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出版社的大门,梓旻踏着空虚的脚步,走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看着擦 身而过的人们,有的行色匆匆地低头猛往前走;有的与身边的朋友说说笑笑、打 打闹闹;身穿制服的学生们看来也依然活力十足…… 可是,她刚刚却看到了社会中最黑暗的一面。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身 处在一个极度荒谬却又极度真实的世界里,她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只觉得 好累、好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取什么了,不是因为它不值得争取,而是因 为它已经在这场谬剧里被扯得破破烂烂、无一完整,就算能救得回来,它也注定 是不完全的了! 「梓昊,妳听我说,只要妳不吵闹,有人说他可以帮助我们脱困的。」 「脱困?」 「嗯。妳知道分级办法中有说,如果我们业者自己的分级与公家机关的认定 有所不同而起争议时,也可以委请专家学者审核,让公正客观的第三者来判断这 本书是限制级或是普通级。」 「……老板,你难道……」 「和我接触的人,告诉我不必担心要缴五十万的罚锾,也不必担忧被勒令歇 业一个月或是一年。这是个万无一失,一定可以让我们出版社和书店老板都从中 脱身,绝不会出纰漏的好办法。」 「你不是要……」 「唉,和动辄五十万的罚锾相较,区区十万元也不算什么啦!」 「你想收买那些、那些……」 「那个人说,我只要捐笔钱给上述这些单位,一切就会打点妥当了,我们什 么都不必操心。」 「不可以!老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样做,不就像是罪犯承认了自己 的罪行,为了脱罪而私下贿赂法官一样吗?难道你也对我们出版社编辑们的分级 没有信心?难道你愿意接受人家掐住我们的脖子,指责我们是戕害青少年身心元 凶的罪名?绝对不可以的!不论能不能脱身,这么做就是──」 「不然妳要我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声,而让更多人走上失业、失去栖身立命之 所、失去一块创作园地的道路吗?!」 「……」 「妳说的是理想,但我们却必须面对现实!就像被绑架的孩子,父母无法不 去付赎款是一样的道理。今天不付钱,万一明天害孩子被杀了,做父母的岂是一 句「我很后悔」便能挽回?我难道就愿意看那些绑匪们气焰嚣张?我难道就想看 他们坐在高高在上、假慈善真抢劫的道德家大办公室里,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 子,而我们却必须向他们摇尾乞怜、向他们屈服、任他们践踏?我也是恨不能揭 穿他们的真面目啊!」 「把这件事告诉新闻局嘛!让那些胆敢向你索讨金钱的机构的龌龊真面目公 诸于世,这样刚好也可以让新闻局警惕到有人在利用公众机器中饱私囊啊!」 「没用的。社会的舆论不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是为了赚钱而没有道德的黑心 出版商,专门出版对儿童、青少年有害的书籍。倘若我们现在真的跳出来,那些 单位一定会指称是我们恶意造谣,故意想逃避自己应负的刑责,想移转焦点,想 要破坏这条「我们此类出版社眼中钉」的福利好法案,只为了能继续吸取青少年 的蜜汁,壮大自己的营收。」 「可是、可是……我们还有书做证据啊!只要把《天才小娇妻》拿出来翻阅, 自然能知道它被检举为限制级,是件多么无聊的事端了。大众不是瞎子,不会轻 易被骗的!」 「自从妳的书被检举之后,出版社已经先全面回收了,外头根本看不到这本 书。至于妳的卖量妳也很清楚,那一、两千本在外头流通的,搞不好还有半数以 上都被租书店藏到天花板里,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天日呢!会买妳的书的,会有 大学教授吗?我是希望有,可是也不见得能在大海中捞针,找到一个说话有分量 的读者出面替妳作证吧?」 