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强化自己 高骏说:“怎么还希望这个那个的,干脆走过去给杨诚发打个招呼,反正你 贝氏为诚发带来一笔大生意,乘机要他卖个人情,发个指令下去,提升叶帆,不 是很好。” 贝欣高兴地问:“你跟贝刚商量了,决定用诚发证券而不用利得隆吗?” “当然是用诚发了,同声同气好说话。” “太好了,我其实也赞成用诚发,利得隆这阵子的所为太嚣张,有种忙不迭 地要赚了几年香港人的钱就扬长远去的意思,很看不顺眼。” 高骏吻在贝欣的脸颊上:“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跟你有同样的想法。” “可是,贝刚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他不敌我们两人的意见。你快过去给杨诚发打招呼吧!” 贝欣于是赶过去,在杨诚发面前很技巧地推荐了叶帆。 杨诚发是个世故商人,别说知道贝氏为诚发带来大生意,其实只要贝欣向他 说一声,他也一定买这个人情,反正职员还是要用的。 这年头哪有不讲这种人际关系之理。 于是连忙答应:小帆:恭喜!希望你步步高升。 贝欣叶帆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无疑,贝欣对她是很关心的。 叶帆应该高兴才是,她正考虑是否应该给贝欣挂电话,秘书就问:“叶小姐, 花放在办公室还是带回家里去?” “放在这儿吧!” 小秘书一时多问了一句,又惹叶帆不快:“是文医生送来的吗?” 叶帆说:“不。”然后叶帆又忙不迭地解释道:“他才刚刚知道这个好消息, 而且他送花也不会送到办公室来。” “他一般是送到你家里去吧?”秘书喜孜孜地问。 “嗯!”叶帆点头。 她不愿意让秘书知道,文子洋从没有给她送过花。 不要紧的,叶帆想,只要他也没有送花给别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没有送给 贝欣,那就成了。 章翠屏教诲得是,只要强化自己,各方面的分数都把贝欣比了下去,就能把 文子洋争回来了。 这阵子,分明已经渐入佳境。 才在沉思,秘书就把电话接进来,说:“叶小姐,是贝小姐的电话。” 贝欣一直沿用着她的父姓,在商场上没有以高太太的身分与人交往。 她有她的心理故障。 别人是不知不觉的。 叶帆接听了。 对方说:“花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的消息如此神速灵通,谢谢。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恭喜你晋升,这是一份可喜可贺的努力成果。” “谢谢,那还得看我是否胜任。” “有空跟我吃顿午饭吗?” “我们谈公事,还是叙亲情?” “有分别吗?” “前者刻不容缓,你定地点时间,自然奉陪。后者呢,我们有的是机会,不 急于一时。” 贝欣叹一口气,她也有些禁捺不住脾气,道:“我秘书订好了位置,自然通 知你。” 就这样,她先挂断了线。 贝欣是很久没有单独跟叶帆见面谈话了。 她也有她的自尊在作祟。 有时受得太多委屈,太多叶帆的冷脸孔,贝欣也自觉没趣。她只盼叶帆早早 与文子洋成其好事,这样她和叶帆之间的心病可以消除,她与文子洋之间的缘份, 也真真正正告终就好了。 故而在午饭时,贝欣的确很集中地谈贝氏以新股集资的计划,谈得不算不畅 快的。 贝欣总结她的意见说:“在还未向市场公开集资之前,我要清楚这个发行新 股集资计划是否值得,你的调查及确定工作非常重要。” 叶帆道:“我知道。集资计划详细审阅过了吗?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其可行 性?” “可行性应排在合理性之后。如果整个投资计划有漏洞,就算可以集资也必 须放弃。” 叶帆问:“你认为会有漏洞?” “我担心。这事与贝氏的声誉与民众利益直接有关,我们责无旁贷。” “可能的漏洞在哪儿?” “云南那地皮是以极便宜的价钱买回来的,如果政府不容许外资建香烟制造 厂,地皮不值分文,当然不能以高价转手卖给贝氏,此其一。更不能向股民集资, 此其二。” 叶帆说:“报告内不是说他们拿到了有关文件,有途径在很近的将来可以建 厂吗?” “什么叫很近的将来?十年抑或五十年?那就等到那时才集资好了。” 叶帆奇怪地问:“贝欣,我看你对这个计划毫不热烈。” “过分热衷会变成盲目,容易产生偏见,不够客观。做证券这一行业更非小 心不可,你作为证券包销商,不但不能胡乱利用股民资金赚钱,更有责任保障股 民的利益。你明白吗?” 叶帆其实并不喜欢贝欣那种教诲的语调,只是目前她是客户,叶帆不能对她 置之不理。 回到办公室去,张德政立即召见她。 叶帆略略把与贝欣会谈的经过给张德政说了。 张德政沉思一会,才说:“小帆,你刚晋升,是独当一面的行政大员,有个 操守你必须谨记,那就是公私分明。” “我会的,肯定会。为什么你这么说了?” “我们集团非常器重你这么个人才,才会实话实说。贝欣跟你的关系我们很 清楚,另一方面,她跟贝刚的嫌隙我们也明白。贝欣是个企业内成功的霸主,她 不要贝刚提出来的发行新股集资计划获得成功推行,是可以推论和理解的。但, 小帆,我要郑重地告诉你,公私分明的重要,就是不要你也站在贝欣身边看整件 事,她有她的偏见,你必须保持清醒。” 叶帆对上司的一番话特别受落,似乎是已领了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般威 猛,于是很清楚地说:“我会秉公办理。” “那就好。请记着,如果贝氏再行集资成功,那就是你首先建立功劳。标立 你的招牌,尽在此役。主席有所嘱咐,在贝氏这桩生意上,如果完成了,会为我 们集团引进巨额的经纪佣金,非同小可。” 张德政甚至拍拍叶帆的肩膊说:“告诉你,我们一班同事今年年尾的花红是 厚是薄都得依靠你的本事了。” 