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昨晚一样,成菱将小车停在淡水码头边。欲搭船过岸时,不耐等待大型渡 轮的高禹提议搭散板船进八里。 「不安全。」成菱摇头。 「哪会不安全!」高禹不由分说硬将成菱拉上散板船。「我在八里住这么久, 哪一次回家不是搭散板船,呐,你就站这儿,东西我拿,一切安呐!」 高禹拍拍胸脯,从口袋掏出零钱付了船资,船老大收完钱马上卸锚开船,马 达噗隆隆地响,船身摇晃,成菱紧张地抓紧高禹手臂。 「我会怕。」 她满脸紧张地瞧着船只离岸,恍然不觉她吐露了什么。瞧见她脆弱的神情, 高禹心头蓦地浮现一股「想保护她」的隐约情愫。 「别怕。」他放下拎在手里的塑胶袋,将成菱拉进怀里,用他的胸膛、手臂、 长腿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成菱在近距离下,感觉到他清爽的男人体味与温度,心跳一时纷乱。 低头看着成菱,只见她额上刘海被海风吹扬起,两道黑眼睫像小扇似地扇呀 扇的,扇得高禹心魂全都乱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他才刚说完,成菱马上震惊地弹开身子,高禹连忙伸手护着她。「小心点。」 「谁叫你又乱说话。」她嗔他。 「我说实话也不行?」高禹指着自己鼻子抗议。 成菱窘困地别开头。「什么实话,我哪里漂亮。」 看她表情,高禹这才发现她并非谦虚,她是真心觉得她自己长得不够起眼的。 他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嘴。「太奇怪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竟不知道自己 长得美?难道从来没人跟你提过?你爸妈也没有?」 说起家人,成菱一副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缩起身子,她表情尴尬地摇摇头。「 小隽才是我爸妈的希望,跟他比起来,我微不足道。」 听见她的话,高禹心头蓦地一阵酸疼。该是怎样的被忽略,才会说出这种又 酸又苦的话来啊! 「你很漂亮。」望着她,高禹唇瓣绽出温柔的笑。「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 信我这个摄影师的眼光。我很少当众赞美人的,你是第一个。」 成菱低着头不敢看高禹。他的赞美敲进了她心底深处,那个一直被家人不小 心忽略的角落。 不管她平常表现得多么不在乎,其实心底还是非常渴望他人的赞美和肯定。 「谢谢你。」才刚说完,鼻子一酸,眼泪便「咚」地一声从她眼眶落下。成 菱吓得连忙伸手擦去,可溃决的眼泪哪是由人喊停就马上停住的。 瞧见成菱落泪,高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嘿,他赞美她可不是想惹她哭泣的 啊。 「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没辙。」高禹将她朝自己胸膛贴近,笨拙地拍着她的 肩膀安慰道。 「若不是你莫名其妙乱称赞我,我才不会哭。」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我该打。」边说,高禹还当真朝自己嘴边打了一巴 掌,成菱吓得双眼瞠直。 「你这是干么!」 「你说我的错喽!」高禹作装可怜地皱眉答道。不过一见成菱当真,连忙改 口解释说:「没没没,我骗你的,刚刚那一巴掌不会痛,我只不过轻轻拍了一下。 我哪可能真打下去,我的肉耶!」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滑头了! 「不要开我玩笑,我很容易当真的。」成菱气恼地猛跺脚。 「是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很容易当真,绝对不能随便开你玩笑。」 高禹举双手投降。成菱娇嗔的模样实在太Q ,若非她已经不爽抗议,不然他 还真舍不得出手哩。 码头接近,船老大吆喝着众乘客们小心,准备靠岸。高禹拉着成菱走近船心, 这时他突然感觉口袋一阵抖动,高禹蹙着眉将手机掏出,接听。 「喂。」 是小隽。 「你人在哪?噢,好,我马上就到,你在门口等一下。」 高禹合上手机,转头跟成菱说:「小隽早我们一步到家,我要他在门口等我。」 小隽!高禹不提,成菱还当真忘记弟弟的存在。记起自己方才狼狈地哭泣的 样子,成菱突然摇摇头。「你先回去帮小隽开门,我等一下再进去。」 「你要上哪?」高禹惊讶地看着成菱。 「没要去哪。」成菱别开头去,用手指轻揉眼窝。「我一哭,眼睛就会红通 通,我不想让小隽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还是站在外头等一下好了,你先进去,不 用管我。」 她个性怎么这么ㄍーㄥ啊?! 高禹盯着成菱看了半晌,然后他点头。下了船,他留下成菱,自行拎着塑胶 袋回公寓。