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瑶、熙!” 这该死的丫头,究竟是谁允许她把府邸后院的树木全砍掉的?这么手痒,怎 么不把她自己的手脚给砍了比较干脆? “李瑶熙,你给我滚出来!” 段人允重重敲着门板,疾风暴雨般的敲了好一阵子之久,有颗怯怯的小头颅 才开门采了出来。 “驸……驸马……”小青害怕的看着他。 不知道公主又干了什么好事,看驸马爷的样子好像很生气。 可是,要公主乖乖待在房里不闯祸是不可能的事啊,都经过这么多次教训了, 驸马爷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瑶熙,你这只缩头乌龟!敢做敢当,不要叫你的婢女出来替你挡!”段 人允怒气蒸腾,推开小青就要跨进门去。 小青抖得更厉害了。 将军骂公主是乌龟耶,可见公主闯的祸一定不小。 “驸马……”小青连忙跟进去说明主子的行踪。“公主不在房里,她在夫人 的房里。” 这时,她不由得佩服起主子的聪明,在夫人房里,至少驸马爷修理人时会收 敛一点吧? 不过,她也不确定耶,来到丞相府一个多月了,据她的感觉,夫人好像没什 么威严,说直接一点,夫人好像也有点怕驸马爷,又好像不是只有怕一点点而已, 是怕满多的。 这么说来,夫人保不保得了公主很难说,光靠夫人是驸马爷的娘亲是不够的, 还是要听天由命了…… 段人允剑眉拧得更紧。 那丫头在他娘房里做什么? 不要以为赖在他娘房里就没事,他照样找她算帐。 他气冲冲的踅出房,气冲冲的来到丞相夫妇居住的“云锦轩”,然而他人还 没进去就听到一阵嘻笑声传来。 云锦轩何时变得这么热闹了? 打从他还小开始,这里就是府邸里最安静的一处。 他爹镇日忙于朝务,姐姐老爱将自己关在房里,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出房门一 步,而他,自有他舞刀弄剑的男儿去处。 因此,云锦轩只剩他娘一人,没事可做,除了发呆叹气还是发呆叹气。 他走进花厅,两名婢女见着他立即收住了笑,外表挺拔俊帅的他,对府里的 下人和掌管大军一样,都是不苟言笑,因此人人都敬畏他三分。 “公主是不是在里面?” 进出浓浓不悦的问句之后,他便要踏入内堂。 “少爷,您不可以进去!”两名婶婢女立即手足无措的想阻止他,但想阻止 只是语气上,没人敢真的行动。 段人允不理婢女,他迳自穿帘而入。 然后,他在内堂看到一个古怪的画面—— 秋初的阳光暖暖的从窗子透进来,两名女子对坐着品茶,但她们的面孔上都 涂得白白的,从穿着、发饰看来,一张是他娘的,一张则是他那名义上的新婚妻 子永乐公主李瑶熙。 “允……允儿……”原本在笑的段夫人吓得立即站起来。糟糕了、糟糕了… … 瑶熙倒是没多大反应,继续悠闲喝她的好茶。 段人允轮流看着这两个大小女人,微挑剑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我和娘在喝茶啊。”瑶熙代替胆小的婆婆回答,回答得理 所当然。 段人允瞪着她。“喝茶就喝茶,为何要把脸涂得这么古怪?” 瑶熙笑了笑。“好玩啊。” 有次她溜出宫厮混时,看到一个艺伎团,她们表演歌舞时都把脸涂得白白的, 很有意思,因此她才灵机一动想模仿一下。 原本只有她自己涂而已,没想到她婆婆看了也很喜欢,也想尝试一下,她就 帮她涂喽。 只是她们和婢女们玩得很开心,却杀出一只程咬金来破坏气氛……她满不在 乎的轻睨了段人允一眼。 “那么,砍掉后院所有的树也是好玩吗?”段人允愠怒地问。 “什么?瑶、瑶儿……”段夫人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了。“你把后院的树全 砍掉啦?” 糟糕了、糟糕了,那些树可是允儿极珍视的,府邸上下,没人敢动哪。 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是我砍的,”听到这句话,原本放心了的段夫人又紧接着听到下一句。 “我叫下人砍的。” “不是都一样!” 段人允立刻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你知不知道那些树意义非凡?那全是我小 时候亲手种的树,你居然问也不问一声就全砍了,你真该死!” “那树上又没刻你的名字……”瑶熙小声的咕哝着。 她的狡辩听在他耳里实在刺耳。“你砍了树做什么?” “打马球啊。”她说得轻松。 “荒谬!”他嗤之以鼻的直斥。“你是女子,女子怎么打马球?又有谁跟你 一起打?马匹从何而来?” “不是说好不干涉对方的事吗?”瑶熙轻轻一哼,心跳有点儿加速。“问这 么多做什么。” “你以为我喜欢管?”他开始数落她的罪状。“你自己说,从你进入相府开 始,你总共闯了多少祸事?” , 她确实一言九鼎,从不干涉他。 但是,她干涉到的其他范围就多了,而那些个她干涉到的范围都深深影响了 他的日常生活,要他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简直就不可能。 “也没多少啊……” 瑶熙云淡风轻的想了想。 她嫁人相府这一个多月来,闯了……嗯,大概只有二十七、八个大小祸吧。 包括好心好意命下人炖补品给纵横四海吃,却害它病了三天。 