「我不相信社会的公义会这么容易就消失,只要我们引起这话题,大家一定 会注意到这件事,说不定那时候我的书就可以重见天日了。况且,事情闹大,他 们的一切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检视,他们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向你索取「回馈」, 会规规矩矩地按照程序去审议这本书啊!」 「这些都是「如果」。可是我们在媒体关系上是弱势的一方,像我们这种小 出版社的声音,怎么敌得过他们那些与政商媒体都关系良好的街道团体呢?或许 有些人会站在我们这边吧,但会是多少?一百、两百?一千、两千?那么他们可 能会发动上万、十万、二十万人的声音来压倒我们。」 「……」 「不好意思,梓旻. 我们就挑明讲了,那些都是柿子挑软的吃,专往软泥踩 下去的人。他们清楚那些成名、出名的作家是不可以碰的,那些长年被媒体捧为 当代艺术大师的画作是不可以乱贴标签的,所以他们挑的都是像我这种小出版社, 既没有背景,跟媒体之类的也没有什么好关系……假使今天妳是台湾的J.K.罗琳, 那么就算妳要在书里写杀人放火、写肉蒲团,那些人都会大声称赞妳的书是青少 年必看的优良读物。」 「……不要这样,老板。我真的求求你,不要放弃,这至少有一半的机会, 他们不可能掌握全部的席次,出席的学者里面,总有人会说良心话的。」 「或许有吧!但我不能把攸关许多人命运的赌注,全下在一个未知的俄罗斯 轮盘上。我终究不是我所想的,一个那么有至高勇气的出版商。在以上百人的家 庭生计重担为前提下,我必须、也无奈地是懦弱的。我也要求妳,梓旻,原谅我 不能站在妳身旁,陪妳一起战斗;原谅我必须牺牲妳作品的尊严,以这种方式取 得「保证书」。妳若希望明天过后,我们还能在市面上看到庆石出版的书,请妳 让我这么做吧!」 走着、走着,梓旻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一处捷运站旁的小公园里,她坐在那 架破旧的秋千上,晃啊晃的,蓦地想到自己不知在何处曾看过这样一句话──「 我们都觉得为了公众,而限制一部分的自由是必须的。可是我们都不曾想过,如 果被取走的只有自己的部分自由,而另一部分的人却因此活得更自由,是件多么 痛苦的事。」 她已经不想去苛责谁了。 假使每个人都没有错,那么错的大概是她吧? 梓旻闭上双眼。是的,是自己太贪心了。 她该反省自己的一时「失误」,写出了一本会让人惹出麻烦的书。她该醒悟 过来,自己是活在一个以自由为号召,却又不是那么自由的国度里。她该检讨的 是写书不可以是为了娱乐这个目的,因为它只会使青少年学习堕落,它不能带给 他们幻想的羽翼与接近成人的世界,那太过危险了。 紧紧地咬着下唇,揪着胸口,梓旻感到呼吸困难而且很想吐……怎么会这样 呢?明明不是已经净化出版品六个月了,她怎会觉得这世界的空气越来越污秽呢? 「妈妈……那个姊姊怎么啦?」 「嘘,不要去吵人家,快过来。」 啪哒、啪哒,一双小胖腿出现在梓旻的视线中,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有张 红苹果脸的胖嘟嘟小男孩,他朝梓旻天真无邪地一笑,然后伸出一手摸摸梓旻的 头说:「姊姊不痛、不痛。」 她哽咽了。 孩子是无辜的,青少年也不是罪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口口声声地说 是保护,但那到底与一座「成人自私设想式」的监牢有什么两样? 那些人企图为这些书套上枷锁的时候,总是说青少年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可 是否认青少年的判断力,难道代表只要他们一成年,便都会「自动」具有「足够 判断力」吗? 至少,就眼前看来,这位会关心他人痛苦的小男孩,便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与 清晰的判断力了。 而那些听不到出版品正嘤嘤哭泣的大人们啊,你们的判断力又何在? 「姊姊、姊姊别哭!」 胖胖的小手努力地帮她擦拭着泪水,梓旻破涕为笑地说:「谢谢你,姊姊没 事了,你回妈妈身边去吧!」 