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晴空万里,白云浮动,波段起伏的草坪从眼前蔓延开来,连接向远方的果岭。 偶尔几只雁鸟从天空掠过,倒映在前方的大湖里。微风拂来,带起沙坑里的 淡淡黄沙,百慕达草的翠尖跟着一起欢悦戏舞。 杆弟背着球杆,尽责地跟在高球场的会员身后,然后努力趁众人不注意时偷 瞄那个随行的艳姝。 叶梓嫔戴着一顶鸭舌帽,猫样水眸满盛着明媚的笑意,流苏样式的耳环让米 白运动衫走出独树一帜的风情。 “我可不可以试试看?”她突然提议。 正要挥杆的老人家顿住动作,两个男人的谈话也停了下来。 “你会打高尔夫球?”宋仰华狐疑地打量她几眼。 “我对运动很有天分。”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吹牛。 “她打过高尔夫球?”老人家回头再问身边的男人一次。 “据说她对运动很有天分。”陆议平稳地回答。 宋仰华转回来,不太情愿地递出球杆。 “慢慢来,不要乱打。”老人家先向她分析一下地型。“我们现在处于向风 面,方位一定要抓得准,否则球很容易飞进水塘里。哪!手这样摆,对,抓这里, 好,手肘打直,用手臂的力道打出去。不对!用手臂,不是用手腕!” 来不及了,小白球铿地一响,高高弹起,却飞不远,落到一半时,一阵风吹 来—— “啊!快回来。”她仰首对天空中的那道抛物线大叫。 扑通!小白球落进右前方的水塘里。 “我不是叫你用手臂的力气挥杆吗?你看,现在球掉进水里了。”宋仰华生 气地把球杆抢回来。 叶梓嫔对同来的男人吐吐舌头。 “球拿来。”宋仰华对杆弟挥挥手,接过小白球时,往三个人脸上溜一圈, 防卫性地说:“那一杆是她打的,不是我打的。” 球摆回她刚才挥杆的地方。 “噢。”叶梓嫔耸耸肩。 “是。”陆议无异议。 老人家又嘀咕几句,就定位挥杆,球飞出去,完美地落在七、八两洞中央。 “下面的人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他们偷鸡摸狗这么些年,没想到踢到 你这块铁板。”出乎两个年轻人意外,他们竟然在宋仰华的语调里听出几丝笑意。 “宋老言重了,我依规矩提出申诉,一切合情合理合法,何来‘闹事’之说?” 他不卑不亢地回应。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要和我们建华杠到底?”老人家悠悠哉哉地走在前 头,一行人往小白球的新落点而去。 “宋老贵为国内知名的工商界大老,同时是建华的当家总裁,倘若没把握收 服我们这种毛头小子,也就不会约在下出来谈判了,不是吗?”陆议淡淡微笑。 宋仰华瞄他一眼。“呵,你不错啊!好话坏话一起讲,想挤兑得我无话可说 吗?” “我可不可以再打一球?”来到目的地,叶梓嫔二度提议。 两个男人的交谈再度中断,一起回头瞪她。 “可以吗?”她像个期待新玩具的小女孩。 宋仰华又是一串嘀咕,极为勉强地递出球杆。“用手臂的力量,记住!不是 手腕!” “是。”她行了个童军礼接过来,满眼充满斗志,盯着草地上的小白球。 “两脚打开,与肩同宽。”宋仰华纠正她一下。“所以,你还是坚持君命有 所不受,嗯?” “周董事长她老人家人在日本,天高皇帝远的,未必了解台湾的情况,此时 我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断。”陆议微微一笑。 “年轻人性子很硬啊!”宋仰华嘿嘿笑两声。“不对、不对,膝盖弯一点, 你站得直挺挺的跟木头人一样,怎么施力呢?” “我有我的游戏规则,您有您的游戏规则,大家互相不挑毛病,对彼此都公 平一点!”叶梓嫔淘气地对他灿笑。 一语双关,宋仰华白她一眼,脸上倒是没有多大怒意。 “我坦白告诉你,那七千多万的标我不放在眼里,但是最近的时局敏感,你 也知道。我们承担不起任何丑闻,而且会不惜一切阻止想揭发丑闻的人。”宋仰 华淡淡说。 “所以,宋老的意思呢?”他把发球权交给对方。 “所以,勤誉的意思呢?”宋老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就重新验标罗——嘿!”她用力挥杆。 “好,这手打得好!”宋仰华看着角度和力道都恰到好处的抛物线,不禁脱 口暍采。 “谢谢,所以宋老是同意了?”她笑得花颜灿放。 宋仰华一愣,才想到她击球之前说了什么事。 “你们两个合力对付我?”两只小猴子各挨一记白眼。“重新验标,跟登报 承认我们走内线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于,如果让我们把事情扯开来,主控权在我们身上;若是建华自己 重新公告验标,主控权便在贵公司身上。建华可以用任何体面的理由转圜,我们 不介意配合,只要最后争回一个公道便成。”陆议步伐平稳,陪着众人缓缓走向 白球的新落点。 “我应该千恩万谢地收下这个机会罗?”老人家斜睨他一眼。“好了,球杆 还我,今天是我来打球的,你们两个只是陪客。” “还您就是了,这么小气?”她把球杆交回去,嘀嘀咕咕地抱怨。“我们很 乐意让老爷子作主,年轻人作陪,陆议刚才不就说了吗?” 宋仰华啼笑皆非。又来个话中有话!这颗皮蛋啊,真是—— “好了,大家都别说话,让我好好把这一球打完。”他站定位,挥杆击出, 小白球落在非常接近八号洞口的草地上。 “仍然不考虑私下和解的可能性?”来到新落点旁,老先生突然把球杆转向 他。“你也来打一球!” 陆议把球杆接过来,目测一下距离。 “除非和解金不低于底标的两成。”小白球被平缓的推出去,笔直滚向球洞, 喀隆一声,进洞,平标准杆。“我们公司为了这一次的验标,付出大量的人力成 本和设备成本,这不是扔个两百万就能打发的事。” 宋仰华嘿的一声笑出来,转头斜睨她。 “这是你上司还是你男朋友?” “我和他不同部门,顶多算同事。”叶梓嫔耸耸肩,努力制止脸颊微升的热 气。 “信不信我让你男朋友没工作?”老人家嗤哼一声。 “您老人家要让人没工作还不容易吗?可该解决的问题仍然在那里,陆议也 不好把烫手山芋丢给继任者,自己一走了之啊!”换言之,把陆议弄走了也没用。 她的笑靥开朗极了。 他本来想抓那姓陆的好好出来谈谈,没想到被他们两人同气连声,一软一硬 的联手夹击了。宋仰华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不考虑私下和解?”宋仰华敛去了口气中的闲散嘲谵。“你要想清楚, 即使重新验标而勤誉二度得标,将来那群心有不甘的主管一样会刁难你们,你们 不能顺利结案。你就算过得了现在这一关,不见得过得了下一关。” “宋先生,您是我的老前辈,在政商两界优游自得、无往不利,许多事不需 晚辈多言,相信您也明白。勤誉目前在意的已经不只是金钱了,还有将来如何在 业界抬头挺胸的走动。个人的‘面子’可以虚无得不值一毫,但是‘公司声誉’ 却重如泰山。”陆议揽起眉心,神色直接而肃穆。 宋仰华望着八号球洞,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两个小辈站在一旁垂手等待。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有所处置。”老人家终于慢慢地开口,“最终两方 的人不免都要折冲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失,但是总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那就多谢了。”他微微一笑,和老人家交换一个重而有力的握手。“对了, 宋先生,贵公司旗下有一位……” “丁英全,那个工程部的小主任?”戏谵的眼神和语气又回来了,宋仰华一 副抓到他小辫子的模样。“我全听说了,嘿嘿,那姓丁的狐假虎威确实不像话了 点,不过你这年轻人也挺爱记恨的呀!” “别这么说,为标案奔走是求公司的福祉,找那位丁先生的麻烦则是我个人 的小福利。”陆议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老人家大笑几声。 “小姑娘,看你和他一搭一唱,挺有默契的,什么时候要过门哪?” “宋老,过什么门哪?您要收我当干女儿吗?我先说,被我叫干爹的人可是 得包压岁钱的。”她不理旁边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以及自己热辣辣的红颊。 “那有什么问题,喜宴那天你想要多大包,我都包得起。”老人家摆摆手, 招呼了杆弟,两个人慢慢往前走开。 叶梓嫔留在后头嘀咕。 “既然您这样说了,我还客气什么?哪天入厝、买车、出游、换电脑,您想 被炸几张就有几张。”