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桃与盛扬之间的熟稔程度,随着两人每天早晨的见面越发加深。因为抱着想 要多与盛扬相处的意念,以往放假时间都躲在家不出门的桃桃,也越来越懂得该用 什么借口溜出门才不会让爷爷起疑心…… 期中考刚刚结束的那个下午,刻意空出半天时间来陪伴桃桃的盛扬,领着她上 了诚品看书,之前就常听桃桃提起说她一直想去里头逛逛,但是因为爷爷的反对, 所以搬家到这里已经半年多一点了,桃桃对于诚品,仍旧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在搭坐着盛扬的摩托车去诚品的路上,桃桃忽然间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盛扬,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名义上是个电子工程师,不过在产品刚推出的时候,我也偶尔要充当一下 业务员去跑跑外务。” “听起来好像很辛苦的样子,还得身兼业务员。” “还好啦!”趁着红灯停车的时候,盛扬转过头去看了桃桃一眼,“你怎么会 突然对我的工作有兴趣?” “只是突然间想到罢了。”桃桃一脸没什么地耸耸肩,“不过说实在的,你的 外形看起来并不太像电子工程师呢!” “不然呢?” 双手环着盛扬劲瘦的腰杆,桃桃眯细了眼睛,仰头睨着盛扬俊俏的侧脸,想了 一会儿,然后说:“之前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人在那个行业做久了,都会不 自觉地沾染上那一种行业的特别气质……可是我觉得你好像没有呢!” “不然你认为一个电子工程师应该具备哪些气质?” 桃桃想了一下,说道:“嗯……就像是严肃或端正之类的。”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不够严肃端正喽?”盛扬直视前方的眉眼不自觉地皱了 起来。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啦!”桃桃连忙摇头晃脑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外形 给人家的感觉太好了,很难让人家联想到你真正的职业。” 他点点头,这样的解释勉强还可以接受。 这时摩托车已经骑到诚品店前,找了个位置把车摆放好后,盛扬转过头望着桃 桃,好奇地追问: “那你说,我有什么样的气质?” “嗯……可是我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惹你生气呢!” “如果是我想知道的,我就不会生气。”盛扬睨了桃桃一眼,“快说吧,我等 着听呢!” “那我就说了噢……你比较像电视里头的广告明星。” 他像广告明星?!盛扬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这只是我的感觉啦!虽然我没看过几个电视明星,可是在我心里,明星就该 长得像你这样,无论是外表、身材,还有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得好耀眼。” “我这么说,你会生气吗?”桃桃张着无辜的大眼试探地望着盛扬。 盛扬只是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下头,低声地说:“你的联想力太丰富了。” 他很耀眼?行经玻璃帷幕前,盛扬还特地多看了自己一眼,但不可讳言,他的 确被桃桃的一番话给捧得极为开心。 转过头看着一脸期待的桃桃,盛扬一颗心满溢着温柔,感觉好甜、好甜。 已经在诚品书店逛了一圈的盛扬,来到桃桃的身边,瞧见她空着两手,诧异她 一个人逛了这么久,竟然连本书也没挑中。 “怎么,没有喜欢的吗?”看着桃桃恋恋不舍地瞧着书柜的目光,盛扬压低声 音轻声问。 桃桃摇摇头,同样轻声地回答:“不是没有喜欢的,而是不能够买回去。” “为什么不能够买回去?” “因为爷爷一向不准我看这种书的。”桃桃一边回答盛扬的问题,手一边还轻 抚着摆在书柜上的深蓝书册。 盛扬定睛一瞧书脊上的铅字——《海水正蓝》。他伸手从柜上拿下书册,转头 看着她,“你喜欢这本书?” “嗯。”桃桃重重地点点头。 一见桃桃点头,盛扬二话不说,手拿着书掉头准备去柜台结账。 “不……不用了啦!”桃桃一见他的动作,连忙追上盛扬。 “什么叫不用?喜欢就买回去呀!”盛扬低头疑惑地问。 “还是不行啦……” “为什么不行?” “因为……”桃桃有些尴尬地摸摸脸颊,“因为我没带那么多钱。” 盛扬一听,嘴角忍不住泄漏了一抹笑,他伸手轻轻地揉揉桃桃软软的发,像是 在宠小孩似的看着她,“钱方面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不可以的!”桃桃怎么说就是不肯放开扯住盛扬的手。 “而且除了钱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顾虑。” “还有什么顾虑?” “就是……我找不到地方藏它们。” 之前,桃桃曾偷偷跟同学借了本爱情小说回家看,虽然才将它留在家里一晚, 可是那晚她一直神经紧张得睡不好,如今又来一本……“把它留在家里,一定会不 小心被我爷爷发现的。” “唉!