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交响乐 庄子飞过一片山林之后,突然觉得到眼前一亮,似乎有道流动的光芒盘旋于山 谷间。 于是从万里高空飞泄而下,如神仙下凡落于空谷,流动的景物越来越明显,就 像流逝的时光一样奔腾不绝,庄子理了理花白的胡须,得意地自语道:“我还真以 为到了光明之顶,原来是雪融后的溪流在欢唱,此般零落之景,何不赏个痛快,玩 个尽兴?” 溪流中的水鸟见“仙秀”下凡,还以为在做梦,本想问个究竟,却不料撞到了 山石上,疼痛之余方觉“大梦初醒”,本想逃之夭夭,却不听使唤地飞到了庄子身 边。 庄子能清晰感应到一切,不仅仅是溪流的欢畅,清风的飘逸,而且能觉察到水 鸟的徨彷,那道单纯的富于童趣的味道,怎能让庄子置之不理呢? 简单就是快乐,童趣源于自然,果真如此吗,是什么造就了这番美妙呢? “溪流中的水鸟呀,你不要害怕,不要把我当成敌人,我是你的朋友,你最亲 密的朋友!”庄子用心灵召唤到。 水鸟渐渐放下警戒,飞到庄子肩上说:“我在听溪流的唱歌,我也在给溪流唱 歌,老神仙也会唱歌吗?” 庄子摇头笑道:“你教我唱,好吗?”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就这么简单吗?”庄子问。 “简单吗?什么叫简单呀,我只觉得好玩!蟋蟀蚂蚱都会唱,石头也会唱歌, 溪流更会唱!我跟小溪学的。” 水鸟说完便飞走了。 庄子闻之不禁感叹到:“简单就是快乐,童趣源于自然,大自然真是可爱之极 呀!” 正巧一只蝴蝶落于青石上,庄子刚刚低下头,蝴蝶便飞走了,幼小的身躯给了 庄子莫大的欣慰,庄子也算是与蝴蝶有缘,他清楚想起了那段童趣般的经历: 年轻的时候在蒙泽边上玩耍,玩的非常尽兴,甚至忘了自身的存在,然后便倒 在花丛中睡着了,睡梦中竟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时而与蜜蜂对话,时而与水 鸟赛跑,还在荆棘中来回穿梭,甚至能听懂大自然的呼吸;醒来时却莫名其妙地变 成了庄周,于是便追问到:到底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呢? 庄周回味后便自我欣赏到:“没想到一句梦话,如今竟成怪谭,蝴蝶的梦,梦 中的蝴蝶,真有意思!” 庄子说着便靠着山石上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更怪的梦,梦中感到自己变成了 小溪,就像雪梦中那条奔泻的小溪,是多么地自由而豪放,他感到自己全身都是透 明的,透明的身躯中有游鱼的滑动,有蛙虫的鸣叫,还有水草的招摇;他从空谷中 奔腾而下,唱着自由的歌而奔泻,不巧撞上一块礁石,晶莹的身躯被击的七零八落 ;零落中又神奇地汇合,而且唱得更加兴奋,唱得更加疯狂,甚至忘掉了自身的处 境;更不巧的是,刚出山谷便失去了道路,从万丈高空飞驰而下,变成一道瀑布横 扫长空,阳光的投射到他的身躯,闪现出变幻莫测的五彩绚带。眼看就要撞到了山 脚下的“飞石”了,大“难”之中便从梦中跳起,竟然一咕噜滚到了溪流中。 庄子呛了几口清水之后,突然听到一阵水样的欢笑,原来是一个童子从溪间路 过,那个小孩子了无俗气,似乎也是隐士出身。 庄子自认倒霉,苦笑着爬上岸问到:“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看到老人家掉 进了河中,不拉一把也罢,还大笑不止?” 童子知道庄子是假生气,笑得更加灿烂,然后答到:“我是河东道观的童子, 见此地灵气弥漫,便行之于此,没想到……” “咯咯咯,咯咯咯——”童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庄子不知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突然冒出一句:“别学鸟叫了,你们修道不 会就学鸟叫吧!” “老人家说的对,我就学鸟叫!我师傅就是一只鸟,一只长得白毛的大飞鸟, 整天都在河边唱歌或者垂钓!”童子答到。 庄子觉得话中有话,漠然问到:“是一只仙鹤吗?” “您老真会猜!” “现在去了哪儿?”庄子来了兴致。 “贾鲁河畔,女娲炼石补天处!” “这里又是哪儿?”庄子突然觉得此地有些陌生。 “涡河上游。” 庄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儿并非神仙道观,而是凡间的修道之处。 