包括她好心要端茶给老家伙喝却跌得四脚朝天,把老家伙的手烫伤了,五天 不能上朝。 “瑶儿……”糟糕了、糟糕了,这样唇枪舌战下去怎么得了?段夫人扯扯瑶 熙的衣袖。“你就快些向允儿认错,以后别再犯就行了。” 唉,她多希望儿子、媳妇能恩恩爱爱的,最好快点生下孙子让她抱,她才不 会那么无聊。 不过这只是梦想啦,他们从洞房花烛夜之后就开始分房睡了,叫她和相爷都 很烦恼。 “娘,别拉我了。”瑶熙扯回自己的衣袖。“我自有分寸。”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火大些什么? 她又没怎么样,难道在府里自由活动也不行吗? 虽然她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但目前相府就是她的家,她只是想在枯燥的 生活里找点乐趣罢了,不然她会闷死的。 而且她已经尽可能不去招惹他了,为什么他还要来找她的麻,烦? 就为了几株不起眼的树就这么凶的责备她,她这个永乐公主当真比树还不如? 如果今天砍树的人换做是永和,他还会不会骂她? 这不是滋味的念头莫名其妙的跑进她的心里,她连忙去晦气般的啐了自己一 声。 不是说好了当一对名义上的夫妻,事到如今,难道她还在意他喜欢的人是永 和而不是她这回事吗? 她是不是有病啊? 她真要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了。 “事情就是如此,我发誓不是故意砍掉那些树的,他又何必对我那么不满? 树砍了再种就行了嘛,枉费他还是个将军哩,他真的很小器耶。” 被段人允狠狠训过之后的当天黄昏,瑶熙在相府里的沈香串里对比她年长四 岁的柳芸芸倾吐垃圾。 “唉,你有所不知。”柳芸芸柔声说道:“那些树不止是少爷亲手所种,树 苗更是少爷和儿时玩伴章勉一起从山林里挖回来的,只可惜,章勉与他一起在战 场杀敌,却不幸死在一场战役里,少爷非常伤心,一直很珍惜那些树木,大抵是 把那些树木当成了章勉这个好兄弟还陪伴在他身边吧。” 听完柳芸芸的话,瑶熙的胸口像梗了块石头。 怎么会这样?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知道那些树对他有那么重大的意义,她宁可砍自 己也绝不会砍树的。 “现在就算我想把树接回去也没办法了。”瑶熙双手托腮,望着晚霞的双眸 也显得无精打采了起来。 本来对于砍树一事觉得没什么的,现在心里却觉得好难受,,习知道就不来 找芸芸吐苦水了,不知道这回事就不会难受了。 其实,她可以满不在乎的把那个关于友谊的小故事抛到一边的,可是她却无 法装做不知道……唉,砍树之前,为何都没有人告诉她呢? “算了。”柳芸芸轻声安慰,“反正你又不知道原由,等少爷气消了,他会 谅解你的。” 会吗?理熙扬起长睫轻轻哼道:“那可不一定,他那么生气,搞不好想杀了 我给树陪葬。” 除了段人允之外,她和相府里的每个人都相处融洽,尤其和段夫人的婢女柳 芸芸最谈得来。 “芸芸自小在段夫人身边服侍,目前有喜,她的夫君周肇兴也在相府工作, 负责马厩的管理,是个疼爱妻子的粗犷汉子。 “芸芸!” 说人人到,从小径走来的黝黑壮汉正是周肇兴。 “见过少夫人!”他恭敬地对瑶熙行礼。 瑶熙戏谵的看着手拿油纸包的周肇兴。“周大哥,我闻到好香的味道,你又 从厨房里偷了什么东西来给芸芸吃啊?” 周肇兴腼腆的动了动嘴角。“是几个包子,张大婶给我的,我想芸芸也该肚 子饿了。” “我是饿了。”柳芸芸笑着对瑶熙道:“我们一起吃吧。” 见她丈夫来到,瑶儿又在强颜欢笑了。 她看得出来,明明瑶儿就深爱着少爷,却只能用嘴硬来掩饰真心,什么时候 她才能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呢? “才不要哩!我又没有喜,干么没事吃那么多?”瑶熙跳下石凳,俏丽的脸 庞恢复了精神。“你们夫妻一起吃吧,好好恩爱一番!” 她笑着走远了。 她好羡慕芸芸和她的夫君,虽然他们没有权、没有势也没有钱,但平凡的小 夫妻却非常恩爱。 周肇兴呵护芸芸无微不至,芸芸很敬重丈夫,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添 一个小娃娃,小家庭更加温暖。 适才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瑶熙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她也能像他们那样就 好了。 但是我不可能会爱你的…… 段人允说过的话窜进她脑海里,她怅然的扯了扯唇,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属于她的幸福,哪天才会来? 过了几天,相府刚被砍完树木的后院出现了一个怪景象。 每株被砍掉的树木之上,种上了新的小树苗,而每株树苗上都立了个牌子, 写上“段章”两字。 段人允看到了。 想来那丫头是知道那些树之于他的意义了。 不过,看到是看到了,他还是没有理睬她。 