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1985.12.14. 何老师又伤心又疑惑又不甘心表现出疑惑地说宁歌自杀了。她说 宁歌同学的自杀有社会原因,也有自身原因,宁歌同学的世界观是灰色的,我尽心 挽救,但没用。她嘴上又是一圈溃烂的泡,说话太多,伤口裂了,缕缕血在嘴里, 咸咸的。 站在讲台上,看着空座位,那儿再也不会有一双独立不羁的眼睛陌生地看着她, 反抗地看着她了。她忽然想起来她刚毕业的时候,她唯一的永远的情人在她的纪念 册上说:浪漫的瓦尔瓦拉。她认为有点讽刺,当时却没说,那时丁香树开花开得不 一般。因为她太瓦尔瓦拉了,他就爱上了别人。但她却没垮下去,她有许多孩子依 恋的眼睛温暖着,当男孩女孩围在她身边和她一块去看龙门楼的碑,当她在静静课 堂里走过每一个黑发覆盖的头的时候,她全心都充溢着神圣和伟大。她是神。她多 少次立志就这样做一辈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现在她班上的学生挣扎到死,她却 没明白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发现丁丁、庄庆和王学明,他们眼睛里有一种和宁歌差不多的东西,一种冷 酷,一种再也不崇拜的宣言。这一代已经完全完全的不同了。 高二班上的同学在议论,听说初中有个女生和流氓鬼混,不能自拔,就自杀。 “真低级,给我们龙中丢脸。”一个圆圆脸的女生义正辞严地说。当人与人互相不 理解的时候,就是同龄,心的距离也这样遥远。 1985.6.29.要回家过暑假了,真高兴。尤其是下课时,陆海明悄悄说:“收拾 好在寝室等我一块走。” 这几天他高兴得像个小男孩,这次他又考第一。看到他高兴,我也高兴起来, 心里扑通扑通一个劲地跳。我觉得他那连在一块,老让人觉得心事重重的眉毛,今 天也扬起来了。庄庆要和我一块回家,我不干,她再三追问,我也没告诉她,她是 什么心思,我怎么知道!她最后伤心而满腹狐疑地走了。 窗外有人重重地咳,我跳起来,猛一下碰到架子床上,疼得忍也忍不住,眼睛 里全是眼泪,但赶紧去开窗,对焕然一新的陆海明点点头,隔着层泪水看他,他很 好看。 校门口有不少认识的同学在等车,我在心里说,其实有什么呢。但心在衣服里 就是跳得山响。陆海明说告诉我一个好地方,是他复习的时候偶尔发现的,那时他 就想等考完试约我来玩。我和他约好了似地向校园深处去,好高兴!他说话的声音 嗡嗡在鼻子里响,真有趣。 他又活了! 他说他的理想是直升,上大学,留学,搞计算机,我还没仔细想过将来该干什 么,只是在心里想,不平凡、不虚度。他看着我,探究似的,我连忙说:“我要做 一个地球外生命研究的专家。”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词,我喜欢神秘的事。他说: “你像个孩子。”我想这不是在嘲笑我。 我说:“直升、留学倒是好的,但读书没意思,这种是死读书。” 他不以为然地朝我笑笑:“十年寒窗苦嘛,这叫英才教育。”他的自豪和骄傲 立刻感染了我,像海绵吸收清水一样快。我朝他笑笑,英才,这是个吸引人的字眼。 毕竟是好事。 前面有个水洼,倒映着蓝的天,白的云,比真的还好看,那么飘忽!他跳过去, 我也跳过去,不含糊!他说:“看着吧,以后我年年都得考第一!” 他说的那个保密的地方原来是堵矮砖墙,红的砖裸露着。他说爬过去有一大片 田野,春天开满黄色的油菜花,棒极了!他说着把书包背上,爬上墙去,说:“你 敢不敢爬?” 我开心极了,点点头。 他翘翘大拇指:“豪杰侠客!”说着不见了,听得墙外咯的一声,想必跳过去 了。 我看看四周,真好。这地方,叫一圈树围着,外面没人看得见。我把书包甩过 去,大喝一声,接着,奋力爬上墙,摸到一手青苔,不在乎。真正爬到墙上了,看 到陆海明的头顶心有好多头皮粘着,看着真脏,忍不住说:“喂,你该洗洗头了吧。” 他说:“你现在最好不要转移斗争大方向,从墙上跳下来!” 墙可是真高。我多久没像小时候那般不管不顾了。我已不习惯这样的高度,头 都晕了。 他的眼睛含着笑看着我,那么温和的笑容! 我一闭眼,往下一扑,摔在地上。 他蹲在我旁边一迭声地问要紧吧不要紧吧,我看看他,尖鼻子头上一圈汗,是 为我急出来的?他把手伸出来,又赶紧缩回去。 我爬起来拍拍土:“没事!”我说。 心里高兴得不同寻常。我想,庆庆和刘东页要好,王学明和丁丁要好,还说非 丁丁不娶,海伦在日记里写给她心目中的爱人爱德华,这高兴的心情一定是一样的。 我们都长大了,享受大人的这种感情是多么好啊! 我们乘车回家,车上只有一个座位,他一定让我坐。他有绅士风度。我们路过 一栋大高楼,然后又路过一条安静的小马路,一切都很好。只是很快他就背上书包, 说到站了,他指点着一条干净的大弄堂告诉我,那就是他的家。 大弄堂中央种着一棵阔叶树,矮而茂盛,像童话里的树,四周围着精致的碎红 砖。 1985.9.11 母亲近来时常不在家,晚上吃完饭就走,深夜带着满身的烟味回家, 邻居传什么的都有,我实在失望得很!暑假实在太无聊了。 到傍晚乘凉的时候,就盼望阿根早点来。听到拖鞋在水泥地上肆无忌惮地嗒塔 走过,我都要看看是不是他,他知道了一定会得意得要命,以为我崇拜他了! 