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妮努力抹杀的
简妮被冷不丁被刺痛,“共产国家”是她简妮的吗?她恼怒地看了劳拉一眼,
捉到劳拉眼睛里的不甘。她想到,面试时曾经夸口过,自己对上海人以马克思主义
的政治经济学为基础的思想理解,自己在中国成长的背景,对沟通中国人的帮助。
简妮现在理解了,当时武教授教她要突出自己的这个背景,就是针对劳拉的弱处。
面对劳拉的怨恨,她切实体会到“共产国家”背景在竞争中的力量。但同时,这对
简妮也是一个打击。它暗示简妮,她在与劳拉竞争中的长处,不是英文,不是精明
强干,做事可以象麦当劳的售货员一样利落,而是她在共产国家生活与学习的背景。
而这一点,正是简妮努力抹杀的。
“我会做好的。”简妮也用又土又快的纽约英文回答劳拉。她将劳拉交给自己
的东西归好,整整齐齐抱在自己胸前,直视着劳拉。
劳拉也看出了简妮的不甘。在台湾人里面,流传着厉害的大陆女孩的故事,她
们聪明漂亮,加上没有廉耻,又肯吃苦,还有社会关系,一心往上爬,象饿极了的
豹子。在富裕社会长大的女孩,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劳拉特意多次提到老板的太
太,因为老板的太太从前对她,就象台湾人看待大陆女孩那样。
Tim 和一个中年男子一起回办公室来,在上海与Tim 再见,简妮觉得十分亲切。
他介绍那个男人给简妮,他就是中方副总经理许宏。“他是个很精明强干的上海人,
我们的合作伙伴,简妮。” Tim说。
他原来是申牌花露水的生产厂长,一开始就不愿意拿申牌花露水出来与美国人
合资。他觉得靠自己的力量,可以将花露水做得很好,没必要再要美国人的帮助。
与美国人合资以后,他常常不支持美国人的方案,特别为花露水挣利益。他是个不
顺从的合作者。后来,挪顿公司曾经愿意为他付生活费和学费,送他和当时的中方
财务总监一起到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进修,为了让他们离开现在的职位。所谓调虎
离山。财务总监接受了这在绝大多数中国人可望不可及的机会,但许宏谢绝了。简
妮当时记住了许宏,不是因为他是中方的副总经理,而是因为他竟然拒绝了去哥伦
比亚大学商学院的机会。
简妮打量着许宏,他有一张江南人白净瘦长的脸,也许他也是宁波人,他的鼻
子也是尖尖地高耸在脸上,透着宁波人的精明强硬。简妮有点惊奇,她以为自己会
见到一个戴着布鸭舌帽的王进喜,但她却见到了一张宁波商人精刮的脸。
“幸会。”简妮说, “我是Tim 的秘书。”她不由自主地压低嗓音,发出象
劳拉那样职业化的声音。
他的手很有力,“我学的是俄文,你的话我能听懂,但嘴笨,说不出来。”他
用上海话回答简妮说。他脸上淡淡笑着,有种被困的表情。挪顿公司在合资的时候,
一定要许宏来公司做中方代表,一方面是看中许宏掌握的销售网络和他铺货的能力,
挪顿要用他。另一方面,挪顿公司也不想将他留在合资公司外面,让自己多一个可
能的竞争对手。在合资公司里,由挪顿公司控股,他无法阻止美国香水的推广。要
是他不为公司服务,也不愿意去商学院进修,接受美国式的商业理念,就只能被围
困。简妮对他真的好奇,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拒绝那些走向世界的机会。
他的秘书过来为他做翻译。他叫克利斯朵夫。“你知道罗曼罗兰的《约翰. 克
利斯朵夫》吗,我的名字就来源于那部名著。”他说。
简妮知道那本书,在维尼叔叔的竹子书架上见到过。她依稀记得那是蓝色的封
面,一共有四本。她在上海读书的时候翻过,那克利斯朵夫的激情,总是让她想起
革命。所以她对这套书没有好感,很快就放下了。“我不知道这部书。”她说着耸
了耸肩膀。
“啊,对的,我想起来了,你是美国人。”克利斯朵夫还留着青春期痤疮疤痕
的脸上浮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我们都听说了。你Was 中国人。”
“你听说过,或者读过罗曼罗兰的著作吗?这位先生在说他英文名字的出典,
很有文化渊源。”简妮避开他的锋芒,对Tim 解释他们刚刚用中文说的话。
Tim 摇摇头,笑着解嘲说:“我只是一个乏味的商人,知之甚少。”
简妮也笑着摇头:“我是一个经济系刚毕业的学生,知之更少。克利斯朵夫,
你赢了。”
看到克利斯朵夫脸上扑了个空的样子,简妮感到一阵快意。她知道为什么劳拉
和同事不能很好相处了,她也无法与满脸无产阶级意气的克利斯朵夫相处,他最耿
耿于怀的,就是甄别你到底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他看上去最仇恨的,就是简妮和
劳拉含混的身份。但简妮觉得,要是给他一个如简妮或者劳拉那样的机会,他也未
必不会变得象她们一样,简妮觉得他心里横竖不舒服的,其实是妒忌。
她冲克利斯朵夫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心知肚明。她看到他的脸涨红起来,他到
