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眠了一整夜,绿芽肯定自己是白担心了。 早餐桌上,霍极鼎泰若自然的用苦早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不知道昨 晚摔倒在地的他是怎么回房的,但他不记得也好,省得她尴尬。 吃完吐司之后,她啜了口咖啡,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旁边虽然有个佣人在 服伺着,却也只是木然的垂手而立罢了,空气沉闷得快结冰了。 她不由自主的观察起他来。 他吃的很简单,桌上的餐点很丰富,他却只吃白吐司和黑咖啡,吐司甚更连 奶油都不抹,而咖啡则喝得很凶,佣人已经在他杯里添第三杯了。 啧啧,长期下来,他的胃怎么受得了?酒喝那多,咖啡又喝那大量,他真的 应该节制一点…… 「冯老师。」 寂静之中忽然听到他开口叫她,绿芽本能地吓了一跳,一颗心不自觉的加快 了跳动,这是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现象。 「有事吗,霍先生?」她听到自己偏高的怪异音调,双颊还难以自我控制、 该死的微微红了起来。 「待会请到我书房来一下,我想跟妳谈一谈。」他淡淡地说,沉郁英俊的面 孔上可以说是没有表情。 绿芽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但她压抑住心跳,优雅得体的微微弯起唇角。「好 的,霍先生。」 现在的他跟昨夜深情又痛苦的他判若两人,他知道自己醉后的模样吗?卸下 阴郁保护色的他,竟然是那脆弱,连见多识广的她都感到惊讶,也莫名的对他好 奇了起来,这实在不是她平时唯我独尊的作风啊! 「那,慢用,我先进书房了。」他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之后离席,留下忐忑 不安的她。 事情不妙,他要跟她谈什么?他该不会什么都记得吧! 这么一想,她就无心吃早餐了,心里像吊着一只水桶,七上八下的,最后决 定立即与他面对面弄个清楚,就算他真的记得那又如何?错的也不是她啊,她有 什么好不安的? 不过,为了不想让他觉得她很心急,她刻意又按捺了十分钟才去敲书房的门, 这已经是她耐性的极限了。 她清了清喉咙,扬声清脆道:「霍先生,我是冯绿芽。」 「进来。」 她转动门把走进去,扑鼻而来是一股难闻的烟味,她本能的反应是皱起了眉 头。 他相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呵,才刚吃完早餐就马上抽烟,她下意识的看向烟 灰缸,居然已经有三根烟蒂了。 「听说妳昨天打了美桑?」他凝视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顺手捻熄剩下三分 之一的烟。 虽然美桑和管家都异口同声这么说,但他要听她亲口证实。 绿芽打从心里松了口气,原来他要谈的是这件事啊。 「没错。」她直认不讳。 她的没有否认令他俊颜一沉,口气跟着严峻起来。「冯小姐,我付妳两百万, 不是为了让妳打我的女儿。」 她敏感的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从冯老师变成了冯小姐,这是不是代表着知道 她打了他的宝贝女儿之后,他不再认同她老师的身分了? 这么一想,她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恕我直言,霍先生,有些过度顽劣的 人就是不打不成器……」 「美桑并不顽劣。」他截走了她的话。「她只是……」 「只是有点不受教而已?」她抢回发话权,扬了扬眉毛,讥诮的问:「你可 是要这样说,霍先生?」 蹙起浓眉,霍极鼎沉吟了下,决定不再与她唇枪舌战,因为那是件愚蠢至极 的事,而且对他们要谈的事没帮助。「总之,我不希望美桑再受到暴力的阴影。」 「放心吧,令媛绝不至于那脆弱。」她用着嘲弄的口吻说,只要一想起那个 小恶魔昨天对她的大礼伺候,她就忍不住变成毒舌一派。 霍极鼎因她的评语拉下俊脸。「冯小姐,口舌之争没有益处,我希望妳不是 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材实料,能够把美桑给教好,否则我会非常后悔雇用妳。」 绿芽的火气瞬间被他点燃了。 他在说什么? 她可不是对每个学生都来打这一招的,若不是霍美桑早已被宠上了天,她也 不会出此下策,先以打来制伏她。 而他,这个姓霍的居然暗讽她只是浪得虚名,这对向来重视名声的她而言,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 「霍先生,你想知道你的宝贝女儿昨天对我做了什么吗?」