那童子的洞察力也非同一般,只是另行嘱咐到:“您就是大哲人庄子吧!我师 傅曾经也提过您,说这世间就您最为怪僻,怪不得先前灵气弥漫,原来是您在这儿 徘徊呀!” 庄子本想追根问到底,却觉得那种朦胧感很有意境,于是不再追问下去,那个 童子却心有灵犀地提示到:“先生南游一路保重,我师傅在河边等着您呢?” 童子说完便消失了,庄子也不知道刚才遇到了什么,是在回忆呢,还是在做梦, 或者是在梦中和童子对话?这瞬间的功夫竟然出现这么多怪事,只是,只是衣襟湿 漉漉的,好像真的从河中爬了起来,或者,或者做梦跌入了溪流中?管他的,时间 不早了,眼看就要夕阳西下了,顺着小溪往下游吧!怎么游呢?庄子忘了怎么来这 个地方的,甚至忘了如何启飞,他真能飞吗?不巧被那奔泄的溪流拉回了视线,像 小船一般顺着流水飘了过去…… 清流激湍,卧于足下,飞禽走兽,穿插其中,就像梦中溪流那般快活,又如时 光流逝般永无尽头,出现,前进,消失,化成记忆,等待新生,如烟云,似尘雾,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滑翔于水间,行迹于天涯,梦里梦外,花落花开,秋去 冬来,未曾停怠。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 庄子这才发觉溪流在唱歌,不仅仅在唱歌,还跳着欢快的舞姿,奏响着一片沃 土,赞美着一段人生,人称“行云流水”为至高境界,大概也是观其溪流而发,此 非语言所能及也,溪流之歌实乃旷世奇音。 难道溪流本身具有神韵,为何总能打开一个人的心扉?正当那道神秘的意境飘 来时,突然蛙声沸腾蟀虫奏鸣,随之又是水鸟迈弄歌喉,猿猴啼哭于山林,野狼狂 吠于峰峦,空旷中甚至出现鹰的嗥叫…… 庄子本想听个究竟,却不料这一切都流星般闪过,似发又灭,似灭又发,时而 清晰,时而混浊,声色觉识皆归一体,唯有溪流永无止境,静谧时像卷着凝香的清 风,奔泻时像群马奔腾的原野,变幻时如泰山化为汪洋,但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不 是独奏,而是天地万物的碰撞,一种融合万千精华的交响乐。 庄子突然感到为何能自由高飞。一个有翅膀的动物飞翔容易,但一个有翅膀的 人飞翔就难了;一个有翅膀的人飞翔容易,一个没翅膀的人飞翔就离谱了;一个没 翅膀的人飞翔容易,一个没翅膀的人自由地高飞就更荒诞了——但是,庄子没有翅 膀,庄子却能飞翔,不仅能飞翔,而且能自由地高飞,甚至随着溪流如烟云飘泊。 庄子真的没有翅膀吗?难道一切都只是梦,一切都源于凭空设想吗?其实庄子 是有翅膀的,庄子能感受得到,庄子的翅膀不在身上,也不在心上,而在自然的无 住流逝之中,在万物性质的变迁与碰撞之中,万物源于道,又归之于道,一切都可 以相互转化,从而获得意识上的怪异——就像这奔腾不息的溪流,为何总觉得溪流 的歌声独特,为何总感到有种让人心醉的温馨,溪流真的美吗,溪流的美又藏于何 处?其实美并非溪流本身,而在于意境的碰撞与迁化,在于万物的交织与契合,更 在于生命的自由与融会,这种神奇不是单纯的流动,而是万物归一的寂乐与神圣。 溪流交响乐依然奏响在寂色山林,而庄子更是自由地随流勇进,就像一个巧夺 天工的神奇指挥师,把一切美的溯源融入生命,把心中的激情存放于山川。 “交响乐”的节奏越来越快,柔和的意境开始转为豪放奔泻,只觉眼前一亮, 溪流如万马奔腾,从山崖落于深渊,庄子来不及闪身,便随着溪流飞洒出去,交响 的氛围无法再度形容,只觉天地空荡,水色迷茫,眼看就要撞入低谷了,庄子逆风 而遁,画上一个圆满的弧线,结束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演奏”! 又是一段深沉与静谧,九霄而落的流水汇成清湍,像尘土中的生命等待着下一 个轮回,无数个梦境从庄周心中升起,溪流的梦,溪流中的梦,梦中的溪流,庄子 也弄不清真假是非了,只感到有种归于尘土的寂乐,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火红, 夕阳是红的,夕阳下的枫林更是红的可爱,林中而且还传来一道温馨的物语,于是 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火红的枫林走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