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三 因为柳子文的到来,失恋的王参议才没有离开天门口。 西装革履,面相比梅外婆还白嫩的柳子文现身天门口之前,没有任何预报。在 凉亭里用打架花比输赢的众多孩子,由一镇和一县领着,一窝蜂地跑进下街口,逢 人就说,来了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人,要找柳先生。何止是王参议,连柳子墨都惊 讶不已,诚如孩子们所说,在柳子墨的眼睛里,兄长柳子文形神当中那些熟悉的成 分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媚骨的东西。当天夜里,久未见面的柳家兄弟就在 白雀园内吵了一架。从那些不时出现的较高声调,王参议断断续续地听出二人吵架 的内容。为了求证,第二天早上,王参议问起同样住在隔壁的董重里,经过相互补 充,得出的结论更加准确。武汉城内一个颇有身份的大人物丧偶多年,一直不肯续 弦,多少年轻美貌的女子都不入其法眼,大人物的样子像是有意中人,可又不肯对 任何人说。十天前,大人物突然找到柳子文,坦言二十年前在春满园见过一面的梅 外婆才是自己心仪的对象,希望柳子文能够从中撮合。换了别人这样的事会迅速传 遍天门口,惹来一群接一群讨喜酒喝、其实只是调笑取乐的人。因为牵涉到梅外婆, 董重里不会往外传,王参议更不会在外面漏口风。私下里二人问过柳子墨。柳子墨 将自己对此事的反感说得很清楚:“哪有这种当哥哥的,怎么看都不像柳家的人。” 但他还是将柳子文的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几个人。梅外婆倒是很大度:“女人嘛, 生来就是婚姻故事的主角,死一千年也会被人说来说去。” 上午无事。午饭后的太阳很好,柳子文要柳子墨陪自己在天门口附近走走。王 参议正在雪家书房里寻找自己没有读过的书籍,一名雇工从田里跑回来,上气不接 下气地告诉梅外婆,柳家兄弟正在河滩上吵架。实际情况比雇工所说的还要严重, 柳家兄弟不仅吵架,还打了起来。王参议在上街口碰到匆匆往回走的柳子文,那张 肥硕如冬瓜的大脸上新添了一块血红掌印。“都是文化人,有什么事情非要打架才 能解决?”柳子文侧身而过没有答理,甚至挥动手臂摔在欲上前阻拦的王参议身上。 王参议心生不快,也不再问了,一口气走到仍在河滩上站着的柳子墨面前。除了极 度地气恼而变得嘎白,柳子墨脸上并无挨打的痕迹。王参议说:“你不应该动手打 自己的亲哥哥!”“我恨不得杀了他!”万分诧异的王参议随后产生多种联想:柳 子文是否要求柳子墨参与某种骗局,将梅外婆骗回汉口与那大人物成亲?或者采取 商界惯用的伎俩,垄断天门口物产商贸,切断雪家财路迫使梅外婆就范?或者让柳 子墨提出离婚,若是不想让雪柠成为弃妇,梅外婆就得按他们的意思再嫁?其他绑 架与纵火等念头也曾短暂浮现出来,心性越来越宽厚的王参议坚决不许自己如此猜 度看上去很面善的柳子文。 这时候,一个形似柳子文的人出现在远处的凉亭里。事实证明,那就是不辞而 别的柳子文。 柳子墨痛苦万状地叫起来:“柳家完了!” 当天夜里,柳子墨一反常态,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双手像刀一样剥开雪 柠的衣服,多少年来怜香惜玉的温存全被丢在脑后,身子也跟着变成了打硪的石头, 不计节奏,不惜体力,一阵接一阵地猛烈撞击着身下那个曾经被雪一样捧在手里、 白云一样偎在心里的少妇。一夜过完,世上最美丽的胴体出现损伤,丛丛墨菊簇拥 着的表皮红肿起来了。第二天的月亮升起来后,整天不说话的柳子墨再次号叫着在 雪柠的肌肤波浪间沉浮,将得不到机会消褪的红肿一点点地磨损成伤口。这种疯狂 的性事,在第六天夜里达到顶点。那天晚上,雪柠背上大约第十节脊椎处的皮肤在 过分的磨擦中撕裂了,先前的伤口也出现轻度感染。