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统一之梦 「天道甚浩广,太玄无形容,虚空不可睹,匡郭以消亡。易谓坎离者,乾坤能 二用。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穷神以知化。」 燕飞闭上眼睛,心头一阵激动。 他终于在武学上作出突破。若说他以前的日月丽天大法是「后天有为之法」, 现在他的日月丽天便是「先天无为之法」,更是「自然之法」。 他现在体内「历劫」而来的真气,因其先天的性质,便如天道太玄的浩广和无 法形容。若虚空之不可睹,周流六虚,没有定位。任何有为的功法,均会惹来横祸, 因拂逆其先天之性。而关键处在乎「穷神以知化」,只要阴神阳神合一,一切便水 到渠成,得心应手。以往的功夫并没有白费,便如激战惨败后,重整军容,添注新 力军,再次出征。 目标便是边荒集。每一个想杀他燕飞的人,都会到边荒集来。 他心中涌起对谢玄的感激,若不是他将自己摆放于步步惊心的位置,他绝不会 如此勤力!捧着《参同契》苦学不休。 「笃!笃!」 燕飞笑道:「刘兄请进!」 刘裕推门而入,关上舱门后到他旁坐下,讶道:「我故意放轻脚步,又改变平 时步行的方式习惯,为何你竟仍能认出是我来呢?」 燕飞收好宝籍,微笑道:「刘兄试过纪美人的剑法,便来测探我的情况,对吗?」 刘裕坦然道:「小弟确有此意,边荒集的一仗并不易打,只能智取。利用边荒 集各方势力间的矛盾,名副其实是有点混水摸鱼,所以先要知己,晓得自己有甚么 本钱。」 燕飞欣然道:「刘兄果然是明白人。边荒集现在变成天下群豪必争之地,必然 能手云集,任我们如何自命不凡,绝不能日以继夜应付来自各方的攻击,更不希望 为边荒集带来腥风血雨,大煞纪美人胸怀的兴致。」 刘裕默然下去,压低声音道:「燕兄可知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更想打赢这场仗, 那会成为我军事生涯上的转换点,可以令我一夜间成为天下景仰的英雄。」 燕飞凝视刘裕,平静的道:「原来刘兄的目标是要统一天下。」 刘裕现出个尽显他胆大包天的个性的灿烂笑容,点头道:「我真的当你是我的 知己,唯一的知己,所以不想对你隐瞒。我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祖逖」,这亦是玄 帅对我的期盼。由我去续他未了的「统一之梦」。」 燕飞淡淡道:「我会作你一个听命的小卒,助你统治边荒集。就当是报答安公 的知遇之情,更希望乌衣巷内的谢家大宅能永保诗酒风流的生活方式。」 刘裕探手捏他肩头,重重一记以示感激。复不经意的问道:「若燕兄遇上任遥, 有多少能取胜的把握?」 燕飞终于现出笑容,柔声道:「他必死无疑!」 刘裕目不转睛地打量他,欣慰的道:「燕兄终回复剑手的自信,可喜可贺。且 燕兄比任何人更清楚任遥的深浅,所以非是空口白话。那我们至少有一半杀死竺法 庆的成功机会。」 接着朝窗外瞧去,双目涌出热烈的神色,平静的道:「当那一天来临,就是我 离开边荒集的吉日良辰。」 燕飞沉吟道:「刘兄今次到边荒集来,事先并没有得玄帅点头,不怕玄帅不高 兴吗?」 刘裕微笑应道:「玄帅选上我,不是因为我听话,而是因为我的不听话。何况 玄帅清楚晓得我刘裕是那种人,绝不会忘恩负义。眼前所行的是唯一能诛除竺法庆 的办法,否则给他反噬 一口,我们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忽然房门敞开,高彦一脸坚决神色的走进来,毫不客气坐到燕飞的卧榻去,断 然道:「我决定以后不到那些要姑娘卖身的青楼去。」 燕飞和刘裕听得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爆起哄房笑声。 刘裕喘着气笑道:「你这小子,给纪千千迷得有如着鬼迷似的。唉!你的娘! 勿要把话说满,以致作茧自缚、苦不堪言。」 一身武士服,把她曼妙的线条表露无遗的纪千千,芳踪乍现的立在舱门口,不 悦道:「高公子肯觉今是而昨非,是可喜可贺,你们怎还可以取笑他呢?」 刘裕狠盯燕飞一眼,怪他没提醒自己纪千千蹑足高彦身后,尴尬笑道:「千千 所言甚是,今晚就摆一桌庆功宴,庆祝高彦改邪归正,大功告成。」 燕飞轻松地提着仅剩的一昙仙泉酒,神态悠闲的登上船篷板,朝船尾走去 . 纪千干和小诗正在舱板上欣赏边荒神秘壮丽的自然景色,见他出现,目光都落 到他的酒昙上。现在离黄昏尚有整个时辰,该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燕飞停在两女身前,洒然道:「不知是否因愈来愈接近边荒集,以前的燕飞又 回来哩!