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盛扬……我不习惯听人叫我什么盛先生、盛大哥的,你干脆直接叫我全 名吧!”遇见桃桃的第二天,盛扬这么对她说。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桃桃已经渐渐习惯在等公车时,遇见那个名叫“盛 扬”的男人,脑筋一向单纯的桃桃,还以为盛扬是个搭公车上班的上班族。 就这样,两人相处时间越渐变多之后,盛扬多少也从谈话中摸清了桃桃的个性, 他甚至怀疑,桃桃是否清楚当她十八岁时就得与一个陌生男子结婚的这件事? 不过盛扬并不急于求证,他会等一个好时机再说。 或许是基于补偿的心态,面对天真的桃桃,盛扬总是情不自禁会对她更温柔、 更关怀。也因为从桃桃口中得知她对T 市仍旧陌生,所以盛扬总会在与她聊天之中, 多详述一些他曾亲眼见过的别致风景。 例如,荡着咸咸海风的码头、吃起来口感奇特的阿给、外观建筑别致有味的北 美馆,还有还有,悬架在半空之中的地铁。 瞧她闪着兴奋好奇的漂亮眼眸,基于一种想多疼她、宠她的意念,盛扬常鼓动 她一同出游。 “其实只要你能拨点时间出来,我就能带你去坐坐T 市的地铁,去一些地方看 看。” 搭地铁…… 桃桃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点下头了,不过理智与顾忌又随即在她脑子里大叫着 不行! 爷爷不可能会同意让她私自出门去玩的。 一想到这里,只见原本闪耀在她眸中的亮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我想……还是不用了。” 桃桃敛下眸拨弄着拿在手上的课本,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我爷爷他不喜欢 我随便出门——因为爷爷觉得外头环境很危险,尤其我对这里的路又不熟,他不放 心让我一个人出门。” 听见她难掩失落的语气,再联想到桃桃的爷爷为她和志浩所订下的无理婚约, 盛扬忍不住对桃桃的爷爷产生反感。他冲动地脱口就说:“一般来说当人家爷爷的 都应该非常疼孙女才对,可是怎么从你口中听到的爷爷……感觉他就像个典狱长般 严苛。” 虽然盛扬的口气不算严厉,可是听在桃桃耳里,仍旧大大地侮辱了桃爷爷对她 的一片苦心。 原本悬在脸上的笑意尽失,桃桃一双秀雅的柳眉突然恼怒地蹙起,“我不喜欢 你这样胡乱批评我爷爷!” “可是我却觉得我形容得非常恰当。” “才不是!我爷爷才没你说的那么坏!”一张俏脸紧皱,桃桃握紧小拳头不悦 地嚷着:“我爷爷是很关心我、很疼我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为我着想, 你不可以这样胡乱批评他!” “你确定吗?把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少女关在学校跟家里这两个地方,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这不是把你当成囚犯是什么?”盛扬用着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说话, 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免残酷。 “那是因为……”本来就不懂得该怎么反驳人的桃桃,想了一会儿仍想不出好 的说词,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在桃桃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双双丧命了,所以打从懂事开始, 爷爷就是她的天与地。或许她眼前的这片天地稍嫌狭隘,但一直以来,她和爷爷是 相依为命的。 “你认为我说的没有道理吗?”盛扬黝黑的眸子紧盯着桃桃僵直的背,压低声 音问她。 “你……你什么都不懂!” 桃桃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盛扬大叫了一声,不过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困窘 地捂着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没料到桃桃会如此生气,盛扬表情一怔,随即开口提醒她:“嗳……你等的公 车还没来呀!” 跑远的桃桃猛然站定,转过身用她怒红的水瞳瞪着盛扬,吼道:“可是我不想 再跟你说话了!就算得用走的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不想再跟你一块儿等车了!” 说完这串话后,桃桃又掉头跑开,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身影。 “该死的。”场面搞得这么僵,让盛扬顿觉火大,他抬起脚踢飞了一旁的石块 泄忿,气恼地望着仍幽静无人的街道,陷入一阵沉思。 