底也是聪明的,懂得她微笑的意思,而且恼了。
看着他有点紫涨的脸色,简妮后悔了,她并不想惹恼同事,不想步劳拉的后尘,
象克利斯朵夫这样的人,这种嫉妒和憎恨,对简妮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一向她都
在父母的教导下,不去理睬。她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偏偏现在就不能忍耐了。还
当着Tim 的面。
于是,她笑着对Tim 说: "克利斯朵夫的英文,是很好的英国英文啊,皇后英
文的,在上海,学这样的英文,比学美国口音要更地道" 。她让克利斯朵夫听见,
却并不看他,也不对他直接说。但她能感到,他的心悻悻然地欢喜起来。此时,她
转过头去,满面笑容地看他,看到了他在满脸不以为然里闪闪发光的舒服。她拿出
象光线那样真挚的神色,说: "真的" 。但她心里,鄙夷他流露的不以为然和舒服,
她只是不动声色,满脸含笑,就象爸爸妈妈在新疆对付山东校长那样。不过,简妮
恨自己仍旧不能痛快地做人。
“是的,他的英文很有教养。不过,他听不懂上海方言。”Tim 说。
简妮看到克利斯朵夫的脸“腾”地红了。她很熟悉他那后脑勺异常平坦的结实,
在新疆,那些家里是山东人的同学,都有这样的脑袋。她想,他就是一个外地人,
那种在大学里具有竞争力的外地学生,也许还是学生党员之类的,毕业就留在上海
工作了。一般北方人,说英文的时候免不了有生硬的口音,但他真的没有什么口音,
简妮想,他也算是在英文上用了大功的人。她来办公室的时候,劳拉就是不为他们
互相介绍,又在她们俩进房间的时候重重关上门,简妮猜想,劳拉和他是交恶了的。
甚至,劳拉的被炒鱿鱼,与善于挑衅的克利斯朵夫也会有关系。在国际市场营销学
里,多次明确过,与当地人建立良好的沟通,是第一要素,甚至比商品的本身更重
要。在格林教授的书里,那时的买办的价值,首先便是“沟通东西的桥梁。”简妮
希望与中国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并不希望成为“东西的桥梁”这样居于中间的,
功能性的人物,她希望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美国商人,一个文化上,职业上,观念上
彻头彻尾的香蕉人。
“外地人是一时很难听懂上海话。”简妮说。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再次惹恼脑袋
象一个新鲜土豆的中方秘书,范妮当时就是这样挑剔别人的上海话,她将人分成有
资格说上海话和没资格说上海话的两种,没资格的,永远是“大兴货色。”但她忍
不住,她不想让他太快活了。
“是的。”许宏在一边点头同意,“上海话与普通话的距离,差不多等于是英
文与俄文的距离。”
“真的!”Tim 轻轻惊呼一声。简妮知道他心里并不相信克利斯朵夫真的听不
懂上海话,也不相信他是因为听不懂而不为美国人翻译,但他熟练地耍了个美国式
礼貌的花枪,他说,“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学一学上海话。简妮可以教我们的。”
第一次作为秘书,坐到Tim 身边,参加公司的周一例会,简妮穿了在美国去挪
顿公司面试穿的那套衣裙,皮鞋已经十分合脚了,为了预防,她还是在脚后跟贴了
一片邦迪。简妮带了好几支削好的铅笔,准备做To,From,CC式的简报。她还事先
从劳拉做的Memo上将专业词汇抄下来,在心里背熟了。
虽然是合资公司,人员的划分按照部门,并不按照国籍,但中国人还是习惯坐
在一排,美国人则坐在他们的对面。中国人大都穿的是深蓝色的西装,连式样都是
一律的,听说,是公司统一定做的。简妮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里,那些与外国列
强谈判的清朝官员,他们的朝服也是深蓝色的,还有拂动的红珠子,帽上的红樱。
她看到中国人的深色西装领子上,有些细碎的白色头屑。简妮并没有接触过多
少中国成年男人,此刻,她回想起中学的班主任老师,他们肩膀上也常年落着雪片
般的头屑。那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现在再次看到,在美国同事们的香水气
息里,她竟觉得十分羞愧,好象自己也很脏一样。甚至连特例独行的许宏,他肩膀
上也有一片细碎的白色。简妮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为中方人员肩膀上的头屑,觉
得那么难堪。她看了看自己这一边的美国同事,他们整洁亲切,带着美国人兴高采
烈的风度,后脖子挺得直直的,微笑时露出精心保养的牙齿,他们才是简妮认同的。
简妮庆幸自己坐在他们这一边。但她还是对那些深色西装领口上的厚厚头屑不能原
谅,她忿忿地看着那些小东西,甚至在许宏的肩膀上还发现了一根粘着头屑的落发,
