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二位初闻此事,一定吃惊不小。起先我也是这样,听了他们介绍,我的一张 嘴,半天没有合拢呢。不过奉劝二位,关起门来,说什么都行。人多处说话就要谨 慎一点了。那460 个儒生终究没能逃脱厄运,成了枉死冤魂,说不定正在四处游荡 找替身呢,好让自己早日超生。”殷迅压低了声音说。 “殷兄说的是。也就是在你殷兄面前随便说说而已。”项梁说,后悔自己,尤 其是项籍刚才说话不慎被殷迅抓住了短处,便故意凑近殷迅拉近乎似地说:“真难 为你记得那么多的进出,换了别人,能说得清这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那就说不 得了。” “说起那四百多儒生的事。有传闻说,事情是始皇陛下身边几个亲近方士引起 的,不知你在京里听到什么没有?”项籍转换话题问。 “传闻绝对有根据,已出了海捕文书四处捉拿那几个方士了。” “怎么,反而被他们几个始作俑者逃掉了?”项梁问。 “可不是吗。那几个方士,深得始皇陛下的信任,为始皇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 药,其实八成是欺骗。丹药炼制不出来,却成天在背后议论始皇陛下的政务,这也 不对,那也不对。话多了难免不分场合,就被人密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当然气得暴 跳如雷,不要说是一国之君,就是普通人也受不了有人如此肆无忌惮地诽谤自己, 下令要抓他们几个。这几个人机灵,早就开溜了。皇上就把与他们有来往的一些儒 生方士抓来审问,这些人哪里见到过如此残酷的严刑逼供,一个咬几个,相互揭发, 一下就牵连进去几百个。陛下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们全都活埋了。他们460 人死 了也就算了,他们的那些家属可惨了,沦落为奴,任人糟蹋,今世难以超生了。” “这么说,这些人是完全无辜的?”项籍心里不舒服,总想说些什么发泄发泄 满腹的愤怒;“我要是碰到那几个害人的炼丹方士,非把他们的脖子扭断不可。” 酒足饭饱后,项梁和项籍又陪殷迅喝了一会儿消食茶水。 “今天承蒙项兄宽待,谢了。改日我们到府前街‘一品香’小酌,我作东。二 位一定要赏光呵。”殷迅打着哈哈告辞而去。 殷迅出门时,项籍飞快地将大大一包金银,塞在他手中。殷迅当然笑纳了。 不出殷迅所料,第二天,郡守殷通派一名师爷来请项梁到郡守衙门,说有要事 相商。项梁为了使项籍今后有个为公家办差的名分,活动起来方便些,就把项籍带 上,一起进衙门拜见殷通。 “你们来得蛮快嘛。”殷通从内室踱着方步走进他的公事房,盘着腿坐在炕桌 旁。 “殷大人召见,小人岂敢待慢。项籍,见过殷大人。”项梁恭恭敬敬向殷通施 礼后,把项籍介绍给殷通。 “小人项籍拜见殷大人。”项籍也行礼如仪。 “早听人说你有一个身强力壮的侄儿,今日得见,果然是英姿勃勃、一表人才。 今年青春几何?” “痴长22岁。” “正当年轻有为之年,带在身边,经经事、历练历练,用不了一、两年就可独 当一面了。”殷通随和地说。 “大人高见。小人也是这个意思。过几年成熟了,就让他自立门户。我也好向 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我的大哥有个交待了。今后大人有什么事要他去办,尽可以 使唤他,他有什么事做得不如人意,大人尽可严责。有大人栽培,也是他的福份。” “好说,好说。” “项籍,还不谢过殷大人?” “谢大人。小人随时听候大人召唤。只要大人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项籍恭顺地说。知道自己出道入世的过门顺利地完成了。 “今天找你来,想来殷迅已私下给你透过风了。” “殷迅大人回到姑苏,小人理应尽地主之宜,不过是家常小酌而已,不敢过于 糜费铺张,更不敢随便打听和议论朝政。” “如此甚好。项梁,今日本官找你来,有一件小事要与你相商。近日始皇陛下 下‘制’各郡,要在三个月内抽调数千名冶金、制陶、冶汞和制作金银手饰的工匠 到京城去服役。