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很有点像一个骤然迷失的小童,在十字路口,彷徨无主,突然间的碰到一个亲属, 平日并不一定肯跟在他后头跑,单单是这情绪混乱得近乎失落的一刻,觉得对方额外可 爱,一古脑儿,就冲前去,拖住了他的手。 安全感! 就是这么一回事。 致生约我今晚早点下班,到北角那幢快落成的新大厦,看建筑公司陈列的示范单位。 我答应了。 示范单位内有专责介绍建筑材料,装修工作的职员,热烈地在招呼客户。 那位职员跟钟致生互递名片后,很自然地说: “钟先生,钟太太找到了装修公司替新居效劳没有? 建新装修是这建筑公司的附属 机构,请考虑接受我们的服务。” 我的脸霎时绯红,致生立即喜滋滋地拖住了我的手,并不分辩,竟一直兴致勃勃地 跟对方认真地研究起交楼与装修的问题来。 直至我们坐到餐厅里头吃晚饭了,我的心仍卜卜乱跳,没有平伏。 是晚,致生吃得特别的多,我则吃得额外的少。 致生并没有再提出成家立室的要求,然,一整晚,他只是说: “你喜欢客厅什么颜色? 米色较调和,而且,将来要是转让,这个颜色也比较近乎 一般人的喜爱,对吗? 至于主人房的颜色配搭,就由你拿主意好了。” 我一时没有答腔,他又问: “你会不会喜欢以粉红色为睡房作主色? ” 我下意识地答: “不会。我最恨粉红色。” “感谢主,我也是。那么,白色好不好? 会不会太难打理? ” “灰蓝也是可以的。”我只好答。 “太冷了吧? ”致生想了想,立即改变口气:“随你吧! ” 就这样打开了滔滔不绝的话匣,无形中,代表一切。 我不是不心知,不肚明的。 只是心态在这三朝两日内,急剧转移; 也许工作过于紧张劳累,顿生希望自己有个安乐窝的怪感觉。 晚饭后,致生没有提出新的节日,就送我回家去。 “我从没有到过你家去拜会伯母,今天晚上可方便? ” 就在下车时,他讷讷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是时候了吧? 我轻轻点了头。 虽不至于有事已至此,夫复何言的感慨,但,事态发展,到底在顺理成章之外,还 有一点点的迫于无奈。 无奈于自己心头起了孤独的凄怆,无奈于女性终归要屈服在家庭至上的传统观念上, 无奈于一直以来的优柔寡断,跟致生形成拖泥带水的感情关系,更无奈的是,我并没有 其他选择。 看见钟致生在我家大厦附近的士多,立即备办了该店最上乘的礼品,心头总算有点 安慰,脸上也有光彩。 我先按了铃,才再用自己的门钥开启大门,并且高声喊:“妈,妈,我回来了!致 生也来看望你! ” 母亲自厨房里走出来,一脸的油污,头发也是蓬松的,手还戴着胶手套,分明在做 着洗碗的功夫。 她老人家一时间搞不清楚什么一回事,只答道: “什么事? 高声叫嚷? ” 随即她看到站在我背后,傻乎乎地咧着嘴笑的钟致生。 致生有点战战兢兢的,慌忙向她点头: “伯母,你好! ” “啊! 好! ”妈妈骇异地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再瞥见致生手上那个老大的礼品果 篮,才猛然醒悟到是什么一回事。 “坐,坐! 是钟先生吗? ” “伯母,我叫致生! ” “致生,好,好,致生,坐嘛! ”母亲的神情是复杂而兴奋的,脸上有一点点应该 高兴,却又不便太高兴的挣扎痕迹,添了滑稽,反而使她变得年轻,且营造了轻松的气 氛。 “楚翘,你干么不给我照会一声? 看,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快去给钟先生倒杯茶! ” 一切都像足这一百几十年相传下来的相亲模式进行。 样板的岳母见女婿表情与台辞,也真是全无新意。 我一直坐着看母亲与致生玩着问答游戏。 他们分明是初相识,然情景气氛效果反应,如此的似曾相识。 人生,有什么突破? 到了某个阶段,就上演某类戏,仅此而已。 夜深人静,我躺到床上去时,深深地感叹,几乎整夜的不成眠。 也许因为疲累,这两三天回到公司去,我格外沉默。 方婉如一直充任着我助手及秘书的职位,跟我尤其亲密,当然很觉得我的这个表现, 忍不住寻了个适当的机会,笑眯眯地问: “这几天,睡得不好? ” “对呀! 你怎么知道? ” 方婉如道: “这是自然现象,我姊姊大婚之前的好几个星期,分明累得塌下来似,晚上一躺到 床上去,便又兴奋得睡不着了。人真是难堪,有悲凄之事,难以入睡,有可喜之事,也 一样失眠! ” 我竟没有脸红,反而急得脸上一定显了一点苍白。 “婉如,你说什么? ” 方婉如被我这样子一问,很难为情,久久才说: “不是说,你快要跟钟先生结婚了? ” “谁说的? ” “外面的同事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