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据反映,会计被捕前几天你还把他留在厂里好酒好肉款待,有这事吗? ” “实有其事。” “为什么? ” “我已发现了他的问题,怕他自杀。” “他贪污了那么多钱,你身为厂长说包庇重了点,但你一直把他视为亲信, 起码是纵容犯罪。” 徐淑芳掐灭烟蒂,有些恼火地说:“的确,身为厂长我没能及时发现他贪污, 给厂里带来经济损失,我有不容推卸的责任,我多次在党内外作过检查,并引以 为深刻教训,这是失察,却不是纵容,你们混淆了这两个概念。” “现在请你回答第二个问题。你指使会计,就是这个会计吧? 从本厂资金中 支付给一位姓马的两万元钱? ” “对。您所说的姓马的是我厂原副厂长。这件事与会计无关,是我的决定。” “为什么要支付给她那么大数目一笔钱? ” “不是支付给她,是支付给她的家属。这个厂是用她和我本人当年转卖自己 城市户口的钱为基金办起来的。” “多少钱? ” “她一万,我一万。” “那为什么要支付给她的家属两万? ” “包括利息。” 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显然心中暗暗计算,猝不及防地说:“利息没那么 多吧? 连五千都不到。” 她镇定地回答:“我认为对于这一笔钱理应偿还高利。” “你代她的家属签的收据? ”。 “您掌握的情况很准确。” “她的家属为何不签收据? ” “那么一大笔钱,不敢签。” “而你敢。” “对。我是厂长嘛! ” “照你刚才的说法,这个厂还欠着你一万元呢? ” “当然。” “不想要了? ” “暂时不想,工资够花。” “你工资多少? ” “二百五十元。” “这相当于一个局级干部的工资了! ” “没横向比较过。” “你的工人们平均工资多少? ” “各种福利费、奖金加在一起,平均每人一百六七十元。” “你也没和他们比较过? ” “比较过,觉得我拿的工资实在不算高。” “你这么认为? ” “我对这个厂的贡献不是我的任何一位工人所能相比的。” “有什么根据,或者有什么人能够证明,你本人和原先那位马副厂长当年转 卖自己城市户口的两万元,是全部作为建厂基金了呢? ” “我证明她,她证明我。” “到哪儿去找她核实。” “她死了。” “死了? ……” “死了。” “没有什么当年的账目可做参考吗? ” “当年创业只我们两个人,我们一商量,便决定了钱怎么花,立账是以后的 事。当年我们是两个什么都不太懂,凭着股热忱干起来再说的女人。” “那,这件事……等于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了? ” “怀疑者是会这么认为的。”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同时瞪着徐淑芳。精瘦女人极为不满地说 :“徐厂长,我们来是为了核实情况,你不要有抵触情绪,这无助于澄清事实解 决问题嘛! ” 徐淑芳微微一笑,说:“谈不上什么抵触情绪,事实即是这样! ” “这个问题我们还会调查的。下面再问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利用职权之便 搞了一些不正之风? ” “什么不正之风? 请讲具体点! ”徐淑芳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精瘦女人翻了翻手中的本子,说:“据群众揭发,你搞请客送礼,笼络人心 ;巧立名目,滥发奖金;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排除异己,打击有高等学历的技 术人员,栽培亲信,任用无专业技能的人把持设计科。你是不是把一位设计科长 赶走了? ” “行了! ”徐淑芳从这后句话里听出点端倪来,在他们向她提问中,她心里 就琢磨这个“群众‘’是谁? 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群众“果然是被她送瘟神般 送走的原设计科长,他被轰走时,不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会后悔的“吗? 他 果然向她身上泼污水了。 “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写材料的‘群众’是谁? ” “这个吗,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要保护写揭发材料的群众的权益。” “我敢肯定,他是被我赶走的原设计科长! ”徐淑芳言语颇为自信,不容欺 瞒。 两位调查人面面相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徐淑芳平缓了一下语气说:“你们为什么不调查一下这位‘群众,的情况? 如果愿意你们可找厂里任何人询问。” “我们会了解的。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美籍华人陈先生是什么关系 ? ”精瘦女人单刀直人,摆出一副审判者的神情。 此言突兀,徐淑芳为之一怒,她克制地说:“怎么,对此你们也有兴趣吗? ” “不是兴趣。是工作。是职责。” 上方宝剑在手的语气。 “请问你们究竟代表什么? ” “上边。” 对方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我还是不明白,‘上边’是什么意思? ” “应该让你明白,我们自然会让你明白的。不需要你明白的。 你没有必要明白。改革很混乱,一定得整顿。我们奉命行事,一个一个地整。 先整这一类……“竖起小手指,”后整这一类……“竖起大拇指,”整个一清二 楚,不整是不行的! “ 对方口吻相当之威严,听来非常自信。好像有了他们的存在,世事从此界线 分明,朗朗乾坤,澄清万里似的。 “也包括我和陈先生的关系么? ” “当然。” “那么让我悄悄告诉您……”她朝门口看一眼,故意装出一副门外有谁在偷 听的样子,诡秘地隔着桌子向对方俯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