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勇擒反贼 清云寨大闹“鼠灾” 这下子,罗烈心慌了。不用说,这四面的火是于恒放的,他见四爷跟罗烈交上手了, 心想,我闲着干吗?干脆给他凑个热闹吧,于是先到后院马棚放了把火,接着又在四周 放起火来。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济南胜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到济南城西北角,周围十里余,约占全城三分之一,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 凌晨及黄昏时,景色迷人。 从鹊华桥沿湖向西北,西岸垂柳披拂,湖中芦蒲丰茂,特别是夏秋之交,彩荷方盛, 红绿交映,令人陶醉。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与黄昏,但并不是说除了凌晨跟黄昏,就没有游客了, 照样有,不过没凌晨跟黄昏的时候多罢了。 有的人他还不喜欢人多凑热闹,偏喜欢挑人少的时候来,瞧,这儿就是一个。 这儿,湖边垂柳荫凉之下,座落着那座有名的历下亭。 这个人,身材槐梧,头戴宽沿草帽,宽沿草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 见他鼻子以下的部位。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张嘴,嘴唇不薄不厚。闭得紧紧的。整个人 透着些潇洒。 他,就坐在湖边垂柳阴影下,一竿在手,全神贯注,敢情他正在垂钓。 这种嗜好,这个事儿,是不喜欢人多凑热闹,爱钓鱼的哪一个不喜欢清静,有几个 人愿意受人干扰的? 他挑这个时候真不错,放眼望去,整个大明湖看不见几个人,这历下亭一带,更是 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的确是,不过那是在转眼功夫之前,可是转眼工夫之后的现在,这历下事一带,不 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历下亭跟钓鱼客之间,也就是钓鱼客的身后。 身后多了个人,钓鱼客似乎仍茫然,的确是够全神贯注的。 身后的人仍然静静地站着。 突然,钓鱼客猛一扯钓杆,钓杆起处,丝线一绷,哗啦水响声中,银鳞生辉,一条 两尺多长的鲤鱼,随杆凌空跃起,“叭”地一声,落在岸边草地上,不住翻腾跳跃。 这条鱼既肥又大,今霄不愁无以佐餐,钓鱼客真是好福气。 但见那钓鱼客收竿取下鱼后,却又一扬手,将鱼投入湖中,看来,他钓鱼只是为了 玩,不是想吃鱼。 这时,那早已站在身后的汉子走上前来,拱手抱拳道:“开封府展昭见过龙威镖 头。”原来这钓鱼客竟是大明湖一带有名的龙威镖局的大镖头龙威。 龙威见来人是开封府的展昭,也不敢怠慢当下拱手道:“原来是展大侠,久仰,久 仰,不知此次找龙某有何要事?” 原来,展昭此次来大明湖却是为一件案子而来,向龙威了解一下情况。 展昭说明了来意。 龙威道:“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请到镖局一叙。” 二人一路谈笑,来到龙威镖局。 进了镖局,直进大厅。 厅里四个人,坐着的两个,一个一脸英气,面皮白净,一个是穿长袍马褂儿的老头 儿,挺瘦,一脸精明得透着奸滑,端着杆旱烟袋,湘妃竹杆儿,翡翠嘴儿正吸着。 另两个,是两个穿裤褂儿的中年壮汉,眉宇间透着剽悍,腰里鼓鼓的,就站在瘦老 头儿身后。 二人一进厅,白净汉子忙站起来了,抱举躬身:“总镖头。” 龙威朝那瘦老头看了眼,道:“不知柳老前辈到此,有何贵干?” 瘦老头居然坐着没动,咧嘴一笑道:“总镖头回来了,老儿柳三变,特意拜访总镖 头。” 龙威闻言,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这龙威镖局替人做事,龙威倒也是个磊落光明的汉子,不过几十年来,却也 在江湖上不少人结过梁子,这柳三变就是其中的一个。 柳三变也是个镖师,大明湖一带有两个镖局,一是龙威的镖局,另一个就是柳三变 的八方镖局,既然干着同样的生意,所以两家为了抢夺生意经常发生不合,部下动手也 是经常的事,不过,总是龙威先生让步。才没有惹出大乱子。 这柳三变一身武功也确实了得,并且为人阴险毒辣,明的暗的两手都用,所以江湖 上的人都让他几分。 这时,陪着柳三变的那个白净汉子走上前,凑到龙威耳边耳语几句。这个白净汉子 是龙威镖局的二镖头,人称白面书生——诸葛明。 龙威听了诸葛明的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次柳三变来龙威的目的是别有用 心,他想吞并龙威镖局,他出价二十万两银标将龙威买下来。 这时柳三变说话了。 “想必龙镖头也知道柳某此次的来意了,济南这块地方并不大,有你我两家镖局, 两家的买卖都不好做,所以我想了二十万两的价钱买下龙威,钱也够你吃喝半辈子的, 这是对两家都好的事……” “噢,不知柳前辈开的价码是多少?” “二十万两怎么样?”柳三变伸出右手两个指头。 “看来柳前辈的价码可不低呀!” “不低,也的确够你们龙威大镖头吃喝半辈子。” 龙威忽然反问道:“柳前辈,我想用多一倍的价码,反过来买下八方,不知柳前辈 意下如何?” 柳三变闻言一怔,旋即沉下了脸。 龙威补充道:“柳前辈,我可是真心诚意,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开出银票,四十 万两一文不少的交给你。” 柳三变闻言冷冷一笑,手按茶几站了起来,“看来龙镖头是不想做这笔买卖了。” 茶几是紫檀木的,客厅地上铺的是花砖,可是经柳三变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按,茶 几的四条腿竟入地几分,花砖也叭叭连声碎了好几块。 分明,这是炫耀,这是示威。 龙威,白面书生脸上都变了色。 这时,进了大厅一直没发言的展昭微微一笑,道:“龙兄不必在意,只怪这龙威的 铺地花砖不够结实,也怪这位柳镖头练的还不够,要不然的话,茶几腿儿入地,花砖绝 不会碎。” 柳三变这才注意到站在龙威身后的展昭,随即阴阴一笑道:“好眼力,也说得好, 可是,只要你能依样画葫芦也来一下,老夫扭头就走,从此不提买下龙威一事。” 展昭目光一凝:“柳老前辈,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这说话可得算话。” “那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展昭一点头道:“说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不想再动第一只茶几,那样 也嫌俗,这样吧,柳老前辈的旱烟袋借我用用。” 话落,他抬起了手,只这么一抬手,柳三变连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转,拿在手里的旱 烟袋,已经到了他手里。 龙威,白面书生,在场众人都为之变了脸色。 也就这么一刹那间,展昭已把那根旱烟袋竖在了地上,伸一根指头接在铜锅上,然 后,那根旱烟袋缓缓入了地,越入越深,留在外头的杆也越来越短,最后,只留个铜锅 儿在地面外。 展昭收回手,别说花砖没破,连一点儿碎渣儿也没有,他淡淡地笑了笑。 “柳前辈,能说和吗?” 何止能说和! 在场无一不是练家子,谁都明白,柳三变那一手已经够令人咋舌的了,不过,茶几 是紫檀木的,这种木头生在云贵,质硬如铁,可是展昭是用一根旱烟袋,尤其先入地的 是那个翡翠嘴儿。 功夫之高低深浅,就不难分辨了。 柳三变瞠目结舌,脸色大变。他身后那两个壮汉伸手摸腰,却没敢再多动一动。 只听展昭又道:“柳前辈是自己走呢,还是要我送客?” 柳三变没说一句话,旱烟袋也不要了,带着两个壮汉转身走了,走得飞快。 龙威急步过来,激动异常:“展大侠,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只听那位白面书生道:“展大侠?总镖头,这位是……” 龙威道:“他就是展昭展大侠……” 白面书生脱口一声道:“大镖头怎么不早说……” 转过脸急道:“在下见过展大侠。” 话落,人就要拜下。 展昭伸手架住:“诸葛镖头这是干什么?” 白面书生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脸都红了,叫道:“展大侠……” 站在一旁的龙威道:“算了,展大侠不会受的。” 白面书生也只好算了,他道:“我就说吗,谁会有这么高绝的修为,可是怎么也没 想到会是开封府展大侠。” 当下,龙威在镖局内大摆筵席,与展昭共饮。 正饮得高兴,忽听外面有人喊一声:“大姑娘回来了。” “爹!” 一声清脆娇呼,带着一阵香风,眼前扑来一个大姑娘,大姑娘年方十八九,身材美 好,婷婷玉立,一身白衣小碎红花的裤褂儿,大小宽窄正合身。 一条乌油油的大发辫垂在胸前,那排整齐的留海儿,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粉妆玉 琢似的挺直小鼻子,姑娘不但俊秀,而且透着聪慧。 姑娘见着展昭,猛一怔,硬生生煞住扑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直瞅展昭。 龙威轻喝道:“这么大个姑娘了,就不能稳重点儿,看什么,还不快见过展大侠。” 姑娘怔怔地道:“展大侠!” 这时诸葛明凑到她耳边说:“这位便是开封府包大爷手下的展昭展大侠。” 姑娘又猛一怔.这才明白过来,一声急惊道:“啊,是展大侠!” 她随话就是一礼。 展昭连忙答礼。 龙威道:“展大侠不必跟小女客气,她叫秀姑,我就这么一个。” 秀姑这个姑娘,是龙威的独生爱女,打小在镖局里,生在这么一个家里,长在这么 一个环境里,身体里流的是父亲的血,加上十几年耳濡目染,她应该十足的江湖女儿风, 刚强,豪爽而大方,可是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一见道展昭,却喜欢得羞答答的, 连眼皮儿都不敢高抬。 只是,展昭没在意,龙威也没往眼里去,酒席散后,龙威陪展昭往后边歇息。 龙威给展昭安排的那间屋,就在后院西北,坐落在长廊尽头,一片林中之中,单独 的一间,枝叶遮荫,不但凉快,而且幽静。 