她脸上浮起了冷笑。她将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装做不经意,偷偷摸索。虽说早上
仔细刷过领子,简妮还是非常担心自己领子上也落着象他们一样的头屑。
简妮的心情有点糟糕。
Tim 向在座的市场部,销售部,生产部和人事部的总监,副总监简短地介绍了
简妮。简妮对大家笑着说“嗨。”她尽量咧开嘴笑,目光闪闪,精力旺盛,兴高采
烈的,象个地道的美国人。
好几个中国人也用英文回应她,但销售部的副总监王建卫却用上海话问候她,
“侬好,王小姐。”他说,“大家都是上海人嘛,说上海话方便点。”他长了一张
70年代式的浓眉大眼,四方脸,很象那时电影里的英雄人物。他说话的样子也象。
简妮正好讨厌这样的脸,也讨厌他说话的样子。小时候在宣传画上看到的,将地富
反坏右和资产阶级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人,就长着这样端正粗壮的脸,
带着这样汹汹的草莽之气。她脸上保持着原来的笑容,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只回
答了一句“侬好。”
毕卡迪先生深棕色的脸从美国同事中间探了出来,他问:“嘿,简妮,他们对
你说了什么?” 他是销售部总监,王建卫的老板,看到他的时候,简妮想起了国
际市场营销学课上,提到过的越来越国际化的市场和越来越国际化的队伍。按照课
本上的观点,高度国际化的队伍是趋势,但简妮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她更希望自己
是在一支纯粹白人的队伍里工作。
她反感毕卡迪先生直呼她的名字,不够英文的礼貌。她觉得这印度人应该叫她
“王小姐”,而不是“简妮。”还反感他将一半的笑藏在上唇胡子里的那种样子,
他灵活精明的棕色眼睛紧盯着人时,好象在警告别人最好诚实。简妮在那表情里看
到了不信任和警惕。他突然非常准确地将她从美国人的队伍里剔除出来,将她推到
中国人的队伍里,就因为她回答了一句上海话。这句话,本来是因为要显示自己的
能力才说的,简妮本来就不愿意说。此刻,她觉得,他简直有点将她看作内奸的意
思。“Tim 还没说什么,你一个印度阿三,倒管得宽。”她心里想,觉得很窝囊。
简妮垂下眼睛,淡淡答道:“Just like a hello 。”
这时Tim 微笑地说:“对啊,我也学过。下次,侬好。很好听。侬,侬,有点
象说法文似的。”
桌上的人都笑了。简妮飞了毕卡迪先生一眼,他也笑了,而且笑得很甜蜜,薄
而发亮的棕色眼皮,象印度佛陀似沉醉地盖了下来。“真的,绝对象。”他嘟囔着,
轻轻摇晃着脑袋。简妮心里暗说,到底是穷殖民地国家的出身,就那么势利。
简妮负责美国人的翻译,克利斯朵夫负责中国人的翻译。Tim 特别提醒她,有
时中方会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上海话,特别是当两个上海人在一起说什么的时候,
克利斯朵夫常常不肯翻译过来,他推说自己也不怎么懂上海话,但Tim 不这么看。
当时劳拉也使不上劲。现在,要是遇到克利斯朵夫不翻译的时候,简妮就应该将中
方说的上海话及时翻译过来,让美国人知道最准确的信息,消除自己被蒙在鼓里的
不良感觉。
“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简妮低声答应,她猜想,这也许也是毕卡迪先生一听
到上海话就紧张的原因吧。这么想,她觉得自己心里舒服了点。
会议一开始,由销售部开始报一星期的销售完成情况,She 牌香水的数字再次
超过了申牌花露水的销售数字,月中的时候,她牌香水已经完成了70% 的月销售目
标,而申牌花露水则完成了38% 。市场部报出She 牌香水的推广计划和外包装的改
进情况,设计部的总监是香港人,将新包装的样子用幻灯打出来以后,用一支红色
的激光笔点住改进的部分,这时,他突然说不出完整的普通话来了。他看看简妮,
请求她为他翻译,然后开始说英文。他说的是有广东话口音的英文,简妮几乎听不
懂。好歹翻译完他的话,自己出了一身汗。生产部报出She 牌香水原料进口在海关
遇到的问题,还有申牌花露水的玻璃瓶里有灰,要送卫生防疫站消毒,这样,工厂
的包装就要受影响。储运部报了8200箱花露水的退货情况。简妮依稀想起,自己小
时候用的花露水就是从上海带回新疆的,绿色的玻璃瓶,要是被小咬或者蚊子咬了,
妈妈就给她擦上一点。但是,她很快就摆脱了回忆的干扰,因为她发现会议的气氛
开始紧张起来。
她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毕卡迪先生就开始辩解起来。他的英文也不那么
好懂,但他还是说得飞快。简妮紧张地辨别着,她不想因为漏听了什么,而不得不
再次询问毕卡迪先生,简妮害怕如果问他,他的小胡子里面不知道还会漏下什么样
的微笑来。他在解释为什么销售部总是卖不动花露水:“市场不需要它,他们不买!
