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
《诗经》是中国最早的一部诗集,那时候的诗,事实上是歌谣。歌谣分随口唱
的“徒歌”,和随着乐器唱的“乐歌”。当时的音乐家叫乐工,他们搜集这些“徒
歌”和“乐歌”,编成唱本,有三百多篇,就叫“诗”或“诗三百”。后来乐谱散
失了,只剩下歌词了。
到了孔子时候,他把诗给道德化了,用来做为教条。例如“硕人”诗中有“巧
笑倩兮,美目盼兮”,明明是写漂亮女人的,但孔子却硬扯在画画上面;还引而申
之,硬扯在修养上面。孔子主张“思无邪”,这样一规范,歌谣的本来面目就被曲
解了。
自从孔子给这些歌谣定下规范后,后来的人就更变本加厉了。汉朝以后,把它
用“经”给供奉住,就叫《诗经》了。从此说诗的,就提出风、雅、颂、赋、比、
兴,所谓“六义”来发挥,本来面目就更远了。
——狂童之狂也,鸡巴!
诗无达诂
中国人历来都号召读经,读经的内容起码是四书五经。因为经书中有许多玄妙
的词句,所以后人的解释,也就见仁见智,众说纷纭。经书中最有味儿的是《诗经
》,关于诗经的解释,因为各执一词,所以闹出来一句成语,叫“诗无达诂”。翻
成白话,就是“诗没有固定的解释”。阿猫说诗的意思该如此如此,阿狗却说诗的
意思该这般这般,其实诗的真义如何,阿猫和阿狗可能全对,也可能全不对,而该
是阿牛阿马对。
——“舒而脱脱兮! ”
文言文害死人
不论多少老顽固老夫子抱残守缺,文言文是完了,文言文除了寿序、贺启、祭
文、致敬电一套陈腔滥调外,已经愈来愈木乃伊,小毛头们没人要看文言文,也没
人看得懂文言文,一切都得白话语译后,才勉强看看,应付考试和老师。但当考试
和老师要作文的时候,小毛头就无法不狗屁。
狗屁的原因是:白话文的正宗基础太薄弱,胡适等人公开表示他们老一代的白
话文是放小脚式的,提倡有心、创作无力;另一方面,白话文的起步一再误入歧途,
它们走上“新八股派”、“新之乎者也派”、“旧的吗了呢派”、“新鸳鸯蝴蝶派”
等错路上去,乍看起来,捧来捧去,仿佛成功,实际情形却是做人成功、作文失败。
小毛头们在这种文风里长大,自然种屁得屁,要他们写出不受污染的清新之作,又
奇迹何来?
——看谁文章写得好?
好文章的标准
所谓文章,基本问题只是两个:一、你要表达什么? 二、你表达得好不好? 两
个问题是二合一的,绝不能分开。古往今来,文章特多,可是好文章不多的原因,
就在没能将这二合一的问题摆平。中国人一谈写文章排名,韩愈就是老大,他是
“唐宋八大家”的头牌,又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大将,承前启后,代表性特强,
可是你去读读他的全集看,你会发现读不下去。你用上面两个问题一套:一、他要
表达什么? 答案是:他思路不清,头脑很混,他主张“非圣人之志,不敢存”,但
什么是圣人之志? 他自己也不知道;二、他表达得好不好? 答案是:他好用古文奇
字,做气势奔放状,文言文在他手下,变成了抽象名词排列组合,用一大堆废话,
来说三句话就可说清楚的小意思,表达得实在不好。
糟糕的还不在文章不好,而在不好却不知道不好,还以为那是好。这就表示了,
中国人评判文章,缺乏一种像样的标准。以唐宋八大家而论,所谓行家,说韩愈文
章“如崇山大海”,柳宗元文章“如幽岩怪壑”,欧阳修文章“如秋山平远”,苏
轼文章“如长江大河”,王安石文章“如断岸千尺”,曾巩文章“如波泽春涨”,
……说得玄之又玄,除了使我们知道水到处流山一大堆以外,实在摸不清文章好在
哪里? 好的标准是什么?
——看谁文章写得好?
