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高挂,湖面飘雾,岸边蛙鸣虫嘶,平添几许凄迷滋味。 一艘两桅货船泊在湖缘,船舷及桅柱上悬挂的渔灯随风摇曳,偶来的湖浪拍 打上船壳,那沙沙的声响,诱人入梦。船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入了梦,船夫们一 天下来累得随地酣睡,而锚坛侧边,仲孙焚雁头抵着木墙拥着古刀席坐而寐,而 一旁的谈初音则以包袱当枕蜷卧着。 只是船里,一条修长的身影却极不平静,他躺在卧铺上翻来覆去、冷汗渗额, 只因为那留连不去的梦境,及梦里难忘的身影…… “重涛大哥,你看沙洲上的芦苇花。哇!还有河乌!”河岸,一抹娇俏的身 影兴奋地跳跃着,她手指着远处翻飞的白色花浪及飞起的鸟群,嘴里惊喊。 “又不是没见过,瞧你高兴成那模样。”盯着她的背影,朗笑。“想要吗?” “嗯。”点点头,转过脸,女子有着一张清丽的脸蛋,她下巴尖出,两颊饱 满绯红,一副福气相。 涉过浅水,挑了一枝花穗完整的芦苇梗,将其折下,回头,他对着那令人心 仪的女子直直走去。“给你。” “谢——谢!”调皮地拉长吉,说罢更大大笑开,她一边甩玩着芦苇梗,一 边顺着河岸走,远处,是一垄高起的土坡,土坡后头隐隐可见一桅收起的船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绾成髻的发,感触说道:“你长大了。” 抬起眼眸望住身畔高大俊挺的男子,菱唇一弯。“现在才晓得我长大,今年 我都十五了。” “十五?”那是及笄了?男子弱冠成年,女子及笄梳发,她……已经到了能 嫁人的年纪,而他到现在才惊觉。 “我十五,你二十二。”低下脸,抿着唇。“上回你回来,才二十一。” “上回回来……”她要不提,他也不晓得自己一行船就会忘了时间,原来他 这一趟居然走了一年。从南昌出航,他一路走走停停,也在江岸的城市暂住过数 月,一直到即将出海,他才再返航,没想到这样也花去一年。 两人行至土坡上,眺眼望去,离岸边一段距离处有幢小屋,那即是江重涛的 家。但说家,却不尽然,因为如今只剩空屋一间,他娘他爹早都过世了,唯一留 下的,是眼前靠在岸边的船,一艘老旧的船。 “你看,那是你家和我家,我家和你家。”白净的手抬起,在岸边小屋及远 处树林扬扬落落。 听了,他又笑。“从这里看不到你家。”瞧她一派天真,真是可爱得紧,她 家还得沿着河岸走上一会儿才到得了。这也不禁让他思及,她是来自好人家的女 儿,虽然家境不算极富裕,但也比得他这一穷二白的行船人家好上太多。 “看到你家就等于看到我家,去了我家,你就等于回家。”拿芦苇花搔着他 的脸,害他拿手频拨。 她这一说,让他胸臆顿时温暖,每回行船他都是想着故乡的她、也唯有见着 她,他才会有回到家的感觉。 “喂!别玩。”一缕花穗凑近他的鼻,惹得他喷嚏不断。 “哈哈哈!”银铃似的笑声自她口中迸出。“我们……到船上看看好不?” “还不是一样,还看。” “有你在,我每回看船都有趣的。”迟疑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执起他的大 手,拉着他就往船的方向走。而上了船,她兀自沿着船舷看。“我听说这一趟回 来,你已经攒够银两要将船翻新。” 端详着船上一切,他心头想,它确实该翻新了,瞧它历尽风霜,就连船帆都 快掉了似的。 “应该……是吧。”可是这上头,有好多他们儿时的记忆。他爹还在时,她 还经常偷偷跟着他们父子搭这船到附近的城镇买卖,每一晚归,送她回家的他总 要听到她挨骂的声音从她家高墙内传来。 “如果翻新,你以后是不是要更常出去行船呢?”声音陡地降下,她无意义 地来回摸着船舷上头裂开一道大缝的梁。 “我……”有桩心事梗在心底,他虽已考虑甚久,但至今仍没答案。其实他 很想让人估了这船,然后用卖船的钱加上这段时间行船攒来的银两做一件事。