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周恩来已经在准备跟基辛格较 量。毛泽东同意成立一个对美 工作小组,由叶剑英负责。 小轿车行驶在北京西郊的大道上。司机把车子开得很平稳。周恩来的心还是觉得直 往下坠,感到苦涩和沉重。 刚才李四光的追悼会上,他动了感情。中国有几个李四光?世界上又有几个李四光? 为什么在李四光的追悼会上不给致悼词?李四光为地质学作过重大贡献,名震中外。李 四光一听到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不顾生命危险,冲破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层层阻 挠与无耻威胁,毅然从英国回归祖国。他记得那也是五月份,是一九五O年的五月,李 四光终于胜利回到北京。他和李四光热烈拥抱、紧紧握手;他还记得李四光眼角噙着的 泪花。他更记得在最困难的时候,北京街头汽车没有油而驮着大大的煤气包的时候,李 四光忧心如焚,废寝忘食,为国家寻找大油田作贡献……这样的人去世了怎么能不致悼 词? 他狠狠地批评他派去科学院的联络员。为什么不向我汇报?!怎么能够同意这样开 追悼会?!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做?太“左”了! 刚才在追悼会上,周恩来非常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他不理会人家的规 定,当场念了李四光的女儿李林写给他的信。念罢信,又亲自致悼词,高度评价了李四 光在科学上的卓越成就和对国家对人民的贡献。 周恩来坐在车后座上,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他太累了。他尽管合上了眼皮,却没 有打盹、入睡。他抑制住悲愤,又在思索着将要跟尼克松派来的特使会谈的事。 尽管周恩来在给美国的回音中,主张我们准备接待尼克松总统派基辛格或是罗杰斯 的。名字列了这两个。我们正等待着美方的答复。可是,他判断着尼克松很可能会派基 辛格。据说基辛格是个谈判高手,很有学问,观点也新。周恩来在心里准备跟基辛格较 量。主席已经同意建立一个对美工作小组,早做好准备。由叶剑英负责。解放战争时, 在美国协调下于北平举行国共谈判时,叶帅就跟美国人打过交道。 周恩来反复思考着对美工作小组成员名单。思考着挑谁作自己的助手。伍修权么? 伍修权在抗美援朝时就跟董老率代表团赴纽约出席联大特别会议,跟美国人较量过。但 是,伍修权处境艰难,人家管得很死,不容易调。用乔冠华也行。乔冠华跟着周恩来多 次跟美国人打交道。可惜冠华肺结核病严重,已经住院治疗。用陈毅陈老总更好!陈毅 在前年举行的四老帅座谈会上就曾在险恶的政治形势下,斗胆提出过打开中美关系的提 议。痛心呵,陈老总已被发现晚期癌症,正在想方设法治疗抢救。他还想到了黄华,在 延安交际处接待美军观察组时,给美国人很深的印象。还有章文晋,也是跟周恩来搞外 事工作多年了,在重庆的复杂环境里锻炼过来的…… 又有一个人的身影闪过他的脑际。熊向晖。熊向晖已经调到总参谋部工作,还可以 调来。前年,珍宝岛反击战以后,他曾请示主席同意,派熊向晖去参加陈毅、叶剑英、 徐向前、聂荣臻四老帅的国标形势座谈会。熊向晖又在美国读过书,能说很地道的美国 英语,反应敏锐,头脑很灵。周思来还想起十一年前,他让熊向晖陪同英国著名陆军元 帅蒙哥马利在我国访问的轶事来。 蒙哥马利元帅对新中国很友好,一九六一年九月来华访问。周总理让熊向晖以外交 部办公厅副主任的名义,陪蒙哥马利去外地访问。在洛阳,有一天晚饭后,蒙哥马利到 街上散步,走过一个小剧场,闯了进去,正演着豫剧《穆桂英挂帅》,翻译向蒙哥马利 简介了剧情。幕间休息时,蒙哥马利就走了。回到宾馆时说,这出戏不好,怎么让女人 当元帅。熊向晖说,这是中国的民间传奇,群众很爱看。蒙哥马利说,爱看女人当元帅 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爱看女人当元帅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熊向晖说,中国红军 就有女战士,现在解放军有位女少将。蒙哥马利说,他对红军,解放军一向很敬佩,不 知道还有女少将,这有损解放军的声誉。熊向晖说,英国的女王也是女的,按照你们的 体制,女王是英国国家元首和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蒙哥马利不吭声了。 周恩来听了熊向晖的汇报,严肃地批评说,你讲得太过分了。你说这是民间传奇就 够了。人家有看法,何必驳他。蒙哥马利是与我们友好的。你搞了这些年外交工作,还 不晓得求同存异?弄得人家无话可说,就算你胜利了?鲁迅讲过,“辱骂和恐吓决不是 战斗”,引伸一下,讽刺和挖苦决不是我们的外交。 熊向晖也勇于接受批评,给周恩来很好的印象。熊向晖成熟多了,又年富力强。周 恩来想,要让他来作自己的助理。 小轿车驶到公主坟的十字路口时,司机骤然刹住车。周恩来感觉到车子停了,睁开 眼,只见前面一溜亮晶晶的小车从南往北急驰而过,打头的是三辆黑本茨,好不威风; 能乘本茨的角色绝不是等闲之辈。公主坟南边是两大总部,西边是海军大院,东边是空 军大院。这溜车子都是白牌,有空军代号。无疑是空军大院驶出来的。周恩来早已得知 副统帅林彪的儿子也被称为“天才”而委以重任,当了作战部副部长,空军要听这个小 “天才”的。据说此位公子部长近来很活跃,南来北往,十分频繁。大约是这位公子出 行吧。 那一溜小车威风凛凛地过去了,周思来的车子才开动,向东行驶,沿着西长安街前 行。周恩来的思路又回到外交上来。 在一九六七至一九六九这三年中,要是我们没有受到极“左”的干扰,中国在国际 上是会有很多作为的。早在一九六五年,中央根据国际形势的发展变化,概括了“大动 荡、大分化、大改组”九个字。六十年代下半期,世界形势确实处于动荡、分化、改组 的大变化之中,中国这么大个国家不应该是个旁观者。使周思来深感不幸的是,由于这 几年极“左”的破坏,使我们在外交上是一个旁观者,外交处于瘫痪状况。 从一九六九年秋天周恩来与柯西金在北京机场会谈开始,沉睡多年的外交又开始活 过来了。最近半年来,又有七个国家与我国建交,比过去七年还多。在周恩来的亲自掌 握下,正在同奥地利、秘鲁、喀麦隆、黎巴嫩讨论建交问题,还在探索与英国、日本改 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眼前面临与尼克松派来的使节对话,商讨改善中国和美国关系的 一系列问题。上个月的乒乓外交,使我国赢得了主动。他在想着,要写几条要点,跟对 美工作小组的同志讲一次话。 他正在思考着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中南海。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