他气恨懊恼地想着,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重新赢回桃桃对他的好感,她会不会就 此不理他,或者,真的就如同她刚说的——“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这一刻,盛扬完全体会到被人“讨厌”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 盛扬仰起头叹了口气。 他心底盘算着,下次见到她时主动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不知道她还理不理他… … 打定主意不想再遇上盛扬之后,桃桃当天下课回家,马上就跟爷爷提出她以后 想提早半个小时出门等候公车的要求,不过她选用的理由当然是——她想趁清早精 神正好的时候,多争取点时间读书。 由于桃桃明年就得参加高考,所以爷爷很轻易地就相信她,只说了一句:“那 你上学时自己要多加小心。” 到了星期一一早,特意穿着一身轻便的盛扬,依旧在同一时间内来到620 的公 车站牌下,但奇怪的是,直到过了桃桃上学时间,依旧等不到她出现。 盛扬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回到工作岗位,一整天下来,他完全没办法专注在工 作上,桃桃纤巧的身影、甜甜的笑靥、晶亮的眼眸一直在他脑海里徘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女生弄得如此魂不守舍,他猜想也许是担心她 的缘故,因为乖巧的桃桃不会无故不去上学的,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焦虑地挨到下班,盛扬推辞掉早已排定好的餐会,独自开车到桃桃家附近,明 知道她不太可能在晚上出门的,但是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他还是想试一试。 就在他开车绕过桃家巷子第三圈时,响着《少女的祈祷》的垃圾车,正好也驶 进桃桃住的这条街。被迫将车子停在一旁的盛扬,竟奇迹似的瞧见穿着水蓝洋装的 桃桃,拎着一袋垃圾走出家门。 在瞧见她的刹那,一股满足和欣喜瞬间涌上,令盛扬禁不住在心底大叫。 不过在高兴之余,盛扬忽地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若今早不见桃桃并非是她身体不适的关系,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而没搭620 那班公车上学呢? 脑海里闪过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仍在气恼他对她爷爷的批评!说不定她就是 为了不想再跟他见面,所以才故意错开她平常的上学时间! 是这样子吗? 他要确定这件事!于是隔天一早,盛扬依旧在相同的时间到公车站牌下等桃桃, 桃桃仍没有出现。再隔一天,盛扬索性刻意起了个大早,悠闲地等在公车站牌下。 俗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真,就在比从前要早半个小时的时间,桃桃终 于出现了! 原本低头看着课本的桃桃,瞥见盛扬出现在公车站牌下,她二话不说,马上掉 头就走。 桃桃突然的动作惹恼了盛扬,他几个跨步来到桃桃面前,“难道你就这么讨厌 我,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 听着盛扬口气不佳的指控,桃桃禁不住愣了下。不过就那么一瞬间,她也随即 摆出防备的作战姿态。 虽然脾气温和的桃桃一向不与人计较,不过在情理都站得住脚的情况下,桃桃 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说我爷爷的坏话!反正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干脆就不 要再见你了。” 她像只发怒的猫咪瞪着同样怒张着眼的盛扬,两人杵在公车站牌下对峙了一会 儿,最后,竟是由一向盛气凌人的盛扬率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哪里有说他坏话……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盛扬就只差那么一点便 说溜嘴了,幸好他立刻噤口。 看着桃桃仍旧恼怒的眉眼,盛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回算我不对,我的 确不应该随随便便批评你爷爷,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为你抱不平……” 桃桃的个性一向大方,心想既然盛扬都已经道歉了,那么她就不应该再小气地 和他计较。 “很多事情你不清楚的。”桃桃一双水灵的大眼直勾勾地凝望着盛扬,口气好 多了。 “那你可以说呀,我很愿意听。”