皮肉的刺痛,已经不是强劲的 呻吟声所能减轻的。在一连串让柳子墨听得畅快淋漓、能够穿透骨髓到达灵魂深处 的颤音之后,一排牙齿落在他的肩膀上。雪柠的意念中并不想用力,是那种失去支 配的欲望在驱使着她。一口咬下去后,柳子墨反而变得更为凶猛威武。雪柠终于将 全部力气用在牙齿上,身子里翻腾变化的种种感觉,都随白云飘飞远去。肯定是在 同一时间里,坚硬如铁的柳子墨突然化作一摊水,同云一样的雪柠徐徐地舒展在春 天的星空下。这一觉睡出了从未有过的香甜,被子没有盖好也没感觉,清晨的春风 吹在他们的赤裸的身子上,搂得紧紧的两个人竟然不清楚是谁的咳嗽惊醒了对方。 一番穿戴之后,往日的柳子墨又回来了。他坦然地告诉大家:柳子文已暗中投 靠日本人了! 柳子文此次来天门口的真正目的,是要柳子墨回武汉去为日本占领军的军事行 动提供气象服务。为了表示诚意,日军总司令曾单独召见过柳子文:只要柳子墨愿 意归顺,阻击小岛北旅团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他还可以挑选武汉三镇的任何地方, 建造一座类似东京气象研究株式会社的研究所,实现他的科学梦想,如此优越的条 件,五十年内无论什么样的中国政府,都不会给他。王参议不敢相信,无论是柳子 墨回武汉为天门口的灾民募捐,还是董重里的县长之职失而复得,关键时刻柳子文 都是挺身而出,硬将死马医活,这样的人哪有可能轻易就成了汉奸哩!柳子墨一开 始也不相信,是柳子文亲口对他说:“从上海到南京再到武汉三镇,或明或暗与日 本人周旋的人越来越多,像我这样为国民政府做两件事,为日本人做一件事已经相 当不错了。有些人做的事日本人得二得三得四,国民政府才得到一。“柳子墨动手 打柳子文不是因为他不知羞耻,让他忍无可忍的是柳子文替自己辩解时的理直气壮。 为了让柳子墨的归顺能够计入自己替日本人所做事情的记录里,柳子文将一封信封 上写着汉字,内容却是用日文写成的信交给柳子墨。 柳子文对日文一窍不通,因为是那个代表日本占领军与自己联络的中田翻译官 托付的,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封配合此次出行的劝降信。“你连日本人都不 如!”读完信后,柳子墨当面怒斥柳子文。写信的人称自己就是那个两次来到天门 口的中田翻译官,他在信的前半部分称赞了天门口美丽的风景,并借小岛北之口将 雪柠的倾国倾城之貌赞美一番。在问候梅外婆身体健康之后,中田翻译官的文笔变 得生涩滞重,字里行间既有提醒又有警告,语气语调也在威胁与同情之间游移不定。 这种情绪上的矛盾,没有影响中田翻译官冒险写信的真正目的,他准确地告诉柳子 墨,前两次针对天门口的军事行动,日本人并不满意,为此他们正策划用一种最先 进、最有效和最科学的战法,将日本人两战失利所产生的仇恨,同天门口一起,一 劳永逸地摧毁。中田翻译官将这种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战法称为细菌战。闻听此言 的柳子文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要柳子墨马上劝王参议和董重里,赶紧挂太阳旗, 成立维持会,向日本人交粮纳税出差夫。到这一步,柳子墨只有将自知理亏无力还 手的亲哥哥揍一顿。 柳子文逃走时,镇上的电话机正由小教堂移到九枫楼。这是柳子墨无法通知别 人截住柳子文的天赐借口。 树的影子在树脚下,草的影子在草窝里。柳子文带来的细菌战阴影深深笼罩着 雪家。 上街那些读过书有文化的人跟着梅外婆和雪柠,响应县国民政府和镇公所的号 召,勤洗手、勤洗澡、勤换衣服、不喝生水、不揉眼睛、不与可疑人接触、白天用 苍蝇拍打苍蝇、晚上烧一种叫马料的草熏蚊虫、只要发现老鼠就算打不死也要将它 撵得远远的。