她用一双喷火的 眸子瞪视着他,声音因气愤而急促响亮。「她在门上放水桶,淋得我一身湿,她 在课本里夹蟑螂尸体,吓得我差点呕吐,她故意打翻饮料杯子,让我的白裙变红 裙,我只打了她一下,她却哭天抢地的引来是非不分的管家助阵,她年纪小小, 但演技实在高超,令我打从心里佩服!」 听完她激动不已的一席话,他微微一怔,半晌才闷闷地说:「我不相信美桑 会做这些事。」 「或许吧。」她不怒反笑,嘴角上扬的表情却极尽讽刺之能事。「令媛在你 面前可能表现得只是有些骄纵罢了,但事实上,她会演戏,她很滑头,她的心眼 绝不像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早就已经失去纯真,她懂得怎么激怒我,我从来没 有看过这么惺惺作态的一个小孩子,她长得很漂亮,心肠却扭曲极了,她不值得 任何人由衷的疼爱她,因为她丝毫没有可爱之处——」 他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越蹙越深,像一潭不见底的井,她本能的住了口,蓦然 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过火了。 老天!她在干么? 她怎么可以跟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计较?还非常没有度量的细数她的劣行,并 且是在那小女孩的父亲面前。 唉,她完了,可能真像她的好友韦凌珊所说的吧,平时她是一个善良富有同 情心、随和又好相处的人,可是一旦有人攻击她,她会比谁都尖锐。 而现在,她显然已经尖锐过头了。 可是怎么办呢?覆水难收,难不成要向他道歉? 她挣扎不已的看着他,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坦然的开口说声对不起,她看到他 微微牵动了唇线,已经有心理准备要接受他的炮火抨击了。 「如果妳有把握让美桑变成一个值得人疼爱的孩子,我就不再坚持反对妳使 用体罚。」 她愣住了。 他居然没有发火?! 她的心滑过一丝奇异的感受,这个男人,他太护短、太阴晴不定,也太古怪 神秘,但是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他没有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之后对她得理 不饶人。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的。」虽然两人之间的战火熄了,但她心里还是像 卡着一颗石头般,感觉怪怪的。「那我出去了。」 她转身退出书房,举止间幽然飘来一阵彷佛揉合了柠檬与桃子的花果香,这 淡淡的香味令他微微怔忡。 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好像昨夜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荒谬。 他摇摇头,挥掉脑中荒唐的想法。 昨晚他喝太多了,根本就什么事都不记得,还梦见了舒屏,甚至在梦中深吻 了她。 可是,当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醒来,才失笑的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一切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幸好没有被人看见他的失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不能从舒屏带给他的伤痛里痊愈,成功的事业无法 带给他慰藉,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那个破洞,始终在滴血,也始终在影响着他对美 桑的教养态度。 他知道美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错,过去多年来,他沉溺在自己的痛 苦中,忽略了美桑的成长,也忽略了她需要爱,当他发现小小的她人格已经扭曲 了之后,他从讶异到自责,但却不知如何补救。 现在他只希望回台湾这个决定是对的,是对美桑有帮助的,而奕宁所大力保 荐的这个冯老师真的可以让美桑的心态恢复正常。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正常而 快乐的女儿,包括牺牲他自己的幸福,在所不惜。 