龙威又跟展昭闲聊了一会儿,便也到前边歇息去了。 还真是累了,从开封到济南,一路劳顿,接连几天的奔波,人总免不了有点乏。 一路上仆仆风尘,得洗把脸,架子上,发亮的铜盆,水早打好了,连手巾都是新的, 雪白的手巾,一角还缠着几朵小碎红花儿,洗脸水里不知道搁了什么,还香香的。 不问自知,这一切皆是出于一个姑娘的精心安排,很显然,这人是秀姑。 展昭有一阵异样的感受,脑海里浮现出秀姑那令人心动的眼神,他不记得是什么时 候消失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展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醒来的时 候,身上搭一角被子,而且听见外头有声音。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龙镖头吗?” 外头有人答应,却不是龙威的话声,而是个轻柔甜美话声:“展大侠,是我,秀 姑!” 一听是秀姑,展昭忙掀起被坐起下床,整了整衣裳,道:“我已经起来了,姑娘进 来无妨。” 门帘掀动,秀姑低头走了进来,轻声道:“爹让我请展大侠吃饭。” 展昭一怔:“吃饭?什么时候?” 秀姑道:“该吃中午饭了?” 展昭一看窗外,可不,日头正明亮亮的照着院子,他呆了一呆道:“天,我这一觉 睡得工夫可真不小,看来是真累了!” 当下,二人来到前边,龙威已在大厅恭候多时了。 龙威一见展昭问道:“展大侠昨晚可休息的好?” 展昭微微一笑道:“一路劳乏,又喝多了酒,一下子睡过了时辰,不好意思。” 当下,又摆上酒饭,龙威打算再款待展昭,展昭这次说什么也不喝了,只是吃了些 饭菜,然后有人送上茶来,二人说话。 龙威问道:“展大侠从开封府来,包大人近日身体可好?” 展昭道:“包大人整日处理案件诉讼的事,批阅呈文,甚是繁忙劳累,不过身体还 好。” “那就好,全国上下,百姓乐业,商户安乐往来,这都要说是包大人治理有方啊。” 展昭点头,接着问龙威:“这些年龙威镖局生意可好?” 龙威说:“山东的同仁比较多,而且也时有些外地客商在这里购买了药材,到外地 贬卖,这些都需要我的人护镖,所以生意还可以。” 展昭又问:“这济南城里仅龙威、八方两镖局吗?” “大的镖局,就是我龙威镖局和八方两家,还有些零星小镖局,武局之类,不过都 不成气候。”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慌慌张张进来报:“龙镖主,不好了,巡府大人派来队伍 查封我们龙威镖局了。”“啊?”龙威,展昭都怔住了。 这里是巡抚衙门,山东一省的最高行政官署。 的确像个最高官署的样儿,占地广大,屋脊高得快触了天,一圈围墙丈来高,围墙 里,前后院,左右跨院,一应俱全。 前后院也好,左右跨院也好,不但都是屋连屋,房挨房,而且座座宏伟,间间狼牙 飞檐,十分好看。 大门口,高得戳天的一根旗杆上,挂着一串灯笼,高的石阶,栩栩如生的石狮子, 宏伟的门头,高大厚实的两扇大门,一排排的门灯,一对铁门环,外加两边排列,穿戴 整齐的八名挂刀旗勇……这就够了。 不要说是一般小民老百姓,就是小一点的官儿,一巳走到这里,他都会心里发寒, 身上发抖。 如今时候不早了,可是巡抚衙门后院的几间屋,灯还亮着,从外透的灯光里,可以 看见院子里,长廊上,隔不远就是一个挎刀旗勇,或者是抚署的捕快。 似乎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就在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情况下,一条人影如夜空陨星下坠,带点影子,只一 闪便落在了这后院里。 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还没有发现来了人,来的人已经先发了话:“开封府展 昭,求见巡抚大人!”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闻声急望,这才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刹时间手都抚上了刀柄,就要拔刀。 就在这时候,坐北朝南,一排北房最中间的那一间里,传出了一声沉喝:“大胆, 没听见是开封府的展大侠么?” 院子里,长廊上那些人,谁都没敢再动。 喝声传出的那间屋里,人影晃动,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人。 前面那个,魁伟英武,长袍马褂,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几分潇洒,气宇轩昂, 是个超拔不凡的汉子,正是山东巡府纪刚。后面那个,则是白净阴鸷的一个人,正是纪 刚的军事云十爷。 这两个一出屋,院子里,长廊上的那些人,忙躬身为礼,恭谨异常。 而这两个,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向院子中间的展昭走过去。 隔一丈站定,纪刚向展昭拱手道:“不知展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赐教?” 展昭连忙还礼。 “何言赐教,只是有一事来向纪大人明言。”纪刚道:“何事?” 展昭道:“我请纪大人马上传下令谕,撤销查封龙威。” 那位白净阴鸷的云十爷微一怔,目光投向纪刚。 纪刚讶然道:“难道龙威镖局跟展大人有什么渊源?” 展昭道:“那倒不是,只是据我所知,之所以有龙威镖局被查封一事,是有人在暗 中作梗!” “噢,有这等事?”纪刚道。 展昭道:“龙威与八方镖局素有不合,这次事故,我看十有八九是八方镖局的人从 中作梗。” 纪刚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不能轻易收回令谕!那样做恐怕手下人不服。” 展昭道:“无论如何,纪大人你得下这个令谕。” 纪刚道:“请允许我考虑考虑如何?” 展昭剑眉一扬,目现精光,道:“纪大人,我是真想查这件案子,为了这件事,我 不惜惊动包大人!” 纪刚闻言,脸色一变。 展昭道:“纪大人不要为难,你下令收回令渝,让我展昭去查这件案子,十天之内, 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龙威镖局大厅里,灯火通明,除了龙威,白面书生外,还有那抚台衙门总捕常逢春, 跟一名蓝翎小武官。 做官的像抓住了洋礼似的,正耀武扬威,不可一世,龙威,白面书生正据理力争, 双方僵持不下。 常逢春还没怎么样,却火了那个蓝翎小武官,起码是个小武官,见官他都得施礼, 可是这会儿在百姓面前,他官威十足,板着一张脸,横眉立目,就要下令查封。 灯影一闪,大厅里多了个人。龙威定眼看来人:“展大侠!” 来人正是展昭,他跟龙威打了声招呼。然后转望常逢春:“常老最好等一等,我相 信抚台衙门马上就会有令谕到来。” 常逢春冷冷一笑:“令渝,你还指望抚台衙门下什么令谕?” 展昭道:“撤销查封龙威的令谕。” 常逢春冷笑道:“人跟我开玩笑,你有多大能耐,能让我们抚台大人收回成命。” 看来,常逢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开封府的展昭,否则,他的口气不会这么生 硬,这么狂。 展昭望着常逢春道:“我没有让抚台大人收回成命的能耐,但八方镖局有。” 常逢春道:“八方镖局?” 展昭道:“八方他们要是不能让抚台衙门收回成命,他八方镖局就要跟着龙威同时 关门歇业。” 常逢春为之一怔,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名蓝翎小武官大喝道:“大胆,居然敢用这种手法要挟官府,我先查封你龙威镖 局,再把你抓回去定罪,看你怎样,来……” 他这是叫人,只是“人”字还没出口,展昭已目射威光扬起了沉喝:“我看你们谁 敢动!” 小武官入目展昭那射自两眼的两道威光。心里一凛,一时竟一声也没再出口。 展昭冷笑又道:“不要以为你们带的人多,我还没有放在眼里,逼急了我,我让你 们一个个都躺下。” 那小武官惊喝道:“你要造反!” 常逢春道:“我看他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小武官惊怒笑道:“那他准是叛逆,这种人还能留?可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展昭目光威严的瞪视下,他变成只说不练的假把式。 不只是他,常逢春也是只说不练。 就在这尴尬窘迫的当儿,一名抚台衙门的捕快跑了进来,一哈腰,凑上前去在常逢 春耳边说了几句。 常逢春一怔,忙转脸又向那小武官低语,小武官脸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往外就 走。 常逢春生怕被留下似的,忙带着那名捕快也跟了出去。龙威冲白面书生递了个眼色, 白面书生跟出去送客了。 转眼工夫,大门外蹄声已起,很快的由近而远,白面书生飞奔入厅,道:“总镖头, 他们撤了。” 龙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转头向展昭,“多谢展大侠这次让龙威又避过这次灾祸。” 展昭道:“这次巡府纪刚突然派人来查抄镖局,其中必有原委,定与昨日柳三变一 伙来此闹事寻衅有关。” 龙威道:“那柳三变为人阴险狡诈,并且与官府人结交甚厚,尤其和巡府纪刚的师 爷云十爷更是关系不一般。” “噢,是这样,看来我得去看看了。” 夜黑风高,展昭从龙威出来,转过几个小巷就到了八方镖局门口,和龙威同样气派, 门口有把门的武师。 展昭绕到后墙,飞身上来,见后院正房东边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悄然来到窗前,用 唾沫湿了手指捅漏了窗户纸,往时观瞧: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八方的总镖头柳三变, 另一个真让展昭大感意外,竟然是昨日在巡府纪刚那里见到的那个云十爷。 看来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只听柳三变道:“多亏了老弟帮忙,从中尽力周旋,那纪刚才派兵查那龙威。没想 到半路里出了个开封府的展昭,一下子给闹砸了。” 