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太平间里,半夜传出挠门声 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但是张力的世界依然黑暗。他想,终究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也会和眼前这些死尸一样,躺在这冰冷狭窄的太平间中。说到底,这种每日奔波 的逃亡生活已经让他彻底地感到了疲惫,没有一个人可以体会到这种惶惶而不可终 日的心情。张力甚至想到了他在为谁而活着的问题,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冯翠兰, 或者说是为了他那还没有见面的孩子。想到孩子,与其说张力盼着见到他,不如说 他害怕见到孩子,他害怕那种见面时的尴尬。 张力在太平间内存放尸体的平车上重新躺好,在白天逃离医院,显然是不切实 际的,因为他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到底如何,比如说警察是否已经撤走了,周围有没 有便衣等等,他想,还是等到天黑再说吧,黑暗是最好的隐蔽工具。既然不能出去, 还不如好好休息,他盖好了那块白色的盖尸布,在平车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张力刚刚躺好的时候,外边的大铁门再一次响起,“不好,看来又有人要 进来了。”张力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赶紧直挺挺地躺好,用尽量平和的速度 来调整呼吸,所以从外面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怎么当个死鬼还这么不清静。” 张力嘴里咕哝着。太平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大 家排好队,长子在前面,好了,起灵---”外边哭声震天,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 的鞭炮声。张力从盖尸布的缝隙中看到,四名男子将最外边的一具尸体抬走了,铁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张力知道,被抬走的尸体是要被送到火葬场的,经历人生中最后一道程序,他 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他终于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感到饥肠辘辘,可是在冰冷的太 平间里怎么会找到吃的呢?张力想了一会儿,跳下平车,走到第一具死尸旁,掀起 死尸身上的白布,一张面部臃肿但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出现在张力的面前,张力看也 没看,双手在尸体的两边翻动着。尸体身上穿着宽大的寿衣,他从寿衣的旁边竟然 摸出一包点心,那是死者亲人给死者上路时带的。张力拿起点心,然后坐在地上, 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看来张力真是饿极了,他从来没有这样香地吃过饭。 在墙角,也就是太平间铁门的侧面有一个水池子,墙上有自来水管,水池子上 面放着两把墩布。张力轻轻地拧开了自来水管,他怕弄出声响,赶紧将嘴对准了水 嘴儿,把冰凉的自来水咕咚咕咚地喝进了肚子里。 吃饱喝足了的张力又开始寻思着怎样离开这个鬼地方。外间屋值班的两个人还 在不停地说话,一个声音对另外一个声音说:“我说大李,刚才三爷来电话,今天 他有点不舒服,血压高又犯了,今天的夜班让你一个人盯一下。” “行啊,反正晚上也没有什么事,还不就是睡觉。”一个声音答道。两个人的 对话,张力听得清清楚楚,他觉得今天晚上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张力听见外屋里先前说话的人好像走了,只留下了一 个人哼着京戏,除此之外,还有电视机的杂音传来。天又开始黑了下来,太平间里 比白天更显恐怖。张力在思考着如何脱身。 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了,太平间的外屋也传来了打 鼾的声音。在太平间里躲了一天一夜的张力感觉时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他估摸 着已经是深夜了,便开始在太平间里故意弄出声响,他将平车推到门口,照旧盖上 白布躺在上面,然后大声地咳了一声。外屋的鼾声一下子停止了,值班的人先是发 愣,随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在做梦吧。”听了一会儿,张力又开始用手指 甲去挠铁门。值班的人又跟自己说了一句:“又闹耗子了。”接下来外屋的人敲了 敲铁门。张力又轻轻地用指甲挠了一下铁门。外屋的人好像有些沉不住气了,用钥 匙打开了铁门。 躺在平车上的张力从白单子的缝隙中看到进来的人身高得有一米九,手里还拿 着一根木棍,他打开了太平间里面的灯,一边敲着木棍,一边走了进来。在靠近张 力躺的平车的时候,张力一下子从平车上坐了起来,他的脸正好对着那个叫大李的 值班员的脸。 ——转载自冰雪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