想 起这件事,他的嘴巴就合不拢。“其实我……”他认真地睇着眼前的身影。 “重涛大哥。”只是就在他将开口之际,她喊了。待他正眼瞧她,她缓道: “我……要嫁人了。”话里带着羞涩。 “嫁人?”听罢,他宛若雷极,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爹把我许给了表哥,住景德的大表哥。” “你说……家里烧瓷的那个?”他曾听她提过表亲那方有人烧瓷,烧出来的 瓷都往京城里送,很受城里的大官赏识,自此家业飞黄腾达。 “嗯,爹说大表哥想讨媳妇,挑了好久,总算挑到了我。”他爹还说是她好 福气,能让他选上。 “那么你……”一口唾沫噎了他的话,他是想问她想嫁他吗?如果嫁了大表 哥,那么他…… 眨眼间,他这句话不消出口,就已从她脸上的表情得到了解答。回过身,她 是笑着的,那自然的表情。辨不出丝毫被迫的意味。 “大表哥一家对我们都好,上回到他家还认识了好多同辈的姐姐妹妹,她们 住那儿,一些事似乎懂得比我多。” “那么大表哥……你喜欢他吗?”问这话,他的心揪得紧紧,因为害怕答案。 “不讨厌。” 眼眸生热,他黑棱棱的眼只瞅着她。“那么我呢?讨厌吗?” 眸儿瞠大,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仅以摇头回应。 “你不喜欢我吗?” 转过身,朝后头走了几步,她顿足,接着闷声道:“爹说嫁给大表哥对我好, 也对家里好。” 闻言,禁不住满腔激动。“你嫁了,那么我呢?我知道我终年行船甚少留在 这里,但为了以后,我迫不得已。”虽是这么说,可却逼不得她,因为他确实穷。 “重涛大哥,我没怪你的意思,况且这事……”她的声音也似压抑,可回过 身,想将心头话说清楚,一道震天价响的木头碎裂声却湮盖了她的声音。 两人抬头一看,那老旧的船帆竟就这么硬生生砸了下来,它不偏不倚当头砸 向她,将她打向船舷,而当江重涛上前欲将她拉住之际,她已重心不稳地落到船 外,只靠那恰巧勾上碎裂梁木缝隙的腰间绦带支撑着她,让她一时之间不落水。 下一刻,他发狂似的将掉落的船帆推开,将人拉了上来,他扯掉那兰紫色绦 带,让她躺上甲板,在检查她全身上下之后,发现她除了脸上有一点擦伤外,其 它并无伤处,但摇晃着她、喊着她,她却是不醒,她……死了吗?不可以,不可 以! “缎儿……缎儿——” 一场梦魇,惊醒了床榻上原本就辗转难眠的人,江重涛猛然睁开眼,才晓得 方才一切全是梦。 坐了起来,他擦去额前的冷汗,耳里聆进船外唧唧的虫嘶,待梦境被现实逼 去,他痴狂沸腾的情绪这才犹如尘埃落定。 是梦……仍旧是梦?呵,他不晓得自己还有作梦的权利,可这梦境却仍是无 止境地、如此真实地反复着。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有愧疚、有牵挂吗? 挪身床缘,他抱头沉思,须臾,他站起来,人往船外走去。 ※ ※ ※ 同时,无垠大湖的一个小角落—— 黑森森的树林前,一颗数人合抱大的巨石横躺在一丛湘妃竹旁,细眼瞧,那 巨石上头还摆着一只开了盖的小竹篓,竹篓旁边亦随意丢着一双沾了泥的鞋、一 件湖绿裙裤、一件绣滚金丝边的窄袖衫糯,和一件乳色兜衣。 这,是一个姑娘身上的全部家当,但是姑娘呢? 放眼岸边,无人;再看湖面,那里除了月色映照下跳跃着的波光,似乎再无 其他。 忽尔,啪嚓!水面冒出一颗头颅,那头颅左右观望,看着平静的湖面,又看 着静悄悄的岸边,忍不住,她轻嚷:“破仔。” 轻细的声线,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一波湖浪涌来,竟吞掉了那叫喊。 啧,许是玩乐过头了,虽从谷地出来几天没给机会下水,可也不能一下水就忘了 谁是谁了! 于是她伸展开白皙的双臂,迎着水面啪搭啪搭地拍水,跟着集足十成声量, 喊:“破——你个鸟头乌龟身,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丢在这湖里了!