你还真是可爱。”盛扬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建议地 说:“你忘了可以放在我家吗?” “放在你家……”桃桃眨眨大眼,不懂他的意思。 “是呀,你忘了之前我姐曾经要我带你去我家玩吗?这本书刚好就可以买来放 在我家,这样一来,肯定你会常常找机会出来玩的。” “可是……”因为跟盛扬是朋友,所以“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倒不是桃桃考 虑的重点,她担忧的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爷爷常说,不管跟朋友之间的感情再好,做人总是要有分寸,麻烦人家太多总 是不太好。 “你啊,就不用多担这种不必要的事了,对我而言,为朋友做一点事情,都是 很OK的。” 虽然听到盛扬再三保证,可是桃桃多少仍旧有些不安心,“真……真的不麻烦 吗?” “一点都不麻烦!”盛扬不让她犹豫,领着她到柜台结完账后离开。 两人来到摆放摩托车的地方,盛扬先是从摩托车后座拿出安全帽,然后再仔细 地将它戴在桃桃的头上,帮她扣好。 那温柔的神情、贴心的举止,是盛扬从未对他之前任何一个女伴做过的,不过 此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谢谢你。”桃桃凝视着盛扬,轻轻地说。 “傻瓜!”盛扬回了桃桃一抹笑,然后拍拍摩托车椅垫,“上来吧!我送你回 家。” 技巧地询问过桃桃喜欢哪些作者之后,盛扬又到诚品书店买下了那些桃桃嘴里 说的“很好看”的小说、散文。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可以长时间见面的午后,盛扬把 她带回自己家,对桃桃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你等会儿可不能再说一些什么太麻烦你、不好意思 之类的话……” 在进入自己房间以前,盛扬就先提醒桃桃,然后他这才打开大门。 当桃桃看见房内的东西后,一声惊喜的叹息禁不住从桃桃的嘴里冒出:“哇! 好多书……”她开心地抛开背在肩上的书包,飞奔到大大的书墙前又是摸、又是叹 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书……这里的书你全都看过了吗?” “当然没有。”站在桃桃身后的盛扬老实地承认。其实他已经好一阵子没看书 了,之所以费这么多心思买下这二三十本的散文和小说,不过是为了讨桃桃欢心罢 了。 听到盛扬的答案,桃桃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既然没看过,那你为什么要买 这么多本……”到嘴的问题还没说完,桃桃忽然从盛扬那写满宠溺的眼神中,猜出 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来这一排书,是为了她才买的! “这……这实在是……”桃桃吃惊地捂着小嘴低叹着。再回头瞧瞧那一排约莫 三十本的散文、小说,蓦地,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中落下。 “嗳……你怎么会突然哭了?”没料到桃桃会有这种反应,盛扬吓了一跳,赶 忙伸手将哭泣的桃桃拥入怀里呵着。瞧她无声猛掉泪的模样,盛扬的心像是被人紧 紧地拧了起来,心疼极了! 他买下这二十多本书是为了要逗她开心,可不是要惹她伤心落泪的。抚着桃桃 抽泣的背,盛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才好,“嗳,别哭呀!你这样一哭,弄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直低着头掉泪的桃桃,只是静静地伸手抹着颊上的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 勉强止住盈眶的热泪,小声哽咽地说: “我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好感动… …因为这世上除了我爷爷之外,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啊!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盛扬低下头瞧着桃桃胡乱地抹着自己脸颊的无措样,忽地一股疼惜浮上心头, 他叹了口气,紧紧、紧紧地将她圈围在怀里,用下颌轻柔地蹭着她柔软的发。 “你是一个这么美好的女孩子……疼你、怜你都是出自于我心甘情愿,所以我 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接受这一切。” “可是……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怎么可以一直无缘无故地接受你的馈赠……” “谁说你跟我之间没有关系的?”盛扬伸出手,轻抬起桃桃小巧圆润的下颌, 含笑的眸子温柔地紧睇着她,“你说过的,我们可是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你自 己说的话你都忘掉啦?” “我没有忘呀!” “那就得了。”