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到别院的第十五日,孙兰衣一早起身梳洗过后,便坐在桌前发怔,连屏虹 替她端来早膳,她也没吃几口。 到今日为止,她来到别院刚好满半个月,先前尉令尧曾告诉过她,官府驱赶 山贼大概需要十来日的时间,如今时间已到,不知那批山贼是否已顺利就逮? 自从发现自己对尉令尧的情愫之后,对他的感觉一日比一日强烈,她不敢再 单独与他相处,就怕一时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让已然暧昧难清的情况雪上加霜。 他们都担不起好夫淫妇的罪名呀!她微叹一口气,转头问正在帮她整理物品 的屏虹。“屏虹,你知道尉公子在哪儿吗?” 屏虹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被子,转头回答:“奴婢刚才端早膳过来的时候, 看见少爷和翟护卫走向后头,我想他大概去练武场了吧!” “我出去找他,你不必跟来没关系。” 她让屏虹留在屋里,自己则离开厢房去找尉令尧。 十几日下来,别院的环境与格局她已大略清楚,她向几名路过的男仆点头打 招呼,一路走向别院后方的练武场。 她还没走到练武场,远远就听到挥舞兵器的咻咻声。 走近一看,尉令尧正灵活地甩动手中的长枪,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际落下, 湿濡他古铜鱼的俊逸脸庞。 “孙小姐。” 原本抱胸立在一旁观看的翟冲看见她,立即站正身子,恭敬有礼地问好。 “翟护卫,早。”孙兰衣点点头,回以温婉甜美的浅笑。 “孙小姐。” 尉令尧听见她的声音,立即放下长枪,大步朝她走来。 “尉公子早。” 孙兰衣略微垂眸,仪态万千的朝他点了点头。 “早,还没用早点吧?我马上派人准备。”尉令尧一见到她就露出笑容。 “不用麻烦,我吃过了。尉公子,我……能不能跟你谈谈?”她紧捏着小手, 神色不安地问。 “当然,”尉令尧朝翟冲略使眼色,翟冲立即行礼退下。 翟冲走后,尉令尧转身面对孙兰衣,以一贯的温柔问:“你想谈什么?” “尉公子,我想请问,官府是否已经派兵围剿那批山贼了?” “这……”尉令尧顿了顿,片刻后才说:“据我所知,官府目前尚未行动。” 事实上他从未报官,官府永远也不可能有行动。 “尚未行动?”孙兰衣听了,忍不住提高音调。“为什么?你不是早就派人 知会官府了吗?他们为何还不派人将山贼歼灭呢?” “详细的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官府可能有官府方面的顾虑,再说调兵遣将也 需要时间……” “可是我无法等了,我想下山呀!” 她怕若是再继续留在这里,自己会克制不住对他的爱恋,做出令他们与家人 蒙羞的事来。 她一定得离开这里! “孙小姐——” “求求你!我真的想下山,求你带我下山好吗?”她知道自己在做无理任性 的要求,但她已经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是那帮山贼……” “难道为了那帮目无法纪的山贼,我们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吗?”孙兰衣 又气又急,忍不住哽咽了。她想回家! 尉令尧垂眸注视她,面色阴沉不定,强烈的妒意在他的胸中翻搅。 她就这么急着赶回苏州,嫁给平云飞那家伙?难道这些日子他的呵护关怀, 没让她有半分心动? “你当真这么想回去?”他眯起冷冽的眼眸问。 “我……嗯。”这是避免她继续沉沦最好的办法。 “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尉令尧忍着怒气,大声应允。 “尉公子……”他答应得太痛快,反倒叫孙兰衣愣住了。 “你急着离开,不是吗?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尉令尧转身迈开大步, 一股脑往前走。 “可是山贼——” “山贼算什么?为了你,就算被山贼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毫无怨尤!” 听到他可能被山贼所杀,孙兰衣当下刷白小脸,泪水迅速夺眶而出。 “不——”她扑上前抱住他宽厚的背脊与腰干,失控地大喊:“不要去!我 的要求太过分了,你千万别去!我不要你去冒险,我……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 别去……” 她方寸大乱,可能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尉令尧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一抹骄傲与得意自他眸中闪过,被他迅速藏起。 听见他的追问,孙兰衣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没有,我没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她慌张地摇头,转身欲逃离练武场,这回换尉令尧自后头抱住她。 “兰衣,别走!” “不——别这样,这不合礼教……” 孙兰衣拼命摇头哭泣,却无力推开他温暖宽大的怀抱。 “我不在乎!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得违背礼教!