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归一 时光就像湘江之水,静静地从眼前流过,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渔舟江 渚,或野外对歌。那里,没有争夺,没有忧患,更没有血腥,唯一的喧闹,便是蛮 子们的欢笑。 是的,蛮子们都爱笑,不仅蛮子们爱笑,庄周也爱笑,不仅笑落了黄昏,笑出 了星辰,也笑红了太阳的脸。庄子的身边,总有一群淘气的孩子,孩子们很喜欢庄 周,整天缠着老人讲故事,庄周讲完了“盘古开天”又讲“嫦娥奔月”,讲完了 “嫦娥奔月”又讲“庄生梦蝶”。最后,庄周更是把南游的奇遇,一遍遍说给孩子 们听,像什么“怪异的梦境”,“紫鹤的故事”,“奇妙的轮回”,都被蛮子们当 作经典,最让蛮童们感兴趣的,便是那“千年神龟的故事”。 庄子说:“在非常久远的上古时代,距今大约六千个春秋,优雅的洞庭出现了 一只灵龟……” 庄子讲的绘声绘色,那些未开化的蛮童们,听的很是好奇,很是喜欢,就连劳 作的大人,也竞相奔来,听这个中原人讲“鬼话”。在那些天真的蛮子眼里,庄子 就是一个活神仙,因为,庄周不仅能说出动人的故事,而且会许多神秘的“巫术”。 夕阳西下,众蛮子都相继离去,庄周摇着一叶孤舟,寻思起新春的睹光,渐渐 地,便在湖中央睡着了。 第二天,庄周又拿起鱼杆,在优雅的湖边垂钓,那些千奇百怪的鱼虾,就像水 底的精灵,凝视着岸边的怪老头。庄周知道鱼虾有灵性,所以,干脆把鱼钩拉的直 直的,穿上鱼儿最喜欢的美食,傻乎乎地欣赏着鱼儿的快乐,有几次,那鱼儿竟然 咬着直钩不放,跳到老人手中猛烈地亲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庄周又坐在明月下,再次讲述那神龟的故事,而且构思出 另一个段绝妙:“那神龟漂泊了六千年,最终又回到了洞庭,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为何蛟龙都飞到了中原?因为蛟龙们太残暴,神龟便用‘巫术’镇住了蛟龙,从此, 洞庭便成了万物的天下!” 突然,湖中央出现一块“巨石”,“巨石”渐渐向庄周漂来,蛮子们都死死地 盯住“巨石”,唯有庄周不亦乐乎:“大家不要怕,那就是故事里的神龟,它会保 佑你们平安的!” 果然,那神龟抬起光滑的脑袋,用隐形的语言说:“谁说我赶走了蛟龙?” 庄周连忙道歉:“贫道愚昧,不知上仙将至!” 神龟一摇一摆地爬上岸,蛮子们很快便放下了警惕,有的用手触摸神龟的脑袋, 有的用衣袖擦拭龟甲上的水珠,一个小蛮童干脆把耳朵贴向神龟,然后嘟着嘴巴说 :“神龟说话了吗,我怎么听不到呢?” 众蛮子也觉得不可理喻,庄周却扑哧一笑:“神龟用心灵说的,耳根是听不到 的!” 蛮子们似懂非懂,就像一群叽咕的水鸟,在神龟旁边尽情地念叨,希望听到出 那隐藏的心声。同时,让庄周觉得不可理喻的是,那神龟竟带着蛮子们,像个木舟 游来游去,就这样,神龟也成了洞庭中的一员。 一周之后,那神龟突然对庄周说:“带你去见个人!” 庄周好奇地跳上木舟,顺着湘江一路南下,当神龟把木舟推入山谷时,便翻转 着身子对舟上的庄周说:“你看看这儿的风景,多美呀!如果沿着山石攀登,定会 遇到贵人的!” 庄周更加好奇,纵身跃入谷间,沿着飞瀑到达山顶,一切正如神龟之言,山尖 出有个怪异的老头,老头穿着绚丽的衣装,而且背着个花背箩,庄周又忍不住扑哧 一笑:“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神农天尊呀!” 神农跟着笑到:“庄生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庄周回答:“您不是有个忘年之交?” 神农眼睛一亮,很是激动地说:“真的吗?它也来了吗?我正准备去找它呢!” 庄周点头:“正是,是神龟带我来见你的,它还在山下守候着呢!” 神农很是兴奋,背箩都不要了,转身便下了山,然后飘到湘江边上,抚摸着那 千年神龟,老泪横秋地说:“最近还好吧,怎么不在彭蠡等我,竟然游到这洞庭湖 中?” 神龟用震颤的心灵传之:“洞庭是我老家,我得常回家看看嘛!” 神农用手指触摸着沉陷的链珠,感慨万千地说:“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了,你 还珍爱着它!” 神龟答之:“每当我见到链珠,我就会想起您。有了它,我便有了信念;有了 它,灵魂便得到安息!” 见两个老古董如此亲热,庄周却开口言笑:“这儿风景多美,这儿的民风多纯, 到了这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伟大的神灵,咱们一起欢畅吧!” 突然,两只青鸟也赶了过来,庄周见之又顿生情谊,很是不解地问神农:“那 是伏羲身边的青鸟吧!怎么也飞到这儿来了?” 神农笑而便答:“既然是伏羲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孩子哟!” 庄周顿了顿便问:“是您带来的吧!” 神农诡秘一笑:“说的不错,不过,他的主人马上也会赶到。” 银色的青鸟说:“老神仙们,都在这儿呀!” 金色的青鸟接着说:“哎哟,龟长老也在这儿,这下可热闹了。” 