盯着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回到母亲身边,梓旻向那名妇女点头致意后,看着他 们离去的背影,感觉有点遗憾。 她不敢掏出口袋里的糖果送给小男孩,即使她知道小男孩会很高兴,但他的 母亲不见得会高兴。这个时代的父母,并不会感谢一个陌生人的好意,只会担心 这颗来路不明的糖果是否有问题──这不是家长的错,因为这社会充斥了太多的 负面消息,所以「敌意」早已经把人与人之间的「互信」给取代掉了。 而这就是未来这些孩子们必须要继承的「社会」。 时间很快地过了一个礼拜。 梓旻一个字也没有写,她那本被耽搁下来的稿子,就这样停在「无人闻问」 的阶段。她不是没有尝试着将它写完,可是当她坐在计算机前,一思及自己的书 是否又会变成另一本「祸害」,是否又会成为别人藉以勒索出版社的工具,或是 整肃敌人、陷害敌人、减少敌人的一种有效手段时……她真的无法轻易地书写。 只要不触碰到那些法规就好。 可是不触碰到那些法规,就、好、了、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如今那法规看在她眼中,已经宛如随时会千变万 化的猛兽,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安全地躲过。 结果…… 今天还是连一个字也没有打进计算机。 梓旻中途就无聊地拿出过去读者写给她的信件,反复地阅读着,想要找回原 先创作时的喜悦、第一次收到信件时的喜悦、第一次有人看她的书并获得感动时 的喜悦。无奈越是阅读,她只是越怀念以前「无忧无虑」创作时的那种心境,可 是此时此刻,那种心境是再也回不来了。 「吃饭了,小旻. 」 「好,我马上下去。」把桌上的计算机关掉,顺手把东西收拾干净──这间 书房现在变得十分整齐、干净,因为她有「非常充裕」的时间可以整顿。 到了楼下的饭桌,梓旻先帮母亲摆放碗筷,接着替父亲的牌位上炷香。等哥 哥、姊姊陆续返家后,他们准时于六点开饭。 餐桌上,家人都很有默契,不去提及有关梓旻写作写得怎么样的话题。 一个礼拜前,当梓旻关在房间中哭得肝肠寸断,隔天一双眼肿得像核桃般地 下楼宣布问题已经结束之际,家人都大吃一惊。可是梓旻死也不肯说出所谓的「 结束」是怎么「结束」的,他们也拿梓旻没办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梓旻的难过,代表这「结束」的方法绝不是「正当」的, 然而梓旻还是选择吞下了这口气……心疼她的委屈,因此他们就很自动地封闭了 这个话题。 「阿仁说他这个周末会回来吗?妈。」 吃过饭后,移到客厅的电视机前,大家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着新闻报导。梓 旻心不在焉地听母亲回答姊姊的问题,拿着遥控器在几台电视新闻间跳转着…… 一名外表光鲜亮丽的女主播正在播报着:「今天立法院的施政总质询中,立 委赵佳筑与新闻局长左宝守杠上了。赵佳筑要新闻局长解释,为什么购买一本书 需要签切结书?他请局长给他一个交代。让我们来看以下的昼面。」 梓旻瞪大眼睛,紧盯屏幕上出现的身影。 「新闻局长,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分级办法,会变成在台湾买书籍像在 美国买枪枝一样,必须留下身分证影本,还得签一张切结书?」 「这是业者自行决定的,与分级办法无关。」 「无关?!你是说业者自己突发异想,没有理由地就决定以后买书要像买枪 一样地缴交身分证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没有要求他们做到这种程度,是业者自 己太小心、太紧张了。」不断擦拭着额前的汗水,有着一双狐狸眼的官员努力地 微笑着。 「如果被捉到后是五十万罚锾和一年停业的代价,你紧不紧张?!」赵佳筑 拍着桌子问。 「罚则的部分,不是我们定的,是母法上这么规定的。」 「你不要再推卸责任了!再推下去,台湾的出版界就被你玩死了!你是想让 以后的青少年看到你时,都像是看到秦桧一样,每个人轮流吐一口口水泄愤吗? 我要你立刻检讨这个分级办法实施半年后的缺失!马上!」 