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免致后患 桓玄道:「坐!」 干归跪坐一侧,神态谦卑恭敬。 桓玄淡淡道:「我想听你对刘裕的看法。」 干归沉吟片刻,铿锵有力的道:「刘裕可以安返广陵,令卑职对他顿然改观, 对此人绝不可掉以轻心。」 桓玄道:「可否解释清楚点呢?」 干归道:「借海盗之手对付刘裕,只是下计。上策该是在他从边荒集赶回广陵 途中,把他杀死,如此便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桓玄点头道:「我明白了,以司马道子的老谋深算,定不肯错过这个杀刘裕的 最佳时机,且必动用足够的人手,然而仍不能置刘裕于死地,可见刘裕有一定的本 领,故干将军对刘裕作出新的评估。不过,如干将军说的,刘裕己陷两难之局,为 何我仍要劳师动众,远赴盐城对付他?」 干归道:「这要从刘裕过往的表现说起。此人从藉藉无名,到今天声名鹊起, 从来没有借助过北府兵的力量,偏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屡次缔造出奇迹,由 此可见,他是个懂得在最恶劣环境里挣扎求存的人。最可怕是他己成为谣传中改朝 换代人物,自有盲目相信他的愚民支持,一旦让他发挥天命的效应,加上他过人的 谋略,谁敢说他不能突破危机,击垮焦烈武的海盗集团?卑职坚持要继续刺杀刘裕 的行动,正是不希望有这种情况出现。」 桓玄动容道:「干将军所言甚是,一切依你所禀。我们就把刘裕一事列作首要 之务,你要甚么人,我给你甚么人,定要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干归应命道:「卑职不会令南郡公失望。」 又道:「南郡公如另有任务须卑职去执行,请吩咐,卑职或可一并处理,看如 何分配人手。」 桓玄道:「我本想着你替我杀一个人,现在当然以杀刘裕为先。」 干归道:「南郡公心中想杀的是否叛徒屠奉三?」 桓玄听到屠奉三之名,立即脸色一沉,「叛徒」两字更令他感到刺耳,因为没 有人比他更清楚,屠奉三并没有背叛他,而是他出卖了屠奉三。现在屠奉三已变成 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摇头道:「是高彦!」 干归不解道:「高彦?」 桓玄仰望屋梁,重重吐出一口气。道:「高彦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 聂天还的美丽女徒纠缠不清,还与燕飞闹到巴陵去,开罪了聂天还,其中的情况你 也清楚。我真的不明白,以聂天还的实力,杀区区一个高小子,何需我桓玄代劳呢?」 干归微笑道:「如此看来,小白雁对高彦当非不屑一顾了。」 桓玄恍然道:「定是这样,所以,聂天还不想由他的人下手。」 干归道:「高彦本身并不足畏,问题出在边荒集现在的情况上。」 桓玄讶道:「边荒集有甚么问题?」 干归道:「边荒集重入荒人之手后,我派了几个精明干练的兄弟,扮作不同身 分的人物,到边荒集探听情况,为杀刘裕作准备工夫,假使刘裕决定留在边荒集, 便在边荒集对他进行刺杀。」 桓玄满意的道:「干将军为我办事既尽心尽力,还非常有效率。我最欣赏是你 谋定后动的处事方式。」 干归表示感激,然后道:「岂知我派出的兄弟,均受到荒人起疑监视,最后只 好慌忙离开。」 桓玄大奇道:「边荒集不是天下间最开放的地方吗?怎会出现这种情况?」 干归叹道:「边荒集再不是以前的边荒集,荒人己团结一致。不论你入住任何 一间旅馆,又或找个荒弃的废宅栖身,都逃不过荒人的注目。荒人来自五湖四海, 全是在江湖三山五岳打滚之辈,个个老江湖,纵使武功不行,眼力也都高人一等。 除你真的是到边荒集做生意讲买卖,否则,很难避过边荒集无所不在的眼线。 要到那里杀一个像高小子那样的名人,绝不容易,一个不好还脱身不得。」 桓玄道:「边荒集竟会变成这样子?教人难以相信。」 干归道:「何况高小于别的本领不行,但轻身功夫却相当不错,本身又狡猾多 智,想诱他到僻静处下手,近乎不可能。如在大街大巷进行刺杀,周围的荒人凡懂 两下子的,都会奋不顾身出手护他。」 桓玄倒抽一口凉气道:「我还一口答应了聂天还,以为这是手到擒来的事。