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所有的运动里,白意美最讨厌跑步,尤其是赛跑。 因为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她的速度依然无法加快,只能慌张地瞧着眼前和自 己拉得愈来愈远的身影,深刻地感受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往后的求学生涯中,她不再参加任何和竞跑有关的运动项目。唯一不 变的是,她仍追在一个人身后跑着,多年来,不曾停止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回到自己私密的空间,她立即让自己无力地摊倒向床铺,双眼无神地张着, 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柯柏勋决定出国念书,那她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吗? 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隔阂,她和他的距离像是无止境地拉长了,长到她无力追 上去,也无从追上去。 美国、英国、还是加拿大? 不管是哪一个国家,对她而盲,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她可以追着他到 城里、到新竹、再到台北,却无法追着他到国外去! 如果她开口要求他别出国,这样会不会很自私?她有这个立场和资格要求他 这么做吗? 此刻,心里除了慌乱无措,还有一股深深的恐惧。长年的追逐,难道就要在 这个时候划下句点了吗?过往的一切真的只能变成回忆,只能回味缅怀而已?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宛如无神游魂般,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片CD,置人音 响里,启动PLAY键后,她再度躺回床上,茫茫然地等侯着那熟悉的歌曲与乐声在 耳畔响起。 须臾,怀念伤感的旋律悠悠扬起,尤雅清润柔美的嗓音随之流泻,清晰的歌 词一字字飘人她耳里,那早已在她脑海里、心版上深深刻下的印痕,让她不觉跟 着吟唱……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 在梦里相依偎……“ 长长的间奏哀感顽艳地回旋,正当CD音响再度扬起副歌的旋律时,她猛然抬 起身,反手“啪”的一声按掉开关,室内瞬即回归一片静谧。 “什么变心不变心……人家从没说过他爱我,谈得上变心么?” 漂亮的唇形有些落寞地抿起,喃喃的语音苦闷中含带浓浓的伤感。 她……好想哭啊! 伸手抓过抱枕,紧紧闭上自己已然泛着湿意的眼,然后将脸蛋一古脑儿深深 地埋进抱枕里。 寂静的午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小小的套房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几下闷闷的吸鼻声后,抱枕忽然被抛了开去,她迅速起身离 开床铺,三两下跨至窗边,“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霎时,午后的暖阳透进一室 金光灿烂,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红红的双眼稍稍眯开一条缝,她微微恍神了。 仿佛在暖暖的金阳中,看见一张黝黑的、熟悉的脸庞,闪着白牙对她笑着。 那张脸在岁月的流转中不知不觉地变换了样貌,成熟、坚毅且温厚;然而,他的 温柔还有对她的好,却始终没变。 她没变,他也没变,他们的本质依然。那么,变的到底是什么?外在的条件 和事物吗? 仔细想来,她该是早在八岁那一年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很喜欢他了吧! 而后,经过漫长的十五年,长久的喜欢渐渐堆积成了爱,一种在她心里极具 分量与重量的感情…… 她爱他,从童稚的亲情、青春岁月时的友情,一直到现在,爱情的比例不断 地随着成长而加重。这一路走过来,她的眼里、心里竟是不曾有其他男人的身影 停留过。 对他的爱,很早就启蒙,却一直到现在都不曾说出口。 或许是因她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吧,总觉得自己不如他优秀,所以只能在他身 旁守候、等待,如果他对她曾有那么一点心意,那么,也许她就说得出口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等了,一旦他选择出国,就什么可能也没有了。 该放手了吗?该死心了吗?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像电影似地在她脑海里放映 着,刻骨铭心得仿佛昨天才发生过。放手,就代表以后剩下的真的只有回忆了, 这是她要的吗? 不!谁说往事只能回味?她想牢牢地抓住这份感情一辈子…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像是清醒了过来。一个人在这里自伤自怜太没有意义了, 但是……她该怎么做呢?她现在心很乱,无法好好思考,也许,她该听听别人的 意见。 随即,她想起了姚丽暖。 自从毕业后,姚丽暖便回南部家乡工作,两人虽南北两地相隔,却时常用电 话联络,友谊不曾因此而中断过。而她,也是除了柯柏章以外,唯一知道自己暗 恋柯柏勋多年的朋友。 