云十爷道:“此事怕越闹越大,如果真让那开封府的包黑子知道了,就更不好办 了。” “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柳镖头经营八方镖局这么多年,现在积攒下多少本钱了。” 柳三变道:“也有三千多两银子了。” 云十爷道:“虽然三千两银子不算多,但也足够我们几十人吃上多半辈子了,如果 银子花光了,我们可再另想办法。” “云十爷可要跟我们一块走吗?” “当然,你们一走,我在纪刚那里也呆不长了,人一辈子不就是图活得个痛快吗? 我们找个地方一藏,娶上几个老婆,天高皇帝远,那包黑子又能拿我们怎样。” “那我们去哪?” “这你放心,地方我早想好了,我们去铁山湖,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到那里 我们可以再联络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是不愿受官府管束的,我们都可联络一下,那 包黑子真要是来打我们,我们也不怕他。”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事不宜迟,马上就走。” 展昭在窗外全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云十爷不是个好东西,竟然勾结匪盗,看来这柳 三变和云十爷是早已有预谋的,可怜那巡府纪刚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我得去告诉纪刚,让他发兵速来擒拿这两个要聚众谋反的贼。” 展昭从后院出来,一路疾行,去巡府纪刚那里,可他不知道,他刚从八方出来,柳 三变就带着几十个人走了。展昭还是晚了一步,这才惹出了后面的大麻烦。 这儿是个小村落,没住几户人家,扳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仅有的几户人家,务农为生,庄稼人仅仅靠双手劳动,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这是一家野店,店不大,可是它就坐落在这唯一的一条路的路边,是来往行人客商 所必经之途,所以,尽管店小,生意不错。 说生意不错,那是人家掌柜的知足,一天下来能掐个温饱,够 f口,不饿肚子,也 就够了,人家不是指望赚上几成,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收。 提起座儿,说来可怜,他这个野店也不过三张破桌子,几条板凳儿,几条板凳里还 有两条是三条腿的,坐的时候还得留神,不然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店里卖酒,外带几味简单的酒菜,不喝酒的吃菜,有大碗大碗的凉水,喝个够,不 要一文钱。 所以,与其说是个卖酒食的店,不如说它是个供来往行人客商歇脚的地方。 这么一个地方,生意再不错,能指望它赚多少? 就拿如今来说吧,正晌午日头毒得能烤出人的油来,这条路上一眼望过去,都到了 头儿了,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店里也不过才坐了三个客人。 再有人就是田里的庄稼汉,三五个人有的挥锄翻土,有的坐在地里歇晌,尽管都是 满身大汗,可是人家谁会上他这儿来?家就在附近,再说也舍不得钱啊! 就这么三个穷人,已经够掌柜忙的了,切这端那,手忙脚乱,真要是一拥多少桌, 座儿上几成,那还得了,他也就这么个野店的命了,其实人家也就没指望能赚多少嘛。 掌柜的手忙脚乱不说,偏就有好添忙的,就在这节骨眼上,店里又进来一位。 这位跟前三位不一样,前三位都是粗壮的中年人,一看装束打扮就知道是江湖儿上 的爷们儿,这位则是长袍马褂儿,俊逸白净非常斯文,典型公子哥儿读书人。 公子哥儿读书人就是公子哥儿读书人,这种天儿,难得他长袍马褂穿得上身,可是 怪了,那三位大把大把的汗,浑身衣服水淋似的都湿了,连掌柜的都热得鼻尖上冒了油, 可他别说汗了,居然半点汗星儿都没有。 许是,读书人深懂心静自然凉之道吧。 这位一进店,立即迎来了那三位的六道目光,倒不是因为他没出汗,而是这条路上 还没见过这么俊逸不凡的人物,就算看这,既然是这种装束打扮,不是坐轿,就是乘车, 再不也该有匹坐骑代步,怎么也不该是凭着两条腿走来的。 掌柜的可没觉得他怎么特别,进门来都是客人,江湖道上的爷们儿更不好惹,招呼 招呼,可是只动嘴,不动身,人忙着切这端那呢,分不开身子。 公子哥儿是读书人,读圣贤书的人都有修养,人家没介意,不在乎,自己找张桌坐 了下来,还微笑说:“不要紧,我不急,你慢慢来。” 人白净,这一微笑,连那口牙都是既白又整齐的。 好不容易,掌柜的忙完了,把那三位的一一端上了桌,他进来招呼公子哥儿,那三 位等了半天,酒一倒,筷子一拿,也就要开吃。 公子哥儿他没理已经到了他桌边的掌柜的,突然对那三位说了话:“三位能不能稍 候一下?” 那三位一怔,都停了手,好不容易才从他身上移往面前桌上的六道目光又投射了过 去。 掌柜的也微一怔,可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接话。 只听公子哥儿又说话了,他居然这么说:“三位稍候一下,听我跟掌柜聊两句……” 哪有这种事儿?这又是为什么,他要跟掌柜的聊,关人家吃喝什么事?他爱聊就聊 他的,干吗拦人家吃喝? 那三位也怪,就六道目光望着他,没一个吭声儿,没一个问,可也没一个动筷子, 显然听了他的。 倒是掌柜的想说话,可是公子哥儿没给他机会开口,公子哥儿又微一笑,还是冲那 三位道:“因为我略懂医道,知道这种太急吃喝,会坏肚子伤人……” 敢情是为这? 他解释了,不知道那三位满意不满意,因为那三位仍没一个开口,没一个动。 掌柜的抓住机会说话:“您这位……” 开口没成一句,只三个字。 只三个字就够了,好一口道地的川话。 公子哥还是没让他说下去,硬把他的话截了。 “掌柜的开这个店多久了?” 掌柜的忙道:“开了不少年了。” 公子哥儿道:“平常看店照顾生意的,不是掌柜自个儿吧?” 好好儿的,问人家这个干什么?不是不能问,而是这时候问不着嘛,简直怪事! 怪事不是,偏就碰上了怪人有耐性听,那三位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听着呢。掌柜 的道:“不,多少年了,这里里外外,全忙我一个人儿。” 公子哥儿“啊哟”一声道。 “真瞧不出,也真为难掌柜了,只是既然这么多年一直只忙着掌柜一个,掌柜的你 是位熟练的好手了,怎么今儿个在座的不过三位,掌柜的你怎么就手忙脚乱顾不过来了 呢?” 掌柜的脸色微一变。 那三位只互望了一眼,仍没别的动静。 可是,这里,公子哥儿又开了口:“或许是我这个初到贵宝地的人大惊小怪,不知 掌柜的你跟你这个店透着稀罕,就是你们这儿种庄稼的也跟别的地儿不同。人家别的地 儿,种庄稼的下田,都是一早,一晚,我从来没见过,晌午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的, 而且锄来锄去只在一个地儿,既不像锄草,也不像翻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这回不只是变一变,而是连变了好几变。 那三位又互望了一眼,也只是又互望了一眼,仍然没别的什么动静。 公子哥儿笑了,微一笑之后又道:“行了,我话说了不少,三位的燥热劲儿也应该 过去了,可以吃喝了,请吧!” 终于可以吃喝了,那三位马上有了动静了,三位里的一位,三十多岁的个,浓眉大 眼,红红的一张脸,关老爷似的。他拿起酒壶来斟了一杯,然后举起了杯,但却不是冲 两个同伴,不是冲公子哥儿,而是冲那位掌柜的:“大热天儿,掌柜的忙了半天,挺累 了,我敬掌柜的一杯!” 这种客人难得,其实这也是人情世故,人家掌柜的忙了半天了,即使人家是做这个 生意赚这个钱的,这头一杯让人家喝了,以慰辛劳,做客人的吃不了亏,不但吃不了亏, 掌柜的心里一舒服,就算这回不给你少算点儿,也一定特别殷勤热络,菜给你弄好点, 酒多打点儿,肉多切点儿,这不还占了便宜嘛? 哪知人家掌柜的也懂礼,闻言见状,脸上是一脸笑意,笑道:“不,不,哪有这个 理,吃喝端上桌,到如今您三位动还没动过呢,我怎么能喝这头杯酒?再说我也不会喝 酒,好意心领,您三位还是自请吧!” 人家话说得明白,不能喝,也不会喝。 应该就此作罢,可以算了。 哪知浓眉大眼,一张红脸的那位死心眼儿一声:“不,这一杯,掌柜的你无论如何 要喝。” 他端着那杯酒站了起来,就要向着掌柜的走过去。 就在这时候,公子哥儿又笑了:“这位,别难为掌柜的了。他又要忙了,又有客人 上门了。” 又有客人上门呢,哪儿呢? 那三位,连掌柜的也算上,都扭头往外看,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那三位,还有掌柜的,都不免私自诧异,也就在他们暗自诧异这当儿,人来了,真 来了,门口人影晃动,一下出现了四个。 不是别人,赫然是刚在田里顶着大太阳的那几个庄稼汉,满头满身是汗,衣裳都湿 透了,可说是浑身上下没一点泥星儿,一个个也一脸的阴冷剽悍色,就是没有庄稼汉那 朴实敦厚像。 人家公子哥儿没说错,一双耳朵也比他们听见得早。 那三位禁不住投过一瞥、带点儿惊异,也包含着敬佩! 掌柜的可找着解围的了,笑了,可却笑得阴冷狰狞:“你们来得正好,咱们这生意 是做对了。终于碰上点子了,该开市了。” “咱们这些生意。”敢情掌柜的跟几个庄稼汉是一伙的。 开野店跟种庄稼的怎么会是一伙:“不用说,这几个庄稼汉一定有‘暗股’”。 四个庄稼汉一听掌柜的这么说,马上动了,四个人闪步跨了进来,各一挥腰,挣然 龙吟,他们四个,手里各多了一把剑——软剑。 公子哥儿“哈”地一声大笑了:“好嘛,拿锄头扶犁的手,玩起兵刃来了,没想到 贵宝地武风这么强,居然种田不忘练武啊。原见四位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浑身汗湿 衣裳,让我发觉得盘中之餐,的确是粒粒皆辛苦,可是,如今,我对四位就不能不另眼 相看了。” 掌柜的又冷笑道:“少废话了,看你们也都不是江湖泛泛之辈,咱们索性打开天窗 说亮话,这一辈子,官家借独山湖一带办点公事。希望江湖上的朋友离那一带远一点儿, 别惹祸上身。