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讨曰本两遭败衄 征占城再挠师徒 话说世祖召上高丽所献的美人,果然生得秋水为神,冰玉为骨,面貌艳冶,容 光焕发。世祖心中甚喜,命内侍带往后宫。 又瞧那自由车时,金根银輗,高有六尺,四面俱以鲛绡为幙,顶上镶着一颗大 珠,从里望外,看得十分清澈;由外望内,却一些也瞧不见什么。无论什么车儿, 都是两轮,或是四轮,唯有这自由车,乃是三轮,前一后二,装设得精美异常。世 祖向使臣问道:“这个车儿有何妙处?为何取名自由?”使臣奏道:“此车乃下国 巧匠所造,可以来往自如。这将机关一开,不用人力推拉,自为行动,转弯抹角, 皆有机捩,任凭数尺高的阶砌,只须将前面的一轮向上一提,自能上去。车顶上那 颗大珠名为明月珠,到了黑暗的地方,或是夜间,自能发出光明,不用灯烛,如同 白昼。还有一桩奇处,这车看时里外通明,实则内中可以望见外面,外面不能望见 内里,所以坐车的,可以在内御女。因有几桩特异之处,故名为自由车。”世祖听 了使臣之言,不胜欣喜,遂命使臣退居馆驿。 回归宫中,当夜召幸高丽所进美女,询其名字,知唤翔雪。 这翔雪不仅生得美丽,而且工于媚术,床第之间格外得趣,世祖愈加宠爱。因 她肌肤细腻光滑,其白如雪,遂号她为雪妃。 世祖见雪妃的肌肤又白又嫩,伸出手来,真和羊脂玉一般,便抚摸着问道: “你的皮肤,为何如此娇嫩?”雪妃道:“臣妾自幼以玉为食,所以肌肤细腻异常。” 世祖不信道:“那玉乃是石质,如何可以为食?”雪妃笑道:“高丽所产的玉,与 做珍玩的不同,其色有黄有白,大小厚薄亦复不一,以黄色者为上品。这类的玉尽 都产生于河中,有那贫寒之人,专在河内掏玉,卖给人家作为食品。人家买了玉来, 洗涤清洁,置于罐内,煮了半日,再将白芨草和入同煮。那白芨草与玉的性质相反, 放入罐中,那玉自然糜烂,便将白芨草取出,加入香料糖汁,调和成膏,其味香洁 无伦。臣妾自幼以之为食,所以肌肤格外细腻洁白了。”世祖笑道:“原来如此。 你到中国来了,没有玉吃,如何是好?”雪妃道:“中国没有这种食品也是无法。” 世祖道:“你可还想吃么?朕可以设法取将前来的。”雪妃喜道:“陛下既然有法 可取,何不将来服食呢?据说永远食玉,可以返老还童,延年祛病,仙家的玉液琼 浆,便是这样制成的。” 世祖听得此言,更加起劲,立即派了内侍哈刺图前往高丽采玉。哈剌图奉了旨 意,乘了一只大船,船上面插了一红旗,大书“奉旨采玉”四字,一路向高丽进发。 那辽东地方的官吏,忙着出城送迎,备办给应。哈剌图更是乘机勒索,几乎没把这 一带的地皮都挖了去。到了高丽,又命国王派人取玉。国王惧怕上国的威风,只得 唯唯应命。采了玉来,雪妃便亲自动手,煮调成膏,先进于世祖。尝那滋味,果然 觉得十分可口,从此世祖竟同雪妃一般,也有了嗜玉之癖了。居然定为规例,每一 月派人往高丽采玉一次,每月支销采玉费,竟至五十余万银两,你说可惊不可惊呢? 世祖在上都这样的骄奢淫逸,那真金太子也在醉香楼恋着李小娥,绝不出外。 父子二人只知追欢取乐,把国家政事置之脑后。哪里知道,燕京已闹出大事来了。 你道是什么大事?原来世祖即位在第三年上,就用了回人阿合马专理财赋。阿合马 竭智尽能想出两个条陈来理财:一条是冶钱,一条是榷盐。将河南钧、徐等州的钱 矿,括民三千,大兴鼓铸,日夕煮冶,每年定要输钱一百三万七十斤,不准短少。 因此冶钱的民工,无论采取是否及额,都要缴足此数,甚至迫迫敲比,典儿鬻女, 以偿此数。河东地方素多盐池,人民越境私鬻,价值较廉,因此官盐滞销,岁课止 有七千五百两。阿合马奏请每岁增加五千两,不问军民,皆要出税。这件事情施行 出去,弄得民怨沸腾,世祖还说他是理财能手,升为平章政事。这一来阿合马愈加 得势,竟至营私罔利,蠹国殃民,无恶不作。