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各式人物 见过胡彬后,众人到了边荒大客栈,与江文清和程苍古会合,准备登房拜会团 友,岂知大部分团友均趁起程前的多余时间,去游览淝水和有一水之隔的八公山及 其上的峡石城,见到的只有八个团友,他们都是从建康前来满身铜臭的商贾,结伴 遣兴而因返回边荒大客栈吃午餐,才被他们遇上,看来,他们都是借观光为名,到 边荒集来看看是否有生意做为实。 见过他们后,连卓狂生的热情也冷却起来。 接着各人分头行事,庞义、程苍古和方鸿生,前往市集采购粮食物料,江文清 和阴奇回去码头打点楼船战船。其它人随胡彬返回位于东城门颖口帮的总坛,于内 堂休息商议。 众人围桌品茗吃糕点。 高彦接过凤翔递来的游客名单,装模作样的在研究,如果不是有凤翔这个外人 在场,卓狂生等早劈手把名单夺过去,以免高彦这小子浪费时间。 凤翔当然视高彦是边荒游的最高负责人,向他解释道:「这一团只有四十五人, 是老夫依大小姐的意思,第一个团尽量不招待太多人,好易于伺候。名单分两色, 白单十二页共二十八人,这些人全是各地有头有脸者,身家清白,大多都不懂武功, 该不会出岔子。黄单十五页十七人,这名单上的人来自偏远地方,出身来历全由他 们自己提供,我们是姑妄听之,其中七个名字旁画上红圈者,如不是武功高强,便 是形相特异,又或行藏古怪。要出问题,便该出在这七个人身上。」 高彦忽然双目发亮道:「柳如丝,这个女客是否长得很标致?」 风翔颓然道:「我也曾经有此误会。柳如丝只是陪伴其中一个叫商雄的游客, 来参团姿色平庸的青楼姑娘,商雄是襄阳有名的布商,出名畏妻,你们明白哩!」 众人立即爆起哄堂笑声,高彦却毫不感尴尬,但对名单显然兴趣顿失,把名单 塞到探头来看的卓狂生手上。 卓狂生直揭往黄单看,一副津津入味的模样。 凤翔拍拍高彦肩膀,笑道:「要看美女,定不会教高兄失望。这一团内,可能 有两个绝色。」 慕容战讶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为何是[可能有]呢?」 众人也像幕容战般生出疑问,静待凤翔如何解说。 凤翔油然道:「在黄单上有个报称香素君的女子,便是个非常标致的可人儿, 且是个高明的会家子。」 阴奇现出警戒的神色,道:「她来自何处?」 风翔答道:「她报名的地方是巴东,自称为大巴山的人,一副孤芳自赏的模样, 不与人说话。」 拓跋仪道:「这种人若要到边荒集去,该不用参加观光团,我们须留神了。」 风翔道:「说起此女,不得不提黄单上另一个叫晁景的人,此人一副风流名士、 文武全材的外表,似乎与香素君有点关系,因为不论香素君到哪里去,他都追随在 她附近,只不过两人从不交谈,互不理睬,情况耐人寻味,很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慕容战点头道:「来哩!装出来的只是幌子,事实上他们是合谋的伙伴。」 卓狂生道:「黄单上叫王镇恶的是怎样的一个人?此人只是名字已教人触目。」 高彦抗议道:「不要岔到别处去好吗?凤老大仍未解释另一个可能是美人儿的 女客。」 卓狂生不理会他,径自把名单上批文读出来道:「年约二十三、四,身材高大, 豹头环眼,气派逼人,肯定是武功高强的会家子,却不携兵器,神态落落寡欢,似 有满腹不平之气,又若落泊江湖人。但出手很阔气,该是囊内多金。对出身家世闪 烁其词,报称为随郡人,却有北人口音,不可信。」 接着哈哈笑道:「看!这是否像我们说书的口气?」 众人为之莞尔。 风翔道:「这是个很古怪的人,三天前到寿阳后,一直坐在淝水旁一块大石上, 任由日晒雨淋,到现在仍没有离开。似是满怀心事的样子。」 姚猛一听道:「他没有进食喝水吗?」 凤翔笑道:「至于他有没有偷偷趁黑私下饮食,就非我们所知哩!」 他的话登时惹起另一阵哄笑。 卓狂生笑道:「七个疑人,说了三个,还有四个分别是刘穆之、顾修、辛侠义 和谈宝,这四个又是甚么家伙?」 凤翔道:「四个人中,除辛侠义外,其它人都不懂武功,只因来历不明,怕他 们懂得旁门左道的东西,才列入黄单内。」 又欣然道:「辛侠义是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但也不是很老,我看他是未逾六十, 却是白发苍苍,终日喝酒,满腹牢骚,喝醉了便说江湖的事,不过是二、三十年前 的江湖,剑不离身,常说自己是当今之世唯一的侠客。」 