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
三十多年前,逃难到台湾的外省人,他们逃难,可分两类:一类是“大老爷式
逃难”,一类是“小百姓式逃难”。“大老爷式逃难”是在逃难前,占尽消息、工
具、财力等方便,其逃难也,其实与搬家无异。国民党大员中,逃到台湾来,连同
豪华家具一并上飞机上轮船者,比比皆是,最精彩的是,特务头子戴笠的棺材,为
了怕共产党会掘他的坟,也自坟中起出,运到台湾。兵荒马乱之时,还能不忘故人、
泽及枯骨,国民党之精于逃难,伟大哉!
“大老爷式逃难”外,剩下就是“小百姓式逃难”了。小百姓消息不灵、工具
不行、财力不够,其逃难也,只能扶老携幼、手抱婴儿,大队而行,但是一兵荒一
马乱,大队就冲散了,结果死的死、伤的伤、沦入沟壑的沦入沟壑、流落街头的流
落街头。
——“赛跑式逃难”与“逃难式赛跑”
小人当道
我生平对国民党全无好感,也不寄任何希望,我评论国民党,完全是以一个未
来历史家的身分,提前做盖棺前的论定而已。一九四四年,戴传贤在重庆曾家岩发
豪语:“周朝的天下是八百年,国民党至少要掌握政权一千年。”一千年后,上帝
见证,国民党总要还政于民了,但那时候,下台的国民党和垮台的党外人士,恐怕
都将踩在苏南成之流的脚下。国民党是有过理想主义的,虽然已经凋谢:党外人士
是有着理想主义的,虽然已经不多,但苏南成之流的无耻政客绝对没有这些,他们
只有奶和娘——随时变换的奶和娘。苏南成之流的当道,就是最可怕的小人当道。
如今这种小人当道了,国民党居然勤于捧他,党外巨头居然不肯骂他,双方居然都
没警觉到:这种小人和他的现实主义是真正毁灭人类和理想主义的丑恶东西。国民
党的自毁,固不足惜;党外巨头的“过失”,也就太可悲了!
——不是他个人的事
不准会见
中国人民何辜,九十年来,敬陪国民党革命,“革命,革命,革过又革了”,
最后革得骨肉生不能见、死不能送,关山难越,尽是失散之人;幽明永隔,长为他
乡之客,最后不能“反攻大陆”,也不准大陆人民来台,也不准直系血亲来往见面。
只死命的一个劲儿扣住在小岛上的一切,这又算是什么? 国民党再英雄、再豪杰,
为什么不去整共产党,却对付起老太太们不准看女儿? 使人母女三十五年不见面,
这算哪一门子救国救民? 哪一门子英雄豪杰? 这样莫名其妙的冷血政党,古今中外,
还能找得出第二个吗?
——乱世母女泪
不给人办报的自由
看了三十多年来的报禁依然、报禁仍旧,我感到国民党的可恶有两点:第一点
是他们箝制了我们办报的自由,第二点是他们箝制之后,又一再拿连他们自己都不
信的屁话来搪塞人民。这种作风,第一点固然可恶,第二点尤其可恶。因为第一点
只是欺人,第二点却是欺人之后,又拿人民当傻瓜、当呆子来骗。一骗之不足,又
推出光怪陆离的说法来作弄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受这种作弄呢? 我们要宣布不接受!
——还是第一声最像
应该忏悔
唯有以“忏悔”的态度面对全国人民,国民党的诚意,才会被我们相信。否则
的话,国民党尽管在刀光剑影中统治我们,尽管在强词夺理中摆布我们,尽管在动
辄多数决中欺侮我们,长此以往,真正的悲剧演员,还是他们自己。林肯说:“你
可以欺骗多数人于暂时,你可以欺骗少数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欺骗多数人于永久。”
三十三年了,多数人已不再暂时,少数人也不再永久,国民党纵使再舌敝唇焦,也
无法把多数人带入永久了!