这里不 知名的水鬼、水怪很多的,小心被捉去当龟奴呀,别怪我没告诉你、你、你、你 ……” 那叱咄声回荡在宽阔的湖面上,可却仅仅惊跳起几尾失眠的鱼;许久,等声 音又被浪潮声湮没,那被责骂的对象却还是不见踪影。 好,很好,它非得逼得她再进水里将它揪出不可,是不?那如它愿。深吸一 口气,她咚地又入了水。深夜的湖里光线稀微,远处只看得见丛丛水草迎着水潮 款摆,而抬望,一轮明月则被水面荡漾的波纹扩成圈圈银带。循着幽明不定的光 线,她在黑影幢幢的水底寻找良久,终于,她看见靠近岸边处似乎有些小骚动。 破仔?拧起眉,她矫捷地划动光溜的四肢往那方向潜去,可当她沿着那松软 的湖底翻找之后,却犹是不见它。 不是破仔?那么是谁?是这湖里的人吗?她是晓得洞庭里住了不少人物,但 她既不是敲锣打鼓地登堂入室,自然也不会有谁来欢迎她噫。 任两只细白的脚掌踩上湖沙,她仰首观望那一湖还算平静的碧波。岂知…… 啪嚓!她头顶不远处的水面忽地激起一阵小浪。 唉?是人吗?她狐疑。可该不大可能,因为她是等船上的人全睡了才找了这 里下水泡泡的。莫非是岸上的人家?但她方才下水前也探查过了,这树林周道并 未住人才是。 正当她搞不清状况之际,一条黑影却倏时遮去光线来源,往她急速泅来。 哎呀,该不会是哪方不识好歹的水鬼想抓她当替死吧?也不想想她是何方神 圣?呵,门都没有,耍耍他! 脚下一蹬,她御水自如,两手轻轻旋拨,身子更是瞬间前进数尺,敏捷的模 样宛若水中灵鱼。只是,怕是自信过头,她压根儿忘了对这地盘不熟,所以才泅 了一段距离,她那在水中从不束起的发,便被一丛水草给缠住。 “啊?你这放肆的水草,竟敢调戏姑娘我?”她一面看着那渐渐朝她逼近的 黑影,又很是努力解着发上的草,只是那草就像和她杠上似的,让她愈是想解就 愈是纠结。唉唉……可恶,人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是汉水之女来了洞庭被草欺! 可恶,真可恶!不管喽!扯了你! 再不管那草如何缠她,她两腿硬是一退,想往水面泅去,本想那草会因她向 上拉扯的力量而断裂,但却错了。 她人才往上游了一尺,就又给草拉回了湖底,让躺进水草丛中的她,一脸狼 狈。 “呼,好气!既然如此,虽我能力不足,可起码也能将你……” 哪知躺卧着的她嘴上才念念有词,那一直穷追不舍的黑影居然就这么迎面扑 了上来。 “哇啊——做啥?放!放开……”两手本欲推拒,竟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擒住, 那股力量不仅是擒上她的双手,刹那,更是揽上了她如蛇般扭动的细腰。 咦?这……这……他不是想抓她吗?但却不是将她往水底深处拉。那黑影稳 稳地将她扣在自己身边,然后带着她往水面迅速泅去。 就当快接近水面时,苏映潮终于在微弱月光的帮助下,将那黑影看了仔细。 是江重涛!他不是睡了吗?怎在这时入了湖,还抓着她不放?莫非,是误认 她溺水了不成? 光线逐渐明朗,而他侧过来观看她的脸,也渐显清晰。他那高耸的具和紧抿 的唇,调和成刚毅的线条,而微眯起的眼眸和浮贴在脸和颈上的长发,则成了陪 衬那刚毅的一丝温柔。被水的重量往下褪去的衣袍棉柔得像云朵,缠绕着他结实 矫健的身躯,这时的他俨然就像腾云驾雾的祥龙,混身包裹着力量,却不失优雅。 破仔的主人曾说过,那水,虽是她们熟悉之物,每天看着、望着,几乎都要 烦腻;但若有幸见着藏匿于深水里的蛟龙,那么她将赞叹天地造物之美。 只是蛟龙她见过几次,美则美奂却不近人,而眼前这人…… 哗啦!两颗头颅终于破水而出,拨去脸上流下的水,江重涛的吐纳是既缓且 沉,半点不紊乱,这是善水人的特征。 “你没事吧?”瞅着身前那张两眼发直的脸蛋,她是连气都没吐。前一刻他 还让梦魇逼得呼吸不得,才下船想沿着湖岸走走,但却见湖里有人,辨清喊叫声, 他知道是苏映潮;而看她拍打水面又潜进水里过久,他认为她是溺了水了。