只是离开不到几分钟,他高大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码头。 「成菱。」高禹喊,成菱惊讶地转头看。 「你怎么又来了?」 「天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况且你刚掉眼泪,我多少也得负上一点 责任。」说到后面这一句,高禹面露赧意地笑着。 成菱垂下头,他的体贴令她感觉温暖。 「走走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不等成菱回应,高禹两个大步便直接往前走。成菱犹豫半晌,随即举步跟上。 和高禹公寓不同方向,两人沿着木板堤堰走了大约七分钟,高禹停下。 「呐!」 成菱抬头望。时间已经接近七点,黑幕一下笼罩。从这个角度,可见河对岸 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衬着涛涛海声,别有一番天宽地阔的舒畅感受。高禹一 个跨步跳下堤堰,他招手示意成菱跟进。 「下去?」成菱比比他站的地方,然后摇头。「不要。」 「来嘛!」高禹催促。 成菱别扭地皱着眉头。她打小行为举止一向规矩,只要是路边围有栅栏,一 定谨守国中时期所读的公民与道德,绝不跨越。偏偏她今天遇上的对象是高禹! 成菱扭捏不依,高禹索性自己上来抱她。 「不要!放我下去!」成菱拍打高禹肩膀,想挣扎却又无从挣扎起。 「别急,这不就放你下来了?」一达成目的,高禹马上将怀里扭得跟条虫似 的成菱放回地面。 一见又被他得逞,成菱又恼又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老不听我意见就帮 我做决定,刚才坐散板船也是,现在又是!你这个——」碍于家教,成菱压根儿 不知道该怎么骂人,她恼怒地瞪着高禹咧着笑的俊脸,恨不得自己有那勇气,能 朝他一拳挥去。 「可恶!」成菱狠狠踹他小腿。 她也会生气?!受攻击的高禹大吃一惊。 这会儿成菱终于了解,为什么人情绪不稳时容易动手打人了,没想到发泄怒 气感觉会这么愉快。踹了他一脚还不够泄愤,成菱改用手打。 「你太可恶、太可恶了!」成菱一边嚷着,一双小手还在高禹身上拚命打着。 「没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男人,我讨厌你,再也不要跟你讲话,你都只会欺负我, 惹我生气,我最讨厌你了!」 高禹傻眼地看着成菱怒气冲冲的模样,坦白说,她模样一点都不骇人,只会 让人觉得她好可爱,像什么?抓狂的小猫咪? 「够了够了。」实在不是因为怕痛,而是担心她气得太累,高禹伸手掳住成 菱双手,反手往她背后一挟。这动作一做,成菱胸部不自觉往前挺,紧紧贴住高 禹的肚子,她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 「放开我。」成菱怒嚷。 高禹不依,一双炯炯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看。「先说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 抱你下堤堰?」 在高禹面前,成菱一向的酷劲或冷淡根本派不上用场。她本就难以拒绝他, 再加上他从来不把她的意见摆心底。成菱瞪着高禹看了半晌,终于豁出去了。 「不是那个,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尊重我,老是一意孤行。就像现在,你还是 一样把我抓着不放。」 被她这么一说,高禹赶忙将手放开,连忙替自己辩解。「这跟那是两回事好 吗?我要你下来只是希望能跟你坐着聊聊天,你工作一整天,我总不能还要你站 着讲话吧!」 成菱一愕,没想到他的霸道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想到自己刚才还失控的踹他打他,成菱倍感愧 疚地垂下头去。 「算了,我也有错。」 虽然两人才刚认识不久,不过从这几次谈话,高禹可以感觉成菱是个老爱把 责任往身上揽的人,不管工作也好,就连错误也是。他实在不了解,出身同一个 家庭,成菱跟成隽两姊弟的性格怎幺差那么多? 高禹揉揉成菱头发,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草皮上,草皮尽头就是淡水河。成 菱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下。 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高禹突然说:「我今早出门的时候,要求小隽 一定得去学校上课,否则就不要再来我家,好在他做到了。」 成菱挑起眉看他。「我才刚想问你小隽今天跑哪去了,没想到你会劝他回学 校去。」 「你昨晚的话让我仔细思考很久,这才发现适合我性格的做法,不一定适合 小隽。该怎么说呢?小隽擅长的是比较技术层面的事,有可能是因为他念医学院, 手指特别灵巧,可以洗出很多我只能想却做不到的效果。