盛扬伸出手轻轻地抹去桃桃颊边的泪,然后再低声地哄着: “不可以再哭喽,再哭,可是会变丑的。” “嗯。” 近距离地望着盛扬温柔的眼瞳,不知怎么搞的,桃桃一颗心突然怦怦跳得飞快。 坐在沙发椅上,桃桃翻看着手中的书,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眉间微微地蹙紧了。 瞧见她的表情,坐在一旁也翻着书的盛扬,忍不住问:“在想什么?想得那么 出神?” “我只是在想……关于爱情与婚姻。” 爱……爱情与婚姻?!盛扬倏地一惊。 桃桃单纯的心眼里一向只有她爷爷、读书、上学,顶多再加上个他……没错, 他承认他接近她的目的在于夺取她的爱情,但……他没料到竟会这么快就来到掀底 牌的时间了! 盛扬忐忑不安地说:“我不懂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点 吗?” “嗯……”桃桃合上书本,手托着香腮,迷蒙的大眼移向窗外,缓缓地说: “爷爷说女孩子家的最好归宿,就是嫁个疼惜她的好丈夫,他还告诉我,我的未婚 夫绝对会是个疼惜我的好丈夫,可是……”桃桃将视线调向盛扬,她圆圆可爱的脸 上有着不解。 “可是呀,我爷爷嘴里说的那个一定会疼惜我的好丈夫,感觉上却好像对我不 太有兴趣,像上回他把我约了出来之后,接下来就没什么下文了。”桃桃并不是在 怨怼什么,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觉得……有点被忽视了的感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郝家少爷没爽约,我大概就没有办法带你去玩 了。” “我知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随着桃桃的沉吟声,盛扬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纠结了起来,难道她比较想跟未婚 夫喝茶吗?他催问:“但是什么?” “因为他上一次的爽约,让我觉得,他好像是被迫于谁的要求才勉强打电话约 我出来的,所以他才会一遇着其他的事就把我给撇下……我在想我跟他之间的婚约, 会不会是我爷爷的一厢情愿,其实他本人一点意愿也没有!”桃桃意兴阑珊地说。 听桃桃说话的语气,感觉她好像也对履行这婚约没有太大的意愿——盛扬静静 地望着桃桃红润的苹果脸,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问号:“桃桃,回答我一件事,我 希望你用很认真的心态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嗯。” “你现在还会想听你爷爷的话,跟你的未婚夫结婚吗?” 她清亮的黑眸直勾勾地回视着盛扬探索的目光,忽地,她原本就粉红润润的颊 竞涨得通红。 仓皇地别过头,突来的羞赧令桃桃整个脑袋全化成了一团浆糊,她不敢直视盛 扬的眼。不知为何,瞧着他的眼,她的心就跳得飞快,慌乱得不得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起婚约……其实有一些问题,更加的……困扰 我……” “什么问题?”盛扬朝她坐近了一点。 “我不……不好意思说。” 在桃桃的观念里,所谓的结婚,应该就是一个女人把她的全部——灵魂、肉体、 情感,完完全全地交托给丈夫。对桃桃来说,要她交付出自己的灵魂跟情感这方面 问题还算小,但其中最让桃桃觉得可怕的是——她竟得交付出连自己都从未仔细探 究过的身体,何况对方还是个根本没见过面的男人! 桃桃曾经试着幻想小说、散文里头所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记得上一回小铃借 她的书里,曾经有几幕相当露骨的描写,但桃桃仍旧看不太懂。 “你得说清楚呀!难得我们有机会、有时间能够深入聊聊你的困惑,你难道不 想趁这个机会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吗?” “我……人家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嘛!”她也想问,但……满脸窘红的桃桃别 扭地摇着头。 “就用嘴巴直接说出来,我保证绝对不会笑你。” 桃桃侧头瞧了盛扬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低低地说:“不好啦!” 盛扬半强迫地捧起桃桃垂下的脑袋,眯着眼,一副非要听个清楚明白的坚决神 情。 桃桃扭着身体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拗不过盛扬的哄诱,含羞带怯地、 一股脑儿地说:“就是呀!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的身体交付给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 人!我已经知道一男一女结婚之后到底得做些什么,可是……可是我就是搞不清楚 什么叫做……我不懂,我究竟该怎么给他这些?” 