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谱一曲清新优美的田园牧歌 《摆渡口》和《大青骡子》这两个短篇小说,现在读起来,仍然激动人心。令 人强烈地感受到50 年代那个美好的时代风情,字里行间充溢着清新优美的田园牧 歌情趣。 只有那样美好的时代,才有那样纯情的作者,才能写那样天然本色的作品。 因身患重病而衰老的我,重读我这两篇40 多年前写出的小说,一下子好像又 回归到当年那个16 岁的少年身上了。 那是1952 年夏季,我暑假回村,7 月写完《青枝绿叶》以后,创作激情不但 没有减低,反而意犹未尽,兴致勃勃,有如水涨船高,处于最佳竞技状态。8 月雨 量更多更大,三日小下五日大下;北运河槽涨满了水,河上拆除了木桥,过河的人 马车辆,都靠大船摆渡。 摆渡船有官有私。官船是乡政府的,收费有官价,每过一人只要旧币1000元 (折合现在人民币1 角),价格不涨不落,固定不变。私船是沿岸农民的副业,收 费较高,也不固定。但是,官船行动迟慢,人马车辆不凑够一批便不起锚。私船却 只要给钱多,单身一人也可以过河。心急赶路的人,不怕花钱的人,都坐私船。 我每天都到摆渡口闲坐,跟官船的管船人张老头谈天说地,讲古论今,有时也 帮他给过往行人搬一搬跳板。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在我的50 年代作品中,每一 写到渡口管船人,管船人都姓张。事隔三四十年之后,1990 年我动手写一部长篇 小说,在写到一个北运河渡口时,竟又好像身不由己,又让管船人姓了张。可见当 年留下的印象多少深刻,深刻得不可磨灭。 我也跟撑私船的农民打成一片。撑私船的农民五光十色,良莠不齐。这些人中, 有勤劳朴实的庄稼汉,挂锄时节撑一撑渡船,挣几个活钱,打油买醋,换盐扯布。 但是,也有不少赌徒和酒鬼,挣几个钱便在渡口柳荫下,掷骰子推牌九,喝大酒打 死架。我村有个姓赵的小伙子,水性大得像鱼鹰子;几丈深的河水,他一个猛子能 扎到河底,捞上淤沙中的鹅卵石,活像鱼鹰子下水叼鱼。他每天都到河边捕鱼捞虾 摸螃蟹,也搭救过不少溺水的人。我的一个远房侄女,在河边洗野菜,一阵头晕栽 下了河,俗称被水鬼拉了替身,就是被他抢救上岸,幸免于难。姓赵的小伙子是我 童年最亲密的伙伴,虽没有上过几天学,却求知若渴,我上了高中,他更喜欢跟我 接近,形影不离。 在河边,我跟管船老张说话,他去看赌鬼拴船耍钱,故意跟他们捣乱。有时手 痒闲不住,便解下赌鬼拴船的缆绳,撑船过岸渡人,分文不取。过往行人都夸他热 心肠儿、好心眼儿。 阴历七月初七那天夜晚,我坐在河堤下乘凉,仰望夜空银河两岸的繁星,心中 忽有所动,当夜便在睡前构思了这篇小说。人物是现成的,故事也现成,我只不过 添枝加叶、缝连补缀而已。 小说的主人公俞青林,分明就是姓赵的小伙子。两个二流子的原型,来自撑私 船的赌徒酒鬼。 我添枝加叶有两个人,一人是爱上俞青林的少女春兰,一是教育俞青林的党支 部书记关山。 非常巧合,姓赵的小伙子后来结婚,媳妇就叫春兰。不幸的是姓赵的小伙子在 40 岁时,身患癌症而死。 《摆渡口》最初发表在孙犁同志主编的《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偶然被当 时担任《人民文学》主编的邵基麟同志看到,颇为欣赏,批示转载。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民文学》上露面,从此我便成为《人民文学》的基干作者 之一。 我的第一本书——短篇小说集《青枝绿叶》中,收入了《摆渡口》。我将这本 短篇小说集赠送当时的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同志,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也很喜 欢《摆渡口》,但是同时指出缺点:“为了体现党的领导,便写了个党支部书记讲 一些大道理,是公式化概念化的败笔。”以后,我又把这本书送给前来中国访问的 赫鲁晓夫的女婿阿朱别伊。阿朱别伊当时是苏联《共青真理报》副总编辑兼文艺部 主任。不久,苏联青年近卫军出版社翻译出版了这个短篇小说集,封面上画了《摆 渡口》的一个场景。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