我喜欢你, 兰衣。” 他温柔醇厚的嗓音,宛如惑人心智的迷药,她再也无力抗拒,只能哭倒在他 怀中,任由他温热的唇偏头寻到她的,温柔而慎重地覆在她的檀口上。 “不……唔……”她明知自己已然婚配,就该遵守妇道,不可与他如此亲密, 她却软弱得无力抗拒他。 “别离开我,兰衣!我们在这落地生根,生一大堆孩子,别回苏州城了。你 说可好?” 他一边在她唇上印下绵密的吻,一面用温柔的嗓音,引诱她坠入罪恶的深渊。 “不……放开我……”她终究还是抛不开礼教的束缚,她无法成为红拂女那 种为了爱,可以不在于世人嘲笑的女人。 “请你放开我!”她用力推开他,转身跑离练武场。 尉令尧眼神清冷地注视她逐渐缩小的身影,许久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翟冲出现在他身后,迟疑地低唤:“少爷?” “孙兰衣已经待不住了,加强别院的守卫,同时要屏虹小心看好她,别让她 跑了。”尉令尧头也不回的冷然下令。 “是!” 尉令尧望着孙兰衣消失的方向,暗暗起誓: 孙兰衣,你想离开这儿,我偏不让你如愿!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绝不! 夏虫啷啷,子夜寂寥,孙兰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 想起今天白昼里发生的事,她依然满心自责,认为自己背叛了平云飞。然而 忆起尉令尧温热的唇吻住她的感觉,又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说喜欢她呵…… 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想起他提议在此隐居,只专心养育两人的孩子,不 问世事,她的唇畔便浮现一朵凄美的笑容。 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愿意投入他怀中,永远停留,但……她已与平家定亲, 可说是平云飞的妻子,她无法不顾世人唾骂,只求与他厮守。 她——没有那个勇气呀! “唉!”又躺了一会儿,她还是无法入睡,最后索性起身着衣,打算到外头 走走,或许走累了,就会有睡意了。 推门离开寝房,外头一片寂静,她朝紧邻着客房的丫鬟房望了望,那里静悄 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屏虹白昼里忙了一整天,想必很累了,夜里才会特别好睡吧! 她没有吵醒屏虹,放轻脚步独自走出跨院,朝前厅的方向走去。 府里的人大概都睡下了,她沿路走来,一个人也没遇到。 的确,夏风习习,正是好眠的时节,谁会如同她这般,因失眠而留连在外呢? 她慢慢走着,四处瞧着,不知不觉已走到前厅,而她也有些累了,于是脚尖 一转,又准备往回走。 就在回头的瞬间,她不经意看到有间屋里,仍透出荧荧烛光。 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她好奇又纳闷的走过去一看,发现透出烛光的地方, 竟是她极少造访的书斋。 书斋?难道尉公子也尚未就寝吗? 她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走向书斋想和他说说话,但才刚举起手想敲门, 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这才知道还有别人在书斋里。 她立即缩回手,不愿打扰他们谈话。 她有些失望,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却听到书斋里的人提起她的名字,不觉停 下脚步。 ☆ ☆ ☆ “少爷,您打算拿孙小姐怎么办?” 翟冲站在书斋的黑檀木桌前,询问正低头审阅帐本的尉令尧。 “为何突然这么问?”尉令尧头也不抬地问。 “属下只是觉得……孙小姐有点可怜。她是个心地慈善的小姐,待谁都好, 却无端被卷入这次的计划中,属下见了有点于心不忍……” 她被掳来已有十余日,不但连自己被谁掳来都搞不清楚,还傻呼呼地将掳她 的人当成救命思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欺瞒得有多惨。 “你同情她?”尉令尧抬头看他,眸中陡然射出的寒意,叫翟冲瑟缩了下。 “不要告诉我,你被她迷住了。”尉令尧冰冷地质问。 只要想到有男人倾慕她,就叫他打从心底不舒服。 “不是的!”翟冲急忙解释。“属下只是单纯的同情孙小姐,绝不敢有痴心 妄想的念头!” “是吗?”尉令尧哼了声;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先警告你,最好不要妄想 打她的主意!她是平云飞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我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因为同情,而坏了我的计划!”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是属于他的,除了他,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她的一切,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微笑! “这点属下清楚。