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也许我有资格当七国大使呢 1919 年五四运动到1949 年新中国诞生之前的作家,被称为现代作家。 他们的作品,被称为现代文学。这些现代作家中的大多数人,都有深厚的中国 古典文学造诣,又通晓一门以上的外语。共和国建立到今天所产生的作家,被称为 当代作家,他们的作品便是当代文学。我从1949 年开始创作生涯,在开国的礼炮 声中登上文坛。10 年一代,我是共和国的第一代作家之一。我们这些当代作家比 起前辈作家中的大多数,差不多都有两大弱点和缺陷:一个是古文底子薄,一个是 不懂外文。我虽念过小学、中学、大学,受过比较完整的正规教育,却因少壮不努 力,古文程度只够半瓶醋、二把刀,外文更是连字母都忘得所剩无几了。 我学过一年日语,两年俄语,6 年英语。学日语时我8 岁,正念小学三年级。 我的家乡北运河东岸,已是八路军解放区。抗日民主政府允许小学生学一点日语。 日寇下乡“扫荡”,小学生来不及转移,就拿出日语教科书,扯着脖子吼叫日语哄 骗敌人,敌人走后便呼喊抗日口号,高唱抗日歌曲。胸中充满民族仇恨,毫无兴趣 ;学了一年日语并没有记住几个单词,发音更不讲究,现今日本《每日新闻》总编 辑迁康吾,1981 年当驻北京记者,对我进行专访。我说了几句日本话给他听,问 他水平如何,他客气地笑了笑,说: “跟贵国电影中鬼子军官说中国话‘大大的,小小的,死拉死拉的,良心坏了 的干活’的水平,分不出高低上下。”上中学我学了6 年英语,教我英语的3 位老 师都是超一流的专家。其中蔡文萦先生,后来是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教授,《英汉 大辞典》主编,美国进步女作家史沫特莱著作的翻译者。然而,我却听课不专心, 左耳进右耳出,大脑皮层竟无所贮存,还比不上水过地皮湿。蔡先生是一位柔弱女 性,管不了我这个淘气孩子,对我只得放任自流。我自以为得计,越发不肯用心和 努力。蔡先生讲课,我听而不闻,放在面前的课本,我熟视无睹。每到考试,便平 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即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死记硬背,混个及格, 又扔在脖子后头,念了6 年英文,我整个儿是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高中毕业以 后,英语学得过硬的同学,有的在中学教英语,有的到科技或贸易部门当英语翻译, 都是优秀人才。 我考上北京大学,结束了英语学习,如释重负;有如孙猴子从五指山下爬出来, 只觉得轻松愉快。 谁想,俄文变格复杂繁乱,我没学几课便眼花综乱,头大如瓮,钻进迷魂阵里 转开了磨。这个俄国洋罪更难受。熬到我离开了北大,做恶梦还耳边萦绕着舌头打 嘟噜的俄文字母,恶梦减少,俄语忘光。一年我到前苏联访问,进入莫斯科海关, 验查护照时,边防警察笑容满面,态度非常友好。照理我应说一声“谢谢”,无奈 我那记忆之箱的铁锁上了锈,怎么也想不起那句“四八塞八”!只能含笑点头招手。 我身穿中山装圆口布鞋,高大肥硕身躯啤酒肚,苏联海关警察还以为我是中共高层 人物;一个个都表现得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大、中、小学,俄、英、日语;9 年时光,挂一漏万,愧煞人也。不过,我看 到不少新潮人物,不识洋字儿而侈谈洋务,不通西文而鼓吹西化;又觉得我完全有 资格身兼驻俄、日、美、英、澳、加、新(西兰)7 国大使。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