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甚至邓路普做的中国市场调查也可以证明我的说法,花露水
的香型真的已经过时了,那里面有股肥皂味,它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香水。中
国市场在封闭的时候,消费者不得不买这样的香水代用品,但现在市场上有了真正
国际香型的香水,消费者可以不买他们不喜欢的香型,这是很正常的。我不能把着
他们的手,强迫他们买,这是自由市场,不是专制的。要是不按照市场的需要生产,
我无法卖掉超过需要的那部分,我只是无法做到。积压和退货来自于生产过量,不
是因为销售的问题。”
“那么,还是老问题,为什么我们没有合资以前,花露水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
情况呢?现在退货的,都是原来要货最稳定的地区,都是城市。”和毕卡迪先生争
论的,是销售部的副总监王建卫,毕卡迪先生的下属。他努力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
话,避免上海方言的出现,“按照你们市场经济的逻辑,是要货少了,就应该生产
得少一些。但按照She 牌香水的经验,市场一瓶也不要的时候,花大钱做广告是很
必要的手段。为香水投放广告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么说的。让大家了解它,被它迷
住,然后,销售量就来了。事实是,效果的确不错,花了大钱,销路也打开了。但
为什么不给我们的申牌花露水投放一些广告呢?花露水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广告!我
看到的情况,就是我们所说的姐妹产品,She 牌香水和申牌花露水,一个一天天好
起来,一个一天天烂下去了。”
“广告的问题,我们已经有过结论了,王。”Tim 说,“我们合资的时候,看
中申牌花露水,因为它在中国名气最大,资格最老,市场份额最多。你一直强调它
过去悠久的历史和巨大的市场,这都是真实的。它已经生活在中国人的心里了,所
以,不合适再对它象对一个新生儿那样推广。广告是为了让消费者知道他们可以选
择的产品,花露水早已经家喻户晓,不需要广告,这是显而易见的常识。而She 牌
香水,一个新的国际品牌,正好是这个范围里面的。就象一个人生了病,医生要针
对他的病,给他不同的药。”
“那花露水需要什么样的药呢?既然你们有丰富的经验,来帮助我们的四个现
代化建设,想必一定知道该怎么帮助这个中国最老的品牌,而不是见死不救,只顾
发展自己的品牌吧?”王建卫问。他笔直地看着Tim ,目光炯炯的。简妮想起了《
创业》里的那些浓眉大眼的工人们,有着米开朗琪罗式的肌肉和造型。简妮想,大
概王建卫下意识地在模仿电影里的那些人吧,他不必要特别注意普通话的标准,还
有脸上那严正的表情。他是原来的销售科长,他家从他父亲开始,就在花露水厂里
工作,对花露水的一再减产耿耿于怀。
“中国人喜欢She 牌香水的香型,它更加国际化,更加现代,符合如今人们喜
欢外国货的本性,符合你们的改革开放。” 毕卡迪先生根本不理会王建卫说的,
自顾自说。简妮因为实在听不懂他的英文,不得不向他询问。他回答简妮的时候很
耐心,但简妮觉得他耐心地过了头,象个小学老师。简妮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劳
拉说得再怪,自己也能句句懂得,而毕卡迪先生的英文,她却真的听不懂。
“中国人没你说的那么崇洋媚外。”王建卫生了气,大声说。
“我说什么并不重要,我们相信市场的选择,相信市场调查,这是科学。”毕
卡迪先生的声音格外循循善诱,但也格外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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