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瑶、熙!” 这丫头真是疯了,做事之前都不经过大脑吗?为何会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来? “驸……驸马爷——”小青怯怯的跟在段人允身后,试图想说些什么,又不 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来告诉她,为何驸马找公主算帐这档子事,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上演一遍, 她真好怕喔! “那小白痴在哪里?”段人允咬牙切齿的问。 小青双手揪着布裙,一颗心跳得飞快。“公主、公主在——” 完了啦! 段人允蓦然转身瞪视小青,看到小青胸前垂挂着的漂亮小香囊,他俊挺的下 颚抽紧了。“不在府里对不对?” 小青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该死!” 他拂袖而去,接着便像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在黄昏时分,将快乐归来的小 妻子逮个正着。 “咦?”瑶熙有点意外一人府门就看见了俊脸铁青的段人允,那着恼的眸光 令她泛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是不是她又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他特意在这里等她? “这是什么?”段人允拿出一串香囊,逼问到她脸上,气势足以压死人。 她以为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居然在堂堂相府里做生意! 今天,他看到震宇腰际带了一个这样的香囊,看到他娘胸前系了一个一样的 香囊,看到负责打扫他书房的奴婢带着一样的香囊,连相府总管身上都有。 他仔细的观察,惊奇地发现府里上上下下几乎人人都带了这香囊后,他开始 觉得不对劲了。 他脸色一沉,拦住一名下人询问。 “是少夫人卖给小的的。”下人恭敬地道:“少爷若有需要,可以去向少夫 人买。” 少爷与少夫人不对盘,这是府里人人知道的事,因此少夫人绝不可能免费送 少爷一个的。 段人允因下人无厘头的答词而怒火狂炽。 “这是香囊啊。”瑶熙以为他对手工精细的香囊也有兴趣,他手下有兵上万, 如果他们一人买一个,那么林大娘今年冬天就不用愁了。 “你还敢说?!”段人允握紧了拳头,觉得她脸皮之厚,当今世上少有。 “为什么不敢?”她奇怪的看着他。“你想买吗?要什么颜色的?不过今天 没有,要明天才有。” 她这是在与他说反话吗?段人允眯起了眸子,问得字字清晰,“说!是谁准 你明目张胆在相府里做生意?” “做生意?”瑶熙扬了扬弯眉。 她没有做生意啊。 只不过,她上次出府时,在丹凤桥旁结识了个卖香囊的可怜妇人林大娘,一 天卖不到两个香囊,却要养五个发育不良的孩子,还很有骨气,坚持不接受她的 接济。 于是,她才灵机一动,替她到府里推荐她做的香囊,没想到大获好评,订单 源源不绝。 “不要告诉我,这些个香囊是你段少夫人免费送给府里的人的。”他不耐的 语气里充满了讥诮。 “是没有免费啊。”他不友善的态度终于惹恼了她,她扬起菱唇,不以为然 地道:“可是银货两讫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她在卖出香囊之前,都有告诉购买的人,是为了帮助可怜的林大娘,他们也 都买得心甘情愿,连婆婆都跟她买了,为什么唯独他不高兴? 这个人很没有同情心、很没有爱心耶…… “永乐公主殿下,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因她令人不齿的行为,段人允厌恶 的看着她,脑中浮起了另一张与她相同的脸容。“如果是永和公主,就绝对不会 做这种令相府蒙羞的事。” 瑶熙死瞪着他。 干么无缘无故提起永和? 还有,她哪里令相府蒙羞了? 两人明显的争执引来一大堆人的围观,包括经柳芸芸通报之后连忙赶来的段 夫人,还包括提着一个大布袋,正巧入门的段家大小姐段人羽。 “允儿、瑶儿,你们两个别吵,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嘛。”段夫人好言好 语地相劝,生怕他们小夫妻一言不合又打起来。 他们洞房花烛夜那晚,有下人绘声绘影的描述,听到新房传来打斗的声音, 还持续了好久,接着两个人就拉扯着进宫去了。 她实在不敢想像若传言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感情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打架?