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独上高楼 第四节 联考是一生的梦魇 联考是一生的梦魇 前面正有着无数个社团让我混,无数个女生让我泡,无数个夜晚让我游,无数 个舞会让我跳…… 联考放榜,我进了第一志愿——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 学校门口的榜单公布时,我的名字被人用笔戳了好多洞,我的导师也露着诡异 的笑对我说:“刘墉,你好诈!原来在家偷偷用功。” 我确实偷偷用了功,只是集中在最后一个半月的拚命。我能老取师大,一方面 因为运气,一方面因为我有个特殊的读书方法(这方法在未来将有专书介绍给大家),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没听我母亲的话——“不要念了!” 我要念!因为我在骆驼的阶段。 当花木兰考上大学 联考,这是多么痛苦的经验! 一直到前几年,我四十多岁的时候,还常从梦中浑身冷汗地惊醒:“糟了!要 联考了!”接着才发觉早已大学毕业、研究所毕业,连儿子都要从研究所毕业了。 许多朋友都跟我一样,有过这样的梦魇;联考给我们的岂止是身体的伤害,也 是心灵的伤害。记得在中学时,读《木兰词》,读到“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 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那时我就把句子改成: “唧唧复唧唧,苦儿当户读,不闻读书声,惟闻儿叹息。问儿何所思?问儿何 所忆?昨夜见放榜,校长大点名,榜书十二卷,卷卷有儿名。” 天哪!考上了!这是多么令人狂喜的事!考上了,要做什么? 当然是:“当窗抹油头,对镜搽发霜,脱我卡其裤,着我新西装。” 由你玩四年 可不是吗?我高中的时候,母亲严禁我交女朋友,说一近女色,就落入万劫不 复之地,前途就“无亮”了,功课就完蛋了。 她甚至在门边放了一把竹扫帚,就哪个女生敢来找我,就用扫帚打那女生。 但是后来她发现女生都跑得飞快,她连影子都没看清,女生就“消失了。”便 改口对我说: “哪个女生来找你,我不打她,打你!” 这一切,由联考放榜那天,都改观了。 “你可以交女朋友了。”母亲说,“早点结婚,让娘早点抱孙子。”接着带我 去做了两套西装。多么兴奋啊! 交女朋友解禁了,零花钱增加了!西装头梳起来了!新西装上身了!下面university 真是“由你玩四年”了! 前面正有着无数个社团让我混,无数个女性让我泡,无数个夜晚让我游,无数 个舞会让我跳。我已经走过辛苦的骆驼阶段,进入狮子的境界了;我就可以“衣 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狮子”还是“骆驼”? 只是,这场美梦,才开学不久就破了! 那时候,原以为最轻松的美术系,居然功课是最重的,一个礼拜足足要上四十 七堂课。 过去以为自己是天才,可以混;进去才发现,那三十多个人,全是由几千人里 选进去的天才,你稍稍不努力,就会被别人压在下面,抬不起头。 对!抬不起头!你别的科目不如人,人家考九十,你考七十,还没什么大痛; 但是当你发现教授才赞美完邻桌同学的作品,就回头对你说“撕掉,重画!”的时 候,那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我发现白天拚命,晚上还要拚命,我得念必修科目, 得准备各种作业,得练习一大堆基础的东西,得应付考试,还得面对一年一次的系 展(系里师生合办的展览)。 我发现骆驼的阶段原来并没有过去。虽然大学像是可以完成理想和“泡妞”的 “狮子”阶段,但在这“狮子”里,也有着“骆驼”。甚至可以说,学任何新东西, 进入任何新环境,都可能有着一个全新的“骆驼、狮子和婴儿”在等着我。 天才是屁! 我也发现“智商”、“天才”是不可信的。你有再大的天才,如果基础打不好, 也不可能有成就。即使天才如莫札特,他成熟的作品,也是在辛苦摸索十年之后才 产生的。 还有毕加索,看他九岁时的素描,可以知道他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尽管如此, 他还是经过了困顿不如意的“蓝色时期”,再进入“桃色时期”,才渐渐被人肯定。 张大千何尝不是如此;他如果不在敦煌面壁研习三年,就不可能有日后的成就。 所以莫札特的青少年时期、毕加索的蓝色时期和张大千的敦煌时期,都是他们 的骆驼阶段。那么我的骆驼阶段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现在,我必须把握自己的年轻,能看就看、能背就背、能熬夜就熬夜… …母亲的眼神愈是尤虑了。 她使我想起唐代的诗鬼李贺,总是白天骑着一匹瘦马出去,一有灵感就写下来, 投进随身的锦囊,回家再彻夜整理成作品。 李贺的老母尤心地对人说,只怕儿子会呕出血来。 英雄出少年 如果可能,我也愿作李贺,拚命创作出好的作品,呕出血来,即使在二十八岁 就早早死掉也值得! 我觉得这样才是年轻,所以说初生之犊不畏虎;所以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革 命家常都是年轻小伙子;所以项羽乌江自刎时,不过三十一岁。 英雄不出少年,还出在什么时候? 少年不作英雄,还有什么意思? 再细想想,这样的拚命和这样的魄力,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吗? 于是我又发觉,当骆驼能不畏艰苦,勇往直前,明明知道前面的路途遥远,没 吃没喝,“虽九死其犹无悔” 的时候,那骆驼就走着、走着,腾升为一头狮子。 坚持到底的骆驼,都将成为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