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睡吧,才刚过法兰克福,到了巴黎我会叫你。” 温暖的毛毯被拉至下颚处,萩萝眨眨惺忪的睡眼,不自觉地往他那边移动身 子。後脑勺找到个舒适的位置,便愉快地又沉进梦乡。 坐在宽敞昂贵的头等舱里,磊洺却是怎么也睡不著。 看看手裏那封刚在机场收到的密件,他的心开始摇摆不定。信是“公司”所 发的,他们向来称那个严密的组织叫“公司”,不是家,也不是联邦调查局,就 只是公司。 虽然他已经洗手不干了,但公司仍是有管道可以找到他的行踪。 叹口气打开那具精密的卫星电话,他熟练地按下一组密码,旋即有人接起。 “我是恶魔。”这是已经许久没用了的代号。 “感谢上帝,恶魔,我们找你好久了,正确来说是七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公司里的一员了。” “我们知道,但我们觉得有义务向你预警。” “哦?”预警,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字眼呢! “我们截听到的消息显示:有人正试图找你,这次别墅里的画家事件,也是 对方的杰作,目的是要引你出来,对手的计画很周详,你最好小心点。” “你是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找上门来了。 “画家是被一刀毙命,我们请法国警方封锁消息,据判断,对方是街着你而 来。” “证据呢?”到底是谁,像猎犬般追逐著他的脚步? “凶手留了一个纪念品:当初你在中东所遗失的皮箱。看来对方把你摸得很 清楚。” 他闻言为之一怔,伸手轻轻抚摸著萩萝熟睡中的脸蛋,磊洺不悦的察觉到自 己的手竟抖得厉害。 “你看需不需要公司替你出面?毕竟当初都是误会,谁也没料到他竟是我们 隐身敌後的同伴,又没及早表明身分,如果……”电话裏的声音,越来越觉得遥 远。 “不必了,我自己会设法解决。只是,眼前有件事可能要请组织帮个忙。”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萩萝的手背,倏然收敛起眼中柔辉,代之以冷冽的光芒。 -------------------------------------- 站在繁忙的街道,看着身旁来去匆忙的俊男美女,萩萝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现在几点?她举起手,又放弃的放下,在经过长程的飞行之後,她的生理时钟已 经紊乱了。 “你先上车,我再打通电话就好。”看到一辆翠亮的车驶来,磊洺一面吩咐 她、一面把行李放进行李厢内。偶然的,他跟司机的眼神在後视镜中相遇—— 磊洺飞身过去,将萩萝拉离车门。“趴下,快点趴下。” 此时,远远突然有辆车疾驶而至,而先前的这辆车的司机突然猛踩油门,在 阵阵枪声裏迅速的离去。 “有没有受伤?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将被他猛扑而纳在怀裏的萩萝拉起来, 磊洺急着端详萩萝。 “没……没有,刚才是怎么回事?”萩萝纳闷地看着满地的碎玻璃,在路人 怪异的目光中拾起头,“你受伤了!你的脸跟头在流血。”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快上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裏. ”正说着,前座 窜下一位美艳的东方女郎,抱住磊洺的颈子,忙不迭地连连送上香吻。 “安妮,这位是时萩萝,时光的女儿。萩萝,这位是安妮,她是越南华裔, 是我的朋友……”磊洺眼觐八方的介绍著,他的脸色凝重。 “爱人!”安妮大叫。甩动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迳自搂著磊洺的腰道: “刚才我见到那辆车时也在奇怪,公司并没有通知其他人来接你。想不到他已经 开始行动了。恶魔,看来他为你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会呢!” 望著她纤手指去的方向,萩萝这才惊恐的发现,靠她们这边的所有窗店,橱 窗,全都碎落一地,路旁聚集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人。 “我们走吧,我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骚动。对於那个人,公司有没有更进一步 的资料?”