她转头走回休息中心。 身后一声轻笑。 “笑什么?好好一个星期天早上把我挖起床,就为了抓我走球道!你不知道 美容觉对女人的重要性吗?”她柳眉倒竖。可恶,他穿运动衫的样子干嘛这么好 看?既矫健壮硕又有男人味。 “你应付这些老人家的手腕比我高,陈总和宋仰华都吃你这一套,由此可知 我找你作陪是在恭维你。”他几个闲适的大步便已超过她,恰然在前方领路。 叶梓嫔追到他前头去,确定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没有其他稀奇古怪的暗示,才 放他一马。 “那接下来怎么办?宋仰华只是给我们口头承诺,这样保险吗?”她很自然 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踩着软软的草坪。 “他的口头承诺若没有实现,我们也不可能就此罢休,宋先生知道好歹的。” 陆议自然而然揽住她的纤腰。 以前就觉得他是个死硬脾气的家伙,果然就是如此。想到受害者不只她一个, 建华的那票人也有深刻的切肤之痛,她就觉得平衡不少。叶梓嫔半倚在他身上, 享受阵阵凉风的吹袭。 “喂,借我打听一下,你那个学弟受了何种刺激,居然开始走乡土路线?” 她突然想起关先生的新风格。 陆议蹙着眉瞄她一眼,不回答。 “干嘛用那种阴阳怪气的眼光看人?”她揽起柳眉。 “你心情不错嘛,到哪儿都记着关河。” 如果不是他语气如此之淡,她会认为自己……闻到一丝酸味。算了,她想太 多了。 “我好奇呀,不是每天都有人突然心性大变,决定改头换面的。” “去问你们家小郭吧!” 接着无论她如何追问,他都不肯多说了,唯有嘴角那撇神秘的笑意越来越明 显。 “真讨厌!每次都这样话只说一半,难怪你在公司里越来越没有女人缘!” 她气得跺脚。 等一下,她以前好像在心里立过誓,如果再插手帮业务部的忙,就教她将来 倒大楣,嫁给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男人!那她现在又站在这里帮他忙,岂不是自 毁誓言? 完了、完了,都是被他害的,莫名其妙就把她挖起床,也不说清楚找她做什 么。这个男人真的最惹她厌…… 唔,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是不是漏想了什么? 一阵不祥的感觉让她的手臂开始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两个星期的限定回覆期到了。 勤誉收到建华的函覆公文,依然维持“软体版权有疑义,故取消其竞标资格” 的说法。 这件事我会有所处置,最终两方的人不免都要折冲一下,各自有所得也有所 失。宋仰华是这样说的。 显然建华所坚持的“得”就是维护公司颜面,因此,勤誉终究不会等到他们 期望的重新验标。 但是私底下,许多动作已在进行。 那个丁英全在第一时间被转调到偏远的分公司去,职位连降两级,据说他自 己不久之后便辞职了。 在建华的暗示和施压下,光武不得不向他们买了几套周边设备,售价在两千 万左右。这项“联合技术合作”还特地召开记者会,弄得热闹又风光,让业界的 人知道建华的社区仍然将采用部分勤誉的设备,为他们争回一口气。 此外,建华取消另一项打算招标的新案子,直接和勤誉签约——原本他们还 想搞那套公开招标、内定勤誉得标的把戏,结果陆议以一句讽笑的“你们不怕遇 到另一个‘我’?”,惊弓之鸟的建华主管们遂打消原议,直接签约了事。 除了那个丁英全,没有哪个主管被拉下马,两方人都保住了颜面,各自有所 失也有所得,补偿措施正式画下圆满的句号。 勤誉内部目前是人人士气大振,走在路上都有风。外出遇到同业的人,少不 得被拍几下肩膀,竖大拇指说:“听说你们让建华和光武都折腰了,真是要得!” 周晴沄回国之后,听说本来打算办几个不听话的角色,但是不知怎地不了了 之,大概是看在陆议的将功折罪吧!不过董事长即使欲严办他,对陆议也不痛不 痒,因为自从签约记者会落幕之后,其他公司的挖角电话就没有停过。 “喂,小郭,你到底对关河做了什么?”一天早上,叶梓嫔在茶水问里逮着 了死党,终于想到要问。 “嘿嘿,你也听说了?”上头的人论功行赏,小郭也分到不少好处,所以最 近神清气朗,精神特别奸。 “小女子不明底蕴,盼公子多加开释。”她拱手一揖。 “那还用说?想我们堂堂公关部之花看上那个愣小子,他不赏脸就算了,竟 然公开拒绝咱们叶女王,我当然要替你出一口气。”