而且想试试,醉了后,我的武功会否变得更厉害。」 纪千干横他一眼道:「哪有这个道理?愈醉愈打得出色?只是你燕飞一厢情愿 的借口吧!」 燕飞心叫古怪,为何两天工夫,纪千干已像认识他多年的样子,善解人意得教 人吃惊。刘裕今次肯定选对人,纪千千的外交手腕,肯定是天下有数的。在正式国 与国的交往中,从来没有女性的分儿,今趟或许是破天荒的壮举,幸而边荒集也是 独一无二的地方。 纪千千忽然垂下螓首,轻轻道:「你在想甚么呢?是否怪人家今早不直接回答 你的问题?一向从不着紧任何事的燕飞,因何特为此事着意呢?」 燕飞倒没想过她会朝这方面想,道:「我确是着意此事,因为我心有疑惑,怕 千干的新交好友,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纪千千微一错愕,使个借口支开小诗,亲热的拉着燕飞衣袖,接着蓦然转身, 像不愿理会燕飞似的迳自朝船尾走去。 燕飞提酒跟随,心神震荡。他已在纪千千别转娇躯前捕捉到纪千千肝肠寸断的 伤感神情,当然不会误会是因他而起。而是纪千千正思念她选择离开的新交好友。 燕飞一时糊涂起来,她既对此人情根深种!因何要不告而别呢? 河风吹来,纪千千衣发飘扬,状如凌波仙子,美得令人呼吸顿止。她秀长的玉 颈,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是那么须人的爱怜呵护。可是燕飞更清楚她表面的纤纤弱 质,只是一种假象,这美女是敢于改变命运和面对挑战的斗士。 燕飞打开酒昙,就那么「骨嘟!骨嘟!」的连喝三大口,封好昙盖随手放在舱 板上,背倚船栏,与这位俏佳人面对不同方向。 纪千千的声音有若从无限远处传回来般道:「你以为他是谁呢?」 燕飞问道:「他是否用剑的?」 纪千干答道:「我从未见过他佩带任何利器,水远是那么温文尔雅,但我却知 他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燕飞道:「他的衣着是否讲究得异乎寻常,高度与我相若,好看得来带点难以 形容的诡异?」 纪千千一呆道:「你究竟认为他是谁呢?」 燕飞目光迎上纪千千,沉声道:「我怕他是逍遥教的教主「逍遥帝君」任遥, 他刚好在肥水之战后到建康来。」 纪千千舒了一口气,道:「他不像是任遥那类人,衣着恰到好处,有一股从骨 子透出来的名士风采!但又如燕飞你般带着曾浪迹天涯的浪子味道。」 燕飞点头道:「果然不太像任遥,他已在你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人生知 己难求,千千因何说走便走,对他连道别也省掉?」 纪千千以微仅耳闻的声音道:「因为我怕自己向他投降,最后走不了。」 以燕飞的心如止水,亦忍不住升起少许妒念,旋又压下情绪的波动,讶道:「 千千打算永不嫁人吗?否则因何害怕对人倾心动情呢?」 纪千千直勾勾瞧着不断弯曲变化的河道,视如不见的轻轻道:「我一直不敢让 干爹见他,你知道是甚么原因吗?」 燕飞模不着头脑道;「能令千千动心的男子,自该可入安公之眼,我不明白。」 纪千千现出一线苦涩的笑容,缓缓道:「他报称是河北望族崔家的后人,表面 看人品才情亦果真相似,不露一丝破绽。可是他却太低估我纪千千的人面关系,轻 易查出他的身分是虚构的。不过明知他是有事情瞒骗我,千千仍不忍揭破他,只好 选择离开他。」 燕飞愕然道:「原来你只是在试探他,看他是否会不顾一切的追来。」 纪千千往他望来,秀眸采光闪烁,沉声道:「他是否追来并不重要,我只是要 伤害他,因为他伤害了我。」 燕飞酒意上涌,整个人轻松起来。鼓风而行的风帆、两岸层出不穷的美景,一 切变得那么梦境般的不真实,眼前美女又是如此秀色可餐,只可惜她的心并不在这 里。平静的道:「这些事千千大可不用说出来,为何要告诉我呢?」 纪千千抿嘴浅笑道:「我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是想不到边荒之行变得如此 刺激好玩,若不让你们晓得有这样的一个人,怕将来会出岔子。」 燕飞皱眉道:「千千是否有点害怕他,至少怕他坏了我们的事呢?」 纪千千轻吁一口气,道:「高彦告诉我,你们那晚来雨坪台的途上,曾被天师 道的「妖师」卢循偷袭,而他是我和小诗外唯一晓得约会的人,我告诉他因干爹要 来见我,不得不推掉与他的约会。偷袭的事虽不能确定是否与他有关,却在我心中 敲响了警号。」 燕飞楼涌起节外生枝的感觉,沉声道:「苦在我没法形容他的相貌体型,不过 若让我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 纪千千双目射出颤懔的神色,有点喃喃自语的道:「但愿他不要追到边荒集来, 而我亦永远不知道他的身分。」 