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我活了60周年只有15岁 我出生于1936 年农历三月初七日(公历2 月29 日),岁在丙子,属鼠。 天若有情天亦老,地转一圈人增一岁,1996 又是丙子年,丙子年是我的本命 年,我60 周岁了。 然而,我更喜欢中国传统的计龄方法,愿意自称61 岁。鲁迅和宋庆龄两先生, 都使用虚岁。1995 年春,北京写作文化界朋友们为我“抢九”祝寿,我已“超前” 进入“老界”。日月光华,旦复旦兮,21900 天了。 中风左瘫7 年多,我荣获政府颁发的残疾人证,并且得了个由非残疾人当家作 主的“官衔”。现在,我又名副其实老龄化,有关部门早已征召我尽快入伍,委以 “重任”,当然还是不老的同志主事。一残一老,老残兼备,两顶“桂冠”戴在我 的头上,我已是一支风中烛,一层瓦上霜。 不过,我虽老龄而并未老化,病残而没有残废。我常说,我仍具有48岁或43 岁的心态和意志力。这是因为,我1948 年冬参加革命,至今已经48年;我1953 年夏入党,党龄至今43 岁。1985 年我访问德国,有位德国女作家问我的年庚生 辰,听到我是2 月29 日出生,惊呼道:“闰二月4 年一次内外4 年才过一回生日, 现在才10 岁多一点儿。”如此计算,我60 周岁只算15 岁。孔夫子曰:吾十五 而好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我不会晕糊到自以为是15 岁的翩翩少年,但是要保持“吾十五而好学”的活到老、 学到老精神。我最想达到的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精神境界和言行大度。 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正因我是以参加革命和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日期计算, 我病到这步天地,才不悲观,不沮丧,不绝望,不衰退,不撒赖,不下坡子溜,胸 头这口气像一眼不熄不竭的气井。前些日子,国家采矿部门在我的家乡发现大面积 蕴藏丰厚的热气气田。我骄傲地逢人便讲,那是我的胸膛! 我忘不了1948 年严冬时节,北风呼啸,大雪漫天,在解放军围困北平的隆隆 炮声中,在停电、停水、停伙的黑夜,我加入党的外围。后来我才知道,远在万里 海外,我的妻子也参加了革命地下工作。我忘不了1953 年5 月27日,17 岁的我 举起右手,向党旗宣誓。台下注视着我的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那便是已经入党3 年的我的妻子(她地下入党时只有15 岁)。只有深刻了解我的这一段人生经历, 才能真正懂得我的永不平静的心思。一位参加革命和入党比我早得多的老同志,对 我的评语是:“绍棠不离大格儿。”我一直把他引为知己。 我病倒时,参加革命40 年,入党35 年,我怎能甘心消沉壮志,自认失败, 退出赛场?在病床上我得知,我虽然丧失了行走和生活自理能力,但是右手和右脑 无大损伤,我纵声大笑:“坍我半壁江山,留下有用的右侧,天不灭刘!”8 年来, 健康的人干多少,我这个病残之身也要干多少,甚至还要干得多一些。我不想当什 么十佳百强,但是我敢宣称自己是个够格的共产党员。一个人争一口气,共产党要 争一口气,中华民族要争一口气。不管是一个人,一个单位,一个政党,一个国家, 一个军队,一个民族,不争气就会很快完蛋。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就怕明知故犯, 有错不纠。 我不想一一例举我的耕耘和收获。我只想说,在我48 岁的那一年,我在给胡 耀邦同志的信中,向他保证,我从48 岁到60 岁的12 年里,要写出和出版12 部长篇小说,因而从政不如从文。那么,现在我可以祭告耀邦同志在天之灵,我虽 然只残存了“半个身子”,但是提前一年完成了这个计划。 活着,是为了干活。能写是福,我不满足。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