画面到此结束,跳回女主播身上,她微笑地说着:「今天这场质询很出人意 外,对于赵委员所说的买书必须签切结书一事,我们也实地到各家书店去进行了 采访,发现确实有一些书店为了避免困扰,自上进行这些动作。让我们看看以下 的专访。」 剩下的新闻报导,梓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她跟家人道了声晚安后,回到 自己的房间,坐在计算机前,却没有打开它,反而傻愣愣地瞪着抽屉中的一张名 片发呆── 立法委员 赵佳筑 国会办公室电话:02-XXXX-XXXX转*** 翻过背面则有两个私人的手机号码。这是当时他在仓促的情况下,特地手写 的。潦草的字迹,却很有他一贯潇洒的味道。 梓旻迟疑地摸着名片…… 该不会是我自作多情吧? 可是今天他的质询,是为了我吗? 他真的还记得我这号小人物吗? 关于她和赵佳筑的事,八卦杂志炒了一、两天,后来就被商界名流与某女星 的绯闻所取代,一下子就退烧了。是说,这也不奇怪,毕竟她这个绯闻女主角是 「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加上读者对「神秘女子A 」也没有什么兴趣,虽然两 人被困在电梯、独处一室,但他们又没拍到关键的「衣衫不整」的照片,这样还 能继续炒作什么话题呢? 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呢? 梓旻看着这张差点被自己撕掉的名片。当初下定决心绝对不主动拨打这上面 的号码,以免自取其辱的,可现在她却动摇了。 或许他口中那句「我和她毫无关系」的话,是他言不由衷说出的呢?我是不 是误会他了? 不。这想法太一厢情愿,也太危险了。这一个礼拜以来,他不也是无消无息 的?这就足以证明他并不想与她有「日后」的牵扯啊! 可是我没告诉他我的电话,他当然不可能打给我啊! 有心的话,仅仅一个电话号码,怎么会查不到?他不主动,莫非还得她这个 女孩子家厚着脸皮上门去问候? 哎哟!不行啦,想不出一个好的结论,烦死了!梓旻气愤地把抽屉合上,索 性往床上一躺。瞪着天花板,她知道自己该高兴,因为赵佳筑这一发言,说不定 能改变目前被「绑架」的出版品现状。 但是她也有些不满,对于他一点儿联络也没有、以及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都是处于瞎子摸象的状态,也不知这段若有似无的关系是否有「发展」的机会。 嘟噜噜噜……梓旻拿起电话分机。「喂,找哪位?」 「请问李梓旻小姐在吗?」一个非常陌生的年轻男子声音问道。 「……你哪里找?」 「我是立法委员赵佳筑的助理,敞姓曾。请问您是李梓旻小姐吗?」 心脏陡升到顶峰。「我……是……」 「噢,是这样的,赵委员在后天将召开一场有关「检讨现行出版品分级办法」 的座谈会。您愿意参与吗?」 「我、我?!」梓旻不由得拔尖了声音。拜托,她不过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 作者耶!什么座谈会的,为什么会找上她? 「是的,委员要我征询一下您的意愿。您愿意出席吗?」 「我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我明日再打一次电话给您,期待能听到您的好消息。谢 谢。」 断线的话筒内传来嗡嗡嗡的断讯声,而梓旻的神智还处于云端。 她?座谈会?赵佳筑在找她? 天啊、天啊、天啊! 梓旻傻笑地把电话抛到一边,抱起枕头拚命磨蹭着说:「他还记得我!他还 记得我!他没有把我当成路人,他还记得我!」 幸亏房间里没有别人,否则肯定会以为她疯了。 赵佳筑还在办公室里忙着,助理曾文宾道了声「打扰」后便走近他说:「委 员,这是确定参与座谈会的人员名单。」 「好,你放着吧。」随意地瞄了一眼,注意到上头并没有他预期的人名。「 你问过李梓旻小姐了吗?她拒绝出席吗?」 「那位小姐说她要考虑一下,明天会给我答复。」 佳筑一笑。那丫头,该不会生气他没理睬她,所以故意让他碰钉子吧?耍这 种可爱的小花样。 「辛苦你了。」佳筑边暗示助理可以离开,边浏览着公文。 当助理走到门边时,佳筑才以一副猛然想起的口吻说:「还有,我差点忘记 了,明天方义就会回来上班,你可以不必再兼任我的贴身助理了。嗯……我就干 脆地直说吧,你可以不必再来我的国会办公室了,曾文宾先生。」 「咦?」