下街的女人要好一些,特别是那个叫细米的女人,带着一群缫丝女子, 也学梅外婆和雪柠,天天洗澡刷牙换衣服;钟楼里的钟声一响,哪怕收来的蚕茧快 出蛾子了,也要站到门口像模像样地听一听。 男人就不同了,他们习惯为所欲为。有时候男人脱光衣服睡着了,女人趁机将 那堆自家人都闻不下去的衣物扔进水里泡着,男人醒来后十次当中会发九次脾气。 最让他们不能容忍的是不喝生水。 董重里将预防细菌战的九个要点编成说书后,油榨坊里的油匠们齐声质问: “男人让女人生孩子的那泡涎水也是生的,是不是也要烧成开水再给她们?”多数 人都不相信细菌战比驴子狼夜袭还厉害,这让听过德国医生所授《细菌学课程》的 梅外婆格外焦急。 梅外婆要柳子墨再回一趟武汉,想办法弄到一架显微镜,让天门口人也能见识 细菌,了解细菌是如何将人置于死地的。 “我走了。” “我走了!” “我走了——” 柳子墨走的时候心情很不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同雪柠告别。董重里见了, 就劝梅外婆,显微镜就是在武汉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万一被日本人盯上,柳子墨 可就危险了。梅外婆被董重里说动心了,想着要亲自跑一趟。到了这种地步,柳子 墨变得格外坚决,他不同意梅外婆替换自己,以女人的体力,带着一架显微镜上路, 在保证自身安全之外,很难再有精力保护显微镜不受损伤。 柳子墨走后的第三天下午,从县城里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医生。 戴眼镜的医生将骑着的自行车停放在雪家门口,上街下街的人都拥过来看。见 自行车是铁做的,好多人都问林大雨,能不能也用铁打出一辆自行车骑着满地跑。 林大雨围着自行车看了半天,说:“男人骑它会磨破卵子,女人骑它会扭断儿肠。” 医生是奉柳子墨之请到来的,一段时间以来,雪柠下身一直在无规律地往外流血。 医生诊断的结果与对这类事情颇有把握的梅外婆的判断完全一致:雪柠再次流产了。 梅外婆先前就在柳子墨面前说过,雪柠将因此丧失继续生儿育女的能力。为此医生 向雪柠建议,一年之内不要经历性事,经过充分的休养生息,或许还能怀孕生育。 柳子墨没走时王参议就提议过,柳子墨走后,王参议又多次提议,董重里这才 同意从自卫队和独立大队各调一个班回天门口,组成一支临时宪兵队,督促所有人 按预防细菌战的九个要点行事。 不到十天,去三里畈请求冯旅长给天门口派几名军医的王参议就接到段三国的 电话:“宪兵队已名存实亡了,那些屙屎屙尿的事没人愿意管。”回县城布置各区 乡预防细菌战事宜的董重里也听到段三国在电话里发牢骚:“天门口的水土好,往 年别处发人瘟,我们这儿只是打打喷嚏就没事了。硬从公鸡屁眼里往外抠蛋,别人 又会以为镇公所是在发国难财,多收人头税。”分处两地的王参议和董重里不约而 同地想起一个人,他俩通电话时,每十句话里必有一句与傅朗西有关。 消息灵通、见多识广的王参议从未听说过细菌战。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说书的 董重里更是孤陋寡闻。没人了解细菌战到底有多厉害,说它超过人瘟,肯定会引发 前所未有的恐慌,说它不会超过人瘟,又无法唤起民众应有的警惕。在天门口最善 于发动民众的人非傅朗西莫属,只有傅朗西才会想出最有效的办法,把预防日本人 的细菌战的宣传搞起来。王参议和董重里通过不同途径发出的请求,得到的答复完 全一致:傅朗西正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短期内无法返回天门口。王参议没有从 冯旅长那里要来军医,不是冯旅长不给面子,他的那些军医对细菌战的了解甚至还 不如王参议。冯旅长给他一盒盘尼西林,说若是真的发生细菌战了,得先将自己的 性命保住,才能商议下一步的行动。王参议比董重里早两天返回天门口。