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伏羲五帝第一尊,成纪地方生圣君。伏羲仁君观天象,日月星辰山川形,才 画八卦成六爻,六十四卦达神明,天降祥瑞吉兆临,在位一百一十五年春,共工 出世乱乾坤。说起共工一段文,共工本是一帝君。贪色无道失民心,祝融一见怒 生嗔,领兵与他来相争。共工大败走无门,当时心中气不过,两头触崩不周山, 上方倒了擎天柱,下方裂了地与井,洪水泛滥又混沌,女娲一见怒生嗔。说起女 娲哪一个,她是伏羲妹妹身,洪水泡天结为婚。当时她把天补满,要杀共工这恶 臣。共工一见气不过,涌起洪水乱乾坤,女娲一见心大怒,杀了共工定太平。百 姓一见心大喜,就尊女娲为上君。女娲在位三十年,又有神农来出世。他今教民 耕稼事,女子采桑蚕吐丝。当时天下瘟疫广,村村户户死无人,神农治病尝百草, 辛辛苦苦救黎民。神农又往七十二名山,要把五谷来找寻。叉有夙沙太欺心,要 反神农有道君,大臣箕文劝不可,夙沙大怒杀箕文。百姓群集心大怒,要杀夙沙 这反臣。夙沙孤寡不敌众,百姓杀他命归阴。神农一百四十春,崩于长沙荼陵城。 自从神农皇帝崩,又有愉罔治乾坤,哪知愉罔多无道,反使蚩尤大兴兵。愉罔惧 怕蚩光凶,悄悄迁都让反臣。幸有轩辕来出世,摆下八卦无极阵,捉住蚩尤一命 倾。 傅朗西一来,天门口的情况就变得一天天不同。傅朗西曾经在小教堂内最隐 秘的屋子里,说起常守义主动要求加入暴动队伍之事。董重里想也没想就表示反 对:“千万不能让这种人混进来,那会让革命事业变质。”“多发动一个人就多 一份力量。这几年我的体验很深,光靠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是形不成革命高潮的。” 说了几次都没效果,傅朗西就武断地做了决定,动员常守义去金寨县接受武装暴 动的秘密训练。在与傅朗西接触了几次后,有一天,常守义突然找到马镇长,说 是要去武汉看望自己的妻子,想当年分别时,常天亮还不到一岁,如今已长成半 大的男人,他们夫妻间竟然再也没有见过面。常守义往日也经常提起这类话,却 没有真去武汉,这一次他真的走了,并且一去就是整整一个夏季,眼看着秋天都 要过完了,还不见人影。 一到夏天,董重里的书场就挪到外面的街上。天色要黑又没有黑,家家户户 的大人就忙着使唤各自的孩子,赶早搬上躺椅竹床,到小教堂门口占地方。占到 好地方的孩子放下躺椅和竹床,回转身再从家里拿上一茶盅米或一把茶叶。日子 好过的人家,也有让孩子拈上几颗大粒子淮盐或者数上三五根火柴的。不管拿了 些什么,再次来到小教堂门口时,已经有人抬出一张小桌子。常天亮将鼓架放好, 并不急于安上鼓,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只布袋,摊开袋口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本 分的孩子一边对常天亮说自已是谁,一边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布袋子里。那些刁猾 的孩子却不说话,他们将手放在常天亮的手里,让常天亮猜。常天亮瞪着一对白 眼珠子,左手摸摸,右手摸摸,总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的名字。被猜出来的孩 子照例要大惊小怪一番,惹得那些还在忙碌的大人们也要抽空打野。天色完全黑 了,吃过晚饭出门乘凉的人陆续聚到小教堂门前。趁着说书前的空隙,大家凑在 一起挖古。这一阵议论最多的是各处乡民暴动的事。天门口人对暴动有着天生的 兴趣,一说就上瘾,天变凉了,露水变重了,他们还往小教堂门口跑,听不到新 消息,也要将早就议论过的事、早就说过的话重新温习一通。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傅朗西的咳嗽声从早到晚都没断过,那张潮红的脸很快 就因咳嗽变得嘎白。太阳落山,地上一阴,傅朗西身上早早就起了鸡皮疙瘩。 舍不得穿夹衣服的常天亮趁机说:“不在外面说书吧?” 连日来心情一直不好的傅朗西忍着咳嗽气势汹汹地说:“你这样子一点也不 像是受苦的人,简直比雪家的女人还娇气。天晓得月亮会不会将你身上晒出疱来!” 董重里在一旁打圆场:“小阳春来了,不会太凉的,在外面说书可以省几个 灯油钱。” 傅朗西还没消火,继续冲着常天亮说:“只要没人吩咐,哪怕是天上落着鹅 毛大雪,你也得将鼓架在门外。” 一向对常天亮呵护有加的董重里有点不乐意了:“傅表弟,你这样说话就是 过分了。麻城那边的暴动败得再惨,也不该冲着孩子撒气。