽 东等经典著作的理解和思辨,填满了自己的思维。监狱中一切能借阅的马克思、恩 格斯、列宁、斯大林、费尔巴哈、黑格尔、普列汉诺夫的著作,毛泽东、刘少奇著 的书籍,他都通读了数遍。毛泽东的《矛盾论》,他读了不下50遍;他把列宁的 《哲学笔记》,同黑格尔的著述对照着阅读。 读得多了,思考得久了,就会迸发出理念的火花,把一些散乱的现象,归纳推 绎成理性的规律,再以之反观迷离混沌困惑难解的事物,便于山重水复中柳暗花明, 豁然开朗。 平措汪杰从阅读和思索中得到无穷的乐趣。起初,他每有新的体会和发现,就 高兴得引吭高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继而则萌发了把思考的结果用文字表达出 来的强烈欲望。他用让他写交代材料的纸笔,偷偷地写起来。狱中的学术创作,就 这样开始了。 可1969年后,逼他写材料的人们,大概遗忘了这个老囚犯、“死老虎”,再也 不要他交代什么了,自然也再没有寸纸支笔落到他手中了。此时没有纸笔的滋味, 仿佛比当初蒙冤投入牢笼时还痛苦。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 一次,他在洗囚服时偶然发现水变蓝了,把洗囚服的水沉淀一下当墨水的念头 一闪而出。结果他自制出了“墨水”。有了一项发明,就会生出一串联想,他从床 铺下抽出稻草,把一头弄尖,笔也诞生了。 接下来就是解决纸的问题了。他去过印度,依照印度人的习惯,解手之后不用 手纸擦,而是用水冲洗,模仿一下印度人,纸不就省出来了吗?万事俱备,他又可 以继续他的哲学研究和写作了。此刻的喜悦心境,也许是他终生抹不去的! 19.乌兰夫说:平措汪杰是少数民族干部中受迫害时间最长的/邓小平说: “你可吃大苦头了……”/班禅副委员长谦虚地说:我不懂哲学/叶叔华看了他的 论点表示:这绝对不可能 哲学的研究和写作,为研究和写作而进行的创造,使身陷囹圄的平措汪杰,没 有让时光白白流逝。他后来又用一段铁丝磨尖,取代了稻草。为了使一些抽象的概 念形象化,他从棉絮里抽捻出线,摆成图,用米粒粘在纸上…… 18个寒暑过去了,当平措汪杰终于从秦城监狱中走出时,他已经写下了厚厚一 摞几十万字的哲学手稿。由于在监禁期间除了回答专案人员审讯,几乎没有和人说 话,这位参与谈判,并屡次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领导人与西藏政教领袖交 谈充当翻译的人,居然因发音器官退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话都说不利索。 只是在摆脱囹圄后,他才知道他的发妻已因受迫害而去世,他的亲属们也受到 株连;他的案于还牵涉到一大批藏族干部,他领导的巴塘地下党和“东藏民主青年 同盟”被打成反动组织,有6人被逼致死,这个案子成为藏族地区的最大冤案。 平措汪杰虽然恢复了人身自由,但由于一些成念的检桔还未能立即打破,他的 冤案,一直拖到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邓小平、陈云、胡耀邦、冯文彬等领 导人的过问和关注下,才彻底得到平反昭雪。正如乌兰夫同志所说的那样:“在少 数民族干部中,平措汪杰同志是受迫害时间最长、最典型的一个。” 1980年8月,在全国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上,平措汪杰当选为主席团成员。他又一 次和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见面。邓小平握着他的手,关切地说:“你吃大苦头了……” 在旁边的胡耀邦告诉邓小平说:“现在已经为他彻底恢复了名誉。” 虽然监狱的生活,对平措汪杰的身心有很大的摧残,但他仍然惦记着他的哲学 研究和写作,特别是在拨乱反正中,在看到新历史环境中有些人在商品经济大潮中 迷失了信仰和方向的时候,他更感到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辩证唯物论的重要意义, 因而更加紧了研究和写作。 他向一些卓有成就的学者们讨教切磋,他还把他已经写好的篇章,读给曾与他 结下深厚情谊的班禅大师听。班禅大师听后曾谦虚地对他说:“我不懂哲学,看来 你研究得很深。这本书写好了,可以给藏族人民争光。” 1988年,集10余年研究之大成的《辩证法新探》一书终于问世了。在《辩证法 新探》一书座谈会上,当时的中顾委副主任宋任穷,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彭冲、费孝 通、严济慈,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绳,都对这部80余万言的哲 学巨著,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继此之后,他又陆续写出了近20万字的《月球存有液态》、50万字的《自然辩 证法新探》等著作。这些结于八九十年代的哲学思辨硕果,均萌芽在他身陷囹圄之 际。 1992年在人大的一次会议上,平措汪杰和人大常委、中科院院士、上海天文学 会会长叶叔华坐在一起,他把《月球存有液态》的手稿给了叶叔华,希望得到天文 学家的指教。叶浏览后对他说:这绝对不可能,月球上绝对不会有液态。当时他们 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时隔两年,“美国航天局的科学家们发现月球上储存着数以十亿吨计的冰。” 这则发自德国《图片报》1994年4月21日的消息说:“月球探测器‘克莱门坦’号发 现了月球南极上的冰层,将雷达信号发回美国航天中心。” 当平措汪杰运用辩证法的逻辑公式推算出的结论,陆续被一些科学探测所证实 后,他收到了叶叔华的来信。叶叔华诚恳地说:“您所提出的看法都很有启发,但 与我们习用的方法不同,我还要更多地学习领悟。近年来天文探测的新发现,逐日 有所增加,想必能更为先生的理论,提供更多的验证。” 这是在笔者采访的人物中,第二次听到哲学家对某一自然现象论述的精确度, 超越了该领域专门学者研究的事例了。第一次是毛泽东对基本粒子无限可分的见解, 这次是平措汪杰对月球上有液态的推测。 当我们的言谈从哲学命题又回到他的生平时,平措汪杰说:“我一生为祖国和 藏族人民做了一些事情,但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功劳,只能算是苦劳。如果说我这一 生有点什么功劳的话,那就是我这些哲学研究的成果。” 如今,曾是全国人大五、六、七届常委,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平措汪 杰,虽然只担任顾问之职,可他仍然孜孜(石乞)(石乞)地求索和笔耕不辍,在政务 之余,应邀在国内外讲学。笔者也未曾想到,为撰写本文的采访,就是经过了两三 个月的联系,才在他繁忙的公务和讲学的间隙中抽空进行的。 12年前,他和西藏自治区政协委员茨丹央珍女士组建了新的家庭。最近,他又 被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聘为哲学教授,成为第一位带博士生的藏族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