只是……少爷打算再留孙小姐多久呢?她似乎急着离开, 属下怕瞒不了太久。” “如果真瞒不住,就把事实全告诉她也无妨!让她知道压根没有山贼的存在, 那些都是我编造出来骗她的,是我派人把她从孙家掳出来,带到别院控制行动, 反正这里是荒山野岭,她仅凭一人之力无法离开,我也不怕她知道实情!” 站在书斋外的孙兰衣听到这一切,难忍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虽然她立即用手掩住嘴,但书斋内耳力极好的两人都已听到了。 “少爷——” “嘘!” 尉令尧望了翟冲一眼,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已将近子时,翟冲,你先去睡吧!我也该休息了。”他故意大声道。 “是的,少爷。”翟冲配合尉令尧的眼色,也开始演戏。 孙兰衣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要离开书斋了,赶紧转身跑开,找个隐蔽 之处躲起来。 尉令尧与翟冲吹熄了灯火,步出书斋时,外头果然已经没有人。 “早点睡吧,明日还有得忙。”尉令尧吩咐翟冲。 “是!少爷也请早点休息。”翟冲略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尉令尧的利眸四下梭巡一周,在某株树丛后稍做停留,然后噙着莫测高深的 笑容,迈开大步悠然离去。 见他们走了,孙兰衣才惊慌地自树丛后走出来。 尉令尧是骗她的? 什么山贼、官府、救命之恩……全是他编造出来欺瞒她的! 不——她不断摇头,泪已淌满桃腮。 亏她还为了恋上他,背负着莫大的挣扎与罪恶,谁知他从头到尾所说,居然 全是骗她的假话!想必他说喜欢她,也是个大谎言吧? 她用手背愤然抹去眼泪,决心离开这里。 既然知道被骗,那么她断然不可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任他软禁! 打定主意,她立即撩起裙摆,准备趁夜离开这里。 没想到才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你——”她迅速抬起头,一见来人,立即震惊地倒退好几步。“尉——尉 令尧?!” “怎么了?兰衣,这么晚不睡,想上哪去?”尉令尧一脸温和地问。 孙兰衣愤恨地瞪着他虚伪的温柔面孔,决定当场揭穿他的假面具。 “你不必再装了,你和翟护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喔?你听到了什么?”尉令尧并不惊慌,仍用温柔的语气问。 “我知道先前你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在撒谎!没有山贼、没有官兵,而且把 我掳来的人——正是你!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骗子!” “看来——你确实听到事情的真相了。”尉令尧勾唇冷笑,不再装出和善的 面孔。“也好!反正我早已受够伪装好人,你早点发现,也省得我麻烦。” “为什么?我不懂!孙家并没有得罪你呀,你为什么将我掳来?”孙兰衣想 不透。 “你认为我掳走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反问。 “难道是……为了尉家与平家的恩怨?”孙兰衣猜测。 “你倒挺聪明的!”尉令尧冷笑。 “可是我以为你不在意!” “我没那么说。况且你也该知道,为了让你乖乖留下,任何谎言我都肯说。” “不!尉公子,我相信你并非天生为恶之人,你不能因为一时糊涂而自毁前 程呀!你赶快放我回去,或许一切都还能够挽救!”她真诚劝诫。 “你以为你温言软语劝我几句,我就会放你回去与那平云飞成亲?我可以坦 白告诉你,你别做梦!你想嫁入平府,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他冷酷地撂下狠话。 一旦平府知道她被人掳走,就算她依然冰清玉洁,平府也不会相信她的清白。 她的名声早在被人掳走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 “不!你快将我放回去,趁着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时,快快回头,千万不要 一错再错呀!” 孙兰衣难以解释为什么,但她就是不想看见他被人揭发恶行,更不想见他身 陷囹圄。 “你就那么想嫁给平云飞?” 她愈是急着要他放她走,尉令尧胸中的妒火愈是烧得厉害。 “告诉你,要我放你回去和平云飞成亲,自此双宿双飞,你最好连想都别想, 因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他瞪着她,恶狠狠地咬牙道。 “你为何要憎恨平公子?他并不是个坏人呀!听爹爹说,他是个极有能力的 年轻人,他——唔!” 见她拼命替平云飞说好话,怒火终于烧尽了尉令尧的理智,他一把攫住孙兰 衣小巧的下巴,愤然低下头,用唇堵住她未完的话。 “不……放开我!求你……放了我……”她哭嚷着,不断扭动挣扎。 她的眼泪滴在尉令尧的手背上,像滚烫的热油般灼人,尉令尧略微一怔,瞬 间松了手。 孙兰衣逮到这机会,立即以她最快的速度逃开,但尉令尧迅速自身后点住她 的睡穴,她霎时浑身一软,瘫倒在他怀中。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