庄周并没觉得多么奇怪,只是那神龟突然翻过身,很是不解地望着那金色的青 鸟:“真是不可思议,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青鸟有些不解:“什么太像了?” 神农笑而答之:“五千年前,我养了一只青鸟,也是金色的,和你一模一样。” 神龟很是兴奋:“正是受到了那青鸟的指示,才有了环游大海的逍遥呀!”说 完又用余光瞄向神农:“但是,最让我钦佩的人,还是善良的神农老兄。” 突然,湘江边上刮起了一道怪风,一个古怪的年轻人降临了,那人,便是通天 入地的创世之神——伏羲。 伏羲恭敬向神农行礼:“太岳丈。” 然后望了望庄周,又把深邃的眼神投向神龟:“这便是您提起的神龟吗?那段 故事真的很感人!” 神龟很是激动:“多谢上仙关照,闻君之言,此生足矣!” 和睦的气氛从江边漫延开来,精神的魔力触动了每一颗心灵,鱼儿群拥河畔, 鸟儿竞相嘲哳,美丽的蝴蝶也从四周聚拢,整个宇宙都活跃起来,湘江边上一时间 热闹非凡。 不仅如此,山河间还荡漾起了灵音,就像霹雳降临时的那种壮观,空旷的山谷 间余音扩散,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连绵之感,庄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女娲。是的, 一定是女娲,除了“音乐之神”,谁又能引奏出如此美妙的旋律呢?只是,似乎背 后还有更多人在伴奏,有飞滚的锣鼓声,有尖锐的唢呐声,有婉转悠扬的笛萧声, 也有动感十足的笙簧声,当然也有潺潺不绝的溪流声,那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乐队 呢? 果不其然,那乐队的首领正是女娲,只是,这时的女娲不像是女娲,倒像一个 年轻的女巫,而且,女娲带着一支蛮族乐队,敲锣打鼓地赶了过来。更让庄周感到 惊讶的是,伏羲一下子也装扮成了男巫模样,混进蛮人乐队吆喝起来,一旁的女娲 见之更是狂欢不止,大有排山倒海斗转星移之势。 “难道,这就是神人杂居的真相?神与人,人与巫,巫与神,原来都是一家人 呀!”庄周在心里嘀咕。 神农也混了进去,活像一个山野老鬼,古灵精怪地舞蹈走来,两只青鸟更是叽 喳个不停,只有那笨重的千年神龟,用惊慕的眼光注视着一切。 正当此时,老聃穿过万重山河,急忙地赶了过来,带着微微歉意说:“贫道睡 过头了,晚到一步!” 人群中没人回答,除了众人的疯狂,便是幸福的微笑。于是,这个三百岁的老 头也摇起了老骨头,纵然骨骼散架也在所不息。什么方术,什么养生,什么“致虚 静,守静笃”,一切都抛之脑后,除了无所求地舞蹈,便是没完没了地吆喝,更让 庄周感到吃惊的是,老聃竟然也会唱歌,而且唱的很棒! 在那疯狂的舞跃之中,庄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但是,这种感觉又是多么 地虚而不实呀,就像灵魂燃烧的玄秘梦境,心领神会却又有些难以言表! 天边罩起一团金色光辉,似乎又是一个尊者即将显身,那会是谁呢? 庄周在人群中搜查,又在心灵中琢磨起来,怎么也穿不透那道神秘。伏羲,女 娲,神农,老聃,还有庄周本人,这些超凡绝俗之人,不都到位了吗?还会有谁呢? 疯狂的步子慢了起来,放慢的节奏停了起来,凝固的世界一片寂静。突然,茫 茫天色飘来一阵祥风,一个身材魁梧的虚幻之相,纵容于蓝天白云之间,所有的人 所有的巫以及所有的神,都观望起那道柔和的刹影。 清风落处点缀起朵朵莲花,莲花上空出现一个仙人,仙人缩小了庞大的身躯, 用深远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众人莫惊,众巫莫惧,众神莫怪,我乃西域道人, 法号释迦牟尼!” “释迦牟尼?”庄子只是沿途闻之,并不知晓此贤将至,今日见之确有仰慕之 意。 释迦牟尼瞬间落于江边,向着众生行礼到:“大家无需多虑,只管尽情歌舞!” “是呀,不就是西域之人吗?顶多也不过一个仙人罢了!”庄周在心中念叨几 下,便率先打破寂静,摇头晃脑地跳了起来。 于是,众生皆从沉默中苏醒,毫无节制地跟了起来,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释 迦牟尼也跳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有些笨拙,倒也有些无端地滑稽。 江水,悄然流去;时光,悄然流去;酒香,悄然流去…… 酒香,哪儿来的酒香呀,什么时间飘来阵阵酒香? 原来,蛮子们早准备了桅酒,这才偷偷地将其拧开。渐渐地,浓烈的酒味十里 飘香,不仅让蛮子们垂涎三尺,也让神灵们神清气爽,大伙不再闹了,也不再跳了, 一骨碌围在湘江边上,欣赏着新春的纷芳,品味着迷人的酒香。 时光,失去了意义;宇宙,失去了方位;万物,从眼前融化;天地,浑然一体 …… 庄周醉了,醉的非常地深;庄周睡了,睡的非常地沉。 睡梦中,庄周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躺在卧床上,梦中的儿子高呼:“爹爹 醒了,爹爹醒了……” …… (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