站在门边一脸错愕的年轻男子回道:「委员,您刚刚说了……」 「我想你听得很清楚吧。」 男子状甚狼狈。「可是、可是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或是犯了什么错, 让委员不高兴吗?」 佳筑头也不抬地,冰冷地说:「顺便再转告你真正的「雇主」,就说我已经 知道电梯事件的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有证据可以指向他,如果他不想弄 得太难看的话,以后最好别再在我背后搞这种把戏,我是个冲动起来便无法顾全 大局的男人,务必要他「小心为上」。」 年轻男子僵直片刻,接着深深地鞠躬说:「谢谢委员这段日子的指点,我会 记住您的话,并且照实转达的。再见。」 哼!佳筑等到他把门关上后,才抬起头来,冰冷的黑眸是一层老谋深算的神 色。还好自己在第一时间便对曾文宾起了疑心,因为他在述说电梯故障的原因时, 表情太过不自然了,所以佳筑假装听信他的说法,表面上不打草惊蛇,私底下却 透过个人管道,获得了正确的情报── 提出一堆复杂艰深的名词,就想欺骗他电梯是「机械故障」,当他真的是白 痴不成?明明就是处处可见人为的痕迹! 没有人故意在大厅的电梯门口摆上「电梯维修中」的告示;没有人刻意在电 梯爬到安静的客房楼层时,才动手关掉动力,不让人听见他们的呼救;没有人存 心把A 国的相关人士转移到另一间饭店下榻──综合上述的种种,若真的都「没 有人」做,那果真需要无数的天大巧合,才会制造出这么一桩「无头公案」了。 因为起了疑心,没有全盘相信曾文宾的说词,所以才能继续追查到曾文宾幕 后的黑手。 合上桌上的档案夹,深深地吸口气,吐出。佳筑走到办公桌旁的大窗户前, 向外眺望着。然后,他看到曾文宾就站在下方的停车场中,弯腰对着一台黑头大 轿车里的人说话。他们交谈了什么,他不可能听得见,可是从对方下降五公分的 窗户空隙间,那号人物的脸,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佳筑看得到他,对方理应也能看得见佳筑。 「啧,老狐狸!」 佳筑不闪、也不躲,就站在那边让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想要双重陷害我?下次再来吧!」 黑头轿车的窗户完全关上了,曾文宾毕恭毕敬地送着轿车直到立法院门外, 而他则懒得继续看下去。他扯上窗帘,继续回到桌前,桌上的文件写着密密麻麻、 与重要的国防采购预算相关的机密,他还得在下次质询前,整理出「有问题」的 经费呢。 可是,他却没有去碰那些密件,反而从密件底下抽出了一本封面绘着一条巨 龙与少女图样的小说,上面以黑字打着大大的《天才小娇妻》。 掀开书签所夹的页数,他继续拜读下去…… 年仅十六岁的公主阿尔蒂司,把她的小手放在她所爱的夫君,英俊的邻国王 子米伽勒的手心上。 在众人的见证下,他们交换了对未来的誓约。 这对美丽的全童玉女,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祝福,欢声雷动、举国狂欢。一 场美妙的婚礼,让众人忘却了曾经在战争中尝过的苦痛,两国人民不再视彼此为 敌人,他们知道从今以后,等待他们的是和平的日子。 夜晚,在月神的凝视下。 阿尔蒂司羞怯地褪去象征纯洁的白袍,投入了夫君的怀抱中。 米伽勒强壮的臂弯将会是她最可靠的肩膀,她在他的身下…… 「哈哈哈……」笑声从佳筑口中不断地窜出。「那丫头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啊?怪不得讲话那么有趣!」 看完那段据说是「逾越限制级」的场景后,佳筑不得不同意它确实是非常昂 贵的一场床戏,他想,史上最昂贵的床戏也不过如此了,毕竟这才百来字,却能 处以十到五十万的罚锾呢! 如果就因为公主以十六岁的芳龄和夫婿上床的描写,而必须列入限制级,或 是逾越限制级的话,那么不知道这段文字换算成罚锾会变成多少钱呢?说不定一 个字就值上一百块,想必这会羡煞许多写书人吧? 不过,他一定得告诉那丫头── 妳写得一手差劲的床戏,根本一点儿都挑动不了我,太梦幻、太不切实际了 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