你们要不是往独山湖去的,马上站起身,出门踏上回头路,我绝不为难绝 不拦,要是有打算往独山湖去的,想改变心意也可就此回头……” 公子哥儿一笑道:“掌柜的,你这几句话不算不是好话,可是你说的是不是嫌晚了 点儿?” 掌柜的道:“不晚,我答应让你们就此回头。” “晚了!”公子哥儿道:“这里我这个好管闲事的来的是时候,要不然,这三位喝 了你这要命的断肠酒,这四位进来把人们三位往田里一扛一埋,你这话说给谁听啊?再 说,那些已经被埋进土里的,听过你这些话么?”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变得益发阴冷狰狞:“好朋友,你何止不是江湖道上泛泛之辈, 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好罢,就算我走眼了,那么依你该怎么办?” 公子哥儿微一耸肩,道:“掌柜的你既然打开了天窗,我也不能不说亮话了,我是 要往独山湖去,而且也不打算站起身,出门踏上回头路,至于他们三位,我就不知道了, 也管不了。” 只听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豪笑一声道:“朋友,你自己把自己看得那么够,怎 么好从门缝儿里看我们三个?我们三位跟你一样,要往独山湖去,也不打算起身,出门 踏上回头路。” 公子哥儿道:“三位既然也有这个心意,那只好任由三位了。” 掌柜的阴冷笑道:“你们最好琢磨好了,妨碍官家这种公事,就是叛逆,只要落上 这个罪名,往后在这普天下没个容身之地,甚至还会株连九族。” 公子哥儿笑笑道:“多谢掌柜的你提醒,我是早就琢磨过了,掌柜的你所说的利害, 我也都想到了,只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官家办事,但不知你说得是哪个官家?”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也冲掌柜的道:“你要是不听我们的答复,那就算了,你 要是想听我们的答复,我们的答复跟这位的一样,而且一个字也不差。” 公子哥笑道:“咱们本来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这么一来,非让掌柜的把咱们当 成一伙的不可。”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志同道合,应该也算得上同伙吧。” 公子哥儿微一怔,旋即点头道:“那也是。” 只听掌柜的阴冷笑道:“好言好语劝下醒,真应了那句暮鼓晨钟,难醒执迷之人, 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吧,报上你们的姓名路数。” 公子哥儿笑道:“冲刚才的酒菜,如今的阵仗,掌柜的根本就是没打算让我们这几 个活着离开这儿,问姓名路数,岂不显得多余?” 掌柜的一张脸倏转狰狞,一点头道:“说得好!那咱就送这几位朋友上路吧!” 他那里话声方落,这里的四个庄稼汉振腕抖剑,四把软剑抖得笔直,剑气也凉逼浓 眉大眼,一张红脸的那位跟他两个同伙。 公子哥儿坐的桌子靠里了点,加以店里地方小,他恰好被那三位挡着。所以暂时没 受到扑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武林之中,使剑的人不少,可是能把软剑抖得笔直,非 得内外双修不可。 四个庄稼汉不但能把软剑抖得笔直,而且出手疾快凌厉,认人也准,可见不但都是 内外双修好手,在剑术上的造诣也都不弱。 可是,公子哥儿却一笑这么说:“不行,差多了,你们不配使软剑,待会儿要是有 机会,我露一手你们瞧瞧。” 前后不过一刹那间,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掀翻了桌子,桌子带着杯盘碗筷, 外带一把酒壶,直向四柄软剑飞了过去。 那两人,趁势板凳上施身,一跃而起,趁桌子挡得四把软剑的扑势顿了顿这功夫, 三个人,两个掣出了兵刃:一个是把样式奇特的短剑,一个是把钢骨折扇,只有浓眉大 眼,一张红脸那位,仍空着两只手,凭的是一双肉掌。 也就这一转眼工夫,掌柜的悄无声息,也从腰间拿出一把软剑,抖剑袭向了公子哥 儿。 那边三对四接上脱手。 这边公子哥儿,“哟”了一声:“有道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拿柜的你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掌柜的一把软剑抖得笔直,不但出手疾如闪电飘风,而且剑光之上幻现剑花三朵, 分上中下三路疾袭公子哥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内外双修的剑术造诣,要比四个 庄稼汉高明得多。 但是,可惜,他碰上的是公子哥儿。 公子哥儿坐着没动,话落之处只微仰身躯,软剑擦胸飞过,只听得他一声轻笑: “我该露一手,正愁没剑使呢,这把借我用用吧!” 话落,只见他抬起了手,可没见他怎么出手的,掌柜的闷哼一声,抽身暴退,左手 托右手腕,一脸惊疑色,而他刚了手的那把软剑,却已到了公子哥儿手里。 只听公子哥再扬轻笑:“四位等等,看我露一手。” 早在公子哥儿一抬手便夺过掌柜的软剑的时候,就已经震慑得四个庄稼汉跟那三位 手上为这之一顿,也就在这手上一顿的当儿,公子哥儿随手挥洒,一剑扫到,铮然龙吟 声中,四个庄稼汉掌中软件齐被荡开,带得他们立足不稳,齐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四个刚退,公子哥儿振腕出剑,一把软剑抖得笔直不说,而且剑花七朵,现于 剑尖满天飞舞,久久不散。 掌柜的,四个庄稼汉连那三位也算上,不但都看直了眼,而且十六只眼瞪得老大, 八张脸都是震惊诧异之色。 公子哥儿一沉腕,软剑倏垂,剑花花俱敛:“怎么样,是不是比他们强点儿?” 何止强点儿,在场无一不是行家,也没有一个不知道,一剑抖出的剑花多寡,可以 显示剑术造诣的深浅高低。 就这么一剑,立即震慑了全场。 就这么一剑,使得掌柜的跟四个庄稼汉,反过神来个个脸色如土,脚底下抹油,就 要往外溜。 “等一等!” 公子哥儿一扬手,软剑脱手飞出,匹练一道,寒光疾闪,“笃”的一声,插在了四 个庄稼汉脚前地上,入土及半,留在外头的半截,连同剑柄急剧抖颤,嗡嗡作响。 掌柜的、四个庄稼汉,五个人,十只脚,就像那把软剑一样,钉在地上,没一个敢 动分毫。 只听公子哥儿道:“掌柜的,你告诉我,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们峻山派这一次 出动了多少人?” 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脸色大变。 “崂山派?” 那三位为之一怔,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脱口一声轻呼。 “可不!”公子哥儿道,“这五位,不折不扣的崂山三清弟子,不信可以摘下他们 的帽子看看。” 没人摘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的帽子,有公子哥儿那一句,再加上他们五个的脸色, 这就够了。 掌柜的没说话。 公子哥儿又道:“掌柜的,我问你话呢?” 掌柜的开了口:“我不清楚。” 公子哥儿一点头:“好,就算你不清楚,那么你是崂山天字辈的高手,还是天字辈 的弟子,这你总该清楚吧!”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我是天字辈的弟子。” 公子哥儿一指四个庄稼汉:“那么他们四个就该是天字辈弟子了。” “不错。” “带队的,是哪位天字辈高手?” 掌柜的又迟疑了一下:“是贫道那天云师兄。” 公子哥儿道:“你们崂山派弟子,只管在各处路口阻挡武林同道驰援独山湖?” “可以这么说。” “或明杀,或暗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你们三清弟子出家人,究竟杀 了多少武林同道了?” 掌柜的没说话。 公子哥又道:“我只是嫌天太热,懒得动,不愿意上田里掘去,这瞒不了人的。” 掌柜的说了话,脸上没一点表情。 “只三个!” “只三个,好一个只三个!”公子哥儿一点头:“你们三清子弟出家人,讲究的是 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嘴里念的是经,手上干的是血腥杀人勾当,心里能无一点愧疚?” 那三位脸上变色,目中闪现惊悸。 掌柜的没说话,脸上仍没一点表情。 公子哥儿又道:“武林之中,唯有崂山派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还经常打着官府旗 号到处抓人,杀人,使官府蒙羞,办案时百姓都心存顾虑,分不清到底是官人还是匪盗, 真是千刀万剐之众。” 掌柜的仍没说话,脸上也仍然没一点表情。 公子哥儿双眉扬起,又道:“你给我带句话,给你们那带队的天云道长,或许你们 现在已经是身不由己,但是最好做得不要太过分,否则给你们崂山一派满门捕杀,到时 不要后悔。快回去送信去吧!” 掌柜的跟那四个庄稼汉如逢大赦,就要走人。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倏地沉喝:“慢着!” 一声沉喝之后,他转脸望公子哥儿:“武林败类,弃宗忘祖,阁下你放他们走?” 公子哥儿道:“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日后要看他们如何做人了。恶习不改,定要 缉捕。”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还待再说。 手握钢骨折扇那位,折扇微抬,道:“这位说得对,让他们回去反省也好。” 掌柜的带着四个庄稼汉转身出了门,去势如飞。 公子哥目光一掠那三位,道:“周二侠,曹三侠,甘四侠走不走,三位要是不走, 我要告辞了。” 那三位为之一怔,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阁下认识我们弟兄?”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江南八侠,名动武林,我要是不认得,岂不太孤陋寡闻?” 