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政府,主人是你
——在制度上民主还不够,必须在习惯上民主,才算到家。要在习惯上减少大
人物与小人物之悬殊,才算真民主。民主程度如何测量? 民主是什么? 民主在哪里
?民主的程度如何测量?民主要从哪儿看? 我的结论是:看民主,不在堂皇的宪法;
找民主,不在庄严的议会;测量民主,不在摩拳擦掌的斗争。民主的真髓,表现得
不该这么复杂。民主本身,不仅是一种制度,而是一种信仰、一种生活态度、一种
普遍的方向与目标。从这种博大的观点看,我认为检验一个地区的民主成分,单刀
直入,只有一个妙法,就是看它有没有“开玩笑的自由”。上上下下,大家都有这
种自由,才证明了这个地区把民主信仰化、生活化、普遍化。大家能互相开玩笑,
才证明了这个地区有幽默感、有民主气质。
相反的,没有开玩笑的自由,就没有民主气质可言。没有这种气质,不但不配
民主,连帝制都不配。那样的民主,只是一种招牌、一种口号。热爱民主的中国人,
千万该警觉到这一点。
——开玩笑的自由
对政府,主人是你
“政府”是什么? “政府”只有在变成抽象化以后,才有花招,若追根究底,
一要求落实,所谓“政府”也者,原来只不过是“一小撮人”的代号而已。“政府”
两个字,是虚的、是空洞的;“一小撮人”、一小撮永不下台的当权派,才是真的、
是实在的。所以,愚昧的小百姓以为他们拥护“政府”、热爱“政府”,常常不小
心就拥护到“一小撮人”、热爱到一小撮永不下台的当权派而已!
真正抱有自由民主信念的小百姓,必须努力觉悟:觉悟到“政府”不是你爸爸,
也不是你恩人,对“政府”,主人是你,你不可甘自作践,感谢它的“德政”,歌
颂它的“大有为”。在“政府”中做事的,其实只是公仆,对公仆,我们应该责备
他们、指使他们、命令他们、对他们七嘴八舌,而不是被他们呼么喝六。只有在这
种清楚的认识下,中国的自由民主才有活路。否则的话,中国人民只是抽象骗人下
的凯子而已,什么自由民主,都是他妈的狗屁! ——向“政府”摇尾巴的动物,是
不配自由民主的!
——具体骗人与抽象骗人
为民喉舌
“政府”本身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在这个抽象名词背后,同样都是小百姓出身
的公务人员,他们跟小百姓同样是人,同样是同源的血液,他们的先天跟小百姓并
没有对峙的因子,只是在后天上,权力的掌握容易导致腐化和滥用,这是阿克吞与
孟德斯鸠早就指出过的。为了防止他们的腐化与滥用,才有民意代表的出现来“为
民喉舌”。民意代表有时候忘了他们的立场,转而“为自己喉舌”或更进一步“为
政府喉舌”,这时候,我们必须提出警告,我们要拍拍他们的脑袋瓜子,说:“傻
小子,臭皮匠! 别忘了你吃的是谁的饭,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
——臭皮匠和民主靴
民主靴
在“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的民主政治里,它的主要意义,就在用多数人
的平庸智慧,平稳的制造一个“民主靴”,维护并监督这个民主靴。使这双靴子为
小百姓翻山越岭,跋涉长途,不受专制者的侵害。
太平盛世所需要的是纯粹小百姓式的平凡人,任何人的脚,都不站在别人的头
顶上;任何人的脚,都要插在民主的靴子里。
在民主靴子的面前,我们小百姓要要求我们的代表“臭皮匠”,不可以叫我们
“削足适履”,更不可以像法国皇帝路易十五那样的,把开水灌进百姓的靴里,实
行那残忍的“靴刑”。
我们的“臭皮匠”,该永远是替我们说话的民意传声筒,不该是政府的应声虫。
这种立场与分际,是孙中山先生早就说过的“权”与“能”的分际,并不是找政府
的麻烦。
——臭皮匠与民主靴
臭皮匠的政治
民主政治本就是一个“小百姓问政”的政治,在许多方面,它的表现也是“庸
人政治”。民主政治的基本精神是:“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就个人而论,
诸葛亮当然比臭皮匠高明,可是诸葛亮却比臭皮匠危险,万一统治者不是诸葛亮而
是“金主亮”( 金朝的暴君) ,那怎么办? 根据历史统计,统治者中暴君昏君的数
目,实在比贤主英主来得多。贤王一去,昏君一来,小民苦矣! 使小民不苦或减少
苦的可能率的办法,则莫过于让出天下,让臭皮匠统治。于是民主政治,便成了臭
皮匠的政治。
在臭皮匠的政治中,许多民意代表自然还不脱牛皮和厚皮的臭味,自然还会一
闹再闹出许多胡来乱搞的丑史,自然还会当“一票代表”和“猪仔议员”。但这都
没关系。在任重道远的民主前程中,这些都是初期的不可避免的过渡现象,不值得
我们悲观。小宝宝不摔跤,怎么学得会走路? 我们这些民意代表,他们虽然混帐,
但是究竟是我们可爱的小宝宝,我们要教育他们,督促他们,使他们不再满地乱爬,
最后变成像诸葛亮一般的小皮匠。
——臭皮匠政治
减少小人物与大人物的差距
《孟子》里有一句话,叫:“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吾何畏彼
哉! ”意思是说:见那些大人物呀,可要轻视他们,别给他们唬住了。……为什么
要怕他们呢?