毫不迟疑地,她马上拨了她的手机号码。 “喂,是丽暖吗?”电话接通后,她有些急促地问。 “当然是敝人在下我,人如其名,美丽又温暖,谁敢冒用!”彼端传来开朗 清亮的女声,一如以往的生气勃勃。 “丽暖,我……我有事想请你帮我拿主 意。”她几乎紧张得口齿不清。 “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我一定帮你。”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慌张, 姚丽暖的声音也变得凝肃。 白意美大略将柯柏勋可能会出国的事,和自己的心事一一说给她听。 半晌后,姚丽暖在电话那头翻白眼。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还是老掉牙的问题!” “丽暖……”她的声音有些可怜兮兮。 “这问题很简单嘛,你就直截了当跟他表白呀,如果他也喜欢你,你再趁机 要他别出国,不就得了吗!” “那如果……他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呢?”她害怕地问。 “那你正好可以彻底死心,另寻春天。”姚丽暖毫不迟疑地接口。 “……”白意美无语,明知这是最坏的打算,却还是害怕面对。 “意美,做人别太死心塌地,根本是和自己过不去嘛,你何必这样自我虐待?” 终于忍不住说她几句。“你们A 型的人就是这样,感情放在心底闷声不吭,然后 才在那边自己痛苦折磨得要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抱着一丝希望问。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拜托你好不好!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也该够了, 这段感情总得有个明确的结局,你以为你还能继续这样暗恋他多久?” 沉默了许久,她才回答:“我……我怕……” “怕什么?”姚丽暖没让她把话说完。“说了,还有一半的机会;不说,就 什么机会也没有!” “我明白……”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害怕失去。 像是能透视她内心的想法,姚丽暖狠心地戳她一刀 “不曾拥有,何来失去?况且,爱情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得到,就是失去。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面对。” 回应她的,是长长的沉默。 “我说过,机会一半一半,对自己有信心一点,起码也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 暗恋做个交代。”也不忘鼓励她、为她加油打气。 “我……我知道了。”最后,终于有了回应。 “知道就好。说了,起码不会有遗憾;不说,将来肯定会后悔!你好好想一 想。”姚丽暖语重心长地又加了句。 挂断电话后,白意美像毛线球一样理不出头绪的心,终于缓缓沉淀、清晰了 起来。姚丽暖说得对,说了,起码不会有遗憾,她也不想自己将来后悔。 她慢慢地走回床边坐下,再一次启动音响,按下重复播放键,让缠绵的旋律 将自己重重围绕。 然后,在熟悉的音乐中等候柯柏勋回来,等着他……将她这么多年来的爱恋 向他倾诉。是告别过去,也是迎向未来…… 好像有什么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着,执意要搂醒她。 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片刻,白意美全身是汗地惊醒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的神智还有些浑噩,双眼在黑暗中连眨了数回,才渐渐 找回清晰的意识,尤雅的歌声仍在房内回荡,让她想起她要做的事…… 现在是几点了? 她匆忙地起身开灯,时针指着八,她心里骇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等着等着, 竟然就睡着了。那……柯柏勋回来了吗? 正想走出房间看看,忽然听见曾在睡梦中吵扰她的叩叩声响,仔细一听,是 敲门的声音。 她赶紧关掉音响,走上前去开门。 门外,是柯柏勋微笑的脸庞,他手里 提着一包东西,由香喷喷的味道闻来,该是食物。 “谢谢你中午的便当。我想,你还没吃晚餐吧?”他将手里的东西提高了些! 有些神秘地对她笑着。“你猜,我买了什么?” 白意美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 “你怎么了?人不舒服吗?”感觉出她的不对劲,他的笑容逸去,眉心微微 蹙拢。 终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努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我……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作了个恶梦。”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话移至她明显汗湿的鬓边和额际,眉间的蹙痕又加深了些。 没说什么地,他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臂走进她房里。 将买来的食物放在桌上后,他拉着她在床沿坐下,然后抽出面纸替她擦汗。 “可以告诉我,你作了什么恶梦吗?”低柔的嗓音极具安抚人的力量。 白意美没有回答,一双眼仍紧紧地瞅着他。她梦见他远远跑在她前面,无论 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只能张着焦急如焚的眼,看着他的身影自她眼前渐渐地缩小, 而后消失不见。 她已经很久不曾作这样的梦了,这会是一种徵兆或预示吗? 见她只是盯着他发呆,他徽微一笑,说: “我七点多回来时,听到你房里的音乐声,便想找你一起出去吃饭,但是敲 了好一会儿的门都没有回应,我想你应该是睡着了,所以就先出门买晚餐,如果 知道你正作着恶梦,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吵醒。” 他刻意跟她拉拉杂杂聊着,也聊论文的进度,想让她放松紧绷的心情。 当他的视线不经意瞥及床头那片老歌CD外壳时,他好奇地拿起来观看,然后 微笑地说:“我不知道你爱听老歌,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 白意美默然不语,那是她的秘密。 “改天也借我听听好吗?我很喜欢一首‘往事只能回味’这里面刚好有这首 歌。”他神情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覆。 她先是震惊地盯着他直瞧,然后缓缓地点头。 “要不要吃晚餐了?我买了我们家乡的特产肉圆,听说这一家的口味很道地。” 说着,他起身为两人端来晚餐,冷不防一份摺叠整齐的文件自他上衣口袋里 滑落,白意美下意识地接任,视线一触及文件的抬头时,脸色倏然一白。 那是一份申请留学学校的推荐函……他真的决定要出国了? 内心的恐惧逼使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人的力道让他随即又坐回床畔 与她面对面。 “意美,你怎么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惊慌的眼神吓到了他,表情骤转担忧。 “我……”她抖着唇开开合合,未语泪先流。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眼泪让他的神情从担忧转为惊慌。 她只是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意美,你别哭。”下意识地、不经任何思考地,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拥进 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拥抱温暖得让人心碎,同时也牵引出她更多的愁绪和泪水。 头一次,她放任自己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将泪湿的小脸埋在他宽厚的胸 膛里寻求慰藉。 “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她脆弱得像个小孩 的模样,让他心疼,大掌不断轻拍着她的背。 “我……”开口仍是哽咽,她频频吸气,试着让自己激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你慢慢说,别急。”他继续安抚着她,边抚摸她柔顺的直发。 终于,她激动的抽噎平息了些,暗哑的声音自他胸前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我刚刚作了一个很久不曾作过的恶梦……梦见你在我前面跑着,离 我愈来愈远……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然后……我看着你的背影愈变愈小,最 后终于消失不见……” 她的梦让他莞尔,也让他心疼。“傻瓜,你根本不必追着我跑,从小到大, 我哪一次没有等你?”她呀,总是比柏娟更爱粘着他;而他,挂念她、疼宠她的 心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日日地加深。 “这一次,你不会等我了。”埋在他胸前的头颅摇了摇。“李恺庭说……你 要出国去念书,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先是静默不语,而后轻叹了声。“如果我说,我真的不打算出国念书,你 相信吗?” 她蓦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被泪水洗得晶亮的眼牢牢地盯住他。 “真的吗?可是李恺庭她说……你的指导教授他……” “我已经拒绝了。”他温柔地截断她的话。“我没想过要改变主意,就算要 继续念博士学位,我也会选择在国内完成,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傻傻地摇摇头,只要他不出国,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都不在乎! “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人……一个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他微笑的眸款款温 柔地看着她。 “是……是谁?”她的声音微微僵硬,脸色有些发白。原来……他心里已经 有了牵挂的人,既不是家人,那么,就是他的……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他没有马上解答她的问题。 她、她怎么会知道!