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孔子的政治观和人生观 在春秋时代,除郑国子产等几位世卿有心救世以外,本人原在下层地位,而有 心救世的,象战国时许多人物一般,或许不见得没有,但却没有一人能和孔子相 比,这从所有流传下来的资料可以肯定。在《论语》一书中反映孔子热心救世,碰 到不少隐士泼以冰凉的水。除长沮、桀溺外,还有楚狂接舆、(18·5)荷莜丈 人、(18·7)石门司门者(14·38)和微生亩(14·32)等等。孔子自己说: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石门司门者则评孔子为“知其不可而为 之”。“知其不可而为之”,可以说是“不识时务”,但也可以说是坚韧不拨。孔 子的热心救世,当时未见成效,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这里不谈。但这种 “席不暇暖”(韩愈:《争臣论》,盖本于《文选》班固《答宾戏》),“三月无 君则弔”(《孟子·滕文公下》)的精神,不能不说是极难得的,也是可敬佩的。 孔子的时代,周王室已经无法恢复权力和威信,这是当时人都知道的,难道孔 子不清楚?就是齐桓公、晋文公这样的霸主,也已经成为陈迹。中原各国,不是政 权落于卿大夫,就是“陪臣执国命”。如晋国先有六卿相争,后来只剩下四卿—— 韩、赵、魏和知伯。《左传》最后载知伯破灭,孔子早就“寿终正寝”了。齐国陈 恒杀了齐简公,这也是孔子所亲见的。(14·21)在鲁国,情况更不好,“禄之去 公室五世(宣、成、襄、昭、定五公)矣,政逮于大夫四世(季文子、武子、平 子、桓子四代)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16·3)而处于“陪臣执国命” (16·2)时代。在这种情况下,中原诸国,如卫、陈、蔡等,国小力微,不能有 所作为。秦国僻在西方,自秦穆公、康公以后已无力再过问中原的事。楚国又被吴 国打得精疲力尽,孔子仅仅到了楚国的边境,和叶公相见。(13·16,又7·19) 纵然有极少数小官,如仪封人之辈赞许孔子,(3·24)但在二千多年以前,要对 当时政治实行较大改变,没有适当力量的冯籍是不可能做到的。孔子徒抱大志,感 叹以死罢了。 孔子的政治思想,从《尧曰篇》可以看出。我认为《尧曰篇》“谨权量,审法 度”以下都是孔子的政治的主张。然而度、量、衡的统一直到孔子死后二百五十八 年,秦始皇二十六年统一中国后才实行。孔子又说,治理国家要重视三件事,粮食 充足,军备无缺,人民信任,而人民信任是极度为重要的。(12·7)甚至批评晋 文公伐原取信(见《左传》僖公二十六年)为“谲而不正”。(14·15)孔子主张 “正名”,(13·3)正名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2·11)而当时 正是“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孔子的政绩表现于当时的,一是定公 十年和齐景公在夹谷相会,在外交上取得重大胜利;一是子路毁季氏的费城,叔孙 氏毁坏了他们的郈城,唯独孟氏不肯毁坏成城(《左传》定公十二年)。假使三家 的老巢城池都被毁了,孔子继续在鲁国做官,他的“君君,臣臣”的主张有可能逐 渐实现。但齐国的“女乐”送来,孔子只得离开鲁国了。(18·4)孔子其他政治 主张,仅仅托之空言。 孔子还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7·5)孔子所谓“东周”究 竟是此什么内容,虽然难以完全考定,但从上文所述以及联系孔子其他言行考察, 可以肯定绝不是周公旦所制定的礼乐制度恢复原状。孔子知道时代不同,礼要有 “损益”。(2·23)他主张“行夏之时”,(15·11)便是对周礼的改变,夏的 历法是以立春之月为一年的第一月,周的历法是以冬至之月为一年的第一月。夏历 便于农业生产,周历不便于农业生产。从《左传》或者《诗经》看,尽管某些国家 用周历,但民间还用夏历。晋国上下全用夏历。所谓周礼,在春秋以前。很被人重 视。孔子不能抛弃这面旗帜,因为它有号召力,何况孔子本来景仰周公?周礼是上 层建筑,在阶级社会,封建地主阶级无妨得胜奴隶主阶级某些礼制加以改造,来巩 固自己的统治。不能说孔子要“复礼”,要“为东周”,便是倒退。他在夹谷会 上,不惜用武力对待齐景公的无礼,恐怕未必合于周礼,由此看来,孔子的政治主 张,尽管难免有些保守处,如“兴灭国,继绝世”,(20·1)但基本倾向是进步 的,和时代的步伐合拍的。 至于他的人生观,更是积极的。他“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交至”。 (7·19)他能够过穷苦生活,而对于不义的富贵,视同浮云。(7·16)这些地方 还不失他原为平民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