这是一个很有气概的提示。可是,事实上,小人物见到大人物,心里还是嘀咕,
还是畏形于色。
小人物与大人物这种级差,若在专制时代,就没什么了不得;但在民主时代;
就有点不得了。因为人与人间的过分级差,是民主的致命伤。民主的特色就是大家
接近,谁也不比谁神气活现,谁也不比谁“”。在民主社会里有太多大人物,对小
人物说来,是一种不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用民主观点看圣人等大人物,
实在有点格格不入。大人物要希圣希贤的做汉奸或圣人,小人物只好诲淫诲盗的做
小偷或大盗。这种各走极端,是乱世的败相,不是民主的福相,真正的民主活剧,
不是这样演好的。
那么要怎样呢?
要怎样,要用民主的戏路,才能演好民主活剧。民主的剧路很多,两党多党、
直接选举、巴力门至上、法院与军队不受政党控制等等等等,这些制度上的民主,
已为大家所熟知。但在制度上民主还不够,必须在习惯上民主,才算到家。要在习
惯上减少上下之分、贵贱之别、官民之差、大人物与小人物之悬殊,才算真民主。
——漫画的自由意义
可笑的国会议员
立法委员是国会议员,国会议员就该“为民喉舌”。“为民喉舌”的重点就在
表现质询和询问,一表现质询,就得经常跟被质询的对立,这是制度上规定的制衡
关系,并不是跟政府过不去,跟政府捣蛋。
欧洲中古有一种“魔鬼的辩护士”那时候的神学者,提出了理论,必须请另外
一个人,就敌对立场,提出反驳,真理要透过反驳,才无懈可击,才告完成。这些
提出反驳的人,形式上好像站在魔鬼立场讲话,所以叫“魔鬼的辩护士”。这种有
意的魔高一丈,目的在使道高一尺也变成一丈,变成一丈一,变成十丈。所以,
“魔鬼的辩护士”并不是跟教会过不去,跟教会捣蛋。
拳击家练拳,自己一个人光打梨形球或沙袋是不够的,他得来个“假想敌对打”。
这个假想敌,多半是他的教练,教练跟他对打,这种有意的对打,目的在使他缺点
减少优点加多,这种打反拳的“假想敌”,并不是跟选手过不去,跟选手捣蛋。
可笑的是,三十一年来,这个岛上的“国会议员”,居然发明一种所谓时值非
常、相忍为安的怪论,从怪论下引申,竟认为议会中跟被质询者对立是“破坏团结”
的、是“破坏政府威信”的、是“诋毁领导中心”的、是“影响民心士气”的、是
“动摇国本”的。……于是,他们放弃了制度上规定的制衡关系,放弃“为民喉舌”,
纷纷做起哑巴来了。
——永远失职,永不失业!
认同舆论
中国古话说:“为政不在多言”。为政的职业是力行,力行“多言”者的意见。
舆论的职业就是多言,多言就是人权、民主与求真,只有透过舆论的检讨,为政才
能落实生根。为政不必高高在上指导舆论,而该与舆论认同,跟低低在下者顺流而
下,这才是第一流。
——重要不重要与不重要重要
开玩笑的自由
现代人所争的自由,像“身体自由”、“居住自由”、“迁徙自由”、“信教
自由”、“财产自由”、“工作自由”、“契约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
由”、“秘密通讯自由”、以至“言论、讲学、著作、及出版自由”等等,都可叫
做“义正辞严的自由”,它们的争来,都经过多少血泪,——在统治者死不愿给、
被统治者拼命想要的拉锯下,血泪交流,才算进进出出。所以,这些自由,都有点
大悲调,都无喜剧成分可言。
另一种自由,却完全不一样,这种自由,可把它叫做“开玩笑的自由”。开玩
笑的自由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间,在吹胡子瞪眼之余,居然可以友化敌意、松弛
紧张,大家不妨逗乐一番。逗乐,并不妨碍真理方面的“义正”,但在“辞严”的
态度上,却可轻松一点、“辞不严”一点,不必那么剑拔弩张。所以,这种自由,
可叫做“义正辞不严的自由”。
——开玩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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