但另外一方面,比方创 意跟构图,小隽就输我了。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得出来的结论。」 他看看成菱,成菱微微侧头,将高禹一番话在心里咀嚼。 「这跟你劝小隽回去有什么关系?」她凝视他。 「从事摄影,最重要的就是创意。」高禹手指揉揉鼻头,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单靠冲洗技术是不能当饭吃的,除非他将来想开的是冲印店。既然我口口 声声说把小隽当朋友、当成是自己的弟弟,就不能害他。他可以学摄影,但同时 我也希望他保留原本的工作,其实他个性很适合当医师。」 看着高禹的表惰,成菱嘴角不自觉绽出微笑。 「我错看你了。」她满怀歉意地表示。「虽然常在别人口中听闻你的事迹,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留在我心里的印象,总是比较负面。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 空有才华,却是那种从不把现实摆在眼前考量的任性的人。」 这种话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高禹不介意地笑了笑,他不想替自己辩解,因为 在某个部分,他确实是这样。 「不,有一点你误解了,摄影再现实不过了。」 高禹目光眺向远方,夜幕全黑,远方只有几艘渔船仍留在遥远的海平面上。 「很多人都以为摄影不过是抓住瞬间,但不对,真正高明的摄影作品,得让 人感觉到现在透视未来那种空间感,若没有办法将这种意念传达给观赏者,再好 的技巧或名气都没用。」 「听你这么一描述,我突然也想拿相机拍拍看。」 「可以啊!」高禹鼓励地看着她。 「算了啦,我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成菱没自信地摆摆手。「就像你说小 隽的,我大概也只是那种空有技术,却没有创意的人。」 成菱对自己的评语令高禹蹙起眉头。 「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要改,太妄自菲薄。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眼里, 你绝对没有你自己形容的那般无用。」 成菱瞠大双眼看着他。 「不说了,等一下你又要掉眼泪。」高禹拍拍屁股,顺手将成菱从草地上拉 起。「我们坐得够久了,你现在眼睛鼻子不红了,可以回去了吧?我肚子饿扁了。」 用过晚餐,成隽将碗筷拿回厨房后,旋身躲进暗房工作。今天他已浪费了一 整个白天在读书上,现在连一秒钟都不想放过。高禹第二个吃完,原本他跟成菱 说他负责洗碗,却临时来了通电话将他绊住—— 「下个月五号?我现在没办法答应,你知道我一向不记这种事,不然你就时 间到了再打电话问我……」 听着高禹讲话声,成菱安静地将摆在书桌上的餐盘一一收进厨房里,开水龙 头正准备洗碗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呼喝。 「喂!成菱,摆着就好,我等会儿会洗……」 成菱放下手里的菜瓜布,走到书房答复他。「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也累了一天,其它交给我就行了。」高禹指指客房,要求 成菱去休息。电话里朋友不知说了什么,他浓眉蓦地倒竖。「你少在那乱讲,她 是我朋友,她跟她弟弟来我家作客,我当然要善尽地主之谊……」 朋友。高禹的话教成菱心情蓦地一沉。 原来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朋友。 不然呢?你以为他会当你是情人? 一个声音在成菱脑中反讥,她一愣,连忙匆匆闪身躲进客房,无暇清理厨房 里的碗筷。 情人?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成菱翻出行李袋里的衣服,拿出来迭好又塞回袋子里。 心情乱时,做家事一向是她整理思绪的办法,只是此刻身在高禹家,整间屋 子除了行李袋之外全都不是她的。成菱焦虑的、反复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回旋 在她脑子里的,不是清明的思绪,反而尽是傍晚她与高禹在散板船上的互动。 不管听过多少罗曼史、看过多少小说,成菱从不相信书中所描写的情景,真 的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一个人,只消看看对方,便能看出她隐藏在内心的情 绪。成菱对浪漫情事的难搞与不信任可见一斑。但一碰上高禹,她原本规律的思 想生活一下全都乱了套。高禹到底是上天派遣下来教她正视浪漫的天使,还是摧 毁她平静的魔鬼?她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在乎一个男人?