当绿芽第二次走进霍美桑的房间,这才发现小恶魔的房间简直比公主还公主, 全部是柔美的粉红色,不过这显然对于陶冶她的性情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从宴会礼仪教起,并在桌上摆了一副标准的刀叉汤匙,但是她很快就发现 霍美桑的心不在焉,或许是故意跟她作对吧,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摆出一副 不想听的嘴脸,高高噘起的唇角没有半点受教的样子。 「难道我们不能开冷气吗?」绿芽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要求。 霍美桑胜利的微微一笑。「不能,因为我怕冷。」 绿芽蹙起了眉心。她才不信小恶魔的鬼话,因为这小恶魔明明也一头一脸的 汗,甚至整个背后的衣服都湿了,却坚持不开冷气,在这酷热三十七度的夏暑时 分,分明是故意整她。 好,不开就不开,既然小恶魔挺得住,她就跟她拚了,不吹冷气不会要了她 的命,她就使出冯家道馆的忍字诀,看看谁先中暑! 一个小时之后,霍美桑突然站起来。 「我要上厕所!」 她没到得绿芽同意就径自跑到卧房附设的浴室去,一去不出来,直到绿芽完 全失去再等她的耐性,她大步走到浴室前,隔着门板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 声响都没有。 「霍美桑,妳在干么?」她连续拍打着浴室门。 没有人回应。 「霍美桑,妳再不出来,我要进去喽!」 她语带威胁,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索性推开浴室的喷砂玻璃门,傻眼的看 到小恶魔躺在干净的大型浴缸里睡得香甜,身上还盖着雪白的浴巾,浴室的空调 是独立的,她还开了冷气,看起来舒适极了。 好极了,她真是会享受! 不怒反笑,绿芽拿下架上的莲蓬头,把水力转到最大,方向对准小恶魔的身 体,水笼头往上一扳,强烈水注瞬间往霍美桑的身上乱喷。 「哇!」霍美桑吓得醒过来,她故意睡在浴室里,就是要让这个讨厌极了的 女老师拿她没办法,没想到她居然用水喷她! 「清醒了?可以继续上课了吗?」绿芽毫不手软的把莲蓬头的方向对准霍美 桑的脸,喷得她几乎快睁不开眼睛。 「妳是老巫婆!我讨厌妳!」霍美桑狼狈的从浴缸里跳起来,暴眺如雷的扑 向绿芽,死命扯着她的衣服。 「想打架是吗?没问题,不过如果谁向妳爸爸告状,谁就是香菇,妳敢吗?」 说完,绿芽挑衅的看着张牙舞爪中的她。 「我打死妳!」 霍美桑奋力扯住绿芽的头发,绿芽也扯住她的,霍美桑张嘴咬了绿芽的手臂, 绿芽也咬她的,两个人都痛得哇哇大叫,而那支还没关掉水的莲蓬头则在空中乱 转乱喷,整间浴室一片「水汪汪」。 这天,霍美桑又破了绿芽另一个戒——跟学生打架。 也破了她人生的首戒——跟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打架。 霍极鼎难得回家用晚餐,却看到两个挂彩的人与他一同吃饭。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想到自己早上才允许冯绿芽可以使用体罚,她就用得这么彻底,而且他 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她这个当老师的都挂彩了? 「没有人要说吗?」他锐利的眸光轮流在两人脸上梭巡,但是她们两个都继 续保持缄默。 霍美桑倔强的抿着唇,闷闷的扒着饭菜,纵然她很想向父亲告状,但她不想 当香菇,所以最好把嘴巴闭紧一点。 而绿芽当然是不会说的,这是她征服霍美桑的一个过程。 餐毕,她回到房里,沐浴过后,泡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开始找寻灵感,撰 写她这周的专栏。 执笔美丽报美仪专栏的报酬并不多,却可以满足她的女王性格,许多粉丝来 信都尊称她为老师,她甚至有海外的读者,这令她飘飘然的。 不过今夜似乎不是一个写作的好日子,窗外星光太灿烂,她忍不住离开电脑, 走到长窗前去仰望着满天星斗。 敲门声在她沉醉星空时响起。 「哪位?」她问。 「霍极鼎。」 她连忙加了件小外套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修挺的霍极鼎,他也洗过澡了,身 上散发着一股干爽的皂香,他穿休闲服的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 「我们谈一谈。」他径自走进她的房间,看到开机中的笔记型电脑,也看到 敞开的落地长窗,晚风徐吹,透明的纱帘扬起。 