小郭洋洋自得地把热水添满, 替自己加两匙咖啡粉进去。 “你如何帮我出的气?”她好奇道。 “我把你告白不成。关河又失约的事,加油添醋讲给会计部那群长舌妇听, 再把你描述成情场失意,回家以泪洗面的落难美女。”小郭说得眉飞色舞。“平 常那票女人虽然跟你私交不深,好歹认识你比较多年,再加上关河平常就一副女 人回避的高傲貌,早就惹毛不少人了。她们一听说连你都惨遭滑铁卢,气得不得 了,纷纷说:”连叶梓嫔他都看不上眼?那位关先生以为自己是镶金的还是镀银 的?‘“他把会计部小姐的语态学个十成十。 “所以呢?”叶梓嫔好气又好笑。 “现在整个会计部门的女人都和他作对!你也晓得,我们公司里任何人都好 得罪,就是不要得罪管钱的人。现在资讯工程部被整得惨兮兮,他们的请款永远 慢一个月发放下来,福利金也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总之关桑最近是给他很不好 过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小郭仰天大笑。这件事就当做他不慎让叶于误服迷幻 药的补偿吧! “所以他干脆走乡土路线,自我丑化,以躲避女祸?”叶梓嫔摇摇头,不知 道该感动好,还是该骂他好。 其实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关河当然有权利拒绝她,不过听小郭的言下之意, 真正惹毛众家娘子军的,是关河那副眼高于顶的嘴脸。那些女人与其说是替她出 气,不如说是借题发挥,乘机恶整他一顿。 女人的小心眼呀,是很可怕的!关河,只能怪你自己平时不懂得广结善缘了。 “那还用说,想你叶女王可是从不倒追人的,他竟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只 好委屈自己了。”小郭满意地微笑。 呃……怎么背后凉飕飕的? 关河脸色铁青地杵在他们身后。 喔哦!当场活逮。叶梓嫔吐吐舌尖,拉着小郭退到一旁。 “将来勤誉的征人广告应该附加一句:凡单身男性被录用者,无择友之自由 权,须依照公司八卦风气办理。”关河拿着空杯子进来,对着热水瓶重重地说。 “大家只是开你一个玩笑而已,过一阵子风声淡掉,你就没事了。”她还真 有几分歉意。 “开玩笑也要有分寸,我不知道自己连拒绝女性的权利都没有。”关河转过 身,粗黑框底下的视线锐利得足以放箭。 “你当然有权利拒绝我,大家又不是逼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倘若你真的很 在意会计部小姐的态度,顶多我和小郭去帮你澄清就是了。”她登时有点拉不下 脸。 “不必!只要两位停止散发不实谣言,我关某人就谢天谢地了。”关河端着 热茶,拂袖而去。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服气地追出去。“小郭又不是故意要陷 害……好吧,或许他是故意的,但是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平时就一副睥睨高 傲的样子,难怪人缘差到要让人找借口来整一整你。或许别人有错,你自己也应 该反省一下吧。” “这么说来,拒绝阁下的爱慕还是我的错了?”关河陡然立定脚步,害她差 点一鼻子撞到他背心上。 “我已经说了,重点不是在于我的这件事,它只是起因,归根究柢还是在于 你待人处世的态度!”她抬高下巴,陪他一起大眼瞪小眼。 “我只知道,我的麻烦都起源于叶大小姐的青睐,所以求求您以后少垂爱小 的一点,小的就感激不尽了!”关河冷嘲热讽。 “你……你聋子啊?我说了这么多你没听见啊?”她光火得想冲过去喘他, 小郭连忙追上来一把抱住。“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白马王子, 我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也不看看自己眼高于顶的践样有多讨人厌,难怪会计部的 人要和你作对!” “叶子,叶子,冷静一点。”小郭努力当和事老。 “我的践样讨人厌,您还一心贴上来做什么?可见您的问题也不比我小!” 关河很少像现在这样,气到和女人抓对厮杀。 “没错,我就是有问题!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居然曾经欣赏过阁下!你也不回 去照照镜子,你现在这副土博士的样子还有人要吗?”她气得口不择言。 “我现在这副土博士的样子还是拜叶小姐及郭先生之赐呢!” “你——” “叶子,冷静点,不要跟他吵了。”小郭急得满头大汗,拚命想把她拖回办 公室里。 几个听见骚动的人定出来,火速将消息用内线分机传遍公司上下,叶美女和 关帅哥在走廊杠上了! 救火队一接到密报,忙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战线前方。 “你们两个人又在吵什么了?”陆议揉着额角,头痛地看着两只斗牛犬。 “谁跟他吵?本姑娘吵架还要挑对象的!” “是,在下既没慧根又没悟性,请您以后找其他男人下手吧!”关河冷声回 讽。 “好了,关河,你明知道她性子耿直,说话激她做什么?”陆议无奈道。 “她性子耿直,我便得曲里拐弯吗?”关河愠怒地推了推粗黑框眼镜。 说不通!陆议叹了口气,转向旁边看热闹看得很高兴的工程师。“老魏,你 不是有事要找关河吗?” “有吗?”接收到他肃杀的警告,老魏连忙将关河往办公室拉。“啊啊,是, 关老大,我有几个bug 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等一下!关河,有种别走,留下来把话说清楚,本姑娘哪里让你看不顺眼?” 叶梓嫔还在旁边怒火中烧的跳脚。 “给我。”他直接把人从小郭怀里抢过来。 “不要拉我!姓关的,你给我回来!” “好了,人都走远了。”陆议硬架着她来到电梯旁,把她推进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狂野蓬乱的鬈发也努力地飞散张扬,充分表达主人 的怒意。 “每回被人家随口一激气得跳蹦蹦,气头过去之后又来后悔自己太凶!”他 完全摸清她纸老虎的本性。 “谁会后悔?我对那只臭关河后悔,那才有鬼!他以后最好别犯在我手上, 不然我一定努力破坏他!”她用力拂开掉在前额的刘海。“现在是上班时间,你 又要带我上哪儿去?” “你管我?” 还是那个令人气结的答案。 WWWWWWWWWWWWWWWWWWWW “来,把菠菜蒂头的地方切掉,然后拿去水龙头下冲水。”陆伯母——真的 是陆议的伯母——示范给她看。“现在的青菜都洒过农药,一定要活水冲洗个几 分钟才安全。” “噢、是,我会了。”她接过洗菜篮子,乖乖在流理枱前挑菜捡叶。 “这尾黄鱼腌好了吗?”陆议打开冰箱,问道, “可以直接丢下锅煎了。”陆伯母继续剁调馄饨馅的肉泥。 “好。”他把生鱼端出来,然后,出乎叶梓嫔意料,走到锅炉旁开火。 “你会做菜?”她惊叫,看到陆伯母疑问地瞅着她,她再问一次:“他会做 菜?” “阿议从高中起就在外地念书,都是自己下厨的。”陆伯母好笑道。 “真的假的?”欺骗社会!她偶尔去他家几次,冰箱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 堆单身汉必备的速食调理包,原来他会做饭! 他到底还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陆议对她愕讶的眼光恍若未见,恰然自得的又炒好几道菜,端到外面餐桌去。 她蹩脚地看着被自己洗成菜糊的菠菜,哼!不打紧,人总是要有点缺陷嘛。 整个晚上,她便在惊讶与局促不安中度过。 惊讶的是:他做的菜真的好好吃,黄鱼鲜而不老,高丽菜与虾米拌炒得恰到 好处,炸豆腐外酥内软,虽然都是家常菜式,火候却拿捏得巧妙万分。 局促不安的是:她被拷问了一整个晚上。陆伯母的言语态度当然很客气,然 而老一辈的人看“媳妇”与看“女朋友”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她就觉得自己被当 成前者来审了。 即使陆议带她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比他们此刻处身的地点更让她错愕了。 他同上次一样,拉着她上车,然后就一路开开开——开了五个小时!等她回 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他的高雄老家前面。 “不好意思,阿议的伯伯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前天到台中出差去了,他一定 会很遗憾没见到你。”陆伯母的眼中露出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她连忙摇手。她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来啊! 不知道陆议为何带她来此处,他的父母呢? “叶小姐长得真漂亮!你是台北人?”陆伯母夹了一颗鸡肉球放进她碗里。 “我父母是台南人,不过结婚不久就搬到北部,所以我是在台北出生和长大 的。”她乖乖把鸡肉球吃下去。 “令尊和令堂在台北定居吗?” “不,他们三年前退休,又搬回台南老家了。”她突然想到,自己也好久没 有回家探望父母。高雄离台南挺近的,或许明天可以央请陆议载她绕过去一趟… … 慢着,如此一来他们两个岂不等于见过双方家长了? 陆伯母轻哦一声。“小嫔,我这样称呼你,你不介意吧?我想请问一下,将 来结婚之后,你介不介意和公婆住?其实我们二楼可以另外做一道独立的楼梯, 不必非得从一楼上去,所以小夫妻俩的生活很有隐私。” “呃,这个……”她无助地向他打个pass,当事人悠然自若吃他的饭,完全 当做没看到。“要看情况啦……这个……只要大家能和睦相处,有没有住在一起 都不打紧。” “呵,没错。”陆伯母显然非常满意。“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有自己 的空间,只是二、三楼就这样空下来很可惜。如果你们两个还是想搬出去,我也 不会反对。” “哈哈,哈哈。”她干笑两声,“陆议的工作也在台北,所以……” 陆伯母看他一眼,他还是埋头加餐饭。 “我想,就算他留在台北工作,将来也少不得带老婆孩子回高雄度假,我心 里先有个预算比较好。”陆伯母随口将话题带过去。 饭后,陆伯母和他们喝茶闲谈了几句,不到十点便回房安歇了。 “上来换套轻便的衣服。”陆议领着她上达二楼。 她一踏进他的房里,便看见一套女用的换洗睡衣大剌剌摆在他的床上。这… …这是陆伯母准备的吧?真让人不好意思。 “我还是睡客房比较好。”她细声咕哝。 “你以为阿婶不知道我们两人睡在一起吗?”他好笑地瞄她一眼。 “她知道是一回事,我们俩真的做一房睡又是一回事。这里终究是她家,我 一个陌生女人跑来跟她侄子睡觉,那多奇怪啊!我可是有家教的好女孩。”叶梓 嫔忍不住唠叨。 “不忙着睡觉,先跟我来。”稳定的大掌牵住她,继续往楼上走去。 三楼暗黑无人,但是他并未停下,直直踏上通往楼顶的长梯。 推开天台的铁门时,整片高雄的夜空眨眼欢迎他们。 “哗……”无穷无尽的星海。“我一直以为高雄的空气污染,看不到星星!” 啊,这句话有点伤到在地人的骄傲,但是,看她一脸敬畏的神采,陆议善良 地不予追究。 “偶尔风大云少的夜里,高雄的星星也会乐意出来和观光客打个招呼。”他 谦逊地回答。 天台摆着几张乘凉用的躺椅,以及收起来的大阳伞,地面铺上马赛克磁砖, 擦拭得极为干净,看得出经常被使用。 这个社区以独栋花园洋房为主,周围的建物都是同样高度,因此视野并未受 到太大的阻碍。社区小径旁植着绿树,每户人家屋前都有一座小庭院,各色鲜花 在每个角落里缤纷绽放。倘若在白天观赏,应该有另一番景致。 他盘腿席地而坐,她倚在他怀里,两人静静享受凉风与星夜的洗礼。 “我的父母很早便不在了,我十四岁那年,伯父与伯母把我接过来同住,所 以我等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开口,低沉的嗓音在胸膛里隆隆震动。 “噢。”这解释了她心中的一个疑问。 留下其他千百个。 包括,今天为何突然绑架她来见他的长辈。 “我已经向公司请调到高雄来。”他丢下一个小型炸弹。 “为什么?”她惊呼,挺身跪坐在自己脚踝上望着他。“董事长不是有意升 你上来当经理吗?而且公主下个月就要去法国念书,最晚两年就回来了……” 你们两人不是快苦尽甘来了吗? 她犹记得他和公主当初的约定,公主念完设计返国,陆议已经大位在座,他 们两个人可以结婚,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事实上,她最近在深思的一件事,便是她何时该和他分手?