敢情,这三位是江南八侠里的周浔,曹仁久跟甘凤池。 浓眉大眼,一张红脸那位道:“好说,阁下认得周浔弟兄,周浔兄弟到现在还不知 道阁下是哪一位,不过听刚才阁下的语气,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赐大名?” 公子哥儿微一笑道:“三位,我是河南开封府的,我叫展昭。” 这一报名可不要紧,立刻把三位给惊呆了,什么,你便是那包大人手下的‘御猫’ 展昭?” “正是!” “那……那展大侠意欲何往呢?” “我,我正是奉包大人手谕赶往独山湖,你们可知前日的济南龙威镖局一事?” 三侠道:“怎的不知,龙威镖局被八方镖局陷害,现已查明真相,那八方镖局的大 镖头柳三变逃遁独山湖,收容江湖上杀人越货之众,大有谋反之事。” 展昭道:“看来此事江湖上皆已知晓,我此次去独山湖,正是与展昭会合,不久包 大人也会亲临独山湖,擒那匪寇。” 三侠道:“既然如此,我们三人愿与白大侠一同前往,擒那匪寇,为官府分忧,为 民分忧。” 展昭道:“承蒙屈尊下驾,如若不嫌劳顿之苦,我求之不得。” 当下,四人结伴同行,展昭心里也十分高兴,因为又多了几个伴,而且三侠的武功 又不弱,是难得的帮手。 四人一路行来,捷如一缕轻烟,转眼几十里过去,眼前一片密树林,四人正准备绕 林而过,只听密林之中,随风飘送过来几声叱喝。 显然,有人在密林里动上手了。 会是谁?不得而知,此时此地,一定是驰援独山湖的江湖之士,又让人截止了。 四人提气,奔入树林,几个起落,飞身射进了密林。 一进密林,林中央是块空地,周围林木森森,既遮太阳,而又隐蔽。 如今,在林中那块空地之上,共有男女六个,四个男的围着一男一女。围着一男一 女的那四个,两个老者,两个中年壮汉,普通衣着,寻常打扮,不过他们瞒不过展昭的 锐利目光,他一眼就看出那四个是崂山派的人,真道士乔装改扮,被围的那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躯魁伟、环目虬髯、相貌极其勇猛的中年大汉,女的则是个一身劲装,眉目 清秀的十五六小姑娘。 这就很明显了,既被乔装改扮的四个崂山道士围阻,那环目虬髯威猛大汉跟眉目清 秀的小姑娘,当然是驰独山湖的江湖豪杰。 双方只是在叱喝答话,还没有动手,所以展昭四人没有马上现身,而且隐身在大树 之后,打算必要时再现身出手。 这时,那四个崂山道士显然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各抽出了腰间软剑,振腕抖起,灵 蛇似的扑向中间那一男一女。 小姑娘也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那环目虬髯威猛大汉虽然赤手空拳,以一双肉掌对 上了软剑。 以二敌四,小姑娘毫无惧色,大汉一双向掌更是威猛难逮。 双方互换几招后,展昭等人已看出,小姑娘火候差些,但是出手不凡;那威猛大汉 内外双修,内力足列一流,这么两个,尽管以二以四,但那四个道士也讨不了好去。 果然,转眼间十招已过,小姑娘一把短剑逼得两个中年道士险象环生,那威猛大汉 以一双向掌对两把软剑,也逼得他们守多攻少,连连后退。 这就不必担心,也用不着出手相援了。 可就在这时,四侠听见密林之中又来了人,而且还是两个。 从两人进林的快速以及身法看,这两个老道比场中的那四个强多了,应该说跟猛大 汉在伯仲之间。 来者不善。 两条人影飞射入林,直落中央那块空地上,是两个年长的道士,装束打扮跟那四个 一样,一个清瘦,一个矮胖。 知道了,是他们的掌辈人。 崂山道士派来了援手,来了生力军,这么一来,恐怕…… 白玉堂等人知道,这下子不出手恐怕是不行了。 两个老者落在空地之后,清瘦老者冷然抱手,那四人一躬身,收手退后。 只听矮胖老者冷笑道:“看来跟那朝廷官府作伴的不少,都来帮忙围剿柳老前辈, 看来他们是想从包黑子那里讨个一官半职吧。” 那威猛大汉震声道:“像柳三变这样的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不久,包大人就 要亲帅兵马围剿独山湖,唯你崂山派与那柳三变同流合污,我看,也应该连那崂山的清 真观一块儿烧毁。” 骂得好,白玉堂不由点了一下头。 矮胖老者抬手抽出了剑,这就要动手。 清瘦老者抬手拦住他,一双锐利目光直逼威猛大汉,冷笑道:“看你也是条汉子, 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就此回头,还来得及。” 威猛大汉冷然一声豪笑:“不劳提醒,我早就想过了,怕也就不来了,我师徒二人 性命,拿得去尽管拿去,就算是血溅尸横,也算是对得起包大人的一番思意了。” 说得更好,白玉堂不由又点了点头,只是不知这威猛大汉跟包大人有什么联系。 清瘦老者一点头,冷怒道;“好,一腔忠义不畏死,老夫等就成全了你们。” 话落,他跟矮胖老者举步逼了过去。 小姑娘一挺手中短剑,闪身欲动。 威猛大汉显然也知道来的这两个不比刚才那四个,抬手一拦道:“收剑退后!” 小姑娘眉梢一扬,要说话。 威猛大汉又一声沉喝:“退后!” 小姑娘竟没敢再说什么,沉腕收剑,退向后去。 只这两句话工夫,两个老者已逼近一大步,突然双双闪身,身躯甫动,四只手掌同 时挥出,一片威猛劲气,直向威猛大汉周身横扫过去。 威猛大汉似是怕伤了小姑娘,一步跨前,挺双掌直迎。 砰然一声大震,砂飞石走,枯枝败叶猛然掀起,满天疾旋飞舞,小姑娘立足不稳, 身躯晃动,一连退了三步,为之失色。 两个老者衣衫飘飘,身躯不过一晃,而威猛大汉却后退一步,虬髯乱颤,环目圆睁, 威态吓人。 显然,威猛大汉以一敌二,略逊半筹。 两个老者以二对一,却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他们两个脸色倏变,只见寒光暴闪,两把软剑已掣在手中。 没见威猛大汉亮兵刃,却见他抬手往腰间一具革囊里摸了一把。 两个老者并肩抬手,双双振腕齐出剑。 威猛大汉抬手微抖,只见一道白光从他手中射出,匹练也似的,疾迎两个老者两把 软剑而去。 展昭看得微微一怔。 就在这一怔神间,白光已迎上两把软剑,“灿”地一声金铁交鸣,白光倒射而回, 没人威猛大汉掌中,两把软剑也顺势一顿,忽然软下。 清瘦老者脸色大变,只听他一声惊喝:“囊中丸,原来是你!” 矮胖老者叫道:“擒下你,不论死活,都是大功一件。” 随着这两句话,一瘦一胖两个身躯离地拔起,直上半空,半空中忽折而下,两把软 剑抖出两道剑幕光影,向着威猛大汉飞罩而下。 威猛大汉再次环目圆睁,虬髯大张,一声暴喝,震得四周落叶扑籁籁而下,暴喝声 中,他就要扬手。 展昭入耳一声“囊中丸”,心头震动,再入目两个老者两把软剑的威势,心知双方 这是竭尽全力的殊死一搏,他人已从树后掠出,人在半途,一声:“阁下退后!”掠势 快疾,电光石火到了威猛大汉身边,单掌一挥,逼得威猛大汉站立不稳,举步退后,随 即他翻起双掌,直迫那两片剑幕光影。 两片剑幕光影,本是飞星陨石般急泻而下,经白玉堂这双掌上翻一迎,泻势突然一 顿,然后乍起挣然龙吟,随即疾缩暴散,千万颗星斑,接着光尾飞扬微射,刹时间消失 得无影无踪。 再看,两个老者倏然落地,握着两把剑尖下垂的软剑。两张老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瞪大了四只老眼,紧盯着白玉堂。 其实,满是惊骇神色,瞪大了眼望着展昭的,还有九个,那是身后的威猛大汉跟小 姑娘,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四个崂山派全真道士,还有江南的三侠。 只听得清瘦老者惊声道:“年轻人,你是……?” 展昭淡然道:“开封府的展昭。”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除三侠外无不惊愕,怎么会想到,展昭这么巧会在这里出现。 那虬髯大汉和小姑娘听了,则喜上眉梢,小姑娘直跳脚。 而以两老者为首的崂山道士不禁心为之一寒,自知今天凶多吉少。 这时,隐在身后的江南三侠也站了出来,站到了展昭的身后。 场上的情形马上发生了变化。 六对六。 不过,显然是崂山道士处于劣势。 两个老道知道,今天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所以他们要奋力一搏。 胖老道振腕抖剑,随势递出。 清瘦老者似乎跟他心息相通,有很好地默契,他这里振腕抖剑,随势递出,清瘦老 者也立即出了手。 这一次,不是由上而下的急泻。 这一招,也不见吓人的剑幕与光影。 但,两把软剑不只是矫若灵蛇,而且抖动之间隐带风雷之声,剑未递到,丝丝剑气 已然逼人。 展昭两眼闪射威仪,紧盯两把灵蛇也似的软剑,只听他一声:“姑娘,敢借短剑一 用如何?” 威猛大汉就要开口说话,喝令小姑娘赶快借剑。 小姑娘自己心念都还没来得及转。 没见展昭如何出手的,真的,没见白玉堂的手动,可是,小姑娘手里的短剑已到了 他手里,只见他振腕出剑,飞迎那两条舒卷疾射的灵蛇。 崂山派个个用剑行家,威猛大汉也是当着大家,看展昭出剑的招势,就知他的剑术 之高令人心凉。 几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 两个老者心胆欲裂,也还没来得及沉腕收剑。 金铁交鸣,火星四射,两截断剑拖着光尾,带着光啸,横里飞射,笃笃两声射进了 附近两棵树干上,入木近尺,仅留断处在外。 两个老者身躯震动,衣袖飞扬,垂腕暴退,各握一把断剑,面如死灰。 再看展昭,短剑直立,按于胸前,气定神闲,纹丝不动。 刹那间,这片密林之中好静、好静,静得几乎能听见枯叶落地之声。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威猛大汉和小姑娘在内,一个个惊怔呆立、恍若一尊尊泥塑木 雕的人像。 一切都是静静的,只有枯叶飘落,袖袂随风。 不,还有动的,展昭动了,他回身向小姑娘,而且也开口说了话:“全仗姑娘这柄 锋利神器,谢谢。” 随话,他掉转剑尖,递出短剑。 展昭这一动,这一声,划破了密林中的静寂,头一个定过神的是威猛大汉,只听他 震声轻喝:“还不快把剑接过去。” 小姑娘倏然惊醒,美目圆睁、一脸惊慌,忙出双手接过了短剑。 六个老道情知自己相差太远,互递眼色,闪出圈外,一声:“日后再讨教”,各奔 逃而去。 展昭也不追赶。 杀那间,这片密林里,就剩下了四侠及大汉和那小姑娘。 展昭走过去问道:“刚才听这位大哥提及包大人,不知你如何称呼?” 