初出茅庐的叶帆,有着一颗特异于人、要急于建功立业、表现自己的热心, 最是危险。 这是她本人并不知道的。 姜还是老的辣。 要一个有市场经验的人不中张德政设计完善的圈套,并不是容易的事。更何 况是刻意求功、入世未深的叶帆。 这些年,叶帆在商场冲刺而获得成功,是因为带领着她的上司,指导她向着 一条正确的路线走。换言之,方向不是她拟定的,也不是以她的学识与阅历就足 够拟定的,叶帆只不过在大方向既定的前提之下,很能克服沿路的艰难困阻,最 终达到目的罢了。 这次,张德政设计让叶帆面对错误的方向做她的分析研究工作,他安排别有 用心的人向叶帆提供资料,且更引导她获得张德政需要她把握到的文件。 甚至张德政把叶帆派遣到云南去,会见几个叶帆被知会为决策层的人物,都 一致地告诉她:“国家开放政策下,很多以前的法例都作出修改。从十九世纪初 到解放前,外资烟草公司就设厂在中国,解放后停顿了,这么多年之后再恢复旧 制,是顺理成章的事。叶小姐,不是很多海外同胞的私有产业,国家都发回给他 们了吗?国内现今多的是万元户、百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呢!如果加上路子走 对了,拿到批文是肯定的。这些文件都会交给你们作备用。” 这就是说张德政的分析对了,待贝氏集资成功后,一切部署妥当,配合国家 的开放政策,不就水到渠成了。 况且张德政让叶帆看过有关方面的批文。 经过了连日的奔波、调查和访问,叶帆的确付出了不少心力时间,她就好像 是一个努力地在老师发下作文题目之后,拼命作出一篇好文章的学生。她认为这 个调查工作应该完满结束,并不知道文章本质精彩绝伦,但其实应得零分,因为 她压根儿是被老师误导而文不对题。 叶帆火速地写好了调查及推荐报告,呈交贝刚。 连高骏见了她,都竖起大拇指说:“神速效应,后生可畏。” 似乎应该进行第二个阶段,就是如何把集资计划付诸实行,开始找分包销, 及与高骏合作,向交易所申办有关的一切法律所需手续。 当叶帆把工作顺利的过程告诉文子洋时,她是兴致勃勃的。 “能为公司办妥事,引入盈利,真是高兴的。” 文子洋说:“就正如医好病人,甚或为公益贡献了一份力量时的感觉一样。” “嗯,对极了,今个星期天,我们是不是到残疾中心做访问了?” “你有空陪我去吗?不是说为了集资工作,你已几天晚上开夜没有睡好?” “这些访问很重要,了解了他们的需要,才可以在这方面拟定你的政纲,很 快就到立法局的选举了。” “你会是我的助选团之一,是吗?” “当然成员。” 两人都开心地笑了。 假日,他们都在马不停蹄地访问各种区内的慈善团体。 当一班残疾人士围住了文子洋和叶帆,跟他们畅谈愉快之极时,其中一位坐 在轮椅上的小女孩忽然说:“文医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就是希望鼓励你们把问题说出来,后我会尽力为你们 解决。” “那很好。”那圆圆的苹果脸绽开了笑容,道:“文医生,来访问我们多次 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叶小姐,她也是残疾人士,这么辛苦陪着你来探 访我们,是因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这么一说,全部人都哈哈大笑。 叶帆忽然红了脸,很是狼狈。 她的忧虑都写在表情上。 如果文子洋答:“不是的”,她不知如何下台。 文子洋终于回答了:“叶小姐是我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那么你们会结婚吗?”女孩子又问。 另一个没有了左手的男孩子更跑前两步,用他的右手扯动文子洋的衣角,道 :“我听人家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会有一个成功的女士,你如果要成功, 快快讨个好老婆。我们看得出叶小姐是个好老婆,我们全体残疾人士投她一票。” 众人又轰然大笑兼热烈鼓掌。 这次访问表面上是最亲切最热诚的,但当天晚上,文子洋在送叶帆回家的路 上,气氛却是怪异的。 叶帆像很生气的模样。 “怎么,恼怒我了?”文子洋问。 “没有。” “是恼怒那些孩子们,他们说话是有点不知轻重。”文子洋这样说。 他不说尤可,一说了,叶帆立即闷声不响,就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文子洋立即关上车门,追上前去,道:“小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请放开我。” “我并不明白你,小帆。” “对,说对了,你并不明白我,所以请从此远离我,不必理会我。” “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地在一起做一些贡献社会的工作,你怎么为了小孩 子的无知说话而迁怒于我身上?” “我早知道你会这样子想。文子洋,让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其实并不如你这 般伟大。一连整个月,马不停蹄地、不分昼夜地为我的本位工作努力,然后星期 天还没有休息,跟在你后头去探访老人院、孤儿院、街坊福利会,为什么?为什 么会有这么多无穷无尽的精力,不是为了你的选举,而是为了你。你明白吗?” 叶帆走了几步,再回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你只会明白贝欣的苦衷,她 的苦衷才算是苦衷。她嫁给我父亲以至于高骏都是伟大的,你以为人永远不会变, 不会有私欲。我们其实都看到贝欣已经变质了,但你仍然会偶然为她辩护说,这 世界上有所谓人在江胡,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