她不想将来还牵 牵扯扯的,惹出一地心碎,结果她尚未来得及提,他竟然抢先一步,要放弃台北 的一切回到高雄! 叶梓嫔慌乱起来,这不是她预料到的状况,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相隔一整个 台湾的距离…… “有一些事情我决定放下了,所以继续留在台北已经没有意义。”他的脸庞 笼在夜色里,只隐隐约约看见几道线条与影子。 意思是说,他打算和公主分手吗? “可是,我们任高雄并没有分公司啊!”她的心乱成一团。 “公司有意在高雄成立一个专门行销机器与设备的子公司,我打算自动请缨, 来这里打天下。”他静静望着前方。 “可是,公主同意吗?如果你是担心董事长的阻挠,其实大可不必,公主… …公主的心很向着你……”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多干涩。 董事长确实对他充满了防备与戒惧,然而他总是能让周晴沄屈服,瞧,他不 就顺利帮公主争取到出国念书的机会吗? “周静和我们两个人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双黑眸在暗幕里灼灼放光。 周静当然跟“他们两个人”没关系,但是跟“他一个人”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那,我只能祝福你了,你何时要正式调过来?”她低下头,手指在大腿上 收紧。 “看着我。”她依言照做,夜光照出他嘴角淡淡的温柔。“跟我一起来。” “什么?”她愣了一下。 “跟我一起来高雄。” “我?调到高雄陪你打天下?” “你,嫁到我家陪我一辈子。”第二颗炸弹。 嘎叽!脑神经响起一声紧急煞车的尖鸣。 “你……你……你……”叶梓嫔吓呆了!后面的“说什么”这三个字却无论 如何接不完。 “我想娶你。”他握住她的嫩荑,将她拉到跟前来。他的眼底深深刻刻,没 有一丝玩笑之意。 “我们,才交往几个月而已……”她的脑子糊成一片。 “噢。”这是他唯一的回应。 “噢?噢什么噢?”她突然发怒起来。“你也太恶劣了!莫名其妙把我拉到 高雄来看你伯父伯母,又跟我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倘若我只是在开玩笑,不会特地带你来高雄见我的家人。难道你就不曾想 过我们两人会开花结果?” 当然不曾! 呃,也不是全然不曾,应该说,曾经“曾”,也曾经“不曾”…… “哎呀,我都被你搞乱了,你为什么忽然想娶我?”她烦躁地抓扯头发。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忽然’想娶你?” “不要再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她几乎尖叫。 他叹了口气,手爬梳头发,似乎给她打败了。 “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活到现在第一个想娶的女人。” 她坐回自己的脚踝,就着月光审视这个男人。 他脸上的挫败是真实的,眼底的别扭也半丝不假,手中过度的力道更泄漏出 他的焦躁。 原来他也非常紧张!他很担心她会拒绝他的求婚。 心里忽然有一丝荒谬的笑意涌上来。这样一个男人,善于安内攘外、开疆拓 土,却连最基本的示爱都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她,她甚至不确定他为什么想娶她。然而,她面对的, 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很努力不让他的女人伤心。 “嫔,我真的很想娶你,嫁给我好吗?”他轻声恳求。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望。 她不很确定自己的抉择终究是正确的,可是谁说得准下一年、下个月、下一 天,世间又将会发生怎生的变化呢?起码在此时此刻,她知道她的心想要什么。 叶梓嫔倾身上前,印下一吻。 在百万双闪烁的星眸中,在盈盈微笑的白玉盘眼下,她偏了偏首,露出一个 夺去他呼吸的美丽微笑。 “好,我们结结看。”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