协助萩萝坐进车後座,磊洺坐在前座,仍不放心的左顾右盼。 “没有,你自己有没有任何印象?” “我想不出来,我入行很多年了,但行事向来低调,虽然一直有人在谣传我 的真实身份,但却没法子证实。我只是一位知名的雕塑家而已。” “女人?”安妮的语气变得亢奋起来。 “不可能,我向来在这方面很小心,从来不跟圈外人来往,跟圈内人来往的 好处,是彼此都明白游戏规则。” 转头看到萩萝又开始昏昏欲睡,他将身上披的薄夹克脱下,温柔地为她盖上。 “是啊!游戏规则,”安妮喃喃的自言自语,迅速的点燃一根菸。“恶魔,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或许吧!”磊洺仍不停的东张西望,致使他错失了安妮那瞬间复杂了起来 的眼神。“你换了条路走?” “嗯哼,旧路线容易被跟踪而不自知,这条路车少,只要有状况,可以闪得 快。恶魔,你真的想不出是谁在整你?”叼著菸,安妮的嘴角有些扭曲。 “没有印象,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想置我於死地!下手—次比一次凶猛。” “那倒是。恶魔,我很好奇,你胸口的那朵小铃兰究竟有什么含意?有时我 总以为,那就是你这么薄情寡义的原因。”徐徐喷著烟,安妮不时的偏过头来望 向萩萝。 “可能。你今天很多话。”磊洺下龟奇怪的看她一眼,淡淡的说。 安妮是公司安插,或者说在法国当地吸收的干部、在冷战未结束之前,还只 是学生的安妮,就已经是公司在巴黎的重要干部,即使在铁幕解体的今天,安呢 所主持的情报网,仍是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呵呵,是吗?这个小女孩,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已经请有关单位将她父 亲火化了,其实你根本不必带她到法国来,我们有管道,可以把她父亲的骨灰弄 回去。” “我想,应该让她看看她父亲生活过的地方。” “这句话听起来颇有人味,令我不习惯,尤其是自你恶魔的嘴裏说出来。” “这代表我们之中有人老了,老得不适宜再在这个圈子裏打滚。到了,唤我 一声。”草草打过招呼之後,磊洺闭上眼养神。 -------------------------------------- “不,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千里迢迢的赶到这裏,他们却不让我跟爸爸 见最後一面,不,我不相信,他们怎么可以!”乍见到那个艳紫色的陶罐,及上 头所贴的照片,萩萝整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 “冷静点,萩萝,这也是不得已的。因为殡仪馆的电力受损,导致停尸间停 电,只得将尸体运送到其他地方,没料到工作者却弄错了主管的意思,将尸体全 都火化了。”磊洺拉住悲伤得无法自己的萩萝,捺著性子一再劝慰她。 “天哪!我以为……我以为至少到这裏,我可以见他最後一面,没想到,竟 然连最後一面部见不到!” 哭得近乎虚脱,萩萝只能任由他搂著自己,带著爸爸的骨灰离去。 “这裏,就是你父亲近十年来所居住的地方,”推开门,他拉开窗帘,立即 展现出一间宽敞明亮的大画室。“我有事必须外出,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得帮爸爸收拾行囊,好带回台湾。”望著老旧的作画用具,萩 萝好不容易停歇的泪水,又差点决堤。 “想哭就尽情的哭吧,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磊洺爱怜地抚摸著她的头,却 是怎么也挥下去浮上心头的焦虑。 关门声使萩萝不禁悲从中来,环视著周遭满满的画作,她将那些已经乾涸了 颜料的画笔放在坏里,哀哀地哭倒在地,久久不起。 ------------------------------------------ “不对,如果是他要置我於死地,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将我引到这裏来 ……”坐在圣心教堂外,磊洺仰望白色大理石所打造的纯洁圣堂,面向花团锦簇 的庭景,不停地在脑海里思索著。 双手蒙着脸,他陷入沉思之中。这个像猎犬般追缉著他的人,到底是谁?他 至今仍理不出头绪。公司方面也很注意这件事,毕竟在他连番追杀之下,常常使 执行任务中的磊洺曝露身分行踪,这在情报人员而言,经常足生死一线之别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代号恶魔的他,会这么早就自前线退了下来的一大原因;另一 个原因则是萩萝。 