“苏 姑娘?”喊了,仍不见反应,于是回身就将她往岸边带,只是当他将她抱起并走 出水面,却不由得要惊愕于怀中那一丝不挂的光滑香躯。 瞬时,只见他两眼一闭,将她轻轻放下地,然后背过身。“你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从水底出水面便一直愣望着他,苏映潮压根儿忘了自己 的衣呀裙呀全脱光了。她一向没穿着衣物泅水的习惯,因为碍手碍脚嘛!“…… 在石头上啊。”夜风吹来,她抖颤了下,一会儿,鼻头痒痒,她哈啾一声。 僵直着身,脸上烧烫,他以为那仍坐在地上的人是因为无力而没法子去拿衣。 “衣服在石头上?” “嗯,哈啾——”怪哉,鼻子好痒。她还愣着,并提手往鼻头一抹,啧,是 前一刻还缠着她的水草。怎?瞧她游上来了不甘心,硬是缠了上来不成?两指一 捻,跟着甩掉那草屑。 江重涛跃上大石,看见被随意闲置的衣物,他拾起,但当目光触及那乳色兜 衣,他的脸又热了。“我看还是你过来穿上,我到一旁去,如果你不舒服,喊我 一声。”他跃下石头,正想往林子里去。 “不舒服?”眨巴着眼,抓抓凉呼呼的胸前,她低头瞪住自已那晾在月色下 的两圆雪白。胸?她倒吸一口气,跟着望向那背影。他?“哎哟喂呀!”怪叫一 声。 “怎么?”回过头,看她已经站起,只是却两腿紧夹、两手遮胸。一脸傻笑 ……于是他又将脸别了开。“对不起。” “没……没,我穿衣服,你别转过来就没事了。”真是个大笨蛋,光条着身 体还能在一个男人面前走来晃去。如果是破仔主人的那个男人也就罢,反正他看 得到吃不到,但江重涛……唉唉,现下,她的脸可能烫到可以煎熟鱼虾了! 跳上石头,她手脚并用地把衣物一一招呼上身。一会儿,“喂,好了。”她 系上腰带。 “真的好了?” “好了就好了,看看不就知道了。”等他转过身,她已经在石上坐下。她眼 睛看了眼石头又看了眼江重涛,说:“嗯……这石头很大哦?”一只手顺便清走 了占着身边位置的杂物。 “是很大。”他盯着石头。 蹙起眉,“这石头大得可以坐好几个人哦?”她的手在身边的位置拍拍。 想着。“是可以坐好几个……” “喂!” “嗯?”见她秀眉拧着。 “莫非见着光溜溜的女人就吓傻了你?我说这石头很大,是叫你也上来坐, 这个时候下船,你一定是想透透气不是吗?”难道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见色眼开的 吗?怎他的反应会呆若木鸡?跟那在船上会调笑她的人一点都不像!她失笑着。 他……是想透透气,才出了船到湖边?没错呀。见苏映潮换上一脸笑,江重 涛这才松了前一刻全身还绷紧的肌肉。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要溺死了?”盯住在距她一臂远之处坐下的人。 伸长两腿,他臂膀往身后直撑。“我是那么以为,不过见你现在的样子,我 刚刚一定是误会了。”望她一眼,尴尬地笑,跟着又转头对住高空悬月。 “你的确是误会了,”凝住他困窘的模样,她嘻嘻笑。“不过还是谢谢你。 你跟我知道的人不一样,你该是个好人,还是一个……好男人。”恪守非礼勿视 呵。 听了,他沉静片刻,最后以臂当枕躺上巨石,叹道:“你错了,我不是个好 人,更不是个好男人。” “怎么?”学着他的姿势,也躺下,没穿鞋的脚更搭上了膝盖,在空中晃着。 湖畔有美月,有消暑夜风,宁静景致使得人不禁全身放松。就连绷紧的神经 与防备情绪……也不觉松去,整个人好像被放进了无忧无虑毫无芥蒂的世界里。 好久,他说:“你……怎么定义好人?” 一根发丝随风搔上鼻尖,她吐一口气将其吹去。“很简单,不做坏事就是好 人。” 闻言,莞尔。“那你如何定义好男人?” “那更简单,不欺侮女人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不欺侮女人?”眼中凝着明月,想起好多事,顿时心绪杂陈。