卓狂生道:「原来是个活在旧梦里不愿醒过来的怪人。」 凤翔续道:「刘穆之惹人注目的原因,是他一副名士风范,沉默寡言,不论行 住坐卧,都书不离手。与刘穆之相反的是谈宝,此人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 若悬河,深谙奉承谄媚之道,是个大滑头。」 慕容战对刚才风翔描述的二个人不感兴趣,道:「剩下一个顾修,又是甚么家 伙?」 风翔道:「顾修没有特别之处,只因他报称的来处是最远的云南,又带着个可 能是美女的小姑娘,所以惹起我们的注意。如果她真的长得很美,唉!那就是一朵 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最感兴趣的是高彦和姚猛,连忙追问。 凤翔道:「顾修是个俗不可耐的大胖子,却带着个香喷喷、身段迷人作苗族女 子打扮的姑娘,由于她以重纱掩脸,所以不知她长相如何。看来她非常讨厌顾修, 顾修说话时,她只是低垂着头,顾修大吃大喝时,她便静坐一旁,曾有人听过她在 房内偷偷哭泣。」 姚猛喝道:「如果是逼良为娼,我们绝不能坐视。」 卓狂生斜眼儿着他道:「如果只是逼良作小老婆又如何呢?我们办的是观光团, 不是管人家私事的正义会,在商只言商,你想学高少般来个英雄救美吗?」 姚猛颓然无语。 拓跋仪道:「凤老大可肯定顾修不懂武功吗?」 凤翔道:「我亲自见过所有团客,不过江湖上卧虎藏龙,实不敢保证会否有人 高明至可以瞒过老夫。」 凤翔毕竟是老江湖,不敢把话说尽,好为自己留下余地。 此时有人来到凤翔耳边说话。 凤翔起立道:「屠老大来了,已到了大小姐的船上。」 众人大喜,虽不知屠奉三能否完成任务,至少晓得他仍安然无恙。 刘裕和宋悲风走下甲板,到船尾说私话。 刘裕再细问谢道韫的伤势。 宋悲风细说一遍后,道:「大小姐这条命算保下来了。」 刘裕道:「我不是看低你老哥的武功,孙恩为何会未竟全功便离开呢?」 宋悲风叹道:「我也曾多次思索这个问题。大家是自己人,我不用瞒你,我实 在不是孙恩的对手,当时我已落在下风,只望可以令他负上点伤,便死而无憾。可 是孙恩却像没有杀我之意,处处留有余地,真令人难解。他如真的想引小飞去向他 寻仇,理该把我和大小姐都杀掉。」 刘裕道:「或许他是想借老哥你的口,向燕飞传出信息,暗示如小飞避而不战, 类似的事件会陆续有来。」 宋悲风摇头道:「这并不合情理,孙恩创立天师军,摆明要争天下,根本不用 通过任何人的口,其企图亦是明显可见。」 刘裕道:「孙恩和小飞间肯定发生了非常微妙的事,而其中情况,只有他们双 方心里有数。」 又问道:「通知了小飞吗?」 宋悲风点头道:「我已向文清小姐送出燕飞行踪的信息,她会设法令小飞知道, 唉!真不愿加重小飞的负担,他正力图营救千千主婢,可是没有他,大小姐又没法 复原。」 刘裕陪他叹了一口气。 宋悲风道:「拓跋珪是怎样的一个人?」 刘裕愕然道:「怎会忽然提起他?」 宋悲风道:「拓跋珪现在是建康权贵最热门的谈论对象,人人都关心他和慕容 垂关系破裂后的情况,希望他可以阻延慕容垂统一北方的鸿图大计。」 刘裕心忖,建康的高门真不争气,到现在仍是一副偏安心态,难道北伐是后继 无人。想到这里,心中一热。 答道:「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印象却非常深刻。他是那种有强大自信的 人,也因而主观极强,对我们汉文化有深刻的认识,为了复国可以不择手段,他的 野心是永无休止的,与小飞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奇怪他们却是最好的朋友。」 宋悲风道:「假如今次他能击败慕容宝征讨他的大军,他将成为北方最有资格 挑战慕容垂的人,而拓跋珪和慕容垂的对决,亦指日可待。」 刘裕动容道:「慕容垂真的派了儿子去送死?」 宋悲风答道:「确是如此。慕容垂因要应付边荒集的反击和出关东来的慕容永, 没法分身,不得不由儿子出征盛乐。听你的话,似乎慕容宝必败无疑。」 刘裕道:「尽管慕容宝兵力上占尽优势,可是,决定战争成败还有其它各方面 的因素,主帅的指挥和谋略,更起最关键的作用。龙是龙、蛇是蛇,慕容宝怎可能 是拓跋珪的对手?问题只在慕容宝败得有多惨,而这将决定未来的发展。」 宋悲风摇头道:「我不明白,输便是输了,如何输也有分别吗?」 刘裕道:「当然大有分别。