她甚至还不 清楚他此刻到底有没有交往中的女友…… 天呐!看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成菱「唰」地站起,原本搁在她腿上的衣服散了一地。她瞪着空白墙壁发了 一会儿呆,这才弯腰捡起衣物,坐回床沿第三次迭起衣服。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下 去了,她得趁事情还没变严重之前,早早将一切导回正常轨道…… 他甚至只是出于礼貌的抱了她一下,说了几句动听的话…… 「够了。」 成菱捂住自己脸颊,刻意要求自己不要再想。 中止一切!她喃喃地提醒自己。将床上衣服塞回行李袋,她深吸口气然后跨 出房门。 中止一切! 她走进书房,却不见高禹身影。会在暗房里吗? 成菱来到「非请勿入」木牌前犹豫半晌,她没忘记弟弟成隽的存在,冒冒失 失跑去跟高禹提她要回家,小隽铁定反弹,说不准还会强逼她说出原因。成菱揉 揉额头,还是明天再跟他提好了,趁小隽不在家时…… 成菱转身欲回客房,不晓得是潜意识作祟或精神太过恍惚,她走错方向,竟 来到高禹房门前。她站在门口瞪着房里的大床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这是谁的房 间。 趁没人发现之前快走! 念头一起,成菱旋即挪动脚步离开,才刚转身,眼角却不意瞄见床上有个神 秘凸起物——房间光线昏暗,所以她刚才一下没发现,成菱转过身朝房间跨了一 步,那凸起物不是别人,正是高禹。 高禹在睡觉。 捱不过内心渴望的驱使,成菱往床上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直到手指可以 摸到柔软的卡布其诺色床单。成菱手指抚过床面,朝熟睡的男人再靠近一些。 他睡得好熟。 这么近的距离,不到四十公分吧,成菱可清楚听见高禹规律的呼吸声。还说 她累呢!她目光依恋地滑过他高挺的鼻梁与丰厚的唇瓣,成菱感觉自己正不由自 主地吮着下唇。她在想,不知道高禹的嘴唇吻起来滋味是怎样? 活到这么大,成菱从未和人接过吻,不,应该说,从来没有哪张嘴巴,让她 想碰触。也不是洁癖,成菱只是想不透那滋味怎么会好;两张嘴贴在一起,吮来 吮去,也不晓得跟你吻的那张嘴巴,几分钟前到底吞下什么东西,早上刷过牙没。 可现在,光只是看着高禹的嘴,成菱心里就闪过无数绮念。她像被催眠似的 伸出手去,她想碰碰他的嘴,是不是跟她所想象的那般柔软…… 等一下!你现在是在干么? 理智在成菱手指接触到高禹前一秒提出警讯,成菱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 在干么,趁人睡觉时偷摸人,这跟变态有什么两样?! 她倏地想逃离这个诱惑力太过强烈的空间,可走没两步,脑中小恶魔的声音 又将她脚步拉回。 没错,乘人之危的确不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把握这一次,你恐怕没下 回机会了。你明天就离开了,再也没办法看见他睡觉的样子,更别提摸他嘴唇这 种事了。 所以说——她该把握机会?! 成菱转过身重新望着高禹,脑里的小恶魔拚了命地鼓吹她试试看,别错失良 机;但理智却又攀着她心底的罪恶感不放。 「反正高禹睡得那么熟!只要你不说,动作放轻一点,谁知道你曾经偷偷碰 过他?」 小恶魔笑嘻嘻地说服,击溃了理智,成菱蹲回床沿,俯着身子注视高禹俊美 的睡脸。他怎么那么好看啊!成菱手指悬空,先模拟着抚过他脸颊、嘴唇,正当 她欲伸手指轻触之际,突然收手,改做一件她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她手指收拢长发,俯低下身,将唇轻轻贴在他嘴唇上,直接以柔嫩,证实她 心里的揣测。 他的唇,就和她想象中一样软、一样温暖。 成菱依恋不舍地再三厮磨,好几秒后才甘愿撑起身子离开,不过当她头一抬, 瞬间愕住。床上的人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张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炯炯有神地盯着 她看。 成菱惊呼一声,转身急忙想跑,但高禹却早一步将她拉回床上。 「你还不能走。」 「放开我。」 「哪能放开你,我还有一大堆话没问!」 成菱在床上翻腾两下,人高马大的高禹单靠一双腿便让她动弹不得。成菱双 眼瞠视着他,恼羞成怒的怒气让她一下忘了羞怯。「还不放开我,你不怕我叫? 别忘记小隽也在屋子里。」 「到底是谁该担心小隽在啊!」高禹拧起浓眉。「我乖乖躺在我房里睡觉, 突然跑来了个人偷吻我,被我逮到,结果这个人还敢威胁我,有没有搞错啊!」 「我……我只是……」被他这么一说,成菱才恍然想起是自己理亏,脸颊一 下子冒红。 「我话先说在前头,别跟我扯什么你是不小心跌倒才碰到我嘴巴的。这种事 不可能,我才不会接受这种烂借口。说,为什么偷吻我?」 