事 实上,杀死高小子对我们也有好处,至少可重挫荒人的气焰。」 干归欣然道:「南郡公放心,我有一个杀死高彦的万全之策。」 桓玄大喜道:「快说出来!」 干归道:「十天后,第一艘观光船将由寿阳开往边荒集去。由于这是边荒游的 第一炮,荒人必然隆重其事,务求办得有声有色,不容有失。高彦是边荒游的统筹 者,必会亲身随船,这便是最佳下手的机会。如果船尚未抵边荒集,负责的高小子 便一命呜呼,边荒游还可以办下去吗?这将是对荒人最严重的打击。」 桓玄听得两道眉毛蹙聚在鼻梁上端,不解道:「既是不容有失,荒人当然高手 尽出,以保证不会在这边荒游第一炮出岔子,怎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向高小子下手呢?」 干归胸有成竹的笑道:「那便要看出手的是甚么人,用的是何种方式。」 接着压低声音,说出计划。 桓玄听罢大笑道:「今次高彦死定了。」 茫茫细雨里,刘裕和王弘登上一个山丘,盐城在前方南面里许处,依然是城门 紧闭,城外不见行人。 两人在山坡坐下,好等待天黑后攀墙入城。 王弘道:「何锋可能已离城而去,我们恐怕要白走一趟。」 刘裕凝望黄昏里被雨雾浓罩的城池,微笑道:「如果何锋晓得我来,是不会离 开的,因为这是他最后一个机会可以回复昔日的风光。」 王弘道:「你到广陵后立即受命乘船出发,他怎知道你会来盐城呢?」 刘裕道:「别忘了,我出发前在广陵逗留了一天一夜,足够让刘牢之安排水师 船在出海前拦截我,同时向焦烈武通风报信。」 王弘不解道:「刘牢之和焦烈武肯定不会有联系,在如此匆促的情况下,如何 让焦烈武知悉你正赶赴盐城?」 刘裕耐心地解释道:「不论是北府兵又或地方帮会,都有一套利用信鸽迅速传 递消息的完善系统。刘牢之不须与焦烈武有直接的联系,只要差人把消息在盐城散 播开去,焦烈武在盐城的眼线便会立即飞报焦烈武,何锋也因而晓得我的来临。」 王弘恍然道:「明白了!」 旋又皱眉道:「刘牢之如要蓄意害刘兄,当然该把刘兄离开广陵的时间泄露, 以焦烈武的凶悍,何不到海口截击刘兄的船,却要到盐城去烧民船?」 刘裕定神想了半晌,叫道:「好险!」 迎上王弘充满疑惑的目光,道:「事实上我是有点粗心大意,没想过刘牢之会 把我到盐城当太守的消息先一步散播,以让焦烈武在我们到盐城的海途上袭击我们。 碰巧我们在黑夜出海,那时焦烈武为了拦截王兄的水师船,误以为错过了机会,让 们溜往盐城去,所以,慌忙赶往盐城,希望可以在途中追上我们。」 王弘点头道:「照时间计算,理该如此。焦贼大有可能以为刘兄的船,是泊在 码头上其中的一艘船,所以毫不犹豫发动攻击,事情便是这样子。」 刘裕现出思索的神情,道:「焦烈武的贼巢究竟在哪里?」 王弘苦笑道:「他们是以大海为家的海盗,怎会有固定的巢穴?我和堂兄到盐 城后,用尽一切人力物力,仍是一无所得。更因此中了焦烈武的奸计,误信错误情 报,以为他的巢穴在海口东北面四十多里处,名为[五星聚]的海岛群,就这样中 伏全军覆没。」 刘裕摇头道:「焦烈武肯定有巢穴,只是没有人晓得吧!海盗人数达二千人, 不是个小数目。粮食须找地方储存,方便补给;劫来的财宝女子,更要有收藏之处。 他或许有数处巢穴,但必有一处是主巢,而且此主巢该是在盐城北面海域的荒岛, 则我们该可遇上他们。」 王弘动容道:「刘兄之言有理。难怪我们没法寻到海盗落脚的地方,因为一直 也以为他们的巢穴该在海口附近的荒岛上,以方便截劫进出海口的商贸船。」 稍顿续道:「他先后袭击我的船和盐城码头上的民船,所以须返贼巢补给维修。 正因贼巢在盐城北面的海域,而我们则从南面驶来,所以没有遇上我们。」 接着现出苦苦思索的神情,显然在猜想贼巢所在的位置。 刘裕道:「不用费神猜想,只要何锋肯帮忙,我有办法把焦烈武找出来。」 王弘摇头道:「我们见过何锋多次,他都表示不知道焦烈武贼巢所在,看来他 是真的不知道,否则,他定会告诉我们,因为他该比任何人更想除去焦烈武。」 刘裕微笑道:「我有办法的!来吧!入城的时间到哩!」 拓跋硅和燕飞牵马走到密林边缘区处,朝外望去。 营寨的灯火映入眼帘。 拓跋珪道:「你猜幕容宝的脑袋正在想甚么呢?」 燕飞哑然笑道:「假设你连他脑袋内想的东西也猜中,那便是真正的知敌。