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消息传得比当事人接受事实还要快! 唉! 并无羞涩、惊骇与兴奋。还只是感慨,说不出的层层叠叠的感慨。 我的反应多少令婉如吃惊,她悄悄地退出了我的办公室。 他们全知道了? 我就没由来地伏在办公桌上,突然的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次,我在工作岗位上哭。 不甘不忿不情不愿不舍得的情绪,一古脑儿凝聚心头。 教我喘不过气来,只有放声大哭一场,才能宣泄抵消掉这股压力。 要结束一个我并不完全愿意结束的阶段,要开始一个我并没有完全渴望开始的人生, 是委屈的。 然,情势比人强。 再挣扎下去,又如何? 有人会伸手出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不经不觉,我也等了这么些年了。 我给自己的机会与时间,也真并不算少。 若然蹉跎下去,我就要为心底的一个迷糊的幻象与憧憬而付出更高昂的代价,包括 母亲可能难以弥补的失望,与永恒的形单影只! 真的划不来! 哭过了,我拿出纸巾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重新补妆。 跟着,投入工作。 这些天,我额外地勤奋。同事们或以为我在不久将来要放大假,故此,拼命把功夫 做妥。 实则是,我不要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家中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在忙个人的事宜。 母亲名正言顺地在致生手上接过令旗,为我们张罗一切有关新居布置事宜。 至于婚礼,我拒绝了母亲要广宴街坊邻里的要求,毅然决然地说: “我们旅行结婚! ” “定了日子没有? ” “没有! 赶完功夫,即可成行。我们是开设旅行社的。” 母亲白我一眼: “连婚姻大事都这么的无可无不可。” 是的。悲哀不悲哀? 我心里也嘲笑自己。 这一阵子,我是什么人都没有见。 我下意识地把自己收藏起来。 致生是真有点乐极忘形了。 既是胜券在握,就完全不介意我以赶办公事为借口,推掉他的约会。 “反正我们长相厮守的日子正长呀!”致生在电话里轻松地说。 我没有回应,轻轻挂断了线,由得对方以此作为我的默认。 我跟母亲的见面时间也比平日少。 过往,不论我多晚回到家里去,她总要坐到客厅去候我回来,罗唆几句,才心安的。 现今呢,也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为花落谁家,已然大定,她就少操 心,母亲甚而直言不讳: “提心吊胆地管教女儿,无非都是为人家培养个好的老婆而已。” 现今考试合格,毕业了,自然地松一口气。天下父母心,尽皆如此。 公司里头的同事,我突然地懒得接触接见。反正没有出错,巴巴地盯住各人的效率, 务必要个个勤快,又是为什么呢? 徒惹反感而已。 为公司? 公司现今已不是我的整个世界。 为章德鉴? 自己想想,也都觉得好笑。 他是我什么人了? 一凉一热、生老病死,甚而伤春悲秋,无端烦恼,他有经过吗? 有试过分担过我半点压力吗? 没有。 我和他的关系,是庄田里那个农夫与一头牛。 鞠躬尽瘁之后,最好的待遇,还只不过由得我静静在牛栏内老死掉算数。 他交下来的功夫若是一下子做不妥当,只怕他会立即想尽办法把我打发掉。 世界上没有心甘情愿自养伙计的老板。 劳资关系会有什么突破? 自古以来,未之有也。 因而,我也不要见章德鉴。 是今非昔比了。 我和他日中不相见,又有何难? 从前,一个小小写字楼,朝见口晚见面,对方消失一个下午,顿时因寂寞而成担挂。 现今,两层写字楼,各据一个办公室,自成一国,有事还不过在对讲机交代一切, 无事就更河水不犯井水,恨不得互不侵犯,好证明业务运行妥当,并无障碍。 是的,有朝一日,章德鉴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发觉坐在里头工作的人不再是阮楚翘, 也不会有太大的讶异,只要生意如常操作,谁坐我的位置都一样。 我敏感? 要真如此,也应该是一份迟来的触觉,早就应该领悟这番道理了。 因而,这些天来,有什么公事,要跟他商议,我都只以办公室便条向他请示算了, 不劳相见。章德鉴也只在便条上签批了掷还,如此而已,此之谓礼尚往来,彼此彼此。 母亲的电话在黄昏时分搭进办公室里来。她气冲冲投诉说: “现今打电话找你,竟要过五关斩六将,被问个一清二楚,才可以跟你说话。这样 子的派头,再发展下去,不知道要不要我拿出你的出生纸来跟我的身份证对正过,才许 我母女相叙? ” 我真有点啼笑皆非。 公司规模稍具,有一个电话总机接线生,何足怪哉? 再接到我办公室来,秘书会问 一问来人资料,以便通传,也是她的份内事。 并无对母亲不敬之处。就是有些人一旦受一点点阻拦,就以为被人家看轻了,竟没 想到母亲亦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