东方不亮西方亮,黑 了北方有南方。别处失败了,我们换个地方接着干不就行了!不是我说你,越是 这样越要沉得住气,别让马脚露出来。你不是很信任常守义吗?说不定这两天他 就会回来。” 常天亮掇出那面漆成红色的小鼓,出门放在鼓架上,右手拿鼓槌,左手拿鼓 板,一板一眼地敲击起来。从上街口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地嚷嚷:“去时山 上的毛栗子树还是青色的,到现也没变红变黄,为什么就回来了!”好比北风刮 过来,街上很快就被这些人吵翻了天。 有人一声不吭地走上来将自己的手塞在常天亮的手里。 旁边还有人叫:“若是你摸错了,今晚就该我们白听说书了!” 常天亮不搭话,他将另一只手拿过来,托的托,摸的摸,一会儿工夫就叫出 名字:“杭九枫,你口口声声说是出门打野猪,毛都没捞着一根,还好意思回来!” 听说书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常天亮一开口,大家便笑起来:“九枫,天亮猜 得这样准,你得给他一块银元才行。” 杭九枫也笑:“我这手糙成了石头,你摸得出来?” 杭九枫什么东西也没带来。常天亮说:“你将麻城那边的情形说说就行!” “换了别人,像我这么大,肯定会害怕!我不怕,我比好多大人看得都清楚。 那边的人都被反水的富人杀光了,死尸扔在稻场上,就像粪缸里的肥蛆,数都数 不过来。”说了半天,见常天亮那里没有任何反应,杭九枫不禁大声问:“你要 我说,又不想听。” “我听见了。我在想死人与活人有哪些不同。” 杭九枫将自己的手放在常天亮的脖子上:“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好多人被别 人从这儿下刀,卸下头来挂在路边的南瓜架上。那些没有头的脖子往外喷血时的 样子,就像一到河南就长得特别肥大的鸡冠花。你晓得鸡冠花?” “我晓得鸡冠花。谁若是被刀枪伤了,将鸡冠花晒干,碾成粉,用酒调一些 内服,再留一些用做外敷,就可以诊治好。” 常天亮借口说鼓板上的绳子要断了,回到屋里告诉傅朗西和董重里:“去麻 城打野猪的人全都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了。他们说,那边闹暴动后成立的苏维埃被 消灭了。所有被苏维埃斗争过的人,个个都像吃了朱砂,只要看谁不顺眼,二话 不说,挥刀就砍,拿枪就戳。” 董重里刚才还劝傅朗西不要着急,这时候自己先紧张起来,嘴唇一哆嗦,突 然冒出一段说书的鼓词,要常天亮等听说书的人都到齐了,先上去说说:“北方 吹来十月的风,盘泥巴的穷人闹暴动,富人上武汉搬救兵,不许小蛇变大龙。” “好汉不吃眼前亏。”董重里还要往下说,傅朗西拦住他。有了确切消息后, 二人的情形正好倒了过来。在劝阻了董重里后,傅朗西打起精神,吩咐常天亮: “往日如何开场,今日还是如何开场。” 常天亮出门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 天色黑了好久。早来的那些人当中有人比常天亮穿得还要少,夜风接二连三 地吹过来,几个抱着膀子站在人群后面的男人猛烈地打了一串喷嚏。 “董先生变得势利了,非得雪大爹到场,才开始打闹台。”有人躲在黑暗中 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其他人胆子也大起来:“雪家什么都有,可以请董先生去开 堂会,和我们争个屁的高下!” “雪家人个个脑满肠肥,从年头到年尾,四季衣裳一样也不少,就是不落雪 也有皮袄穿,当然不怕半夜三更风像刀子割肉。”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上半年在田里忙,下半年在地里忙,到头来 得到的棉花不够做一双棉鞋,得到的粮食不够吃一餐年饭。” 杭九枫听着好笑,他用巴掌在鼓上猛地一拍:“往年冬天,你们赤着脚在雪 地里跑来跑去,也没有责怪准,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就变娇气了!” 杭大爹坐在前排,笑眯眯地夸奖杭九枫越来越会说话了:“从说话的语气就 能看清一个人。再过两三年,杭家的事就可以全部交给你管。” 杭九枫受到鼓励,说话更有力气:“犬家心里是不是觉得暴动很有意思?真 想暴动,你们得先问问自己,是不是可以一抹脸,无情地将左邻右舍的富人赶尽 杀绝。只要心里有丁点硬不起来的地方,就不要有非分之想。类似这种舞刀弄枪 的事,杭家人放个屁也比你们闹暴动的动静大。