不 过有时人恐怕自己脑袋在干甚,也胡里胡涂的,遑论别人的脑袋。」 拓跋珪叹道:「你这小子是借题发挥,趁机骂我胡涂,如非自问打不过你,现 在我便要揍你一顿。好哩!我是认真的。你道崔宏提议的这一招,会否弄巧反拙呢?」 燕飞道:「说到决胜战场,你至少比我高上七、八筹,何须下问于我?更何况 如果你不认为崔宏的战略可行,岂会言听计从?难道你临阵退缩吗?这并非你的性 格啊!」 拓跋珪苦笑道:「燕飞竟会这般夸大的。你只因厌倦战争,方不愿费神去想。 如果不是为了纪美人,恐怕不论我如何哀求,你都不肯跟我上战场。这并不是临阵 退缩,而是要在下决定前思考每一个可能性。」 燕飞点头道:「好吧!让我坦白告诉你,崔宏此人的才智,令我感到可怕,他 一个脑袋可胜比千军万马。假设他选择的明主是幕容垂而不是你老哥,在现时的兵 力对比下,我们肯定会吃败仗。胜败就是这么一线之隔,想想也令人心寒。」 拓跋珪道:「崔宏正是我一直寻找的[王猛],说到底,中土始终是汉人的地 方,我们只是外来者,不论我们如何学习汉人的文化,终落得得其皮毛而失其神髓, 所以胡汉合作,始有成事的可能。崔宏是北方龙头世家的代表人,对汉人有庞大的 影力,我一直都在注意他。那天你带他来见我,实令我喜出望外。」 接着笑道:「你燕飞便是胡汉合作的最佳示范,天下谁人能胜过你的蝶恋花呢?」 燕飞没好气道:「少说废话!上马吧!」 笑骂声中,两人飞身登上马背,策骑出密林,穿过两座敌寨间灯火不及处的黑 暗草野平原,朝幕容宝的主寨全无避忌的疾驰而去。 蹄声粉碎了草野的宁静,惹起敌方箭楼上哨兵的警觉,登时号角声此起彼落, 最接近他们的那数座筑于高地的营寨骚动起来,像逐渐被拉紧的弓弦般抖动着。 拓跋珪大笑道:「驰骋于敌方千军万马之中,进虎穴却如入无人之境。痛快! 痛快!」 大河水在前方滚流不休,背靠河水的敌人帅寨的灯火愈趋耀目,河风一阵阵横 过草原,吹得两人衣衫飘扬,战马鬃毛飘舞如御风而行。 燕飞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情绪。 自代国覆亡,拓跋族一直过着到处逃亡,为存亡而奋斗挣扎的生涯,现在终于 撑到了能吐气扬眉的日子,而自己最好的儿时朋友,则成为了拓跋之主,在复国路 上迈开大步,朝梦想奔驰。这究竟是一场春梦,还是确切的现实呢? 敌方主寨人声沸腾,战马嘶鸣,像被惊醒的猛兽,对入侵者露出吓人的利齿, 咆哮嚎叫。 离敌寨尚有二干多步的远处,两人倏地勒马,骏马立即人立而起,更添两人状 如天神的威势气度。 拓跋珪大喝过去道:「拓跋珪在此,幕容宝小儿,敢否出营与本人单挑独斗, 一战定胜负?」 他以内功把声音逼出,声传里许之地,确有不可一世的气度。 话犹未已,主寨大门打开,一队人马飞骑奔出,只见队首,后面跟着是延续不 休的骑士,一时哪能数得清有多少敌人。 拓跋珪问燕飞道:「看到幕容宝吗?」 燕飞仍是态度从容,道:「我们的小宝哪敢亲身犯险,不怕是陷阱吗?」 拓跋珪闻言又大喝道:「原来幕容宝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无胆小儿。」 说罢调转马头,望南驰去,燕飞趱马紧随其后。 敌人马队声势汹汹的在后方二干步外衔尾穷追。 拓跋珪的长发随风拂舞,向燕飞笑道:「记得小时候,我们去偷柔然族人的马 吗?还差点给逮住,情况便像这样子。」 燕飞追上来与他并骑狂驰,笑应道:「今次不是偷马,而是窃国。」 说话间,已朝大河下游奔出近两里,敌人在后方全力追来,尽显幕容鲜卑族强 悍勇猛的作风,在草野和马背上根本不怕埋伏。 拓跋珪和燕飞忽然改向,往大河赶去,转眼到达河边,一个巨大木筏,从河边 的树丛里驶出来,划筏的是四个拓跋族壮汉,两人马不停蹄,同时一扯马缰,两匹 骏马如行空的天马,由岸边腾空而起,横过近两丈的空间,落在木筏上。 四名战士齐声欢呼,当木筏一沉后再浮上水面的一刻,四橹齐出,载着仍在马 背的两人,往对岸驶去。 两人回首后望,敌人追到岸边,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远去。 -------- 黄金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