内外官员,没一个不知阿合马是奸邪, 无如世祖十分信任,没人敢言。 益都千户王著,深恨阿合马专利害民,败坏国政,暗中铸了一对百斤重的大铁 锤,出入携带,意欲击死阿合马。有个高和尚,自言能呼风唤雨,诸王桑阿克达尔 征缅甸时,带在军中,命他施法,绝无应验。高和尚回来之后,唯恐获罪,遂诈称 身死,又杀了个徒弟,充作自己的尸首,当时果然被他瞒过。高和尚逃了出来,恰 巧遇着王著对他说道:“你移花接木之计,只好遮掩一时的耳目,若要出头,非建 立大功不可。现在平章阿合马殃民误国,我们把他诛了,为国除害,岂不很好么?” 高和尚大喜答应。其时太子真金从世祖在上都,阿合马留守燕京。王著命两个 西僧到中书省诈称太子还都作佛事。高觿、张九思在宫宿卫,细加盘诘。西僧仓猝 失对,遂即被拘。还没有讯供问词,不意枢密副使张易,又奉了伪太子命引兵至东 宫。 高觿问他何故带兵而来,张易低声说道:“东宫有敕,命诛左相阿合马。”众 人只得出迎,王著已令党人假扮太子,驰马入建德门,抵东宫时,已是二鼓。传呼 百官,阿合马还洋洋得意,打马而来。被众人捽下马背,数其罪状,王著抽出铁锤, 迎头一下,打得脑浆迸裂而死。遂又杀死中书郝镇,拘执了右丞张惠,禁中顿时大 乱。高觿、张九思见了这般情形,便大声唤道:“这是贼人谋乱,并非是真太子, 卫士从速拿贼。”一听传呼,卫士早将假太子打倒,乱党纷纷逃窜,高和尚遁去, 王著挺身请囚,高觿等飞报上都。 世祖得报,立命和尔郭斯驰回讨逆,拿获了高和尚,与张易、王著一同处斩。 王著临刑大呼道:“我为天下除害,今日虽死,他日必定念我,便死也值得了!” 乱事既定,世祖返驾燕都,还说阿合马冤死,拟加抚恤。枢密使博罗历陈阿合马罪 状,世祖方大怒道:“该杀!该杀!只难为了王著了。”遂命将阿合马剖棺戮尸, 纵犬拖食。人民聚观,莫不称快。阿合马家产抄没入官,又逮其子江淮右丞忽辛, 命廷臣审问。忽辛历指诸臣道:“你们曾受我家钱财,怎么问我?”参知政事张雄 飞便问忽辛道:“我曾受过你家钱财么?”忽辛道:“没有。”张雄飞道:“即是 这样,我应当问你了。”遂审实了口供,将忽辛伏法。阿合马的奸党,总算贬黜一 清。 哪里知道,阿合马方才除去,世祖忽起雄心,要敛财储饷,征讨日本。于是卢 世荣又以言利进用,自称生财有法,不必扰民,可以增利。世祖信了他的话说,擢 为右丞。世荣遂引用阿合马余党,滥发交钞,毒害人民。世祖如何知道内中的弊病, 还说他果能为国生财,乃命右丞相阿喽罕、右丞范文虎、凤州经略使实都,调兵十 万,东征日本。你道世祖为何忽然要征讨日本?原来高丽人赵彝等前来修好,奏称 日本可通,请遣使东行。世祖生性好大喜功,遂命兵部侍郎赫德、礼部侍郎殷弘充 国信使,由高丽国王王植,遣使为导,前赴日本。到了那里,无人出迎,只得回来。 世祖又令起居舍人潘阜,持书而往,留居六月,不得慰问,也就回国。世祖还不死 心,再命秘书监赵良弼东行,饬高丽国王派人送至日本,期在必达。赵良弼到了日 本,总算见着官吏弥四郎,要他引去面见国王。弥四郎引他至太宰府的守护所,守 吏说道:“我国王京去此尚远,不便前去,今当先遣人随使回报,他日再通行好。” 良弼无法,只得先令从官张锋,同了日使,驰赴燕京。世祖又恐他是来窥伺强弱的, 并不召见,日使住了多时,请求归去,赵良弼也就回国。 到了至元十一年,高丽王王植逝世,世子晴嗣位。世祖因高丽甚为恭顺,把皇 女忽都鲁揭里迷失下嫁嗣王,命他发兵五千,助征日本。饬凤州经略使实都与高丽 军民总管洪茶邱,率大小舟九面艘,水师一万五千,航海入日本境。日本闻得元兵 到来,并不出战,只是守住了要隘,坚壁以待。元兵不识地理。 如何敢轻易前进?结果费了许多粮饷,捉了几个日本的小民,夺了些牛马,回 来报命。 