杭家都没拿定主意,你们就不要 做梦了。” 正说着,雪大爹带着雪大奶和阿彩,加上杨桃等几个下人,前呼后拥地挤到 杭大爹近旁,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雪大爹一坐下就对杭大爹说,自己 一时兴起,画了两幅小品,所以来晚了。 杭大爹神情冷漠地笑一笑,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冲着常天亮大叫:“快去 对董先生说,莫老让小徒弟在外面敲空鼓,留着一肚子鼓词也当不得胎儿!” 常天亮不敢怠慢,进门就叫:“董先生、傅先生,雪大爹到了!” 常天亮正要叫第二声,傅朗西就在身边低声责备起来:“说了多少回,你就 是不改,天生一个小奴才!你不要一见到雪家人就激动,你和他们是平等的,脸 对脸时叫雪大爹还情有可原,隔着老鼻子远,他又听不见,还这样叫就是没骨气。” “谁佩服雪家人都没用,抵不过傅先生的宣传呀!”董重里又出面替常天亮 打圆场。 小教堂外面吵吵闹闹时说的话,董重里都听见了,他在天门口呆了这么久, 从没听见有人说雪家的坏话,就是发牢骚也不会将雪家作为对象。一旦亲耳听见 了,董重里也不免高兴,常常夸奖傅朗西,说这些年自己也没少花过心血,动过 心思,可就是没人听,傅朗西才来几个月,广大民众就被他的宣传鼓动起来。傅 朗西也就难得高兴地说:“可以在天门口搞大动作了!”紧接着他往往又会说: “关键还是杭家!” 董重里还没有出门说书的意思,他要常天亮先出去,拣大家爱听的说书帽子 说上几段,傅朗西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不让常天亮再说那些公公与媳妇扒灰、嫂 子和小叔子偷情的内容。他怕有朝一日一切明了时,民众会小看他们。听到这话, 董重里立即吩咐常天亮,往日那些东西不要再说了,等敲起鼓点后,按照书场上 的情形,随口编些水词儿逗杭大爹高兴就行。董重里刚说完,傅朗西又补上几句, 还要多说些杭家人往日的英雄故事。 常天亮上了书场,一声不响地取了鼓板和鼓槌,急急地敲了一通后,猛喊一 声:“说一个姓杭的不是人一一他是天上二郎神F 凡尘!”虽然是老套子,听说 书的人还是笑了, 杭大爹依然恼着脸:“这个细瞎子,董先生的真传没学到家,只会用花言巧 话哄老人家,小心提起两只脚,倒劈了你!” 常天亮冲着杭大爹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击打鼓板。常天亮讲的是杭大爹当年 如何考上县里的武童,小小年纪上阵杀长毛的事。随口编的说书帽子一说完,听 书的人齐声喝彩,都说常天亮虽然有眼无珠,看起东西来比谁都清楚。 杭大爹终于欠着身子站起来:“没想到不动不静地,你就学会说书了,董先 生算是没白栽培你!你这段说书帽子说得虽好,却不全。天门口除了出武童,还 出了雪大爹这个文童。有文有武才是双全。你就再替董先生打个闹台,也为雪大 爹来一段。” 雪大爹连忙说:“斯文读书,比不上冲锋陷阵,荡气回肠。” “斯文好!我就想斯文,人一斯文满肚子就开始长儿女情肠。常天亮,你这 个细怪种儿,若是将雪家的斯文说得像那回事,雪大爹一定会将你亲娘从武汉接 回来,你就不用老想着别人的肉葫芦了。”杭大爹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慢吞吞 地放进鼓架旁的布袋里。 好久没有露面的常守义突然出现在黑黝黝的墙根下:“杭大爹,天亮将你说 得这么好,你不往布袋里放一块袁大头,也该放一块孙大头。” 杭大爹不高兴地站起来,朝着暗处狠狠盯了一眼,有人怕受连带赶紧说: “常守义,好汉做事好汉当,话都说了,你就莫像根卵子,只往女人裤裆里钻。” 几双手一齐用力,早将常守义推到杭大爹面前。常守义显得很不耐烦,一只 手往腰里摸去。杭九枫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拧住常守义,硬是将他的手 从腰里扯出来。常守义长得还算强壮,仍然吃不消杭九枫的手劲。他嗷嗷叫个不 停,就像富人家的女子在外面玩水,被蚂蟥咬了,只顾用力甩着手:“不要这样, 我不是刺客。”挣了一阵,总算脱了手。常守义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只手电筒。他 用手电筒对着杭九枫照了一下,书场上的人一齐惊呼起来。常守义得意地将手电 筒塞给常天亮,让他对着人群好好照一照。被手电筒照着的人吓得连忙弯下腰。 远处的还没照着的人,喊着常天亮,要他快往自己身上照,等到真的照过去了, 也是一样地躲个不停。