盛扬瞠目结舌地问:“你从哪看来这些名词的?” “书里头是这么写的呀!”桃桃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盛扬凝视着她嫣红的脸庞,俊逸的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 “我在想……如果我能弄清楚究竟该给我未来的丈夫‘什么’之后,那么,我 就可以确定我到底想不想嫁给郝家的少爷了!”桃桃抬起头羞答答地看了盛扬一眼, 然后轻轻地说:“除了你之外,我真的没有别人可以让我问了,你愿意帮我解答吗?” 瞧桃桃那双闪耀着害羞与期待的水眸,口齿一向流利的盛扬瞬间像是被猫咬掉 了舌头似的,愣愣地张大嘴,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两个看起来有一点怪怪的噢!” 提早下班回家的洁音,正巧遇上盛扬要送桃桃回家。一个小时后,盛扬一回到 家,洁音突然跑来他房间,说了这么一句。 “哪一点怪了?”盛扬把专注在计算机上的视线移到洁音脸上,不解地问。 “就是你看着桃桃的表情呀,还有动作之类的,实在是太温柔了!坦白说,若 非因为知道桃桃跟你的年纪有一定差距,要不然我真会以为你们俩是在谈恋爱呢!” 盛洁音一边啜着马克杯里的冰牛奶,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盛扬,“不过我话先 说在前面,倘若你对人家无意,我希望你最好是跟她保持一点距离,我不希望那么 好的小女生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突然听到姐姐慎重其事的警告,盛扬当真被吓了好大一跳。就在他仍考虑着该 如何回答之际,洁音话锋一转,突然又将话题扯往她自个儿身上。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罢了!不过说实在的,我也已经分不清楚你们男人到底在 想些什么了。看起来好像有意,可是当我认真追究起来,却发觉又不是那么回事… …”洁音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后,颓丧地瘫坐在盛扬房间的沙发椅上。 “你跟志浩发生什么事了?”盛扬关心地问。 “也没什么啦!我跟他前一阵子去看了一栋房子,今天中介公司的人打电话来 询问我的意见,我本人是挺喜欢的,然后我打电话去问他的意见,他却吞吞吐吐地 说现在恐怕还不行……” 说着说着,洁音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可是之前明明是他一直急 着说要娶我回家的,可是这一阵子我只要不小心跟他提起关于‘以后’的事情,他 就会露出一种很不堪其扰的表情……我忍不住怀疑当初他说要娶我的那些话,是不 是我听错了……” 犹豫了一会儿,只见盛扬小心翼翼地说:“或许……他是有苦衷的。” “所以我就不懂呀,到底有什么苦衷是不能跟我这个未婚妻说的。” 瞧着姐姐困扰的表情,再想起志浩之前殷殷切切拜托他执行的任务,还有天真 单纯的桃眺……这一刻,盛扬的心情沉沉地忧郁了起来。 入夜时分,盛扬的手机晌起。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志浩打来的。才接 起,就听见志浩急切地说道—— “到底还要我等多久?你知道洁音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吗?她今天跟我提了关于 买房子的事,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握着手机,盛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直接 找桃桃的爷爷谈,或者……直接跟洁音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桃桃她爷爷那方面下手是不用想了,你知道桃桃她一家为什么会搬到这里 来吗?就是为了要履行这个婚约!还有那老头曾经写信要求我,希望我能‘早一点’ 去认识他孙女,跟他孙女多见见面,反正总归一句就是,这老头非常坚持等桃桃一 满十八岁,我就得娶她过门……至于坦白告诉洁音这事——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 法,可是换个角度想,告诉她又如何?会对这件事产生任何助益吗?不过是徒增我 与她之间的争吵罢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盛扬当然知道志浩考虑得没错,但是—— “你难道不担心我们这么做会因此伤害了一个纯真女孩的心吗?” 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志浩用一种苦涩的语气说:“我承认我的确自私,但是 只要一想到说出事实,很可能会伤害到我与洁音的将来,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还 是你能够想出其他更好的方法来?” 听着志浩的反问,电话这头的盛扬沉默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