他对董重 里说的第一句话里充满懊悔:“我和傅先生之间到底还是没有灵犀呀!”早一天, 傅朗西曾经给紫玉打过一次电话。紫玉在高高的九枫楼上大声对傅朗西说:“我好 像怀孩子了,这一阵特别爱吃酸东西。前几天雪柠又流产了一次。你不在我很害怕, 怕自己不小心将你的孩子弄丢了。”这些话上街人都听见了。 王参议后来责备紫玉:“预防日本人的细菌战是天大的事情,你不向傅先生汇 报,就是失责。” 梅外婆替她辩解:“夫妻之间最大的事应该是生孩子,紫玉这样说话没有错。” 王参议要求紫玉:“赶紧给傅先生写信,告诉他这儿的事。” 紫玉真的写信了,她比任何人都盼望傅朗西早点回来。那个戴眼镜的医生,第 二次从县城赶来替雪柠复诊时,顺便也看了看紫玉。医生不仅看出紫玉曾经流产过, 还一口咬定,除非出现奇迹,这辈子紫玉不可能再怀孕了。紫玉哪会轻易相信,天 天盼着傅朗西回来,同心协力粉碎别人对他们生儿育女事业的围剿。 找不到傅朗西,王参议和董重里只能采用天门口人不会反感的办法,等野地里 的艾蒿长到合适的高度后,由镇公所出钱雇人收割,晒上几天,然后像烧火粪一样, 用那浓烟熏杀在空气中弥漫的细菌。 端午节前一天,王参议正在河堤用一杆大秤称别人割回来的艾蒿,大路上传来 一阵清脆的铃响。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出现了。负责记账的紫玉情不自禁地挥了 挥手。骑自行车的男人抬起左手正想也挥一下,车轮下面的沙子一松,人摔到路的 左边,自行车滑到路的右边。男人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后,尴尬地问他们见到王参议 没有。紫玉说:“他就是。”作为董重里当县长后推行新政的一部分,县邮政局配 备了两辆自行车。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比骑马带兵的冯旅长还得意,在交割这封不知 何人的来信时,甚至还问王参议会不会写字。王参议笑着回答:“我不会写日本字。” 王参议专心拆信的样子让紫玉特别失望,她要邮递员下次来时,莫忘了将傅朗西的 回信带来。邮递员挑逗地要她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紫玉再三说自己会写字,邮递 员还是半搂半抱前胸贴后背手把手地教她。紫玉的名字出现在邮件记录本上时,邮 递员吃了一惊:“你就是那个要董县长判决离婚的紫玉?”紫玉不高兴了:“你应 该说,你就是那个敢嫁给傅先生的紫玉?“不无后悔的邮递员还要去中界岭,他手里 还有一封鄂东行署某人寄给马鹞子的信。 看信的王参议突然瞪着眼睛:“这是写给你的!”紫玉接过来一看,果真是傅 朗西的亲笔信。 我妻:所写的信已收到了,看到你在文化上的进步我很高兴,也很感谢梅外婆 和雪柠对你的帮助。可是,你往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切莫 自作主张,更不能轻信与己无关的鼓动。这样做可锻炼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上次 在电话中听你说可能怀上孩子了,当时我就想说,今日的环境还不适合你我生养孩 子。前些时,我曾读到一位很有思想的大人物的著作,这本著作是教我们如何打赢 抗日战争,其中一句对你因为月经来了而出现的悲观情绪很有帮助:在一定的条件 下,坏事会变成好事。月经停了三个月又来了,这对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的你是坏 事,放在我们正在从事的伟大事业当中看却是好事。天要落雨,娘要嫁人,月经来 了就让它来,你就别担心我会不会失望了!按我的想法,最好等胜利了再让你当妈 妈。