那大汉道:“我是江西的一个武术教头,人们叫我虬髯公都前,只因两年前遭人陷 害,吃了官司,还亏包大人明查秋毫,查出了真凶,我才得以清白,这次听说包大入要 亲率兵围剿那独山湖,所以才赶来帮忙。这位是我收的一个徒弟,叫贞姑。” 当下,贞始见过展昭,展昭又把三位叫过来,众人互相介绍。 事不宜迟,众人寒暄过后,有说有笑,一块继续赶往独山湖。 日落西山,时近黄昏,以众人的身法跟脚程,约莫着独山湖该到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看见了一片小村落。 小村落之后,紧挨着一大片密林。 村落实在小,可是这片密林却实在大,大得两边看不见尽头,只看见黑压压的一大 片。 转眼工夫之间,众人到了村口二十丈外,收势缓下脚步。 不过红日刚落西山,二十丈外的事物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样东西看得众人心头一跳。 那里村里几户人家的门口,都晒着渔网。 这该是个渔村。 渔村应该近水,不近水哪有鱼? 此地近水,那就应该是独山湖了。 可是独山湖呢?怎么没看见。 然而如今都已经日落西山,时近黄昏了,怎么没人把网收进去。 不只没人把网收进去,而且没瞧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太静了,静得出奇了! 静得连该做晚饭的时候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不冒炊烟。 这种远离城镇的小渔村,本该静。 可是这种静不对,静得像死了似的。 众人都是江湖上走过多年的,马上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众人没有停步,还是往里走。 这就是所谓艺高人胆大。 他们进了村口,一条结实、平坦的土路直通村里。 他们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一户户的人家,坐落庄路两旁,隔不远就是一家。 不管哪一家,都关着门。 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一点人声。 人都哪里去了? 渔村的人,不会都不见了。 只有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好的,有人把渔村的人,暂时迁出去,迁往别处了。 一种,是坏的,众人不敢往下想。 为什么会有这种可能? 小小的一个渔村,打鱼为生苦哈哈,上有老,下有小,又有谁得罪了你柳三变,害 得百姓……? 鱼在水里生,水里长,离不开水。 打鱼的人又岂能离得开水? 大半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众人脚不停,继续往里走。 众人走得已经够深入这个渔村了。 他们仍然没看见人。 但是,他们听见了人声。 人,来自众人身后,五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步履都很轻捷,隔差不多两三丈。 虽然看不见这五个人,但是听得出,这五个,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众人依然前行,没有回头。 转眼功夫,众人又不得不收住脚步。 因为他们已经到了这个渔村的中心地带。 眼前是一个空场,不大,很平坦,像一般农村里的小麦场。 这儿是渔村,当然不会是打麦场。 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或许它是白天小孩子嬉戏,到晚来村民众集,喝喝茶,饮 饮酒,谈笑聊天,偶尔唱几天野台戏的所在,反正这是个平坦场地就是了。 如今这个场地上,站的有人,也是有五个,清一色的老者,不过从那高耸的发髻看 一眼就能认出,又是崂山派的牛鼻子老道,真不知道柳三变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使得这 些出家人也这么为他效命。 五个老者,高矮胖瘦不一,五个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都握着一把鲨鱼皮鞘,尾垂 杏黄的长剑。 众人回头,身后那五个人也已到了他们的一丈之外。 众人知道,一场恶战就要发生,可是都觉得丝毫不害怕,不过,现在,即使怕又能 怎样呢? 广场上五人中一个道:“你们终于来了!” 展昭道:“彼此并没有见过。” 中等身材老者道:“不必见过,从一站站的飞报里,我已知道你就是那锦毛鼠白玉 堂。” 瘦老道发话了,语气轻狂:“不管怎么说,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展昭淡然一笑:“来的都是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人物,江湖道上成名多年,你们居 然认为我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可见阁下更为骁勇了。” 中等身材的老者道:“提够了忠告,作够了劝阻,你还是来了,对你也好,对他们 也好,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时虬髯客接道:“幸好展大侠也好,我们也好,论命,造化都够大,不然早在你 们的忠告与劝阻之下躺下了,你们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 中等身材老者脸色一变,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辈姓什么,叫什么,从哪 里来?” 虬髯客道:“既然你们有飞鸽传信的报子,那么你也该知道我虬髯客。” 中等身材老者道:“无名小辈。” 二人正要动手,场院的东边呼啦出现了一群人,正是柳三变,云十爷和几十个江湖 败类,都是柳三变用金钱收买来替他卖命的。 这时,白玉堂他们刚才来的路上也马铃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朝等人和山东巡 府纪刚带了大队的亲兵也来了。 展昭见王朝,问道:“可曾见到包大人吗?” 展昭道:“包大人现在到了济南,他在那里亲自坐镇,命我等拿下这伙贼子!” 两边的人都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 柳三变拔剑在手,当先一个冲出来,这边展昭也迎上去。 只听“啊”一声惨叫,柳三变倒在了地上,展昭一愣,因为他还没有出剑。一看柳 三变的后背上,插着把飞刀,而投飞刀杀死柳三变的,正是云十爷。 云十爷几步赶到纪刚马前:“大人,小人受柳三变挟迫,被绑到这独山湖,小人日 夜盼着大人发兵来救,今日终于有幸杀了这贼,小人仍愿跟随大人,不离马前马后,侍 奉大人。” 纪刚闭言,哈哈大笑:“云子青,你真够心狠手辣的,杀死同伙邀功请赏的事你也 做的出来,真不愧是我的师爷啊!”手起剑落,把云十爷砍倒马下。 这一切太突然了,在场众人都愣住了,柳三变一死,他收买的那些败类立刻没了主 心骨,四处逃散。纪刚指挥人马一阵冲杀,斩杀贼子数人,大多数的贼子被生擒活拿。 从一个贼人嘴里得知,这渔村的村民全被柳三变关在离村二十里的大庙里,纪刚命 人把这些渔民放回来,让他们各自回家,继续打鱼,一切如前都按排得井井有条。 柳三变死了,云十爷也死了,一场血腥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纪刚、展昭、展昭等 人回济南去参见包大人。 独山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日,包大人接到江西府按案丁世炎的一封公文,公文上说江西抓住了在开封杀人 越货的大盗妙手乾坤胡飞,准备押解开封府,可是怕有闪失,所以写信求援,让包大人 派几位差官到江西把胡飞押解回来。 包大人一想,此事干系重大,光派几个捕头恐不妥,还要有位军师才行,这军师非 公孙策先生莫属了。 他把公孙先生、展昭、卢方等人召集到一块,把意思一说,众人一想,江西路远, 最好及早出发。各人回去收拾了兵刃、衣物,换了衣服,扮做商人模样,就出发上路了。 这天正往前走,天起了大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已经黑下来了。 公孙爷说:“看见没有?咱们错过了宿头。天又这么晚了,咱们得找地方住下呀。” 其实,这伙人早就又渴又饿啦。 直发牢骚:“还不快找地方住店,喝点水,吃点饭,这老饿着,受得了吗?” 爷儿几个再细瞧,眼前黑压压,雾沉沉,烟笼雾罩,好像一个村店,大伙儿就奔这 村子来了。 来到村口儿,有个石碑,上头有六个字:白家河甘家堡。 “咱们进村儿吧!”公孙先生说。 大伙儿全奔里走。 这个村子很整齐,南北两面儿是住户,铺户,正当中一条宽宽的街道。 天色这么晚了,大街上路静人稀。 一进村口路北有座庙,这个地方离着这条街远一点儿,中间有块地,地后头才是庙。 庙的周围种着好些树,三座山门都关着看不清,实际上这是个火神庙。 爷儿几个再往前走,注意着有没有安宿的客店,结果从东头过十字街往西,由西又 往东来,没有一个客店。 街上又没什么人,只有在十字街口路北,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磨砖对缝的过街影壁, 坐北朝南的大门上有下马石,门口两边有几棵槐树,长得十分茂盛。 看来这家很讲究,爷几个一商量,既然没有店,干脆咱们就在这儿投宿吧。 公孙爷上去“叭,叭,叭”拍打门环。 时间不大,从门缝里露出了灯亮儿,有人问:“谁呀?” “噢,您开开门吧。” 门管儿一响,咣啷啷门分左右,有两个家人提着盏气死风的灯出来,一看这爷几个, 问道:“几位叫门哪?” “啊,不错,我们叫门。” “有什么事儿吗?” “路过贵宝地,投不着店啦。打算在贵宅投宿,饭钱,房钱不敢短少,明日一早儿 就离开这。” “噢,您稍候啊。” 说完了,家人把大门关好就进去了。一会儿的工夫大门重新打开,众人一瞅,两个 家人挑着灯笼,当中走出一个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略高一点儿,宽宽的肩膀 儿,虎背蜂腰,一看就知道他是个练武的。 凡是练武的人,眼神、身板儿跟一般人总不一样。