新时代的新标准
做为新时代的中国人,我们评判文章,实在该用一种新的标准,我们必须放弃
什么山水标准、什么雅俗标准、什么气骨标准、什么文白标准。我们看文章,要问
的只是:一、要表达什么? 二、表达得好不好? 有了这种新的标准,一切错打的笔
墨官司,都可以去他的蛋;一切不敢说它不好的所谓名家之作,都可以叫它狗屁。
这种新的标准,可以使我们立刻变得气象一新,开拓万古心胸,推倒千载豪杰。
任何文章,如果它不能使我们读得起劲、看得痛快,就算是史汉的作者写的,又怎
样呢? 我们绝不可以看不下去一篇文章,却人云亦云的跟着说它好,或歌颂作者是
什么八大家几大家,我们该有这种气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好就是狗屁
!我们该敢说我们心里的话,当你被一篇滥文章烦得要死,你除了大骂狗屁,还能骂
什么呢?
——看谁文章写得好?
诗人要抽税
如果我是国税局局长,要抽三种税:一、医生写文章,抽税;二、画家写文章,
抽税;三、诗人写诗,抽税。抽前两种人的税,为了医生和画家不务正业;抽后一
种人的税,为了诗人专务正业。
诗人实在不是一种正业,因为——照爱默生和梭罗等的说法——人人内心深处
都是诗人,人人可以成为诗人。既然大家都是,为什么有人却专门以诗人自居,整
天摇头摆尾,写那不知所云的狗屁? 他们除了只会将一些抽象名词排列组合一阵外,
弄出来的,全无丝毫意义。从这种观点来过滤,他们不但不是诗人,反倒是骗子。
甚至还不如骗子,骗子至少知道他持以行骗的内容是什么,可是要命的诗人呀,自
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李诗廿四首
狂叛品
谈到文章,在明朝有所谓“文章二十五品”之说,其中有“简古”、“典则”、
“讽切”、“刺议”、“攻击”、“潇洒”等二十五品,我认为在这些“品”中,
一项重大的遗漏可说就是“狂叛品”了。狂叛品的文章最大特色是率真与痛快,有
了什么,就说什么;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狂叛品的作者深知写文章的重点是在表
达作者的意思,只要能达意,使读者痛痛快快的读下去,“形式”上面的计较,是
可以不必的。所以嬉皮笑脸,不失为文章;亦庄亦谐,也不失为巨作。
——“传统下的独白”自序
伪君子的文章
我生平最讨厌一些伪君子们在文章上装模作样忸怩作态,一下笔就好像一脑门
子仁义道德之气,充塞于白纸黑字之间,读其文,似乎走进了孔庙中的大成殿,好
像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番不可;读过之后,幸运的读者要昏昏欲睡,不幸的读者
便要吃强胃散,文章也者,写到他们那种地步,真算罢了。
——“传统下的独白”自序
中国“武侠小说”发展史
武侠小说在中国,本有它深远的历史背景。它最早的流行时期在唐朝晚期。当
时藩镇为祸,大家多有养侠客报私仇的情形,唐朝的两个宰相都死在侠客手里。当
时又因为受到阴阳道士佛陀外夷等的影响,更增加了腾云驾雾的气氛。而武侠小说
也就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冒了出来。如许尧佐的《柳氏传》、柳堤的《上清传》、李
公佐的《谢小娥传》、薛调的《无双传》、裴的《昆奴传》、《聂隐娘传》、袁郊
的《红线传》、杜光庭的《虬髯客传》等等,都是所谓一时之选。
武侠小说又一个流行的周期是在清朝的晚期。满洲人文康的《儿女英雄传》,
以及汉人石玉昆的《忠烈侠义传》( 《三侠五义》) 都是最有名的。以后又有俞樾
改写的《七侠五义》,以及什么《忠烈小侠五义传》、《续小五义传》、《永庆平
》、《万年青》、《英雄大八义》、《英雄小八义》、《刘公案》、《李公案》、
《施公案》、《彭公案》等等等等,一淌下来,刀光剑影,侠气冲天。
武侠小说进入民国后,已经走向《三侠剑》、《蜀山剑侠传》的路数,这个路
数是功夫愈来愈离谱,情节愈来愈荒谬,举凡武林兵器、山巅道行,都愈来愈走火
入魔,极怪诞之能事。换种说法,就是这种武侠已经愈来愈脱离晚唐时代的历史背
景了,在表面上,已经完完全全跟现时代脱节了。
——“武侠小说”,著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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