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是我的父母的长子 我的父亲念了5 年私塾,13 岁到北京的布店学徒,他为人心地善良,却又胆 小柔弱,满面和气生财的笑容,一副安分守己的仪态。……完全是个文雅的商人, 失去了农家子弟的气质。从事人才学、心理学和文艺发生学研究的几位同志,根据 我的生长环境和家庭情况进行分析,认为我这个出生在一个没有文化的家庭的孩子, 能够成长为一个作家,主要是受社会影响,家庭影响是很少的。他们的判断很有道 理,但是我的智力却是得自母亲的遗传。 我的母亲自幼聪明美丽,她是她们那个村最俊秀的姑娘,也是我们儒林村最俊 秀的媳妇。至今,儒林村八九十岁的老人,和我谈起我的母亲,都说: “你娘18 岁过门,一晃50 多年了,这50 多年咱们村娶进来几百个媳妇, 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娘的。”我的外祖父是清朝末科秀才,写一手好字,文笔也好。 我见过他为儒林村一对守寡的婆媳所写的募捐骈骊文,书法学王羲之,文章学欧阳 修,功力根深。他家境贫寒,十几岁就到我们运河滩教私塾;我们运河滩的80 岁 以上、100 岁以下的老人,大多数是他的学生。他教了几十年书,买了几十亩地, 土改时被划为富农,不过他在土改之前就死了。他在运河滩的村庄教书,跟我的祖 父结为好友,在我父亲两岁,我的母亲3 岁的时候,两位老人便给他们订了婚。我 的母亲是我的外祖父的爱女,全家没有人敢惹她,因而她很任性。她十分聪慧,虽 然没有正式上学,但是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竟能粗通文字,喜欢看书,喜欢新事 物。我常想,如果她生在城市,能够接受新式教育,她会有所成就。可惜她生在旧 中国的农村,被封建礼教桎梏,又生了8 个孩子,也就委屈了一生,她在娘家自由 自在,到了婆家受到种种的约束,一直反抗我的祖母,我的祖母也不喜爱她。她做 婆婆以后,对五房儿媳妇,从没有红过脸,说过一句重话,同时对我的祖母反倒尊 敬孝顺了。我的性格跟我的父亲完全不同,但是某些方面很像我的母亲。 我是我的父母的长子,在他们结婚之后的第三年,我在我家东厢房北屋的小土 炕上呱呱坠地。这一年阴历二月初七我出生,折算为阳历2 月29 日。 生在穷乡僻壤,长在狭天窄地,我是个蒲柳人家子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