想起那个总是以初生之犊般的精神去面对世界的女孩,磊洺心头下知不觉地 流过—股暖流。将手放在胸口,轻轻抚摸着那朵充满童朴意味儿的铃兰,他睑上 刚毅的棱线一瞬间柔软了几分…… --------------------- 十年前,夏蝉哪了的午后,像往常一股,他又流连在那栋老旧的日式建筑的 前院外,短篱内花木扶疏,绿意沁人。但使他专注的并不是这媲美风景图片上的 景致,他所有的心思全都在搜寻目标中的人物——时光。 握紧藏在背包裹的匕首,磊洺额头渗出了紧张的汗珠。明天他就要离开国门, 到美国深造,今天是他复仇的最好时机,在他的策画里:杀了时光,明天清早的 班机,即可带他远离这块伤心地了。 “哥哥,你流汗了,我倒冰果汁给你喝。”稚嫩的声音从茂密的葡萄花架下 传来,拨开层层复复的叶蕾,磊洺才看清楚原来是那个常独自在葡萄花架下玩耍 的小女孩。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是吗,不要走好吗?可不可以留下来陪萩萝?” 原已转身要走的磊洺,被她语气中的某种特质所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的保母呢?” “她们都去为时间哥哥祈祷,爸爸也去了,他们说萩萝太小,所以不能去。 大哥哥,时间哥哥是不是已经变成天使了?”小女孩玩着手上的纸鹤,话里有着 不解和疑惑。 “大概是吧。”想起惨死的父母和妹妹,磊洺的情绪也为之一黯。 “你喜不喜欢钤兰花?”不待磊洺回答,她已经拿起蜡笔画了起来。“我会 画铃兰花,这是时问哥哥教我的,他说我只要画满一万朵铃兰,就可以很快的长 大。送给你,等我长大了,我要当新娘,你要不要我当你的新娘?” 看着小女孩那充满期待的表情,踌躇再三之後,磊洺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他接过了小女孩的礼物。 那天正好是时间火化的日子,明白自己没法子接近时光之後,他反而松了口 气的坐在婆娑舞著盛夏之风的葡萄花架下,跟小女孩共享清甜的果汁,听她诉说 着学校里男生爱女生,以及用粉笔在桌上画楚河、汉界的趣事。 第二天,他就依著奖学金的指示,单枪匹马的远渡重洋到异乡攻读,但那朵 铃兰却一直在他行囊中,随他东飘西荡跑遍大半个美国。 在某个昏暗的码头酒吧内,在同僚的打趣哄笑,也可能是有著几分醉意,他 在那名妖娆的肚皮舞娘流转眼波中,让剌青师傅在他胸口纹下那朵铃兰。 许多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对时光的恨,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困惑於 那朵钤兰所带来的特殊暖音。像护身符,或者说是伙伴的关系。带著铃兰,他闯 过一关又一关的挑战。 而那位慧黠天真的小女孩,印在他心中的深刻印象,也从来未曾消退过,即 便是久别十年後的今天。 或许是上天垂怜,六,七年前的一趟任务,却使他长年的怨气有了伸张的机 会。大溪地的工作站主持人,曾在某次任务时欠他一个人情,所以,当醉醺醺被 控告诱奸小女孩的时光的消息由他嘴里说出时,磊洺明白自己苦等的复仇时机终 于到来。 在他的主导之下,新闻被全面封锁,因著他的力保,使时光得以全身而退、 感激涕的全盘接受了他的安排。 并没有伤害时光,或许应该这么说,磊洺放弃加害时光生命的想法,身体的 痛只是暂时性扎,而他想要的是——让他余生都活在懊悔自责之中。 “你必须住在这里,如果你胆敢离开农庄一步,我就将消息发布出去。” “我天生是个社交蝴蝶,你至少要让我出去透透气吧?”乍听到磊洺的要求, 时光叫是大大的不以为然。 “我说过,发号施令的人是我,你最好记住这一点。还有,我要你画二十幅 画,我很缺钱,但题材由我指定。”磊洺大刺刹地坐在时光面前说着。 “冷冷地瞅著他,过了许久时光才再开口,”年轻人,我不认为我有任何有 罪的地方,那个大溪地小女孩是我的模特儿,她母亲才是我的情人,她逼我结婚 未果,所以就控我这项不名誉的罪行。为这件事,我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了,我时 光这一辈子从不受人指使、命令,你要画任何东西,大可找那些画匠去做,我时 光拒绝。“”你倒是清高得很,我很怀疑,你这一生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别人。 “ “人非草木,我自有情。” “是吗?