有人大惊小怪,说自己的眼睛被手电筒晃瞎了,看不见对 面的人。 坐在雪杭两家后面的马镇长的妻子尖叫一声:“常守义!你出去半年回来就 摆阔气,说说这样贵重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莫不是你也去武汉给人做了上门女 婿?” 常守义收起手电筒:“你没听人挖古,我也是士别三日哟!” 雪大爹接上了话:“挖古的人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半年你在外 面读书了?” 常守义有所保留地说:“雪大爹是不是觉得,雪家一代接一代地读书,这手 电筒应该是你们的!” 不等雪大爹说话,杭大爹抢先开口将常守义骂了一顿:“莫以为手里多了一 件新东西就可以神气,三百六十行里守桥的照旧排不进去。我把话说在前头,你 若是再不将这狗卵子一样的东西收起来,明日早上它就不是你的了!” 常守义收起了手电筒:“雪大爹、杭大爹,你们二位如今可不是金口玉言了, 这东西是我那婆娘托我带给董先生的,感谢董先生这几年如此照顾我们的瞎儿子!” 说着话,董重里已经出来了。常守义将手电筒递过去。 “这么金贵的东西我玩不起。”董重里摊开五指不接手。 突然问,常天亮紧紧凑凑地敲了一通鼓点,亮开嗓子唱起来:“自古文官磨 墨武官出血,从来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只有贤文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 高。莫看天门口地方小,知书识理就能傲视强豪!” “咚——”杭大爹忽地抬脚踢翻杭九枫的凳子,不待跌坐在地上的杭九枫发 出惊叫,杭大爹已经高声叫起来,“快说正传!” 常天亮捂着鼓,不让它发出声音:“是你让我说说雪家的。” 一只脚站在门里的常守义回转身来:“我懂杭大爹的意思。天亮,你这几句 词儿虽然有文采,却犯了抬一个压一个的忌讳。读书高当然是说的雪家,除了杭 家谁也不敢称强豪。” 杭大爹更不高兴:“你这话像从没长牙的屁眼里说出来的!” 常守义顺手将董重里推到鼓前:“不说这些闲话了,还是听董先生说正传吧, 这半年我在外头瞎跑,没听到你说书,心里早就痒起疱来了。” 杭大爹仍旧不肯罢休:“你这个没长眼睛的瞎子——” 到这时,杭大爹满脸皱纹已没有一根是和善的,蛮蛮地尽在那里横来横去。 一阵山风顺势蹿了进来,小街上发出阵阵呜鸣。 雪大爹裹了裹身上的长袍:“风太冷了,直往骨头里钻。” 雪大奶心领神会:“莫吹出毛病来,少听一场吧!” 雪家人正要走,常守义在一旁说:“杭大爹才说几句话,你们就不想听了。 大家都在一个镇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雪大爹盯着常守义:“是呀,一条街上住了多少年,没见过谁把炮药当饭吃!” 常守义抢着开口:“贵人屁多,小人气多嘛!” 雪大爹急了,他不想惹得杭大爹更加生气:“常守义,你不要跟着别人呼风 唤雨!” 在黑暗中站着的人也都跟着吆喝:听说书要紧,想要说别的话,另外找时间。 见董重里操起鼓槌鼓板,雪大爹一家重新坐了下来。董重里还没说出词儿,光是 几声鼓响,听的人就喝起彩来。董重里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仰着脖子,一会儿 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将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右手的鼓槌,左手的鼓板,也跟着 或急或缓或紧或松。开场鼓点响了又响,震得人人心神不定。头顶上的风吹了又 吹,闹得大家意志惶惶。躲在人影里的阿彩,脸上涨得绯红,不停地用目光往杭 九枫身上扫。杭九枫的眼睛虽然动个不停,可十回当中只有一回是对着阿彩,其 余九回全给了董重里。好不容易盼到董重里将鼓板往前一送,然后停下鼓槌,嚓 ——嚓——嚓——连击三下鼓板。一见到这个动作,杭九枫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 张得老大。他和大家一样熟悉,闹台已经结束,石破天惊般的开场自要来了。 就在这时,杭大爹突然站起来:“杭家的儿孙都回去!”他一只手端起躺椅, 抡了半个圆,放在自己的肩上。 站在小教堂门后的傅朗西暗中窃喜,恨不能马上对常守义说,这半年的训练 没白费,刚一回来就将杭家的人发动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