「妳在写美丽报的专栏?」 绿芽微感诧异。「你知道?」 这真是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霍极鼎居然知道她是美丽报的专栏作家? 「奕宁提过。」他淡淡的回答。 奕宁?她敏感的竖起耳朵。「你们很熟?」 他奇怪的看着她。「他没告诉妳吗?我们是表兄弟。」 绿芽瞪大了杏眸。 老杜和霍极鼎居然有血缘关系,他有来头这么大的表兄弟,为什么从来都不 提?都几岁的人了,还那么爱搞神秘。 「写得顺利吗?」他的眸光瞥了瞥她开着的电脑。「我是不是打扰到妳了?」 「我想霍先生你来找我的目的,不是要谈我的工作吧?」她猜得到他要问什 么。「如果你是要问我和令千金身上挂的彩,那我无可奉告。」 他沉默了一下。「美桑也是这么说。」 她笑了。很好,小恶魔总算有遵守她们之间的约定。 「既然如此,就请你别管我们了吧。」 「既然我眼睛看到了,就不可能不管。」他挑起了眉毛。「冯小姐,我希望 妳的体罚适可而止,美桑只是个孩子,如果妳恐吓威胁她,我绝不能认同妳的做 法。」 「你以为我威胁她?」绿芽不可思议的半瞇起杏眸。 「难道不是吗?」他冷峻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妳打了她,威胁她不准说出 来,她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实情?我没见过比妳更加糟糕的教育者。」 绿芽没好气的挑着眉。「你真的太自作聪明了,霍先生,难怪令千金的性格 会那古怪,原来都是深受你的影响。」 她说过,当有人先开始攻击她时,她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刻薄的言论令霍令极脸色一变,语气带着命令。「妳这是什么意思,说清 楚一点!」 绿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或许你该考虑给令千金一个正常 的家庭,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庭,而不是在酒后苦苦思念一个叫做舒屏的女 人,却对女儿的心理状态百般忽略!」 他的脸色霎时发白了。 「妳该死的从哪里知道那个名字?」他的声音在颤抖,拳头握得死紧,整个 人看起来完全不对劲,好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哪个名字?」绿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舒屏吗?」 「不准妳再提那个名字!」他额上的青筋凸了起来,咆哮的警告她,然后用 力甩门离去,力道之猛,好像连窗户也摇了一下。 绿芽愕然的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父女俩发起脾气来居然这 么像。 她第一千次感觉到,来到霍园是不智之举。 而那个叫舒屏的女人是谁?为什么霍极鼎对这个名字那么敏感? 「给我一杯冰拿铁。」绿芽将菜单还给服务生,美眸没好气的看着坐在她对 面,气定神闲、笑吟吟的杜奕宁。 「你好像很乐。」她陈述他的表情之后马上兴师问罪。「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霍极鼎是你的表哥?」 昨晚他甩门而去,那是第一次有男人当着她的面用甩门表达不爽之意,她当 然很不舒坦。 怎么说她也是有名气的老师,在社交圈享有一定的地位,难道他就不能对她 尊重点吗? 「妳没有问我啊。」杜奕宁俊雅的脸上摆出无辜的表情。 「哼哼。」她懒得跟他耍嘴皮子,话锋一转,直接切入她想知道的事。「既 然你是霍极鼎的表弟,那你一定知道某个芳名叫舒屏的女人是谁。」 他意外的看着她。「他跟妳提到舒屏?」 绿芽又轻哼了两声。「可以这么说。」只不过他是在醉后意识不清的情况下 把她错认为舒屏,但她不想对杜奕宁提起这个,因为那晚还有个小插曲存在—— 她跟霍极鼎接吻了,这个秘密至今只有她知道。 「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会主动跟妳提舒屏。」杜奕宁诧异不已。「他已经好几 年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也不许任何人提起她。」 绿芽扫了他一眼。真是废话啊,这个她也知道,光看他昨晚青筋暴现的反应 她就知道了。「那舒屏到底是谁?」 「是他的亡妻。」 「哦——」她懂了,想必他极爱他的亡妻,思念过度,才会在酒后将她错认 为她。 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在死后还让他思念不已?