那请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毁了家庭、甚至丢了性命的人们?” “我自问坦荡荡……”时光看着磊洺的五官,突然闭上嘴巴,长叹口气後才 再说下去。“除了春霞,你是她的亲人,是吧?因为你跟她是如此的神似。她是 我这一生合作过的模特儿中最完美的一位:她明白我对美的执著,愿意一遍又一 遍的迎合我的需求,跟我轰轰烈烈的爱一场。” “而你对她并不是真心的。” “不,我是真心的,只是我的真心没办法长久……” “这些年我常在设想,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你,我该用什么办法报复,以消我 心头之限,但今天,我却想不出该用什么法子。你根本不关心任何人,只怕连你 的儿女,都是一样吧!” “不,年轻人,你大错特错了。天下的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儿女为多,只是所 用方式的差别而已。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我明白很多人认为我冷血,儿子刚死 我就大肆嬉宴,女儿也长久托於佣仆之手。但人们所没有想到的是,我一直努力 要给他们平静平凡的生活啊!”他激动的诉说著。 看着时光那沙哑的嗓音,和苍老的鹤发斑肌,有个念头逐渐浮上磊洺心头。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如你股冷血,我向来都以你的残酷做为我前进的驱动力。 上天是公平的,今天,我要向你索取我要的代价。” “代价?我知道你将所有的错全推到我头上,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跟父亲 是否也要负些责任?我唯一愧对的是你和你妹妹。尤其在失去时间之後,我更感 受到那种无奈和伤痛,说吧,你要什么?我的画作,还是我所行的财产?”欷吁 地叹著气,时光看起来只是个疲惫的老人。 “我要葡萄花架下的女孩,” “葡萄花架下的女孩?不可能的,耶幅画在我亲自参加的拍卖会上,被博物 馆标购走了……如果你希望我再临摹—幅,抱歉,我办不到!” “不,我不需要你再画一幅,画只需要行一幅,多了就彰显不出它的珍贵。 我要的是那个女孩:总是一个人在葡萄花架下孤单玩耍的小女孩。” 时光毫不掩饰地倒抽了口气,眼里写满了慌乱, “不,萩萝足我最心爱的女儿,我万万不能把她交给你。”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你希望我公布丑闻?” “不,求求你千万不可以,这样会使萩萝受到伤害的。当初,我就是因为玛 陵——就是那个大溪地小女孩,长得像我的萩萝,所以才亲近她,没想到会惹出 这种风波,如果消息传出去,人们又将怎么看萩萝呢?有我这个父亲不是她能够 选择的,要是因为我而使她受到丝毫的屈辱,我是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时光 老泪纵横的拉著磊洺,毫不避讳的流露出慈爱的那一面。 “很好,时光,那我们就看看你有多爱她。” “你愿意放过她?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你……” “找还在考虑,记住,只有我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但是,你……” 磊洺不理会时光的再三恳求,述说著将如何对萩萝下利,成了折磨时光最好 的方法。无计可施的时光,除了召来律师,将财产全栘转给磊洺之外,更加卖力 的作画,冀望求取更多的金钱,打消磊洺的复仇之心。 一次次的冲突,使时光心灰意冷。为了发泄对萩萝安危的恐惧:抒发对时间 的思念,他的画风有了很大的转变,从甜美柔软的人物写生,转而成为色调强烈 的印象画法;再渐渐转向有点宗教惰结,天使、恶魔成了其中主角。 或许是对於儿女的歉疚感与日俱增,他逐渐把自己投射成恶魔的形象,时间 就是祭台上的牺牲,至於萩萝,一直都是抚慰他的天使。 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时光变了,放荡不羁的野马,终於在佛经的劝化下, 找着了性灵的平静。 “磊洺,或者如他们所称呼你为恶魔,我决定将葡萄花架下的女孩让与你, 还有我这些画作。这几位律师都是具有专业素养的一流人士,我今天请他们来的 原因,就是要宣布这个消息:我时光要封笔了。如我所说的,所有的财产都是你 的,只求你不要伤害萩萝,她无辜得如天上皎月。” 不待磊沼有所反应,那些律师即将这项财产转移办妥,而役匆忙离去。