这真是糟糕了、糟糕了…… “娘,我有令相府蒙羞吗?”瑶熙眼睛瞪着段人允问旁边劝和的段夫人。 “当然没有!”段夫人连忙肯定媳妇的善行。“你做得很好,真的做得很好, 娘以你为荣!” 瑶熙占上风地扬扬眉稍。“姓段的,听到没有?” 段人允气结的瞪着那两个惹他生气的大小女人。“娘,你再是非不分,迟早 会把这个丫头宠得无法无天!” 段夫人委屈的绞着双手。“我没有啊……”儿子怎么这么说,她哪有是非不 分啊? 段人羽拨开围观的下人,云淡风轻的看了弟媳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还剩 多少香囊,全部卖给我吧,以后也全部卖给我。” 正好拿去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佩带,他们什么都没有,八成连香囊长什么样 也没见过。 “大姑!”瑶熙感动地唤了声。 虽然传说中她的大姑段人羽是个怪姑娘,都已经年过二十了还不嫁人,可是 她倒觉得她挺特别的,活得不入俗套。 “你们不要肋纣为虐行吗?”看到新加入搅局的长姐,段人允的脸色越来越 难看。 “你这个人好像不太会用形容词。”瑶熙大声的纠正他,“我是在劫富济贫, 而娘和大姑这是在行侠仗义。” 哈!哈!哈! 闻言,围成一圈那些买过香囊的下人全都大声笑了出来,连紧张兮兮忙着打 圆场的段夫人也笑了。 “你们在笑什么?”段人允僵着一张脸问。 这种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好像只有他不知道什么事似的。 一名下人边笑边答,“回少爷的话,少夫人是替一名可怜的大娘卖这些香囊 的,而少夫人所言的劫富济贫就是劫……劫……” “够了!”段人允抽动了下嘴角,转身大步离去。 他明白了,就是劫夫家的富去济外人的贫! 真有她的,真是有她的! 想到那天的事,段人允心头的火依然没消。 气的不是她的“劫富济贫”,而是……为什么她把香囊卖给了所有人,甚至 连洗衣的大婶也不放过,就是不来卖给他? 难道在她眼中,他是那种不通情达理又没有人情味的人吗? 一想到每个人都知道她的“义行”原由,只有他不知道,当众人都在笑的时 候,只有他笑不出来,他就好想掐死她。 那个捣蛋鬼、闯祸精,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每个人都站在她那边?不止是他娘, 连他那向来不太与府内人交谈的姐姐也一样。 “在想什么?” 子卫神清气爽的打量着他那出神中的护国大将军,猜想能令大将军想得出神 的是何等人,何等事也? “没什么。”段人允甩了甩头,似乎想借着甩头的动作将脑海里的瑶熙甩出 去,因为想那个丫头的事太没营养了。 只是他没察觉到,一整个早上,他几乎都在想瑶熙。 “那么,你和瑶儿现在相处得如何了?” 子卫也不再追究,换了个话题。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新话题跟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没两样,都与现在令 段人允最感棘手的人有关。 “小庙容不下大佛。”段人允轻哼了一声。“永乐公主还是回宫来得好。” 言下之意,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喽……子卫笑了。 常言道,欢喜冤家,想来人允是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候,真爱已经在身边了,只是当局者迷,很难看得清楚。”子卫答非 所问地道。 段人允蹙了蹙眉。“臣不懂皇上的意思。” 不会是说那个闯祸精是他的真爱吧? 子卫莫测高深的一笑。“以后你就会懂了。” 知道他们互不干涉的协议之后,他深觉有趣,所以等着看他们之间如何发展。 因为他老早知道,瑶儿绝对会令人允抓狂的,而他这个料事如神的天子也早 料到,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名义上为夫妻,是不可能对对方的行为视而不见 的。 再说,瑶儿和月儿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事情的发展绝对精采可期…… 离开皇宫后,段人允走进“太平酒楼”,他和殷震宇及骁骑将军柳韩信约好 了在此碰头。 “客倌请坐!” 上了酒楼二楼,殷勤的店小二立即过来抹桌倒茶,一身俊逸白衣的他,特别 引人注目。 不过,他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得回过头去,看到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 孔之后,他的怒火立刻扬了起来。 又、是、她! 李、瑶、熙! 还女扮男装! 