他不许任何人提起她,也是怕 触景伤情吧! 她又发掘到霍极鼎另一个优点了,他很深情,妻子都死去那么多年了,他仍 深深爱着她,至死不渝的爱是任何女人的梦想,她也不例外。 「说说美桑吧,她令妳头疼吗?」 当他走进两人相约的咖啡座,看到绿芽脸上贴着两块有损容貌的OK绷时,他 打从心里想笑,而且不难想象她跟美桑这两只大小母狮子斗得有多激烈了。 绿芽云淡风轻地啜了口拿铁。「还好。」只是今天一起床就浑身筋骨酸痛而 已,不过她不会对杜奕宁诉苦,因为她也不想当香菇。 「很高兴妳还没有打退堂鼓。」他用赞美的眼神看着她。「妳知道的,美桑 在德国有过许多美仪老师,她们都在三天之内打包行李走人,并发誓再也不要见 到美桑这只小恶魔。」 她怡然一笑。「是吗?那她们太没用了。」 他微笑看着龙心大悦的绿芽。 这就是他喜欢她的地方,七情六欲全表现在脸上,只要让她觉得她是最棒的, 她就会拚命达成你交付给她的使命,他相信美桑在她的教导不会改头换面,也相 信死气沉沉的霍园多了她会截然不同。 「走吧,中午了,我请妳吃饭。」他拿起两人的帐单起身。「这里八楼有间 加州风味的餐馆,应该合妳的胃口。」 绿芽露齿一笑。「太好了,顺便可以讨论一下专栏内容,我想稍微改变执笔 风格。」 两人相偕进入透明电梯。 八楼到了,走出电梯口便是情调浪漫的暗蓝灯光,餐厅入口就在正前方,音 乐从里面传出来,带位柜台前有一对外型出色的男女侧对着他们,绿芽忽然止步。 「是霍极鼎!」 她看到修挺的他身边有位衣着入时的年轻美女,时时留意时尚社交新闻的她, 一眼就认出美女是政治世家邓氏望族的千金邓友婷,芳龄二十五,刚从纽约茱莉 亚音乐学院留学回来,温婉有礼、气质上佳,是许多重量级名流心目中的最佳媳 妇人选。 「太好了,刚好过去打声招呼。」杜奕宁神清气爽地说。 「不不,不要!」想到昨晚和霍极鼎发生的冲突还没化解,绿芽连忙拉住好 友,再说人家现在在和美女约会,他们怎么好打扰? 他和邓友婷是在约会吗? 是吧! 虽然没有手挽着手,可是形影亲密,邓友婷微微地笑,虽然没有笑容,但他 却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总是眉头深锁。 哼哼,才在说他深情、长情,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有七倩六欲的普通男 人,醉了才思念亡妻,清醒时不忘约会美女解闷,她把他想得太清高了。 「妳好像在生气。」 杜奕宁的声音传到耳里,绿芽吓了一跳。 「哪有?」她摸摸自己的脸,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大概是饿了吧。」 他微笑凝视不自在的她。「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绿芽心一跳。「不要胡乱造谣,谣言要止于智者。」 「什么谣言?」他好笑的看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她。 「就是——」算了,她实在无法把话憋在心里,再说杜奕宁虽然是个男人, 但心思敏锐,或许说出来可以消除她心中自那晚开始,就对霍极鼎产生的怪异感 觉。 因为……所以…… 听完之后,杜奕宁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认真的打量起有点烦躁的她。 「所以呢,妳对他有了感觉?你们来电?」 酒后认错人是很平常的事,他敢说表哥如果知道了,顶多对绿芽致声抱歉罢 了,但绿芽是个女人,对一个强吻了她的男人,感觉却会变得微妙而有所不同, 「你在胡说什么?」绿芽拔高了声音替自己辩白。「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年过 三十五,死了老婆又带着一个难缠九岁女儿的男人有感觉?」 她一直自视甚高,日后的结婚对象也必然要匹配得过她,如果她嫁给一个鳏 夫,她会被秦遇霞给笑死,那女人一定会说她是没人要才嫁给年纪一大把的鳏夫 的,不管对方再优秀也一样! 「可是妳的态度很奇怪。」杜奕宁慢条斯理的看着她。她对霍极鼎的评语太 过尖锐,她明知道他并不若她形容得那么差劲。 「不要这样看我!」她抗议着。「我的态度哪里奇怪?你说啊!」 他玩味地笑。「妳在闪他,妳不想让他看到妳,或者——」他镜片后带笑的 眸光一闪。「妳不想正面和他以及他的女伴打招呼,因为妳心里不是滋味。」 「我看你简直有妄想症!」 她恼羞成怒的返身跨回电梯里,迅速按了关闭键,不想再看到杜奕宁那张惹 她心烦意乱的脸。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