慕容垂比任何人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是甚么料子,更 深悉拓跋珪的厉害,所以,必把重兵交给儿子,让慕容宝以优势兵力弥补其策略指 挥上的不足。试想,假如慕容宝全军覆没,会立即改变拓跋珪和慕容垂兵力上的对 比,而慕容垂将出现兵力不足以保卫广阔疆土的情况。」 稍顿续道:「拓跋珪却刚好相反,立时声威大振,北塞再没有敢挑战他的人。 唯一勉强够资格的赫连勃勃,会避开拓跋珪改而向关中发展,更可以坐山观虎斗, 这是明智的策略,却使拓跋珪可以集中力量与慕容垂争天下。而在拓跋珪的势力范 围、以前举棋不定、希望能看清楚形势的草原部落,若要求存,将不得不依附拓跋 珪,因而令他实力骤增。此消彼长下,拓跋珪立成慕容垂最大的威胁。加上边荒劲 旅,鹿死谁手,确难预料。」 宋悲风喜道:「如此不是大有可能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诗姐吗?」 刘裕道:「所以问题在慕容宝败得有多惨,如果伤亡不重,那拓跋珪风光的日 子亦不会太长。不过我深信,拓跋珪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他是那种胆大包天的 人,却出奇的有耐性,这种人当时机来临,是不会犯错误的。」 宋悲风道:「你会否返回边荒集主持大局,配合拓跋珪以营救千千小姐主婢呢?」 刘裕道:「荒人可否远征北方,便要看我在南方的作为。当前首要之务,是击 败天师军,解除孙恩对建康的威胁。」说罢叹了一口气。 宋悲风讶道:「你对平定天师军不乐观吗?」 刘裕道:「天师军崛起得这般快,是有其背后的原因。我们的朝廷真不争气, 把前晋那一套照搬过来,严重损害了本土世族豪门的利益。安公大树既倒,司马道 子更是肆无忌惮,倒行逆施,弄至天怒人怨。即使我们能在战场上打败天师军,可 是根仍在,只有彻底把朝廷的政策改变过来,方可真正平乱。否则,天师军会像烧 不尽的野草,一阵春风便可令其死灰复燃。」 宋悲风默然片刻,苦笑道:「有一件事我不知该否告诉你?」 刘裕愕然道:「究竟是甚么事?」 宋悲风叹道:「二少爷对你的印象颇为不佳。」 刘裕一呆道:「今次我能名正言顺回建康,他不是有份出力吗?」 宋悲风道:「那是因何谦派系的刘毅为你说项,而二少爷信任他的看法,否则, 即使王珣为你说话,恐怕仍不能改变他。」 刘裕的心直沉下去,道:「我做过甚么事令他这么不喜欢我呢?」 宋悲风道:「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打开始他便不同意安公和大少爷提拔你。 他看过你写的字,认定你是满肚子草的粗人,根本不是将相之材。」 刘裕失声道:「他竟去找我写的字来看?」 宋悲风道:「这是二少爷自恃的一门本领,就是观字察人之能,坦白告诉你吧! 他看不起没有家世的人,这样你明白了吗?」 刘裕不解道:「你不是说过他看重刘毅吗?刘毅的出身虽然远比我富有,但仍 然是寒门之士,他又因何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宋悲风讶道:「你竟不晓得刘毅被人称为北府兵里的才子吗?他博涉文史、满 腹经纶,更是清议的高手,随二少爷到建康后,不少文人才士都爱与他往来,兼之 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极得二少爷的赞赏。」 刘裕回想起刘毅,确是举止文雅,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自家知自家事,他的确 从不好读书。谢琰拉拢刘毅亦是有道理的,只有把何谦派系的人收归旗下,方可与 刘牢之分庭抗礼。而他刘裕说到底该算是刘牢之派系的人,谢琰在不明情况下,当 然疏远他。 想到这里,心叫糟糕。 果然,宋悲风接着道:「所以,回建康后,你要有心理准备,二少爷是不会起 用你的。你有否作为,决定权是在刘牢之的手上,谁都帮不上忙。」 刘裕颓然无语,干辛万苦后以为转机来了,转眼便梦想成空。真想放弃一切, 溜往边荒集了事。 宋悲风道:「小裕你千万别气馁,眼前的成就得来并不容易。」 刘裕目光投往江水,说不出话来。 -------- 黄金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