是李恺庭吗?还是另有他人? “那个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柔声继续往下说:“她不但性子倔、嘴巴 坏,还老爱粘着我。我原以为她只是像个小妹妹,所以喜欢处处让着她、顺她的 意让她开心。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愈来愈重,悄悄地超越了 妹抹的感觉。” “你……”她不敢置信地瞠着眼盯住他,眼眶里又重新蒙上一层水气。“你 ……你一定是在骗人!”声音不争气地发着抖。 “我没骗你。”他握住她冰冷微颤的小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 会回头寻找她的身影,想念那双黑白分明、默默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不敢走太快、 跑太远,怕她跟不上,更怕自己把她弄丢了。” “你……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她哑着嗓问,泪已盈眶,仍然有些无法相信。 “因为刚开始,我并不确定你对我的感觉是否和我相同。”他心疼地抹去她 溢出眼眶的泪滴。“后来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又想,该等自己学业完成、当兵回 来后,有份稳定的工作,再告诉你。” 他承认自己太过小心翼翼,这番告白他原本想等服完兵役后才说出口,只因 为,他会有一年半的时间无法陪在她身边,而这中间也许会出现更让她心动的追 求者,他觉得不应该因为自己爱她,就以爱为名将她绑住。 他不想给她压力,以为这样对她最好,没想到,却反而让她伤心、不安。 当她说出她心里的恶梦时,他才恍然自己这么做对他们两人而言,非但没有 任何帮助,还增加了彼此的痛苦和不安。 其实,他和她一样也会嫉妒,也会不安。她的条件不差,又已踏人社会工作, 而他,还有一年半的兵役等着,心里的恐惧与煎熬并不比她少,只是他不曾表现 出来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她又哭又笑地看着他,长久以来的美梦如今 成真,她像是身在云端,感到快乐又害怕,唯恐是梦境一场。 “你忘了吗?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他温柔地扬唇浅笑,再次轻轻地将她拥 入怀里。 “我说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她真的曾向他表白过,又何以 导致今日的惶惶不安? “还记得那一年我们一起去观雾看日出的事吗?”他提醒她。“你当着我同 学面告诉我的。” 他的话让她更加疑惑不解,她怎么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向他表白?她自认还 没有那样的勇气。 “其实,我应该说,你是用唱的。”他垂眼笑望着她,眼波柔煦。“那一晚, 你喝醉了酒,唱了一首老歌,歌名正好是‘往事只能回味’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 首歌,然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随着他的述说,她想起了那一次的旅游。 喝醉酒啊……是有那么一回事,她还记得隔天早上醒来后头疼欲裂,又睁开 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和她同房的李恺庭,而是他。她隐约知道是他照顾了她一整 晚,但对于前一晚发生的事就完全没了印象。 原来……她在酒醉中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难怪大伙儿启程回去的路上, 看着她的眼神很特别又很奇怪,连李恺庭的神情也变得怪怪的,那时候她一直不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来了吗?” 她微微脸红地点头。 “你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让我一个人在那边胡思乱想。”忍不住抱怨 起他来。 “对不起,让你感到这么不安。”他靠在她鬓边低语。 爱情最折磨人的地方,就是它的不确定性。 “我以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用语言表达,事实上,我是拙于言词。我只会 用我知道的方法去关心你、照顾你、在你身边守着你……所以一知道你决定在台 北工作,我马上替我们两个找好房子,为的是想能就近照顾你。” 头一回吐露心事的他,黝黑的脸难得脸红。 “我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妹妹照顾罢了。” 他对她的好,她深深领会,只是,从不敢妄想那里面包含着爱情的成分。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应该是从你偷看我洗澡的那一天起吧!”他细长的黑眸隐含几许笑谊,难 得开玩笑地说:“我都已经被你看光光了,只好决定以身相许。” “原来你……你看到我了。”惊愕之余,小脸轰地如火烧,讲话也结巴起来, 虽是多年前的事了,她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还好是被你看到,换成其他人我可就伤脑筋了。”笑谑的眸光隐去,取而 代之的是温柔款款的情意。 “你……你还没回答我的话。”