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磊洺一再追问时光。突来的胜利,令他一时之 间难以承受。 “不为什么,回去吧,萩萝在台湾,我把她交给你了。”躺在法式躺椅上, 时光对着面前二十几幅巨画,安详得如同在和他闲话家常。 “你愿意把萩萝交给我?不,不对,我不是要你拱手将她送给我,我要自你 手里夺走她!”被他恬静的态度搞得满头雾水,磊洺来来回回踱著步子的大吼。 “有什么差别?世间事有来有往、有去有回,当初我取自你生命的,现在又 还回你生命中。磊洺,好孩子,其实你并不如你所以为的恨我,或者,我可以说, 你我的生命已经交缠合一了,只是我们未曾早日为彼此解谜。” 虽然不同意时光的话,但磊洺却也没办法反驳,而这也成了磊洺心裏的一件 心事。因为,在过没多久之後,时光即被诊断出“老年痴呆症”的徵兆,而这还 是在他大量吐血被送到医院急救时发现的。 “如果我到台湾去,谁来照料你?”坐在床前,磊洺一再的问着他,也问着 自己。但时而昏睡、时而清醒的时光,已经不能给他任何答案了。 “好,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小钤兰,如果她运气好,或许我会放了她,否则, 我会将你所给子我的痛苦,加倍的还给她。”看著时光眼中的泪光,有股报复的 快感,教磊洺感到愉悦,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即捷是恶魔,总该有心吧!”时光淡淡的说完这一句,便陷入昏迷之中, 再也没有醒过来。 ----------------------------------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如果对方真的要跟他对决,早就有机会杀他几十次了, 但…… 心头蓦然流过不祥预感,想起独自在僻远小屋中的萩萝,磊洺全身泛起了突 遭雷殛的战僳感。身为尔虞我诈的情报圈中一员,他之所以能在济济高于中被冠 以“恶魔”的封号,除去冷静的思考、矫健的身手之外,最重要的应该定他灵敏 的第六感,使他能逾吉游凶。 “糟了,萩萝!”如果这个人知他甚详,应该也明白萩萝之於他的重要性, 要打击他或胁迫他,最好的诱饵就是——蔌萝。 满身大汗的由阶梯往下冲,他的心早巳远飚…… -------------------------------- 捧著父亲的日记,萩萝坐在廊间的摇椅上,望著远方的红霞:想像爸爸也曾 坐在这裏,看著相同的景致…… 父亲的日记可说是写得非常详尽:有他成就每幅画作的构思和心得、感想, 和对故园的思念。尤其是每月由贺伯伯所传来的传真,更是被他以红笔圈读再三。 他是爱我的!将日记捧进怀裏,萩萝任泪水无声无息滚落。曾经以为他只注 重自己一私的享乐,故而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丢弃在家乡,浪迹天涯、寻欢作乐。 现下终於真相大白了,他的隐递无关风月,为的是自古英雄不容见白头,加 以他又已身罹肝癌——虽然经由药物控制,但却拖不了多久。 虽然已在艺坛留名,但他含兹在兹的,却是想留下一些足以证明他存在过的 代表作。所以他奋力的撑起病弱的身躯,绘作了一系列地狱系列。 这些画作是非卖品,指名赠给他最心爱的女儿——萩萝,足他送给女儿最後 的礼物。 萩萝,爸爸最心爱的小铃兰: 或许你仍不原谅爸爸的滞外不归,但爸爸要告诉你一句话:你是我最珍贵的。 萩萝,记住爸爸的话——即便是恶魔,亦有心。爸爸没法子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但上天替我找到实践的人了,乖女儿,爸爸爱你。 父时光字 看著苍劲有力的字体,萩萝的泪更是难以抑止。 附在日记后面的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绑著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捧著大 把的铃兰,她的记忆又往前推…… 那是她七岁生日,父亲托人送回家的铃兰,只有哥哥时间陪她吃著甜腻的蛋 糕,还告诉她,只要画了一万朵钤兰,她就会快快长大。 快快长大做什么呢?闭上眼睛,她漾出某种神秘的微笑。 快快长大做新娘啊! 那个童椎时的美梦,此刻又倏怱填满她所有心思。再次睁开眼,她注视著远 处逐渐转灰靛的天空,心头浮现个越来越清晰的影像。 即便是恶魔,亦有心!谢谢你,爸爸,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