她和一个说书模样的中年男子亲密地坐在一起,两个人靠得很近,交头接耳, 聊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那副熟样,好像是相识许久的老朋友。 段人允心底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不是滋味。 连对个说书的都这么亲切,唯独对他,总是趾高气扬,没有好脸色,他可是 她的夫君,她还知不知道自己的本份? 想到恼处,他起身大步朝瑶熙走过去,却不意看到一个他更加熟悉的身影从 楼梯上来。 “娘!” 段人允惊愕的看着段夫人。 他娘居然也女扮男装!他眼中的怒火更炽。 他娘向来温驯,绝不会干这种事,这铁定是那丫头教唆的,他娘才会装扮得 如此不伦不类。 “允……允儿……” 段夫人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不敢动,眼眸求救的望向瑶熙,不过一方面,也 怕这两个好不容易和平相处了几天的年轻人再起冲突。 “好像是我娘的声音。”瑶熙对说书的黄乙学笑了笑,回过眸去。“不知道 是不是茅房被人占着……” 蓦然看到段人允一脸铁青的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连忙吁了口气,拍拍 胸口。 “你干么站在这里吓人?” “我才要问你在这里搞什么鬼?”段人允立即扣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拉 起来,不让她坐得太舒服。 “放手!你弄痛我了啦!”这野蛮人力气很大耶,洞房那天,他打了她一巴 掌,足足三天才消。 “怕痛就不要惹是生非!”他不但不放手,还故意扫得更紧。 瑶熙痛得泪花都出来了,但她死都不会求饶的,依然嘴硬地道:“该死的你 快放开本宫!本宫和娘出来喝茶关你什么事啊?” 段夫人急得团团转。“就是啊、就是啊,允儿,快把瑶儿放开,你抓得她腕 都红了。” 段人允还是不放,一把将瑶熙扯近,害她差点跌倒。 “你高兴和这些粗人把酒言欢是你的事,不要把我娘带坏了!”他炯炯然的 黑眸死死瞪着她,口气恶狠的警告。 “黄师傅才不是什么粗人!”下回嘴就不是她李瑶熙了。“他饱读诗书,有 学问得很,你们两个站在一块儿,你才是粗人!” 这么近的说话,害她呼吸一窒,心跳险险失速,粉嫩的双颊不知不觉染上了 酡红。 她真的是疯了…… 他在对她动粗耶,她还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她跟那些个迷恋他的 名门千金一样,都变成花痴了? “不要再强词夺理了。”居然说他才是粗人?段人允恼怒的拧起了剑眉。 “总之,你不准再把我娘带出相府,否则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我是看娘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才带她出来玩的!”瑶熙气愤的喊道。 “就算我娘再怎么无聊也轮不到你自作主张!如果是永和公主,她就绝不会 这样自以为是。” 他也不客气的对着她的脸喊回去,音量比她还大声,当然在气头上的他,也 不会在乎他的说法有多伤人。 又是永和! 瑶熙深吸了口气,胸口还是像烙了块铁般的热。 她愤慨的看着他,大声又尖锐的质问:“那么你问问你自己,你花过多少时 间陪娘了?你说啊!” 一时之间,段人允语塞了。 他确实没有陪伴过他娘,但那又如何? 男儿志在四方,他长年征战在外,胸怀西灭突厥、东打流寇的大志,哪有多 余的时间陪他娘? 再说,他是个男人,就算要陪他娘,要怎么个陪伴法?他可一点概念都没有, 难不成母子俩一起刺绣、一起弹琴吗? “说不出话来了吧?”瑶熙冲口而出,语气里并没有占上风的得意。“你可 知道娘经常一个人对着窗子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你可知道因为太无聊了,她 半夜经常睡不着? “你根本不在意娘的感受,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活有多寂寞,你现在又有什么 资格来指责我带坏娘?有什么资格把我捉得这么痛?就算娘真的被我给带坏了, 也比在府里闷死好多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一连说了三个讨厌,她眼眶含着泪水,使尽全力甩脱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奔 下楼去。 “允儿,你快去追啊!”见儿子动也不动,段夫人更急了,讲话从来没有像 现在这么顺畅过。“你实在是错怪了瑶儿,她并没有要带我出府,她也怕我有危 险,或者被你爹责备,是我自己硬是要跟她一道出府,还要打扮得跟她一样的, 你怎么不问个清楚就冤枉瑶儿呢?唉,她现在一定伤心透了……” 奔下楼的瑶熙如段夫人所预期的,伤心透了。 