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粘液质”和“多血质”(5) 曾国藩尴尬羞愧,只能闭目不语。等左宗棠说够了,才睁开眼睛,让人拿来 纸,写出所剩军火的数量,请左宗棠帮他查点一下。 应该说,左宗棠的指责是有道理的。胜败兵家常事。初遇失败就要自杀,这 实在不是一个军人应该具有的心理素质。左宗棠挺身而出来看曾国藩,是情;大 义凛然责备曾国藩,是义。这样看来,左氏此举,诚可谓情义交至。 但是左宗棠的表现其实并不是这样恰当而完美,他的回忆其实有所避讳。李 详《药裹慵谈》中说,左宗棠在这次会面中,曾当面嘲笑曾国藩为“猪子”,也 就是湖南话笨蛋之意。如果说《药裹慵谈》是孤证的话,那么王闿运的那句“左 生狂笑骂猪耶”则可作为旁证。左宗棠对曾国藩,不但责以“大义”,还曾冷笑 讥嘲,破口痛骂。骂他这么点小事都转不过脑筋来,实在笨得像猪。 原来左宗棠对处于极度痛苦之中的朋友,就是这样“安慰”的。乍听起来有 点骇人听闻,不过细想一下,倒也符合左宗棠的天生炮筒子脾气。与以后左宗棠 多次对曾国藩的无理谩骂相比,这一骂毕竟光明正大,目的是想骂醒曾国藩。只 是遇事一根筋的曾国藩被骂之后,似乎一时并未猛醒,还是默默准备着再找机会 自杀。幸亏此时湘潭大捷消息传来,另一路湘军取得了大胜。这场胜利是太平军 军兴以来清军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这一消息立刻使曾国藩转悲为喜,从床上跳 了下来。 湘潭大捷确立了湘军的声望。曾国藩在湖南的境遇也立刻大大好转,应骆秉 章之请,重新搬回长沙办公。曾国藩与左宗棠同处长沙,两人过从甚密,“无一 日不见,无一事不商”。左宗棠不但是骆秉章的高参,也成了曾国藩的高参。 然而性格上的冲突却导致二人的合作再一次落入低谷。 湘潭大捷后,湘军又连获武昌、半壁山、田家镇三处大捷。在官兵处处望风 溃逃、不堪一击之际,湘军却一枝独秀,成了大清王朝的中流砥柱。曾国藩因此 难免踌躇满志,露出不可一世之态,以为太平军可举手而平。而一直冷眼旁观的 左宗棠却认为,连胜之后的湘军全军上下都已经显出骄态。将士皆骄,是军事之 大忌,也是由盛转衰之机。所以他致书曾国藩,批评他存在轻敌思想,说湘军此 时“将士之气渐骄,将帅之谋渐乱”,要求他提高警惕,以防大的闪失。 左宗棠的出发点当然十分良好。但问题是他的书信风格一贯是满纸批评, “书辞傲诞”,把曾国藩置于比白痴强不了多少的角色上加以批头盖脸的训斥。 此时的曾国藩已经今昔对比,不再是被湖南通省官员看不起的灰溜溜的“落 水狗”,而成了大清王朝的救星。他修养再好,此刻也不免“颇露骄愎之气”。 况且壮年时的曾国藩脾气其实也很暴烈,内心深处的骄傲一点也不亚于左宗棠。 曾左两人都以“刚强”闻名。左宗棠的刚是竣烈严厉、锋芒毕露之刚,他曾自谓 :“丈夫事业,非刚莫济”。而曾国藩的刚虽然是外柔内刚,但强度丝毫也不逊 于左氏。他说自己:“素有忿很不顾气习,偏于刚恶。”(晚年他还说自己“渐 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可见他脾气暴烈的一面。)两刚相遇,必有一伤。 在长沙他对左宗棠虽然表面上一直笑脸相迎,但是越谦虚的人其实自尊心往往越 强,在和左宗棠相处的过程中,他已经忍足了一肚子恶气,现在左宗棠如此不礼 貌,他再也不想忍气吞声、虚与委蛇了。 所以对左宗棠的几次居高临下式的指点,他一字未回。 刚开始,左宗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继续去信指点曾国藩。及至四五封 信都没有接到回音,他才明白,曾国藩生气了。 左宗棠已经习惯了曾国藩的宽厚和包容,他似乎从没有想到过,曾国藩也会 生气。因此,发现曾国藩真的不理他之后,也感觉有些后悔。不过在给朋友的信 里,他仍然不承认自己有什么错误: 弟数与书而不一答,盖嫌其太直也。……诸君以狂直目我,冤哉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