盛扬垂眸回视着她的凝视。 桃桃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轻声地将一些她从未倾吐给其他人知悉的过往,一件 件地说给盛扬听—— “你别看我爷爷这样,爷爷对我真的很好,从小到大,都是他一个人亲手把我 带大的……知道吗?我爷爷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呢!” “那又如何?” “如果你再换个角度去想……以我爷爷的年纪,现在早就是可以享清福的时候 了,可是现在他仍然得为了筹措我的学费、生活费,而不断忙进忙出……” 桃爷爷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多年以来,他都是依靠着翻译文章、小 说来维持他和桃桃平常的生活开支。 每回深夜起床上洗手间,桃桃总是能见着爷爷房间的昏黄小灯仍亮着,虽不知 爷爷翻译一本小说、散文能有多少收入,但自桃桃有记忆以来,爷爷从不曾让她饿 着或冷着过一回。 “我知道爷爷的个性是有些古板顽固,可是他总是出自于一番好意。” 一双纯洁坦率的美眸直望进盛扬黝黑的瞳眸中。在这一瞬,他突然领悟到藏在 她天真娇美脸庞下的,其实是一颗早熟敏感的心。 一思及此,盛扬对她的怜惜不由得又多添了几分。 他微笑地朝桃桃伸出手,这回,盛扬可是真心诚意由衷地说:“是我误会你爷 爷了,愿意再次接受我诚挚的道歉吗?” “当然愿意。”桃桃微笑地握住了盛扬伸出的手掌,然后觑望着他,怯怯地反 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瞧着桃桃笑得忐忑的娇美笑颜,盛扬一脸慎重地点点头,“当然。” 原本没预期让桃桃介入太多他私人的世界,但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愈是极力 想避免的,偏就愈可能会遇上。 一个下雨的早晨,各拿着一把雨伞的盛扬和桃桃两人,依惯例候在公车站牌下 聊天。一辆银白色的房车从两人面前驶过,忽地这辆银白色的车子猛踩煞车,然后 再朝两人方向倒车靠近。 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外貌身材皆优的美人,降下车窗,探头惊讶地喊:“阿扬?” 猛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盛扬掉转头看着车内的人,他也是一脸惊讶。 “你……怎么会站在这?”盛洁音转头看了看站在弟弟身旁的年轻女孩,然后 再回头看弟弟一脸尴尬的表情,然后她挑起眉,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弟弟。 盛洁音早就疑惑着他为什么老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怎知这么巧,今天提早 出门上班竟然就让她给逮到了。 盛扬并没有回答盛洁音的询问,他为桃桃与姐姐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姐,她 是桃桃。桃桃,她是我姐,盛洁音。” “盛姐姐好。”桃桃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虽然还弄不太清楚桃桃与她弟弟的关系,可是年届三十的盛洁音,蓦然听见有 个可爱的女孩唤她姐姐,心里可是高兴得很。她软声问桃桃:“这是你的本名吗? 怎么写?” “嗯,我姓桃,单名一个桃,就是桃子的桃。” “桃桃!”盛洁音在嘴里喃喃念了两回,忍不住笑着说:“好可爱的名字,听 起来好像很好吃似的,看你一副甜甜可爱的样子,很适合你喔。名字是谁帮你取的? 这么有先见之明。” “我爷爷。”被人称赞自己可爱甜甜的,桃桃觉得很不好意思。“盛姐姐的名 字也很好听呀,洁音,念起来的感觉很高雅呢!”桃桃一边说着,还一边露出一副 神往的模样。 “你的小嘴真甜!”闲聊几句,洁音突然注意到自己时间所剩不多,“糟了! 我等会儿跟人有约,不能再留下来跟你们多聊了。对了阿扬,你有空找个星期假日 带小桃到我们家来坐坐,我担保妈一看到桃桃,铁定会爱死她的。” “再说吧!”盛扬朝姐姐挥手道别,“你开车小心点。” “盛姐姐再见。” “拜!”隔着轿车玻璃窗,洁音朝两人挥手道别。 目送着车子离开后,桃桃羡慕地对盛扬说:“你跟你姐姐两个人的感情好像很 好噢!” 盛扬不置可否地说:“没什么好不好的,就一般姐弟喽!” “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像你们这样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人呢!我一直都是一个 人……”桃桃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着桃桃羡慕的语句,盛扬只是一直瞧着桃桃头顶上的发漩,不发一语。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