过了一年,世祖又命礼部侍郎杜世忠、兵部侍郎何文著往使日本,又被拒绝。 到得至元十七年,又命杜世忠等重复准往,国书里面未免责备严厉一点,恼了日本 的大臣,竟将杜世忠等杀死。消息传来,世祖大怒,因此命阿喽罕、范文虎等调兵 十万,大举进讨。那阿喽罕年已老迈,如何经得海中风波之险,但是奉旨的事情, 只得勉强率兵前行。到了高丽,老病复发,死于军中。范文虎本是宋朝的降将,一 意图功,常说阿喽罕老年无用,不肯进兵。如今阿喽罕死了,军中算他是主帅了, 便出令进兵,直向平壶岛而去。这平壶岛四面皆水,日本称为悬海,四面有五岛相 错,名为五龙山。元兵来至平壶岛,史见水天茫茫,一望无际,正要停泊。霎时间 天昏地暗,飓风大作,波浪突起,各舟颠簸奔荡,舟内的兵将,有眩晕的,有呕吐 的,有倒在船板上的,这时那立志图功的范文虎也觉得禁受不住,又没有法儿停止 舟船,只得随风飘扬,听他乱驶。万户励德彪、招讨王国佐等怨恨范文虎轻进,也 不管什么军令了,带了几十号兵船,径自乘风而去。范文虎心内焦急,只得令各船 趋避五龙山。到了山下,检点舟船,十成中已去了三四。其余的兵舰,也都是帆折 樯摧的了。范文虎传令休息几日,将船只器械渐加修整。不料其时正值秋季,商飙 当令,不肯遽止,飓风又复作将起来。范文虎经过前次的惊吓,早已魂不附体,也 管不得部下的兵士了,和几个将士拣择了坚固的船只,解缆逃走。军中没了主帅, 又没有完善的舟船,已是纷纷扰乱,日本人又纵兵杀来,这十万人马,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被日本人杀死了二三万人,随海溺毙了二三万,还有二三万人都做了俘 虏。日本人问明是蒙古兵、高丽兵,一概杀死。只赦了南人万余名,充当奴隶,后 也仅有三人能够逃回中国。范文虎奔了回来,没法卸罪,便归咎励德彪等不受制制, 以致未战先乱,遂至师。世祖命调查励德彪来,他们逃到高丽,早已遣散兵士,隐 姓埋名,不知去向了。世祖经此挫折,如何便肯甘休,遂命安塔哈为日本行省丞相, 与右丞撒尔特穆尔、左丞刘二巴图尔,募兵造舟,再图大举。群臣交章谏阻,世祖 不从。恰值占城抗命,从事南征,只得把讨伐日本问题暂时搁起。 单说占城在交趾南方,古称占婆国。当兀故合台征服交趾,曾遣使招致,未得 实报。世祖命右丞唆都率兵南下,就国立省。 占城王子补的不肯应命,唆都遂即进讨。两军在南海中大杀一阵,占城大败, 被杀及溺毙者共五万人。唆都乘胜进兵,又再战于大浪湖,斩首数万级,直薄城下。 王子补的逃往山谷里面,唆都入城,安抚人民。正要穷追,占城大臣宝脱秃花奉了 王子之命,前来纳款输诚,唆都道:“既愿投降,理应来见。”宝脱秃花推说: “贡品未备,尚须延期数日。”唆都并不疑心,任其回去。不料过了十余日,还没 有音信,唆都方知他们施的缓兵之计,当即挥兵前进,到了占城,四面皆是堡砦, 唆都未免惧怯,下令退兵。行未数里,忽然杀出一彪敌兵,唆都连忙迎战,众军拼 命死战,方才得脱。检点人马,已是伤亡大半,只得退出占城,奏请济师。世祖遂 以第九子脱欢为镇南王,与左丞李恒领兵南下,接济唆都。原来世祖共有十子,长 子朵而只、次子真金,即现在的皇太子,三忙哥剌、四那木罕、五忽哥赤、六爱牙 赤、七奥都赤、八阔阔出、九脱欢、十忽都鲁帖木儿。第四子那木罕早年夭亡。长 子朵而只,因非嫡出,故立次子真金为皇太子。十子之中,唯脱欢最得世祖的欢心, 所以这一次济师占城,竟封为镇南王,与李恒同领人马。脱欢少年性情,心高气傲, 奉命之后,欲假道安南,进兵占城,并贵国王陈日烜接应粮草。日烜只愿助饷,不 允假道。脱欢怒道:“他敢违俺命令么?俺便连安南也剿灭了。”遂即不问是非, 挥兵向安南杀去,未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