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项籍在西小院遭虞姝冷遇的消息很快就由伯祥传给了李明。李明感到奇怪,不 知伯祥搞了些什么明堂。不过既然虞姝跟项籍有了矛盾,对李明来说总是好事。他 不由得对伯祥增添了三分敬重,觉得伯祥确实是足智多谋,万事要多听听伯祥的意 见。 “你要多到西小院走走,机不可失呵。”伯祥老气横秋地对李明说。 从此李明几乎整天泡在西小院,弄得虞姝不胜其烦。 “吴爷爷,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重阳节快到了。”傍晚,虞姝趁李明离开西 小院的机会问吴方。 “他是明的,还有几个暗的呢。你去把你的那个小姐妹接来吧。重阳节的事我 来想办法,不要着急,人是活的,总有办法对付他们。”吴方安慰她说。 第二天虞姝就把小莲从蓉湖接来,二人整天形影不离,弄得李明想单独与虞姝 在一起说几句亲热的话的机会也没有。 此刻,李明又进了西小院。虞姝和小莲坐在自己屋里打草鞋。李明只得坐在院 里陪虞义和吴方两个老头,天南地北地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找话来说。 “外面热闹了,黔首们又乱了套。”李明说。 “怎么呢?不是清查停止了吗?又乱什么呢?”虞义问。 “这回比锡山神石案更恼火,江东要摊大徭役,就是项籍那小子帮办的大徭役。” 李明添油加醋地说开来:“昨天我父亲从夫椒山回来,那边工地上也乱了,都在传 这次徭役抽调的人多,还要有技术,说是在咸阳京城服役,又有人说要是到骊山服 役就糟了,多少年都回不来。反正家家户户,茶铺饭馆到处都议论这一件大事,人 心惶惶,就跟锡山出神石的那几天差不多了。吴老伯在白石庵卜算神石时说:神石 代表‘福祉绵长’,现在看来,还是我家老姑婆算得对:神石是‘祸水东流’。” “你说云娘是你姑婆?”吴方惊问。 “这个,”李明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 我爷爷当国舅爷时,那个王后是我姑婆云娘的丫头。你想不到吧?” “那就是说楚幽王不一定是春申君的私生子,说不定是你爷爷李园的私生子?” 吴方惊讶地说:“春申君年轻时何等机敏,到老竟迟钝到这个地步,岂能不败。” “你也一样的拎不清呵。”虞义摇着头,惋惜地说。 “二位前辈莫生气,我不该提过去不愉快的事。”李明说。 “这事跟你无关,那时候你还没有投胎呢。看不出来,李公子年纪虽不大,晓 得的事情还真不少。”吴方平静下来说。 “那里,那里。”李明瞧见虞姝和小莲也在远处听他们的闲聊,就更来了劲, 说:“有些事他们要瞒我,我自己会打听。你们有吴王藏宝,我也知道,谁也别想 瞒我。” “那是你想发财想疯了。”远远地虞姝冷冷地说,声音虽不大,还是被李明听 到了。 “想发财的不止我一个。天底下有谁不想发财?”李明越说越来劲:“项籍和 他叔叔帮办徭役还不是为了发财,还要发大财呢。” “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我一直在外地,不懂得你们这里的规矩。人家那里办 徭役多半是官府的事,你们会稽郡怎么来了个徭役帮办。这官不像官、民不像民, 算是干什么的?”吴方本来就对项家叔侄的帮办角色有怀疑,见李明健谈,正好问 问。 “徭役帮办,就是帮官府在摊派徭役中敛财的。他项家叔侄寄居江东靠的就是 这笔收入过活。” “那照你的意思,他们是帮着官府欺压百姓的?”吴方故意问。 “这可是你老说的,我没有这么说。我也不敢说皇上派下来的徭役是欺压黔首 的。”李明反应快,没有中吴方的圈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帮官府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上面派下来徭役的任务是任何人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的。不 管你是郡守大人还是下面的苦力。人数一个不能少,时间一天不能拖,天上落铁你 也要如数准时报到,否则,谁耽误就要砍谁的头。这几年你们也不会少听到那些可 怕的消息吧。不是哪方的官员因为延误了时日被砍了,就是哪儿的一队前往服役的 苦力中途走得慢,晚到了几天,全体都被砍了头。凡是同徭役占上边的,不管是官 是民没有不胆战心惊的。江东这几年倒还算太平无事,从未出过这类悲惨的事。从 这一点看,倒也可以替徭役帮办说上几句公道话,自从有了这一帮人,摊派徭役就 容易得多。该让他们发发财。” “你说的自相矛盾,一忽儿说他们坏,一忽儿说他们好。”小莲远远的说了一 句,这一会声音大,大家都听见了,都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原来也不懂,昨晚才听我父亲说的。”李明 辩白道。 “这一大套话,李公子倒确实说在点子上。”虞义替李明辩护说。“这件事情 要说清楚是不容易。” “虞老伯都这么说,可见我并没有瞎说。”李明得意地继续说:“简单说,帮 办就是官府不便出面时,代表官府出面,主持交易;当县、乡、亭、里、保之间出 现了争执,帮办代表地方士绅主持公道,参与调解。总之,目的是上下一心把那要 命的徭役任务应付过去,不出差错,保一方平安。” “派到徭役的人,像虞老伯的儿子,死在工地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吴方 说。 “所以才要做些交易呵。每次徭役派到郡里,按各个县的人数多少把名额分到 县,县分到乡,乡分到亭。通常从亭一级以下要抽签决定哪些里、保、户应出人, 哪些里、保、户轮空。凡出人的可拿到一些经济补贴,轮空的就要出些钱。由于各 次徭役的远近不同,难易不同,人数不同,加上前几次出过人的户还要有所照顾等 等诸因素,都要定出规矩方园来。有些可以由各里、保自己决定,有些就要有一个 中间人来与各方协商确定。出钱的和出人的就要做交易,否则就要乱套。” “那末,出现矛盾时,这个中间人就有责任出面调解了,是吧?俗话说众口难 调,三人六主意,一人一条心,要让出人的和出钱的都满意,太难了吧。这样看这 中间人万一搞砸了,官逼民反,责任不小呵,他们能发多大的财呢?”吴方说。 “很具体的,我也搞不太清楚。大家都那么说罢了。不过听说在名额分配上, 分摊钱财上留一手,也是可能的,谁也不会知道。喔,对了,项梁被江东士大夫推 出来主持徭役后,像我家这样的大户都倒了大霉了。”李明说。 “他要叫大户多出钱财,对吧?”吴方笑着说,他已经大致清楚项梁的做法了。 “并非我们小气,说实在,这徭役接二连三地来,弄得我们也自顾不暇。家丁 还经常要抽去服劳役。” “有没有人说他们好的?”吴方问。 “哪会有人说他们好呢?不过,江东的贵族、士大夫有点贱皮贱骨,觉得少不 了他;还有就是服劳役死了的,家中丢下孤儿寡母,他们去接济一下,收买人心, 说不定也会有人说他几句好话。”李明鄙夷地说。 “嘿,嘿。”吴方笑道:“听了李公子这一番话,老汉我受益匪浅。” 虞姝人虽躲在屋里,耳朵一刻也未休息,边听屋外三人高谈阔论,边想起自己 对项籍的态度,不由得脸上有点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