「因为……因为……」成菱吞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高禹索性自己猜:「因为你喜欢我?」他望着成菱邪气一笑。 一时发窘,成菱脱口而出。「才没有!」 「没有你还敢偷吻我,可恶!」高禹哎呀叫了一声。「那我不就亏大了,不 行,你今天不给我个理由,我等会儿也一定依样给你吻回去。」 他会吻她…… 这个念头一从成菱脑中闪过,她双颊瞬间变得更红。 一见她反应,高禹马上懂了。这丫头怎么那么透明,跟面玻璃似的,只消瞧 一眼,就知道她心里转着什么主意。 看她表情,他再不吻,他就是白痴了! 「你不说,好!」高禹朝成菱俯低下身。 他只是没表现出来。她刚才几个轻触,像把钥匙,一下打开他强抑在心里的 渴望。打从见面,高禹就对成菱产生莫大兴趣。他当然明白成菱并非他以往喜欢 的类型,成菱太良家妇女、太清纯、太可人、太容易认真,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告 诉他她不适合。他适合的女性应该是更成熟、更干脆、更不会太认真看待一段感 情的女人 但见鬼的,不管他脑子怎么提醒自己,他就是对她感兴趣。尤其今晚和她谈 过之后,他对她的渴望,一下累积到几近爆破边缘。 真是枉费他一番苦心!若不是怕自己乱来,他干么七早八早爬上床睡觉。那 感觉多折腾人啊!意识清清楚楚知道她就睡在离自己不远的客房里,但他却什么 都不能做,只能抱着被子拚命压抑自己。结果,这女人竟然还不知危险,自动往 他嘴巴送!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高禹豁出去了,不管吻了成菱之后会有什 么后果,他全都不管了,打定主意就是要吻她。 在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常识的女人应该都会高声尖叫或拔腿就跑。问题是, 此刻,当高禹嘴唇朝她脸颊缓缓落下之际,成菱的理智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随着他脸庞接近,一股热辣的电流沿着她的神经末梢流窜,在她体内形成一波波 诡谲的暗潮,成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装满了浆糊似地混乱不已。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他吻了她。 和她刚才的轻触完全不同,高禹所给的,是一个火烫、结实、电流滋滋乱窜 的强力热吻。 他的唇俯降而下,贴住她唇瓣,以一种坚定但不失温柔的力道,微微地吮开 她的双唇。 成菱吐出一声困惑的喘息,她不明白接吻是这个样子的。但高禹明白地示范 亲吻确实是如此。他舌尖滑入她唇瓣,扫过齿列,最后勾住她舌尖,像吮吸什么 多汁味美的食物一般,将她唇舌又舔又吻,紧缠住不放。 迷蒙间,原本抵着他胸膛,不愿让他靠近的手臂缓缓爬上他肩膀。感觉到肩 上重量,知道她也陶醉其中,高禹一下变得更兴奋,他更加深唇上力道,如果可 以,他真想张口将她吞进肚子里。 她又甜、又软,他高大的身形贴着她娇小纤细的身体,契合得就像特别打造 的一般。亲吻间,高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勃起正强烈的抵着她小腹悸动。他头一 次有这种感觉,不过一个吻,就让他兴奋得快爆炸了。 「你还说你不喜欢我,嗯?这么热烈的回吻我,还说你不喜欢!」 高禹一边说话,唇舌还一边滑舔过成菱锁骨、颈项。他像舐着美味冰淇淋般 吃遍她脖子以上每一寸,甚至连她敏感的小耳朵也不放过。高禹将她柔软丰厚的 耳垂含在嘴里,轻轻舔逗。 「我没有……」 固执的成菱仍不想投降,她还想伪装自己并不在意,她只是一时意乱情迷, 并不代表已经对他动心。但是她回吻他的唇瓣,却做出和她脑中意识完全不同的 举动。她是那么喜欢他的吻,她对他是那么的着迷——如果她有勇气承认的话。 「你说谎。」高禹蓦地停下亲吻的动作,撑起身子怒视她。瞧她脸上表情, 那么火热、那么沉迷,但嘴巴却还是那么ㄍーㄥ,承认喜欢他会死是不是!高禹 心里又火又恼,他不懂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别扭的家伙? 「不然由你来解释,假如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跑来吻我,刚才还回吻我?」 他为什么一定要她说?成菱委屈地看着高禹。他明明就已经知道她心底在想 什么,她不可能回答他什么,却还是坚持要听她说。 「诚实面对自己好吗?成菱,喜欢我并不是罪恶,甚至是一种肯定我的表现。 你总是不说、闷在心里,我怎么会知道?」 高禹的劝诱终于松开成菱心防,成菱双眼紧盯着他,好半晌才吐出一串话。 「我的吻,是用来跟你道别的。」 啊?一是哪门子怪逻辑?高禹身体一下绷紧。 「你说的我一点都不懂,再说清楚一点!你干么跟我道别?你要离开?」 「对,我要离开你。」