当然,这事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一朵花提前结了果,也不能将她掐掉。好 在你我夫妻现在相隔天涯,暂时不用为这事操心。为了不因日后相聚时的忘记,我 将想起来的一件事现在就告诉你。女人是否怀上孩子,除了看月经来否,还可以抚 摸乳房。如果乳房由柔软逐步变硬变大,不想生孩子的女人就要当心,想生孩子的 女人就可以高兴了。甚至还可以从夫妻间发生的性事多少来判断,女人刚怀上孩子 时,在丈夫面前会变得特别风骚,加上产道有了一定程度的肿胀,丈夫做性事也会 特别满意。这些都是你将来要细心留意的。还有很多事,见面再说吧。你能猜出写 这封信的日期,我就不在落款上写明了。牵挂你的丈夫。 紫玉羞得不敢抬头:“怎么会有这样做错事的?” 王参议已经猜到原因:“也许傅先生同时写了两封信,装信时将彼此混淆了。” 紫玉没有读出与细菌战有关的内容。王参议更是如此。了解此事的人都在等傅 朗西的另一封信。骑自行车的邮递员七天之后再次来到天门口,以后每隔七天他都 会按时到来。一连三次都有柳子墨给雪柠的信,藏在咸安坊旗袍店里的柳子墨慨叹, 想在武汉买一部显微镜,难如上青天,再过一阵,如果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硬 着头皮回家,请神通广大的柳子文帮忙。 王参议猜测中的傅朗西的第二封信却没有再出现。王参议开始往自己熟知的国 民政府的一些秘密行为上想,那封给紫玉的信完全有可能被安插在邮政局里的特务 截走。如果真有那封写给自己的信,特务们是会迅速归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见 不到第二封信的王参议越来越百思不得其解。他反复琢磨:就算是写给妻子的信, 傅朗西也不应该只字不提民众大事,那些围绕月经去来、性事疏密的柔情蜜语明显 不是他的常态。紫玉给傅朗西的信由王参议修改过,字里行间表达的都是王参议恳 请傅朗西抽空回天门口小住的意思:夜里夫妻团聚,白天商议如何粉碎日本人的细 菌战。 傅朗西显然读懂了其中奥秘,所以才在回信的开头说出那样的话。 交情归交情,政治归政治。傅朗西不让曾经是对手,往后还有可能是对手的人, 太深地卷入他的夫妻生活,这一点王参议能理解。日本人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日本 人正在策划的对天门口的细菌战为天下有良知的人所不容,傅朗西却无动于衷,这 让王参议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渐渐地,在时光一次次穿透黑暗之后,王参议明白了 这封信里包含的一些意义。傅朗西刻意隐去时间、地点和身份,说明他目前处境微 妙。要紫玉学会独当一面,是在暗示即将有非常复杂的局面出现。还有那胜利之说, 应该冠以抗战二字,这是一年多来大家早已习惯的说法,笼统地说胜利之后再生孩 子,看来也是有意为之。在这些再也挥之不去的意识支配下,王参议断定第二封信 根本不存在。如此他便有了新的认识:傅朗西想用这种方法来暗示,他所代表的政 治势力正在受到死亡的威胁。 方便于细菌战的春季终于过去了,在南方高温的夏季里。生命力弱小的各类微 生物大都处在蛰伏状态,想要人为地将它们调整到亢进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梅外 婆还记得《细菌学课程》中的关键内容,她要长时间处在紧张状态下的王参议抓紧 时间调整一下自己,六十多岁的人了,稍有不慎,身心健康就会失控。况且接下来 的秋季,又是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运用微生物作为致命武器杀人的理想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