“如果一名 男子他爱着一名女子许久,却一直未表达心意,等他想说出口时,女子却已没法 再等,在当时突然的情况下,男子虽然清楚女子的选择是逼不得已,但他在心底 却一直无法释怀,甚至……连她嫁人都无法给与祝福,那么这样一个男人,你觉 得他……算得上好吗?” 他说得是自己吗?莫非与他想救的人有关?她两眼一亮。“人本来就没有十 全十美的,你给祝福,我倒觉得虚伪。” “虚伪?”她的回应还真是干脆。“但除此之外,他不但没给与祝福,也许 还害她失了得到幸福的机会。” 他想教的人,是他害的吗?她不由得这么猜测。“怎么害?” 怎么害?这三个字,让夜夜盘桓不去的梦露又对着他缠来。 痛苦地思忖着,半晌,他选择略过。“唉,不说这个,你到这里来,是散心? 一个人很危险的。”转过脸,盯住那张在月色下呈现晶莹牙色的脸蛋,她……很 讨喜。 扳过脸,她瞅着眼前那张古铜色脸庞,银白月光映在上头,只刻划出他深凿 的五官,其实严格看来他并不算俊美,但……确实入她的眼。“我是来……洗澡 的。” “洗澡?” “还顺便泅水。”她嘿嘿笑着。其实,她到湖边还有个目的,就是溜溜那到 现在仍不见个影儿的破仔。啧,究竟哪儿去了?一会儿不出现,就真将它流放此 地了! “破破!” 说时迟,那时快,那宛若劈木的特异怪叫就在这时响起。苏映潮惊跳了起来, 她往石下一探,就看见两条踢呀踢的龟腿。 原来躲在石下,难怪找不着它,看她怎把它揪出来!摩拳擦掌,面露狞笑。 “那是什么声音?”岂知江重涛忽地进出一句,让她险些由石上滑下。 “什……什么声音?”嘴角抽搐,脑袋瓜儿乍乱。她该怎么跟他介绍破仔? 要真介绍,他不就知道她和破仔全都是异类了?看住坐起的他。“那声音……好 像是鱼叫。”随意敷衍了。 “鱼叫?我行船多年还未听过鱼叫。”好奇顿生,准备探头。 天,弄巧成拙。“唉唉唉……别看,我觉得那一定是这湖里的怪物,不是有 人说过,一些会吃人的怪兽最会模仿人熟悉的声音,像婴孩哭呀什么的吸引人注 意,然后再一口吃了那被骗着的笨蛋的吗?别看别看!你可不想当笨蛋吧?”挡 在他面前,一边摆动臀儿左挡右遮,一边则偷偷又将头探了出去。 哪晓得,那一直藏得好好的家伙竟在这一刻爬出了石下,晾到岸边湖沙上乘 凉。它背着龟壳,缓动着四只长着长爪子的龟脚,看来和一般龟类是无异;可等 它伸出那头……那有着长长喙嘴的彩羽鸟头,哀哉!就是这问题,那破仔便是岸 上人所说的,“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声如判木”的水中异兽“旋龟”呀! “破破!” “哎呀!你还叫,找砸吗?”脸儿垮,但脚下不马虎,她伸出一只腿以脚指 夹来方才被挪至一旁的一块布,咻地一声,将其一抛而下,正中覆上那不知死活 的旋龟。 “你?”江重涛还来不及细瞧,那旋龟就被东西覆了去,是以他只看到它大 概的龟模样。 “不瞒你说,这是一只龟,是一回我在江边拾到的,因为它叫声怪异,所以 我才不敢让其他人看见。”扮笑脸,抱起布及龟放上巨石。 “叫声怪异的龟?”那他更好奇了,“能让我看看吗?”坐到石边,瞅住那 块诡动着的布。只是那布……动作更快地跳下巨石。 “还是别看了!它怕生。”笑着,也凝住那块极不安分的布。布?待仔细一 看,她忍不住瞪眼,也同时摸上自己的胸,那儿果真少了什么。 “我看,改天再让你看好了,我先回船上去了……”不再多话,她臊热着脸 蹲地连龟带布……嗯……是连龟带兜衣捧起,急着就往树林里跑。 “苏姑娘!” 她朝后喊:“改天等破仔准备好了再让你看,改天……” “改天?”听了,他忍不住笑。不就是只龟吗?还得等它准备好?低下头, 余光瞥进石上某物后,他立刻又抬起头喊:“喂,你的鞋……” 只是她的身影早一溜烟地消失在树林中,犹剩嘹亮的嗓音在湖畔兀自空响。 这女子,除性子急外好像还有点迷糊?呵,他摇头笑着,提起苏映潮的鞋和 竹篓,跃下了那块巨石。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