本郡么,也摊派到叁百人的任务。你同江东的士大夫熟悉,他们也 很愿意听取你的意见,本官把组织这次徭役的任务就交给你和项籍来办。本官的想 法是,还是坚持‘有钱出钱、无钱出丁’的平等原则,由你们出面去同他们谈。其 它嘛,还照老规矩好了,不会让你们吃亏。” “小人明白。”项梁说。他当然懂得殷通所说老规矩是什么。明里是让他这个 当中介说客的赚几个,其实收了富人的钱,除去给出人丁的家庭一些补贴费外,每 逢大徭役,殷通和各县的县令或县长都要分得余下钱财的大头。 “有一点你要注意,服役地点你们就说是在咸阳宫中,明天我向各县下达名额 时,也这样说,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殷通说。 “万一黔首们知道是往骊山服役,闹起来就怕不好办。”项梁说。 “他们敢?不要命啦?”殷通说。 “有一事要大人定夺。”项梁并不打算就这样就走,还有不少事要从殷通嘴里 套出来。 “什么事?” “近来为无锡锡山神石案,闹得江东地面上的士大夫心存疑惧,黔首们人人自 危。这次徭役虽然如大人所言,不过是小事一件。然而对黔首而言到咸阳路远迢迢, 生离死别,返乡之日遥遥无期。小人以为,还是有必要对黔首们安抚一下。”项梁 先从神石案说起。 “唔,你说得不错。本来我并没有一定要把此案扩大的意思。不过官场内相互 间也有个牵制。上面会有什么想法,有时候难以捉摸。这话也就是跟你们这些知心 朋友可以说说。只要上面没有非严办不可的意思,本官当然乐得网开一面。你们放 心下去,几天内我准备把抓来的疑犯先允许他们取保回家候审。” “大人能如此体恤民情,是江东之大幸呵。对这次组织徭役有利得多。民间对 殷大人此次神石案中未对吴方等重犯动重刑,也有极好的口碑。” “你们有所不知,我不想把他们逼上绝路来个鱼死网破,弄得大家被动。”殷 通说。 “大人谦虚,谁不知道大人爱民如子,人人敬仰。只是近来外面有传言,谣传 前荆国旧贵族李园有插手神石案之心。由于像我项家和他李家这样的前荆国旧贵与 江东古吴越百姓之间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老账,所以对此事特别敏感,民间 有点大惊小怪。” “一派胡言,根本没有此事。李渊是找过我,还把房子借给清查衙门用,那是 为另一个案子,与神石案毫无关系。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殷通一口否认。 “就怕江东的儒生听信谣言。我担心的是,这次徭役要的人都是高挡次技艺高 超的人,不比以往的普通苦力。”项梁不让殷通轻易糊弄过关,话虽说得温和,其 实句句逼迫殷通,要他说出实话。 “你也不是外人,说给你听也不要紧。只是千万不可外传。李家揭发的是与古 吴国有关的一个旧案,因为隔的年代久远,暂时还没有头绪,先由少数几人去查一 查再说。外面的传言嘛,我看多传也没有他们的好处。咸阳那460 个儒生就是榜样。 行啦,既然要让你同他们谈条件,我可以先把清查衙门撤销了,免得他们疑神疑鬼 的。” “谢大人,也许是小人多虑了。”项梁早已多次领教过殷通的软硬两手,当然 听得出殷通话中明显的威胁之意。然而,项梁晓得殷通急着要应付上面派的差,暂 时不会马上撕破脸。 项梁和项籍告别了殷通,走出郡守府项籍才吐出了一口恶气,见周围无人,对 项梁说:“亏你这几年为他办差。此公满嘴谎言,肚子里鬼点子不少. 。” “官场上的人,没有以诚信待人的。办大事者不能太老实了。我的意思不是让 你学他,也去欺骗别人。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的个性外刚而内柔,太过直率,谨防 将来被奸邪之徒算计。” “叔叔教训得是。可是我一看到如此虚伪之奸人,就恨不得立即扭断他的脖子。” “这次你单独下去跑几个县。关于骊山服役一说,我们不必替他隐瞒,也不要 公开张扬。用适当的办法透一点出去,不能让这次徭役组织得太顺利,让嬴政和他 的爪牙们太舒服了。”项梁低声交待说。 “果然,姜是老的辣,我学的兵法是少了一点。”项籍笑着说,自知在玩弄机 变权术这方面,自己确实是嫩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