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世上的事就是复杂,有人对藏宝不以为然的时候,有人却对藏宝分外感兴趣。 吴方被无锡县府捕快捉住的消息,当天就由参与一起行动的李府家丁报告了李 渊。李渊回到无锡时天色已很晚了,他本不想去惊动老爸李园。却不料李园早已得 到消息,发下话来,要在小花厅开宴。 小花厅是李府常用来接待贵宾的地方。李园任楚相时,每年年末的某一天,要 在这里设宴招待府上十来个最亲近的高级谋士,而其它上千名门客则分批在各个大 厅堂里用餐。这还是春申君黄歇定下的规矩,李园占据了黄府后,现成规矩拿来就 用,倒也省心省事。李园在楚国灭亡的前几年,楚幽王一死就辞官归家了。白水荡 李府的众门客也大多改换门庭投靠别人去了。从此小花厅就一直闲着。 今夜老太爷突然要在小花厅开宴,弄得李府总管和下人们忙乱了半天。 李明因中午有人请吃,小酌了几杯,微带醉意。下午就躺在自己房中的雕花大 木床上胡思乱想。 上午,他曾抽空拐到顾家米店,听三姨说虞姝采药去了,虞姝的爷爷仍一口咬 定虞姝的婚姻大事由她自己做主,一点没有商量余地。为此,李明感到很失望。虞 姝那可爱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似乎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都能勾起他甜美 的遐想,却不知如何去打动她的芳心。那天到虞姝家,见她喜爱兰花,爱屋及乌, 叫下人也去弄来十几盆兰花放在屋里,时常观赏,聊解思念。 正想得出神,下人来请他到小花厅赴宴。他心中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来了 何等样贵客,竟然老太爷要亲自设宴。自己再怎么不想去,也必须去应付一下。 小花厅的宴席虽然是临时安排的,形式上却一点不马虎。厅上打扫得一尘不染, 灯火通明,一色新草席铺地,九张矮餐桌排列整齐。李明在门外脱掉靴子,从草席 上走进去,看到正中首席处,爷爷早已就坐。只得走上前去请安:“爷爷安康,孙 儿让爷爷久等了。” 老态龙钟的李园此时端坐在厚厚的坐垫上,两个年青丫环一左一右跪坐在他的 两侧,李园的双臂轮换着扶着她二人的肩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因为今天心情特 别好,所以对这个姗姗来迟的长房长孙未加训斥,只说:“来了就坐下吧。” 李渊赶忙把长子李明指派到自己身后第二排末席坐下。 李明跪坐到自己的餐桌后,四下里瞧了瞧,这一边坐着父亲李渊和二位叔父。 按李家规矩,即使是家宴,女人和未成年男孩都没有资格入席的。对面四张餐桌照 理应坐府中最亲近的高级谋士,今晚坐在客座首席的却是几天前在白石庵一句谶语 击败吴方的老巫婆。她旁边一席坐着伯祥。什么时候伯祥在李家取得如此高的地位, 李明竟然不知,简直是怪事。后排二人按往年规矩也算不上高级谋士,一个是府中 武术教师爷、李府家丁总头目张旺,一个是为老太爷治病的老卜医吴雨。 大管家见人已到齐,指挥下人们给每个人斟满酒,然后让下人都退出小花厅, 亲自把十扇高大的雕花厅堂门吱吱呀呀地一一关上。李明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种架势,心里明白今晚恐怕有些话不宜外传。 “今天在夫椒山抓住了大巫师吴方,大家都听说了吧。”李园苍老的声音在小 花厅响起。 李明想不到平时难得大声说话的爷爷,今天会显得如此精神。赶忙聚精会神地 听下去。 “我李府有三个人立了大功,教师爷张旺指挥有方,网撒得很大,终于首先发 现吴方行踪,还派人督促着清查衙门那一班饭桶捕快赶到夫椒山,把吴方这个老狐 狸捉住。这第一杯酒先敬张教头。”李园说完首先举起桌上的酒杯,众人也举起面 前的酒杯。 “小人何等样人,受老太爷和众位爷们如此抬举,高看一眼。”张旺谢过老太 爷。 “这第二杯酒老夫要敬伯祥老弟。”李园不再理睬那个诚惶诚恐的武夫,又第 二次举起桌上的酒杯,继续说:“锡山出了神石这件事,你们没有哪一个人想到这 件事与我李家可能有莫大的关系。稀里糊涂,不是跟着外人瞎起哄,就是当饭后谈 资,漠不关心。只有伯祥向我报信,分析事态,第一个发现此事可能是黄歇余党所 为,对我李家大有威胁。26年前,如果不是老夫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一举灭了春 申君黄歇,你们哪里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如果黄歇老儿听信了朱英的屁话,我李 园精心策划十多年的计划,就会毁于一旦,李家将遭灭门之祸。但是二十多年来, 我一块心病始终放不下。当年在围歼黄歇的死党时,被朱英一伙漏网,他们七、八 个人杀出重围,从此销声匿迹。现在事实已证明当年的朱英就是现在的吴方,锡山 神石正是他一手假造。伯祥及时报警,功劳更大。” 众人随后都向伯祥敬了一口酒。伯祥故作谦逊地领受了。 “第三杯酒,敬的是最大的功臣云娘,现在老了,就叫她云婆吧。平时不与人 往来,不声不响,一个人住在府中最僻静的家庙之中。当年人们盛传云娘是我安在 黄歇身边的一条眼线,揭穿了朱英鼓动黄歇篡位谋反阴谋,为铲除黄歇起到了至关 重要的作用。这一次她又在白石庵与大巫师吴方针锋相对、当众揭穿了吴方假面具。 云婆实实在在是我李家的救星。大家起身敬云婆一杯,干了。” 众人都直起身,将杯中之酒喝干。李明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巫婆竟有这么多 功劳,惊得差一点被酒噎死。然而,看那云婆却连酒杯都没碰一下。 “李园,你少给我灌米汤。”云婆一开口就鄙夷地反驳李园,完全出乎众人意 料之外。“我什么时候揭穿过朱英的阴谋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安在春申君身边的 眼线了?这些屁话哪一句不是你李园制造的谣言?你自己为了篡夺楚国大权,派人 行刺谋杀了春申,还倒打一耙,说你粉碎了黄歇朱英的篡位谋反阴谋。几十年过去 了,还让我一个糟老太婆来为你掩盖罪孽。真不要脸。” “嘿,嘿。云婆的老脾气还没有改。”李园宽容地说。 “改个屁,我生来就是有啥说啥。你从小就在背后骂我缺心眼,骂了我几十年。 那天在白石坞,吴方老儿说什么三万六千法门殊途同归,强迫我等附和他的‘福祉 绵长’,拿我等当猴耍。要不是他如此猖狂,我干什么要一个人站出来做恶人,唱 反调?我才不会去揭穿什么吴方的假面具。他说‘天降祥瑞’就让它天降祥瑞,关 我屁事。”云婆摇晃着那满头白发,摆出一付自以为是的样子。 李明虽弄不清她和爷爷过去有什么瓜葛,但看得出这个老巫婆属于那种人们通 常说的不合群、脾气怪癖的人。不管你是谁,决不肯随声附和;说话直率,从不顾 及对方的面子。要在她这种人跟前玩花招、说假话,肯定会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