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参加地下“民联”的活动 当年,我的家乡北运河东岸一带自1942 年便是共产党的解放区。战争年月顾 不上教育,北运河东岸几百个村庄没有一所中学。我念完了小学进一步深造,只能 到国民党统治的北平报考官立中学公费生。北平市立男二中招收初中一年级新生120 名,考生竟有5000 人。我这个穷乡僻壤的农家子弟,虽然是头一次进京赶考,土 头土脑却勇气十足,出场毫不怯阵。旗开得胜,马到成功,5000 人中考了头一名 ;受到学校当局的青睐,也引起地下党组织的注意。 国共两党,一个反动,一个革命,我该站到哪一边?是脚踩两只船还是不左不 右中间站? 我虽年幼,并不无知。是非我分得清,黑自我看得明,我对国民党学校当局疏 远而冷淡,却在日常表现中自然亲近地下党。这是因为我早就是共产党的儿童团团 员。不得不来到国民党统治区求学,但身在“曹营”心在“汉”。 6 岁那年,共产党八路军解放了北运河东岸。我们儒林村由于地处运河的河湾 死角,运河滩上草茂林深,一直被日、伪、国民党军忽略。共产党、八路军(解放 军)、民主政府的领导机关,便以儒林村为“堡垒村”,隐蔽休整秘密办公。我家 就住过14 军分区司令员,三(河)、通(县)、香(河) 联合县支队长,京郊武工队的杨队长。他们3 人都是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 红军。杨队长是个神枪手,非常喜爱我的顽皮、淘气,常带我去看他打枪。 他喜欢在月黑天,百步之外插上10 枝点燃的高香,两支驳壳枪左右开弓,嗒 嗒嗒嗒……10 颗子弹飞出,10 枚香火熄灭。不知不觉潜移默化,我有了政治觉 悟,加入抗日救国儿童团,站岗、放哨、查路条…… 我虽然来到国民党统治区上学,但是共产党的教育在我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国 民党利用解放区土改运动中“左倾”幼稚病的过火表现,恣意歪曲事实,进行反共 宣传,我便在同学们中以自己的所见所闻说明真相。国民党学校当局把我传唤到训 育处,对我威胁恫吓,我沉默不语,但拒绝“认错”。 早已参加地下党外围组织的高年级同学便认定我是“自家人”,带我到北京大 学民主广场和三院礼堂参加活动,观看演出,学唱解放区革命歌曲…… 解放军包围了北平城,国民党学校当局鸟兽四散,停课、停水、停电、停止伙 食。学生宿舍被国民党兵强占,留校同学挤住在几个教室里,自谋生活,自己做饭, 我虽然是公费生,但国民党并不准时发放公费(老师的薪水也月月拖欠),所以我 还得在课外卖报挣钱,勤工俭学。学校停课以后,我变成了“专业”报童。每天卖 报返校,都带回多种报纸,供同学们阅读。国民党报纸不是造谣就是撒谎,于是我 便加以剪贴,组合一张新报。每日停电,冬季又夜长昼短,大家都天天盼望光明到 来,我顺应民心民意,就给这张剪报命名《光明报》。国民党报纸的谎言自相矛盾, 破绽百出,我分门别类剪贴,一一对照比较,同学们读后哈哈大笑。一天,丙班同 学张勃青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民联”,即地下党的外围组织民主青年联盟? 我问还有谁参加,他说他只知道刘选秀一人。刘选秀是当时二中的一位高才生,比 我高一班。我对他很佩服,他参加的地下“民联”我也就愿意加入。地下“民联” 单线联系,张勃青之上是刘选秀,张勃青之下是我。刘选秀之上是谁?我不知道, 张勃青也不知道,刘选秀是地下“民联”初中成员负责人,另一负责人徐亦尤,比 我高两班,也是品学兼优。 加入地下“民联”以后,我接受的任务是在同学们中间宣传和平谈判迎接北平 和平解放。从此我剪贴的《光明报》,每天都是和谈的消息。为和谈奔走的何思源 先生(何鲁丽的父亲)的公馆被国民党特务扔弹爆炸,夫人和次女(何鲁丽的母亲 和胞妹)遇害,我非常愤慨。这天黎明时分,我卖报从干面胡同傅作义将军官邸门 外路过,故意大声吆喝:“看报呀看报,看看和谈的消息!”站岗的卫兵端起枪追 了我很远。 我和张勃青商量,想把《光明报》改成油印。打开粘贴封条的教务处,虽有油 印机,却无蜡纸和油墨。当时国民党严格控制印刷商品,穷学生没钱买,也买不到, 只得退而求其次,改为手抄。不久,北平和平解放,同学们各自回家,我也回北运 河家乡过春节,《光明报》停刊。1949 年2 月我从家乡回来,另行创办《雄鸡》 文学壁报。雄鸡报晓光明来临,翻身解放的人民大众进入新社会,开始了新生活。 对解放前的这一段革命历史,我只当是少年时代的风险趣事。直到我的母校北 京二中80 年校庆,以严肃治史的实事求是精神,在撰写校史中把地下“民联”活 动放在首位,我才认真重视起来。地下“民联”的老战友们见面,当年风华正茂的 青少年,都已花甲内外了。张勃青在公安部门工作半生,后到一家工厂当厂长。刘 选秀成为高级科技专家。徐亦尤在一个国学机关任党委书记。地下“民联”总负责 人,高中三年级的夏国治,是著名地质物理学家,曾任地质矿产部副部长。 我们虽已夕阳黄昏,但回首往事,仍能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焕发青春活力。 将近半个世纪的斗争考验做出历史见证,证明我们这些老地下“民联”成员,每个 人都对党和人民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不愧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先锋战士。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