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不应失望 “大事?”文子洋问。 “你还不知道?” 于是崔昌平医生把贝氏发行新股的一切情况告诉了文子洋和叶帆。 文子洋听呆了。 叶帆觉得耳畔满是不住在响的雷声。 她害怕得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半夜里怕闻风雨之声,她无法不饮泣起来。 “天!”叶帆用双手掩着耳朵,脸如土色。如今这个真相的发现,如暮鼓晨 钟,敲醒了她的痴迷愚憨,让她完全清醒过来,明白了过往这些年她在有意识与 下意识所做的一切对贝欣不起的事。因此而要叶帆付出代价,以稍示赎罪和弥补, 她是千肯万肯,求之不得的。 毕竟她现在明白贝欣是爱她甚深的恩人。 “什么事?”崔昌平几乎是咆哮,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发生了。 叶帆一边流眼泪,一边对文子洋说:“别管我们了,你去找贝欣吧!” 文子洋感激地握了握叶帆的手,道:“叶帆,谢谢你,请你原谅我。” 叶帆垂下头,道:“事不宜迟了,走吧!” 文子洋于是一掉头就走。 在雨中,他狂奔到机场外的计程车站,抢进计程车内,直往中环的高氏大厦 驶去。 文子洋的神经扯得很紧,他有种要全速赶赴刑场去释放那被冤枉了的待决囚 犯的冲动。如果他无法赶去见贝欣一面,跟她说一声:“贝欣,我明白你了。” 他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文子洋除了很年轻很年轻时,曾热切地希望过与贝欣同偕白首之外,从他目 送贝欣坐火车远去的一刻起,他只有一个心愿,但望他永恒地爱着一个值得他爱 的女人。 原来他从来不应失望。 他有一股难以再忍耐的热望,跟贝欣见一次面,拥抱着她,吻着她,然后说 :“贝欣,谢谢你,谢谢你,你让我骄傲,我明白你了。” 是这样,文子洋于愿已足。 他冲上高氏大厦去找贝欣。 贝欣的秘书说:“贝小姐今天不回办公室。” “她会在哪里?” “贝小姐没有说。” 中环,在下雨的日子里是完全乱糟糟的一片。 人潮再加上头顶的雨伞,令人有种要在枪林弹雨中走避逃生的不安感觉。 在乱世中找寻爱侣的人,只会有一个渺小的希望,只要找着了,哪怕见一面 就又生离死别,也足以告慰了。 他真想狂叫:“贝欣,贝欣,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子洋在找你!” 几经艰辛才挤上了车,开到了山顶高家的大宅。 佣人开了门,道:“对不起,先生,太太不见客。” “我姓文。” “请等一等。” 门再开启时,佣人仍礼貌地说:“太太说,请你回去,她不见客。” “请代转告太太一声,我不会回去,我就站在这儿等她,直等到她出来见我 为止。” 佣人奇怪地望望他,也就把门关上了。 文子洋就站在高家屋外的空园子上,由着雨淋着,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时间从下午至黄昏,由黄昏至入夜。 高家的大门只开启过一次,因为家主人高骏回来了。 文子洋像已镶在前园门口旁的一尊石膏像,依然一动都不动。 雨无疑是在入夜时细多了,但仍然是飘下来,给人罩上一阵凄清的寒意。 高骏自二楼的睡房掀起窗帘,往下望,他问妻子:“文子洋站在那儿多久了?” “下午到现在。”贝欣答。 “你不心软?” 贝欣抬眼,没有做声。 高骏道:“我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如此痴情的男人。我告诉你,我妒忌他,妒 忌他可以这般不顾一切地做出这种损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知道吗?我们刚选定了在同一个选区竞选议员。我还准备调查这姓文的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提供给那些专门爆名流丑史政客丑闻的杂志刊物,削弱 他的群众欢心,听说,他这些年一直为社会做了很多功夫。现在竟不费吹灰之力, 就抓到他的把柄。你想,选民会在一个妻子被人诱惑了去的男人与一个诱惑人家 妻子的男人之间,作个什么抉择?” 贝欣听完高骏说话,只怔住了几秒钟,就立即飞奔跑下楼去。 贝欣冒着细雨,走出大门,直喊:“子洋,子洋,你走,请你走。 文子洋回过头来,紧紧地抱着贝欣,拥吻着她。 天地间在这一刻立时停顿了。 时光在倒流。 那是若干年前的小榄,一对匹配的青年享受着他们无比温馨甜蜜的初吻。 记不得是往时抑或现在,只听见贝欣说:“子洋,我爱你,永远地爱你。” 应该是在许多许多年之前,文子洋拖着贝欣的手,走在田间阡陌之上与青葱 田园之间,两个小孩子以至其后成长为两个年轻人,有说不尽的话语,有诉不完 的衷情。 今晚,雨中,风里,他俩重新紧握着对方的手,无语也无言,心上却有无尽 的永不磨灭、永不褪色、永不变更的挚爱。 是有海可枯、石可烂、志不屈、情不移、爱不渝这回事的。 如果路也是没有尽头,不住地让他俩携手走下去,那会多好。 结伴是心灵相通的两个人,根本不必理会黑暗。 往往,不畏惧黑暗的人,很快就盼到黎明。 东方的红日缓缓高升,那反而提醒了这对眷恋了一夜,也眷恋了这一生一世 似的情人,要面对现实,返回现实去。 贝欣轻声地说:“子洋,我要走了。” 文子洋心上有万般的不舍,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孩子们会为偷吃一颗甜甜的巧 克力而甘愿被父母痛斥甚至痛打一顿。 如果让他跟贝欣在一起,他愿意背负着一切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