而她,那个罪人看到他,也是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轻巧地走过去,还把下颚 抬得高高的,嘴唇往上扬,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没叫他去看,没向他邀功,更 像她与后院那些个杰作毫无关连。 “少夫人的努力,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听到殷震宇如此说,段人允只淡淡的移开视线。 “你这是爱屋及乌,所以替那个闯祸精求情是吗?” 殷震宇是他的阵前大将,对胆小如鼠的小青很有好感,每回上街,总会带些 有的没的给那个小婢女。 “绝对不是。”殷震宇笑道:“你不觉得少夫人也挺可爱的吗?” 自从她来到相府之后,相府的笑声就比以前多多了。 “不觉得。”段人允微挑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丫头有什么可爱?可怕倒是真的。 他对她这个刁蛮公主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她不要再闯祸就行了,至于她为 他所做的这一切…… 他的眼眸再度瞥过立着小木牌的树苗。 这么滑稽的事,亏她想得出来。 好吧,既然他娘和震宇都替她求情了,找树苗又不是件轻松的事,如果这些 树种可活又长得大,他就勉强原谅她。 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果她再胆敢自做主张、先斩后不奏,他一定不再 轻饶她。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秋深了,“落晖轩”里,满园的金桂、银桂都盛放了。 一股馥郁的花香从窗子外飘进偏厅里,瑶熙咏着诗,滴溜溜的杏眼望着窗子 外的秋阳,想到大街上溜达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小青,你觉得这首诗如何?意境是不是很人微呢?” “奴婢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主子这么有诗意地望着窗外时,她心里肯定只有一个念头,那 便是——溜到城街上去。 “那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呢?”瑶 熙雅兴不减的另问道:“是不是把远客思乡之情描写得淋漓尽致?” “奴婢不知道。” 反正,不管咏哪首诗,公主她现在就是想溜出相府就对了。 “唉,跟你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瑶熙重重的叹了口气,表示她的扼腕,脑袋瓜子里却思忖着这一个多月来, 她都碍于她将军夫人和丞相儿媳的新身份,乖乖待在相府里没有溜出去,客栈里 的几个老朋友肯定很挂念她吧? “小青!” 殷震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青脸蛋一红,心头霎时小鹿乱撞。 “你的男人来找你了,去吧。”瑶熙停止了吟诗,感叹道:“连你都有追求 者,本宫却只落得在房里和个丫鬟相对两无言,真是可悲。” “公主……”主子在为自身的遭遇感叹,做奴婢的怎么敢真的走出去。 瑶熙一脸沉痛的挥了挥手。 “去吧,别让人家等你太久,青春可是不等人的,要是让人家等太久,不再 来了,你就要像本宫一样凄惨了。” 要小青满好玩的,还可以考验一下殷震宇,让他多等等,不要以为小青是很 好追上手的,这样将来他才会珍惜小青。 “不如、不如奴婢叫宇哥替您介绍几个对象吧。”小青灵机一动,想到了个 她认为的好主意。 其实一开始,她对于殷震宇的追求也很害怕,好几次在府里遇到带笑的他, 她都羞得想躲起来。 可是渐渐的,他常买些零嘴点心或姑娘家的发饰给她,她就不再怕他了。 现在她已经可以面对他不再面红耳赤,羞得说不出话来了。 “叫殷震宇替本宫介绍对象?”瑶熙总算看到一个比她还天才的天兵了,她 瞪大了杏眸,眨了眨眼提醒她的婢女,“可是,本宫是将军夫人,这样好吗?” 这真的太好笑了! 若殷震宇真替她介绍对象,肯定也是他的同袍,换言之,也是段人允的手下。 把将军夫人介绍给将军的手下?多荒谬…… “啊!对——对呵。”小青这才感到不妥。 可是,驸马爷又不在乎公主,让公主这么一直虚度青春下去也不是办法,真 的很可怜耶。 瑶熙笑出眼泪来,对小青挥挥手,这次是真的要她出去。“别管我了,你出 去吧,你再不出去,殷震宇会怪在本宫头上。” 就算殷震宇真的替她介绍对象,段人允也不会在意吧? 虽然他们是夫妻,可是他们比陌生人还不如。 陌生人不会吵架,他们却常为了她闯的大小祸事吵架,所以他肯定巴不得她 快点找到新对象离开相府,不要再给他增添麻烦。 她真的有那么麻烦吗? 他不觉得生活要多点乱七八糟的事才精彩吗? “他肯定不觉得。” 自问自答之后,她决走去看看那些树苗。 那些树苗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挖回来的,绝对不假他人之手,这几天来她 挖上种树,挖得手都起水泡了。 她道歉的诚意,不知道他看到了吗?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