这位中年人膀大腰细,面似银盆, 蚕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有轮。身穿银灰绸子长衫儿,腰里煞着绒绳儿,白棉绸的裤 子汗衫儿,脚底下寸底板鞋。 众人正在观看,那出来的中年人冲大伙一抱拳:“是几位要投宿吗?” 公孙先生躬身施礼:“不错,走在了您的贵宝地,投不着店啦,打算在您府上投宿; 明日清晨就走,不敢过多打搅,房饭钱也不敢短少。” 那人看了一限公孙先生,见先生像个教书的儒雅人,身后的几个也长得气度不凡, 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就笑道;“四海之内,都是朋友,吃顿饭算不了什么,请吧!” 中年人在前边带路,自己把大门关好,一同往里走。 迎面的顶门影壁,上头有两个字:接福。影壁头里一个大荷花缸,栽种的荷花都开 着,往西是四扇屏风门,绿油漆洒金星儿,四个斗封“斋庄中正”。其中“庄”“中” 两个字开着,“斋”和“正”字倒下台阶。海漫的院子,墙脚下栽种着奇花异草。一溜 南房,前出一步廊,这可能是下人们住的。北房银灯拓展,亮如白昼,这是客厅。旁边 有角门,有箭道,还有东西配房。 家人把大厅的帘挑起,众人全往里走,等进了客厅,里面也十分大。明窗净几,完 全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当中一张八仙桌,桌围子都是南绣平锦。 众人纷纷让座儿,伙计现往屋里头搬木凳儿。公孙先生先说话了:“这位英雄,请 问,您怎么称呼?”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叫郑天雄,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兼管村里的一切杂 事。” “噢,失敬,失敬,原来是郑老英雄。” 一阵寒暄过后,郑天雄便让大伙儿擦脸漱口,然后落座喝茶。接着,郑天雄又问了 问公孙先生姓名,公孙先生只得编了个假名字,两人还要再说,赵虎实在忍不住了: “我说郑大庄主,别光顾了说话呀,我们可早就饿得肚子直叫了,有什么吃得先让我们 填填肚子呀!” 郑天雄这才猛然醒悟:“哈哈,我忘了这茬儿了,马上准备饭,多上点。” 知道是练武的,家里头炖牛肉可有的是,又上了些凉菜。冷荤热菜往上这么一端, 除了主要的几个压桌碟儿外,还有一个是咸菜丝儿,一个花生豆儿。 众人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一会,盘盘都吃光了,赵虎还不解气,干脆 端起盛炖牛肉的碗把什儿都喝光了,之后,才打着饱嗝,直摸肚子,大伙儿看着他直乐。 饭吃好了以后,让家人到后院给他们收拾住处,这里一伙儿在这闲聊着。 不一会儿,老家人过来说:“老爷,诸位客人的住处都收拾好了。” 公孙爷便站起来向郑天雄拱手道:“一路行来,确实感到累了,就不再打搅了,我 们过去休息吧。” 郑天雄也不再挽留,派老家人领诸位英雄到后院休息。老家人走后,大伙儿确实累 了,不过可能是今天晚饭吃得太多了,赵虎嚷着要去厕所,展昭、马汉等人也在后面跟 着。 到了厕所门口,猛然间听上面哩的一下从东门上边出现了一个夜行人。不但展昭发 现了,王朝、马汉等四个人也都看见了。 他们五个人就势蹲下身来,屏住气息仔细观看。 这个人煞白的一张脸,年纪在二十八九岁,一身云串通口的夜行衣,绢帕缠头,背 插单刀,绒绳勒住十字绊,脚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飘身下来,鹿伏鹤行往北走。 展昭知道此人定不是好人,且看他如何行事。 众人从后边跟看这个夜行人,这贼人越墙而过,绿林中有句话,叫做逢门不乱入, 看来这家伙还挺内行。 墙那边是花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君子竹,大夫松,牡丹等等,桃 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动。如此芳菲,争奇斗艳。这贼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展昭 从后面紧紧跟上了。 绕过几座假山,穿过凉亭,花团锦簇之中有一座两层小楼儿,画阁雕梁,斗拱重檐, 十分讲究,当中栏杆,两边扶手明楼梯,楼上五间,灯火辉煌,有姑娘说笑声音。 楼下的五间没灯亮,周围是绿树成荫。楼前是个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边上有鱼 缸。 当展昭看清情况的时候,那贼已经上楼了,窗户上灯光一照、人影摇摇,都是年轻 妇女的样子,这是个绣楼。 那个贼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纸割了一个月牙口儿。 贼人手扶窗台儿,猫腰往里观看,这楼里住着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郑天雄的独生女 儿,名叫玉兰,今年十八岁,老人爱若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时候,请了一位七十多岁的 老秀才,可说是饱学鸿儒,教姑娘读书,念了十年,真是才储八斗,学富五车,又长得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姑娘每天晚上都要带着几个侍女,做女工,刺绣的活儿。 展昭等人在楼下看得真切,知道这贼人要图谋不轨,打楼内女人的鬼主意,展昭便 蹑足潜踪,从楼梯往上走,也快走得楼梯尽头的时候,没成想楼梯上扔着一截断木,展 爷一脚踏上去,立刻出了响声,那贼人正扒着窗户往屋里偷看,这一下子可也听到了。 猛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楼梯上上了一个人,这下子可把贼人吓坏了,扭身就往 前跑,他这一跑,展爷可就喊了句:“大胆贼人,哪里走。” 紧跟着就追过去。 那贼人跑了没几步,便站住了,因为前边是楼的栏杆,已经跑到头,没路了,可后 边展爷就追上来啦。 那贼人真是狗急跳墙,也不顾死活了,一个鹞子翻身,便从三楼上栽下去啦。 这花园里可都是青砖铺地,那贼人一下子从楼上跳下来,只听“咔嚓”一声,腿摔 断了,那贼人还哪管这个啊,爬起来拖着断腿就跑,刚跑两步。从假山后边,鱼缸后边, 花木丛里,“忽啦”一下子出来四五个人,正是张龙、赵虎他们,齐声喊道:“贼人哪 里走!” 张龙、赵虎一左一右上去一个饿虎扑食,便把那贼人给擒住了。 院子里这么一折腾,绣楼上的人,前院的郑天雄,以及公孙爷他们可全出来了,郑 天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举起宝剑就要砍下那贼人的头。 展昭一伸手架住了郑天雄的胳膊:“郑老英雄,有话慢慢说,审问一下这贼子也不 迟。” 一伙人把贼人押回前厅,众官差周围一坐,来个群堂会审。 这个贼人叫“一枝花”谢秀,是个专门侮辱良家妇女的采花贼,自幼学过一些轻功, 可就是不走正道,从小就偷鸡摸狗,家就在离此六十里的谢家村。 基本审问清楚了,公孙爷道:“这样的恶人贼子无恶不作,真是该杀,不过,依我 看还是送交当地县衙的好,让县里给他判刑,定罪,看看他到底作过多少这样的花案。” 郑天雄点头说:“也好,送到县里比较稳妥些。” 便命人把谢秀捆好,押回柴房,准备明日送交县衙见官。 谢秀押下去了,郑天雄望着公孙爷等人可就出了神,沉默了一会道:“诸位英雄, 我郑天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爷忙欠身道:“郑老英雄说得哪里话来,有话当面讲来无妨。” 郑天雄道:“从几位一进家门,我就看出诸位不是寻常江湖人,倒是与官府的差官 有几分相像啊。” 诸人听到这里,不禁互相对望,不知说什么好。 公孙爷见事已至此,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就说道:“郑老英雄果然眼力非凡,不 瞒您说,我们正是开封府的差官,我便是公孙策。”接着又把展昭、王朝、马汉等人一 一介绍。 郑天雄听了,慌忙站起。 “原来是开封府的诸位英雄,失敬,失敬。今夜多亏展大侠等几位英雄搭救小女, 我这里真是感激不尽。” 接着又问道:“不知诸位差官此行意欲何为?” 公孙爷道:“奉包大人之命远上江西,办一件公事。” “这次公孙爷可留了个心眼,只是说去江西办公事,可没说是去押解犯人回开封。” 郑天雄也不再多问,此时已是三更天了,诸人便回房各自休息。 次日清晨,公孙爷等人打点包裹,准备继续赶路,郑天雄有意挽留请英雄多住几日, 也怕耽误了公事,也就依了诸位英雄,送他们上路。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露宿,这一日正午,终于来到江西府。 早有人飞报了江西巡府了世炎,丁世炎慌忙出来迎接,众人见过礼后,丁世炎便命 人准备酒饭,给开封府诸位官差接风洗尘。 休整两天后,早已备好囚车,把胡飞打入囚车,众人返回开封。 俗话说,去时路短,回来路长,去时行了二十几天,回来竟有一个月的时间。 见了包大人,包大人道:“诸位肯定非常疲劳了,不过现有一案,也是十分紧要, 还需有劳诸位呀。” 展昭一听,忙问道:“不知大人所说是什么案子?” 包大人道:“有百姓报案,八十里外清云寨最近又聚了一伙贼人,势头不小,而且 布防甚严密,有河水阻挡,地形险要,如果不及早扫灭,恐日后又要成大患啊?” 清云寨大寨主罗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冲皆有一身好水性,武功也不弱,这伙 贼子大有造反之势。 四爷蒋平一听,乐了:“包大人,不是我吹呀,要说水性,还没几个人赶上我蒋平 的,我愿打个头阵,上一趟清云寨,探个口信回来,大人可派大队人马随后赶到,你看 怎样?” 包大人允可,嘱道:“清云寨下江水流急,而且奇冷刺骨,你要穿上避水衣,也好 御寒呀。” 蒋平领令出来,直奔通往清云寨的要道——清水潭。 夜静更深,只听清水潭,水声如牛吼,惊涛裂岸,乱石崩天,其实离水还有一里多 远呢,尤其是晚上,听着令人发毛,脊梁骨发凉。 好个翻江鼠,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术,走出没多远,他站住啦,他看见前边一排 树丛后面,站着个黑东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来下去。