她跑出了酒楼,跑出了大街,一路跑到丹凤桥去。 “大娘……”她泪眼婆娑的蹲在卖香囊的林大娘面前,害林大娘大吃一惊。 那家伙以为她很想代替永和嫁给他吗?开口闭口都是永和、永和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情愿代替永和死掉!这样总行了吧?她死掉让永和活 过来,这样他就开心了吧? “瑶熙姑娘,你怎么哭了?”林大娘连忙把手绢给她。 “没什么啦,大娘,”瑶熙抹干泪水,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出来给林大娘, 还坚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太高兴了才哭,因为香囊全都卖出去了,这些是 卖香囊的银两,你快点收起来吧。” “全卖出去了啊!”林大娘也开心的笑了,可以给孩子们添件冬衣了。 瑶熙吸了吸鼻子,灿烂地笑道:“是啊,你的香囊手工巧,价钱又便宜,大 家都很喜欢,你再多做些,我负责全部替你卖掉。” 想让她哭,门都没有! 她很勇敢,她才不会哭,她不会哭,因为她很勇敢…… “每个人都对我好极了,丞相夫妇将我视如己出,下人们都很敬重我,我有 个好姐妹淘叫柳芸芸,她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和夫君非常恩爱,小青现在和殷震 宇是一对,经常在我的允许下你侬我侬地花前月下,连负责煮食的大婶也特别疼 爱我,经常弄些我爱吃的点心给我吃,马厩里有匹马好像特别喜欢我耶,每次我 靠近它,它就好温驯……” 这是天子起居的温室殿,薰笼和香炉里,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味,殿门外, 雨水淋漓,庭中潺潺冷雨,殿门内则是温暖舒适。 子卫看着叙述生动的妹子。 这丫头什么人都提,连马都提了一下,就是不肯提人允。 看来他们的发展好像有点停滞哦,他要不要小小帮个忙呢? “瑶儿,你觉得段家的大小姐如何?” 子卫话锋一转,忽然间道。 “啊?”瑶熙吃着果子的手停住了,她微微一愣,看着兄长,有点不明白。 她想了想。 段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她大姑,为什么皇兄忽然提到她大姑呢?难道他这 个天子闲闲没事做,又想做媒人了? “唉——”子卫重重一叹,挺逼真的。“她是朕的皇后,只可惜她怎么样就 是不肯随朕人宫。” “啊?”这下子,瑶熙杏眼瞪得更大了。 皇兄喜欢……喜欢她大姑?! “朕与她相识已有五年了,她宁可当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也不愿人宫与后宫 佳丽分享夫君,让朕十分苦恼。” 这几句倒是他的真心话。 有时,贵为天子的他,真的很怕那小女子心一横,将自己给嫁掉,让他抱憾 终身。 瑶熙要好一会儿才能消化他所说的话,她的眼睛还是瞪得好大好大,心里仍 然感到震撼。 原来她皇兄对她大姑情有独钟,难怪多年来,他始终不肯封后,那位子是为 她大姑留的啊。 她脑中浮起了段人羽脱俗的容貌和神秘的举止,身上总有股轻淡、幽雅的香 气,再看向眼前俊美的兄长,感觉到这两个人实在太速配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适合坐在皇后的位子,母仪天下?”子卫认真地道: “朕的后宫不可能没有嫔妃,,然而朕只要她一人。” 这深情感动了瑶熙,她自己的感情没有着落,看别人开花结果也是好的,尤 其两个当事人都是她喜欢的人,她更想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热心地说:“皇兄,你的后宫形同虚设,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你可以告 诉她啊,让她明白你的苦心,等她知道后,我想她一定愿意与你共效于飞的!” “朕已经说过了,但没有用。”子卫感慨地道:“她不相信后宫会永恒虚设, 皇室延续香火岂能只靠她一人,她认为朕在母后的压力下,一定会有货真价实的 三宫六院和无数皇子皇女。” 瑶熙点了点头。“这样想也是没错啦……” 如果是她,她也不要,即便夫君只纳一名小妾,她仍无法接受。 “瑶儿,朕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要你泼朕的冷水。”他莞尔地看着她那心有 戚戚焉的表情。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那皇兄想我怎么帮你?” 子卫如愿地微微一笑。“就等你这句。” 不过,不是帮他,而是帮她自己。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