燕飞心中一震,明白纪千千对那人已是泥足深陷,所以明知他有问题,仍不愿 揭破她的与他交往,享受与他相对的乐趣。她查问他的底细,非是因对他怀疑,而 是象对边荒集般,希望多知道一点。 燕飞进入舱厅,只有刘裕一人对桌独坐,闭目沉思,到燕飞把美酒放在桌上, 方张开眼睛,笑道:「燕兄捧着我们最后一昙仙泉美酒,在船上走来走去,确是不 折不扣的酒鬼本色。」 燕飞道:「要不要先喝两杯?」 刘裕摇头道:「我不习惯空肚喝酒,待会庆功宴也只可浅尝即止,愈接近边荒 集,我愈须保持头脑清醒。」 燕飞笑道:「如此也不勉强。我们或会多添一项烦恼,令千千锺情的幸运儿, 大有可能是天师道的「妖侯」徐道覆。」 刘裕一震道: 「如此千千岂非错种情根?据传闻此人手底下非常硬朗,不在 卢循之下,只是他行综飘忽神秘,我们直到今天,对他的高矮肥瘦仍一概不知。他 和卢循是孙恩的左右手,你猜是他,也合情合理。」 燕飞道:「我并不是单凭虑卢循而猜测他是徐道覆,而是因荣智之事,躲在水 内听他和卢循说话,知道他以猎取女性芳心为乐。」 接着把纪千千所说的情况一丝不漏告诉刘裕。 刘裕赞赏道:「你老哥永远是我最好的战友,让我清楚千千的问题。此事可大 可小,极可能是天师道针对安公最卑劣的行动。」 燕飞同意道:「若千千给此人夺得芳心,又再无情抛弃,对千千的打击和伤害 固是令人不堪想象,而这打击对安公同样非常严重!天师道此着确令人齿冷。」 刘裕沉吟道:「照你看,千千是否己到了难以自拔的境况。」 燕飞苦笑道:「很难说。不过她肯断然离开建康,正代表她并非全无抵抗徐道 覆之力。」 刘裕双目杀机大盛,道:「如他敢追到边荒集来,又给你听出他是徐道覆,我 们便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的干掉他,以免平添变数!给他破坏我们无敌的组合。」 燕飞道:「还有一事须与你商量,我们究竟该大锣大鼓的回边荒集,还是偷偷 的潜回去?」 刘裕道:「我刚才正在思索这问题,终想出可行之计,是双管齐下。明天我们 先在边荒集附近放下高彦,由他先潜回边荒集打听消息。我们则待至午后时分,方 公然在码头泊舟登岸,与高彦会合时,便可立即掌握边荒集的形势。」 燕飞点头道:「确为可行之法。一于这么办。你老哥又以甚么身分到边荒集呢?」 刘裕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尤其我要以刘裕之名打响名堂,还 怕别人不晓得我叫刘裕呢。至于我是北府兵副将的身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来个 教人莫测高深,可收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飞道:「荒人对与官府有关系的人,会非常顾忌。幸好你曾多次进入边荒集, 他们早视你为荒人,所以问题不大。因逃避兵役而躲到边荒集者大有人在,他们会 视你为同路人。」 刘裕欣然道:「正如千千所言,我们是要征服边荒集,而不是让边荒集征服我 们!很多事只能随机应变。」 此时高彦气冲冲的走进来,一脸愤然的在两人对面坐下,瞪着燕飞道:「是否 你开罪了千千?」 燕飞摸不着头脑的道:「你在胡说甚么?」 高彦气鼓鼓的道:「如果不是你开罪千干,她怎会在船尾和你说话后,便躲回 舱房去,连小诗敲门也不肯开门,还说不参加今晚庆祝我改邪归正的船上晚宴。」 燕飞和刘裕听得你眼望我眼,醒悟纪千千对那可能是徐道覆者用情之深!超乎 他们猜想之外。 刘裕问道:「她有没有哭?」 高彦怒道:「她闭门不出,我怎知道?」 刘裕捧头嚷道:「我快要头痛欲裂呢,这类男女感情的事,我自认敝乡,想不 出解决的办法。」 高彦剧震一下,望往燕飞!颤声道:「千千竟看上了你?」 燕飞苦笑道:「若真是如此,头痛的该不是刘裕而是我。在即将来临的艰苦日 子里,我何来闲心谈情说爱?」 高彦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燕飞长身而起!拍拍刘裕肩头,淡淡道:「由你向这小子解释,更须你当头棒 喝弄醒这小子,若让他像现在般糊涂下去,我们回边荒集便与送死没有分别。」 接着提起酒昙,叹道:「今晚的庆功宴是开不成哩!高彦亦不用改邪归正那么 痛苦,还是继续他去嫖我去喝酒的好日子吧!」 说罢出舱去也。 -------- 西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