——从陶百川绑票大学生说起
国民党的前身是革命团体
党外人士对国民党最不了解的一点是:他们总是从国民党的宣传品上,去认定
国民党是政治学上的一个政党,这是蛋头之见、书生之见。他们不知道,国民党的
前身是革命团体,它的第一代走过秘密结社的路线,所以它有党证、宣誓等不合现
代民主政党的规矩。当它取得政权后,在形式上和形势上,要靠近民主阵营,所以
又要把自己扭出现代民主政党的模样,这种转变,是很吃力的。
——给党外人士上一课
党外对国民党无法准确判断
在国民党眼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小撮党外人士,显然对国民党另有意见,
对国民党所说的不全以为真,所做的常引以为异。对这一小撮人说来,国民党认为
他们的教育与宣传没收到效果,因而很失望、很生气,其实国民党大可不必如此想
不开,因为事实上,国民党三十二年来的教育与宣传,对党外人士也发生了很多影
响的。譬如说,党外人士对国民党的过去和历史,就是照着国民党的教育与宣传了
解的,这样的了解,当然无法对国民党有准确的判断。……党外人士对国民党了解
的不够,反过来看,当然是国民党三十二年一手遮天的成功。
——给党外人士上一课
国民党的司法美容
全世界各地都有政治犯或承认政治犯的今天,中国国民党大官居然公开宣称,
一再宣称:台湾没有政治犯! 说台湾有的只是叛乱犯,不是政治犯! 查一九四九年
六月二十一日公布的“惩治叛乱条例”,第一条明定“叛乱罪犯适用本条例惩治之”,
这是叛乱犯的法源;第二条明定在内乱外患罪上,“刑法”的罪名而以这一条例严
刑重罚而已。所以,政治犯的罪名,骨子里都不过是“刑法”的罪名。既用了“刑
法”的罪名,不论用哪一条,目的都是整政敌的冤枉而已。所以余登发既以“叛乱”
罪名坐牢,也以“图利他人”罪名坐牢;李敖既以“叛乱”罪名坐牢,也以“侵占”
罪名坐牢。……除非一个人是官式宣传下的受害者,除非一个人是不能明辨是非的
可怜虫,他绝不会相信余登发是“图利他人”的人,一如绝不会相信李敖是“侵占”
的人,不论国民党的报纸与法院怎么斗臭、怎么判决,政治犯就是政治犯。但国民
党大官说没有政治犯,只有叛乱犯,只有图利他人的余登发,只有侵占的李敖,只
有知匪不报的雷震,只有妨害兵役的王地,只有涉嫌窃盗的高玉树,只有贪污的杨
金虎,只有包庇的宋霖康,只有收贿的杨玉城,只有伤害的吴哲朗,只有妨害公务
的黄玉娇。……只有这个、只有那个,就是没有政治犯,这不是怪事吗? 现在我们
懂了美容学,从美容学观点研究国民党,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国民党大官的
“司法美容”,国民党大官另用卑鄙的罪名加给政敌,巧妙的闪开政治犯:政治原
因,法律解决;军法大审,司法斗臭;使政敌灰头土脸,使自己“眉骨加高”、
“瘦面加胖”。事实上,司法案件明明是政治迫害的整型,所谓没有政治犯,所谓
纯粹司法案件,只是政治的化妆而已。
——文化美容,财政美容,司法美容
一党独大才有“党外”
民主国家里没有“党外”,因为民主国家里不允许一党独大。没有一党独大,
自然就没有“党外”,因为你若说“党外”,别人不懂。别人不晓得是保守党外呢
还是工党党外,是民主党外呢还是共和党外? 只有在一党独大的情况下,党才变成
了专有名词而非普通名词,党才变成了“就是那个党嘛! ”变成“还有那个党嘛? ”
变成了唯一的。
所以,你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看到站牌上写着“中央党部”,就知道那是国民
党中央党部,从公车站长到公车车掌,从七十岁老太太到七岁小姑娘,大家想都
“不做第二党想”,“中央党部”,“中央党部”当然是国民党嘛,还有哪个党嘛
?明知故问!
——党外是谁喊出来的?
乡愿风
当乡愿风蔓延的时候,在这岛上,我们就愈来愈看不到义正辞严痛痛快快的言
论了,从国民党似是而非的宣传里、从两面人左右逢源的顾盼里、从座谈会专家模
棱两可的取巧里、从康宁祥式党外人士对国民党大员致“最高敬意”“更多的敬意”
的表率里,我们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充满乡愿气的岛,我们不得不警觉!
——党外与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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