成菱大眼中滑出两行眼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言 明她内心的感受。她太缺乏这种经验了,把心情转化为言语说出。经过刚才那一 吻,证实她心底最畏惧承认的事实,她喜欢上他了,不管她理智怎么警告、恐吓, 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但是她跟他的等级却相差太多,他太英俊、太性感、太习 惯流浪、太受欢迎——总而言之,他太有魅力了。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交集,你不可能喜欢我,所以 我刚刚才会吻你,我只是想……在我离开之前,带走一点回忆、一点关于你的东 西。」 高禹定定地看着成菱,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她杂乱无章的解释。他不可思议地 挑眉反问她:「你打算这样吻了我之后,转身就走?」 成菱用手捂住脸,一边掉泪,一边点头。 「真是见鬼了!」高禹倏地翻身而立,他迈着长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 将整件事情厘清。 他对她感兴趣、而她也发现她喜欢他,但是她却打定主意要离开他,在吻了 他之后! 高禹忍不住转身对她吼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风景区的椰子树啊? 你随随便便在我身上刻了「到此一游」这几个大字!然后就拍拍屁股想走!」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逼你爱我吗?」 高禹傻眼地望着成菱泪湿的脸庞,不假思索脱口说出的话通常具有某种程度 的真实性。对啊!她说的也没错,不然她能怎么办,逼着要他爱她吗? 「事情怎么会这么麻烦!」 高禹抱着头跌坐床铺,大掌探入长发用力搔抓。之前交往过的女友曾经痛骂 过高禹,说他性格太过漂泊,是个没胆承诺永远的懦夫。但不是这个样子的,他 之所以不愿意许诺,是因为他清楚知道承诺不过是个空壳。 世事难料,谁能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当爱情要走,就算拥有千百个承诺, 也一样唤不回对方的心。与其下了承诺之后再被指责食言,高禹宁可开始就不说。 但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对某人怦然心动。 他背对成菱,困惑地低语:「难道就没有比较折衷的办法?我的意思是说, 我并不排斥跟你交往,只是别一开始就进展得这么快,「爱」……这个字太沉重, 影响太庞大了。现在我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们很有话聊,相处起来应该挺有趣… …」 「没错,你说得对,还没交往就谈「爱」,的确太早,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 要确定……」说着,成菱心中浮现黄筱慧说起高禹时那双亮晶晶的大眼。高禹太 优秀,总是吸引太多女性青睐的目光。优秀当然不是他的过错,但,成菱想知道, 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她们的? 「假如我们交往,结果突然又出现另一个吸引你的女性——你会因为我的存 在而拒绝她吗?请你诚实回答我。」 高禹转过身来,视线与成菱一双大眼交缠。他知道,只要在这刻,他肯定的 答她一句「不会」,所有烦人的困扰一下都能获得解决,他其实也是很想告诉她 不会的,只是言语溜出喉咙那一刹那,却成了——「没交往过,谁能回答这种事, 我没办法马上给你答案。」 虽然没办法给予她承诺,但至少高禹够诚实。看着他苦恼的俊颜,成菱垂下 脸庞,大眼中再度滑落两串珠泪。 「我知道了,谢谢你,知道自己喜欢上的对象不是个性卑劣的人,我该感到 满足了,谢谢你这两天来的照顾。」 说完话,成菱缓缓爬下床铺,临出门前还朝他鞠了个躬。 高禹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见鬼了真是!高禹烦躁地猛一拍脑袋。为什么成菱老爱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为什么不能放轻松,任凭彼此的好感慢慢往前走下去?难道她没听过「且战且走」、 「随机应变」这两句成语?就非得把事情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她才愿意去爱? 可是他又不能责怪成菱什么,因为他就是知道,「确定」这件事对成菱很重 要。 烦死了! 高禹思绪被搅得一团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朝床铺猛槌一拳泄愤。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