面对他直接坦然的目光,她反倒羞怯。 “我无法确切说出时间,”他老实回答。“我的个性一向温温的,对你的感 情是一点一滴地凝聚,随着岁月不断地累积,渐渐地堆聚成爱……今后,我想, 它仍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持续下去。” 他的回答,让她喜不自禁地笑了!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是一点一滴地凝聚着 对彼此的爱。 她抬起脸庞;透过犹带迷蒙的眼看着他,笑叹:“我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失 去你了……”说着,又抱住了他。“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出国去念书。” “我从没想过要出去。”他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没有你,我哪里也 不想去,我已经习惯身边有你粘着。”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他撒娇:“先说好,我可是要粘你一辈子的喔,从小 粘到老,你怕不怕?” 她清澈的眼瞳闪着淘气的光芒,眉间笑意隐隐,红唇微噘,可人的模样教他 不禁心旌动摇。细长的黑眸骤然深浓如墨,然后,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唇贴上她 的。 而她,虽然害羞,却也盼望着这一刻。 完全没有经验的两人,有些生涩地探触着彼此,脸红心跳地让四片唇瓣缓缓 地厮磨吮吻。当他凭着本能将舌尖探人她口中时,她整个人像是要被烧融似地无 法动弹。 须臾,他靠在她唇边微微喘息,有些羞赧地说:“我没什么经验……不知道 这样做对不对。” 她低垂下眼睫,将脸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身上热烫的气息熨贴着她,然后, 小小声地回道:“这种事哪有什么对不对的,只要我喜欢就好。” 听了她的话,他忍不住笑了。 是呀,只要她喜欢就好,未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 半年后,白家办喜事,鞭炮声劈哩啪啦响,整条巷子都热闹了起来。 原来,今天是白家大女儿白意芬出嫁之日。男方据说是她多年的同事,为人 忠厚踏实,体贴又顾家,是白家两老没得挑的好女婿。 隔日归宁宴,白家在巷子里席开二十桌,招待亲朋好友与邻居。 白意美和自家姐妹及柯爸柯妈、柏章柏娟兄妹俩,还有其他邻居同坐一桌。 柯柏勋也特地请假从军中赶回来贺喜兼吃喜酒。 上了第五道菜以后,新娘新郎和双方长辈开始沿桌敬酒,一对新人满面春风, 散发着幸福的光采,羡煞一帮未婚男女。 敬完酒后,就见柯爸与柯妈望着新娘的背影兴叹,惋惜的神情表露无遗。 “唉!像意芬这么好的媳妇,能娶到她可真是有福气啊!”柯妈摇头又叹气。 在她心中,白意芬乖巧懂事又能干,是很好的媳妇人选。 “哎哟!没法度啦,素咱儿子没福气。”柯爸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不无感叹。 “讲好要跟人家结亲家,结果咧?柏勋和意芬这对已经没希望了,柏章又在公司 里交了女朋友,我看他和意美嘛是无结果啦。” 说着,没好气地瞪了柯柏勋柯柏章兄弟一眼,忍不住开口责备: “你们两个兄弟呀,眼睛不知道素长哪里去了,这么好的女孩也不晓得要把 握,气死人了!” 和白家结为亲家是柯爸多年来的心愿,不只因为两家住得近,深厚的感情更 是重要因素之一。白家的女儿他也看着长大,个个乖巧又贴心,他全当自己的女 儿看待。如今,嫁掉了一个,呜呜……他好舍不得呀,肥水不落外人田哪! 满腔郁卒地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阿爸!你不能怪我啦。”柯柏章赶紧为自己伸冤。“我已经始力过了,可 惜人家就是看不上我啊。”失恋已经够可怜了,还挨老爸刮。 他的话引起白意美的好奇。这家伙什么时候追过白家的女孩了?是意芳还是 意满呢?忍不住开口问坐在她身旁的柯柏勋: “喂,柏勋,你弟弟喜欢的是谁啊?意芳还是意满?” 她刻意压低声音,怕引起注意,虽然和柯柏勋彼此情意互许,但双方家长尚 不知情,两人决定等他服完兵役归来后再公开。 河柏勋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她问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不知道他喜欢谁?” 她皱着眉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啊?!我光想你的事就够丁,哪还有时间 注意到他。” 她诚实的回答惹得他一阵轻笑,眸底情意绵绵。 感情这档子事,谁爱谁,谁又不爱谁,实在没个准、也强求不得。 要老实告诉她吗?只迟疑了下,他决定为柏章保守秘密。 “那家伙的话你别当真,他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安慰我爸才这么说的。”就在 这时,眼尖地瞧见了他们偷偷咬耳朵的柯柏章,嘴边噙着抹了然的笑意,先是朝 柯柏勋挑了挑眉,而后转过头,朝柯爸咧嘴笑道: “老爸,你先别难过得这么早,你儿子我,跟你拍胸脯保证,咱们和白伯伯 绝对能结成亲家!” 柯爸愣了一愣,这傻小于在说什么梦话啊? 席间,除了柯柏勋和白意美之外,没有人听得懂柯柏章在打什么哑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