蒋平心想,这是什么东西 呢?他低声喊了一声,这东西又缩到树丛后面去了。四爷蒋平仍试探着往前走,快到切 近了,突然在树丛后面站起个人来。 “四爷,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多时了。” 四爷一瞅,原来是自己的旧识叱海金牛于恒,把四爷气坏了:“我说于恒,你小子 把我吓坏了,深更半夜,你跑这来干吗?” “四爷,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非这时候说,我还有要事要办呢,还得赶时间。” “这非现在给你说不可,过了此时还赶不上了呢?” “什么事,快点说。” “我说你去清云寨带上我于恒,咱爷俩一块去,我不是吹大话,我叱海金牛准能帮 上你忙。” “那可不行,包大人可没让你去清云寨,可是让我蒋平一人去的。” “看看,说的不就是这个吗?我干吗深更半夜跑这来等你,不就是想让你带上我 吗?” “那,那……,这事包大人知道了怎么办?我可交待不了。” “那怕什么,咱俩到那时把事办成了,不就好交差了。” “清云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地方水深浪急,你行吗?” “哟,四爷,就光你翻江鼠能办成这事,我于恒就是白吃饭的吗?” “好好,那咱快点去吧。” 又是一阵子急行,二人来到清水潭边,一看,让人眼晕。 二人停下,开始换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这分 水鱼皮帽是拿江鱼皮做的,在水里游起来特快。 可分水衣只有一件,四爷穿了,于恒没有,四爷正为于恒着急,于恒却乐道:“下 水还得穿那玩意,真麻烦,还不如脱光了游个舒服。” 说完,就真个把外衣脱个精光,只剩里面一条短裤。 收拾停当,也不等蒋平,说了句,我先下去啦,就朝潭里走。开始刚走几步。水没 多深,刚又走两步,突然“咕噜”一声,于恒一下子没顶了。 这一下蒋平吓坏了,因为他对于恒真没底,不知这小子水性如何,是不是给淹死了。 四爷一个猛子,扎入水内,在水里换气,寻那于恒,连扎两个猛子,没打着人。 四爷正自着急,猛的水里翻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瞧,正是于恒,正对着四爷乐呢, 两只脚好像站在水皮上一样,整个身体除两条腿在水里,全露在外面。这游水的功夫太 棒啦。 于恒还逗乐了:“四爷,你瞧,这儿的水还没大腿深呢,没不了我的大腿。” 四爷这下子放心了,看来这小子还真行,能游一气。 于恒又说:“怎么样,四爷,你要是还不信我,那咱爷俩可以赛一赛。” “你说怎么赛。” “咱俩一齐往竹城游,谁先到谁就胜呗!谁后到谁输,不管是水里走,水面走都成, 哪怕是狗刨儿都成。” 四爷乐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给我蒋平比水性的。 “好吧。” 于恒说完,一个猛子没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见水面随着于恒前进的方 向。起来一溜拳头大小的水泡儿,随生随灭,犹如一串珍珠,其快无比。 四爷也不怠慢,奋力击水,刷拉拉直扑寨门而去。 清云寨山势浩大,四水团围,陡壁悬崖,孤松倒长,槐树低垂,怪石磷峋,好不怕 人。当中山口,水面很亮,浪花急翻,从两面山上生起来的碗口粗细的大竹子,如同万 里长城。两边用铁板,上下钉上三道,山口往里面水面又最窄,跟人的嗓子眼一样,就 如同一道关卡。竹城从山上下来,一直到水里当中的寨门,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闸。竹城 上有绞盘辘轱,可以绞起来,水闸下边拉起来的拦江网,不加滚笼挡。不时有鱼不留神 叫滚龙挡给绞死在里面。 四爷蒋平,于恒几乎是同时赶到,二人先抓住竹子缓缓劲儿,仔细观察了一遍,跟 着又一个猛子扎到下面,这滚龙挡,被水一挡同风车儿,上面挂满鲇鱼刀,利锐锋快。 两人大失所望,二人商量:“四爷,您说咱怎么进去?” 就从这门进去。 蒋平一放手漂到竹城跟前,这竹闸的竹子是死的,可也总是湿的,不容易弄折。四 爷掏出匕首,顺竹子的缝隙扎进去,用力往里撬起一点,把竹子撬弯了,匕首尖从弯竹 子后边穿过来,用力一搏,把这根竹子弄断。这样,半天工夫,把这竹闸弄了个大窟窿。 二人从闸门钓进去了,顺水前行,直奔船坞寨门而来,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前面来 了一只船。竹竿上挂着红灯笼,上边有号头儿,是十二号。两名水手,一名掌舵,两名 挂刀的喽兵。船头有个小马扎儿,坐着一个头目,三十多岁,旁边放着个大盒子,这个 头目前面船板上,有一个一尺来长的木头立柱,柱上有个透眼儿,拴着黄豆粒粗的绳子, 这根绳儿足有二十多丈长,在旁边盘着,绳子头上挂着一杆小叉儿,三个齿儿,头上有 箭头,倒须的钩儿。 头儿跟水手们说话:“咱们再有一个来回就交班儿啦,今个咱们的运气不错,我可 叉了三条啦,回去一烧,喝二两可太美了。” “看,又是一条大鱼。” 其实,他指的是于恒,于恒一看船来啦,往水里一缩头,露出点头皮,让那头目看 到了以为是鱼背。 右手一抖,刷,小叉带着绳就奔于恒来了,“嘭”,正叉在于恒的脑袋上。真危险, 要不是他有铁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 那头目往回收绳子,于恒忙着一蹬水,出去有几丈远,就听那头目道:“我这叉准 哪,再说也确实叉上啦。怎么跑了呢?” 旁边有人说:“头儿,叉上大甲鱼了吧。” “对,一定叉上甲鱼了,真丧气,有它的地方没鱼,快走吧。” 小巡逻船则拉拉转眼间就过去了。 蒋平游近于恒,问道:“小子,没事吧?” “没事,我正好头皮发痒,他拿叉给我搔了搔。” 四爷冲他乐着说:“不过,人家可拿你当甲鱼了呀!” 于恒吐了一口气,道:“我要是甲鱼,那他们就是一堆甲鱼蛋。” 说完,二人都乐啦。又走了二里来的水路,到了船坞寨门,随山势修的大寨墙,起 伏不定。 今天是大寨主的寿诞之日,头道寨门悬灯结彩,四十名兵丁,都穿着新号衣。东面 的大船坞,里边帆墙林立。 二人不再敢前走了,认准了方位,就上岸钻进一片树林里,换上衣服,兵刃插在背 后,收拾停当。 两个人隐蔽身形,施展轻功,直奔寨门东边的大墙,来到墙下,纵身上墙,往里一 看,里边山势很大,不少兵丁来回行走。 二人飘身下来,绕过兵营,远看第二道寨门,也有人把守,戒备森严。二人上墙, 奔里面大寨。 里面大厅灯光闪亮,就如白昼,修的十分讲究。二人顺着东跨院花园假山,飞身上 了北大厅。跃房脊前坡,轻轻地往前爬,来到前檐,用脚勾住檐头瓦,挺胸折腰,脑袋 扬起,顺着横楣子往大厅里面观看。 只见厅内北墙挂张大寨主罗烈的行乐图。 前边的大供桌,香炉内插着长寿香。两边白银蜡烛儿,插着福寿大红蜡,四周的红 色挂灯,彩绸彩球,喜气洋洋。 大厅正中一桌丰盛酒席。侍奉人员,穿梭来往。众头目正在推杯换盏,笑语喧哗, 宾主尽欢。 大寨主罗烈,紫脸大个头,肩宽背厚,一身蓝衣服很有威风。二寨主何豹一看跟两 个脑袋似的,人称双头巴虾,巴虾有力能负重,石碑下边形似乌龟的东西就是巴虾。三 寨主彭冲长得五大三粗,人称分水忽律。传说这种忽律既能在水里,又能在旱地,总喜 欢在江边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过。忽律嘴里含着水,水里有沙子,用这个来喷射行人 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语,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备,暗箭伤人 的意思。 二人从房上正往里观看,这时恰巧三寨主离席小解,当他回来时,冷不了一抬头, 呀,房檐上怎么有两个人。这一下子不要紧,一声喊,屋里的人全出来了。 反正也藏不住了,蒋平和于恒只好从房上跳下来。 罗烈当头便问:“你们是什么人,吞了雄心豹胆,竟敢夜探我清风寨?” 四爷道:“真是狗眼不识泰山,连你家王爷也不认识吗?我就是那翻江鼠蒋平。” 罗烈后边的人立刻“哄”一声嚷开了:“蒋平,蒋平,开封府的,干什么来啦是不 是来探听我寨情况的?” “你管他干什么的,先把他逮住不就得了吗?” “对,对,抓住他,抓住他。” 四爷蒋平一看这阵势乐了:“我以为这清风寨是些什么东西,原来是一群蛤蟆,在 这里乱叫唤,真有意思。” 一听这话,罗烈冲身后一挥手,身后人马上静下来了。 罗烈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亮兵刃吧!” 四爷蒋平亮出峨嵋刺,与罗烈可就交上手了,不出二十个回合,四爷蒋平可就不支 了,不是四爷武功不济,确实是这罗烈厉害,眼看四爷就要交待了。 正在这时,忽见后院火光冲天,不光是后院,而是四面八方都起火啦。这时喽榥兵 来报:“寨主,不好啦,山下来了好多人马,看样子要平我们山寨呀!” 这下子,罗烈心慌了。不用说,这四面的火是于恒放的,他见四爷跟罗烈交上手了, 心想,我闲着干吗?干脆给他凑个热闹吧,于是先到后院马棚放了把火,接着又在四周 放起火来。 山下展昭,王朝等人也带领人马杀进来了,一阵混战,这罗烈手下的兵,都是些吃 喝玩乐的主,哪会打仗呀,死的死,爬的爬。 罗烈见不妙,打声招呼,只领了彭冲,何豹逃往后山,原来这后山有一架软梯,直 通山下的清水潭,三人顺着软梯下去,本以为跑得巧妙,可他们哪里知道,早有卢方带 着人守在那里,把这三条漏网之鱼收到了网里。 山上早已火光冲天,还有不少胆大的贼从山崖口往清水潭里跳,不是摔死,就是被 开封府的人用挂钩扒住拉上船捆了。 这样,直到天亮,再看清水潭里,死尸到处漂浮,山上的房子也早烧光了,清云寨 的贼死了有四成,六成的人被捉了,用绳子一拴长长的一大串,从山上下来。 四爷蒋平从后边押着队伍,于恒用脚直蹦那走得慢的,道:“平日里做贼你倒是快, 为何这时慢了下来。” 众人见了他们二人,一个劲直乐,心想,这下子两个人回去可有的话说了,还不把 自己吹上天呀。 回到开封府,包大人大摆筵席,仁宗闻讯也送来了御酒,众人欢饮,直至深夜才散 去。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