乘凉其实是非常无聊的,不是说工资,说娶亲,就是说东家长西家短、涨价和 便宜货,男人们也开一些半吞半吐的下流玩笑,看到他们光着上身扑打着扇子拼命 笑,像吼一样,我真想骂句什么。凉风里带着煤炉的热气和水龙头那儿的水湿气。 这与达吉亚娜的庄园、简。爱的大阳台相去太远了。远得让人忧郁。 阿根扛着竹椅来了,一探一探地找我。他的眼睛愚蠢又洋洋得意,很让我厌恶。 他是这条巷子里的娱乐明星,有时夹叙夹议地谈三流小报上英雄美人的故事,有时 唱越剧花旦,人们竟如此欢迎他!童家婆婆把频道永远调不准的半导体关了,让出 地方来,让他来段祝英台。 童家阿婆笑得兴高采烈,我实在气闷得很。他却挤到我面前坐下,对别人统统 不屑一顾。 他狠狠在光脊梁上打死个蚊子,说:“你喜欢唐诗宋词长短句吗?” 我说是。 他说:“诗词很好,可以陶冶一个人的情操。多看看对你有好处。”他说得一 本正经,还特意对乘凉的人们点点头,童家阿婆尖尖地说:“秀才,不要酸,倒了 牙帮又要花钱去看医生。”但她那脸上,是全心全意地羡慕和妒忌。他很得意,鼻 子里还是嘴里,唏溜一声。 他又说:“你晓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吗?” 我知道好戏又要开场,连忙装作迷惑地摇头。他舌头响亮地弹了一下:“这也 不知道? 难怪你,还小嘛,到高中就该懂了。这就是说,那柳树长得很高,仿佛在月亮 上面,那时候呢,人们就知道已是黄昏时分了。“ 如果没有旁人,我简直要趴在膝上捧腹大笑,如果有一个懂词的人在一旁听, 我要替他羞死了!如果陆海明知道我和这样的人在一块谈话,我要为自己羞死! 我真寂寞,看其出洋相可算乐趣了。真寂寞!如果能和陆海明在凉风习习的街 上漫步,谈地球外生命,谈窗前公主向往大自然的那段很有哲理意味的话该有多好。 他家那干干净净的大弄堂使我感到亲切,那高大结实的淡黄房子,安静、温馨,连 树叶的摇动都很彬彬有礼,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在那儿可以闻到书本和文 明的气息,我渴望的气息。 童家阿婆把凳子移到我旁边,阿根看我老不和他说话,开始唱越剧了。童家阿 婆张大了嘴。 我悄悄地把小凳往后移一下,心里很凉,仿佛曾把心遗忘在雪地里,解冻后, 就再也没有热气了。这块雪地是什么?难道真是那魔镜的碎片落在我心里了? 到了半夜还没一丝风,我和妈妈住的那个角落,闷得像箱子。妈妈看了又看想 了又想,终于同意让我拿块铺板到屋外和曹家阿婆一块睡,让我换上睡裤,把衣服 塞在裤子里,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让我和别人家的女孩一样睡露天的。 我躺下来,果然凉快一点,第一次睡在夜空下,无数星星向我蜂拥,大星星、 小星星。 上帝在他的天堂里吗?看得见我吗?星星旁边会飞翔着天使吗?我仿佛能在地 方戏的嘈杂锣鼓中听到哈里路亚的美好歌声。纯洁无邪的歌声从遥远的天上向我俯 冲下来。能把我也带去吗?如果我死了,会有天使来迎接我,给我换上美丽的白纱, 领我走上天堂之路吗? 屋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争吵,是妈妈和舅妈,不知这么炎热的夏夜舅妈怎么还有 这么大的力气,我实在不想听,争吵声里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像文章的标点符号一样 源源不断、错落有致地涌出来。童家阿婆睡意朦胧地咒了一句,也是一句粗野的话, 我在这声浪里喘不过气来。 1985.7.13.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说两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不幸死于非命,原 因只是贪玩。地球上又有两个最高等的动物死于无聊的游戏,说不定他们将可能成 为改变历史命运的伟大人物。 打雷了,驱赶酷热的雷雨终于就要来了,我心里热切地盼望着火球在云层中翻 腾奔跑,把低沉厚重板着脸的乌云赶个干净!我好像在心里感应着它,我是一片默 默渴望腾升喧嚣的大沙漠。打雷了!就这样一个伟人,丝毫没有发挥他的才能,丝 毫不曾体验生活的艰辛和曲折就死了。打雷了,好亮的闪电,像刀一样有力,风席 地而起,龙一样盘旋而上,好雷!或许这也是他们的幸运。带着两颗水晶般无尘的 童心,带着人生黄金时代的欢乐,走向另一个世界。 但愿安琪尔把他们从水中抱起,振起翅膀,飞向天堂!但愿不久,他们身上也 安上洁白的翅膀,到处飞翔,拯救不幸的受难者,播撒欢乐的希望!又闪了,金色 的闪电拨开厚云雾,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看见天堂的世界,白云镣绕,天使飞翔,其 中就有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天愈发阴暗下来,暗得好像有什么灾祸要临头那样不祥,雷声没有了,只见无 声的大风在空中把乌云驱赶过来,多日来的湿热一扫而光,树叶在哆嗦,有人砰砰 地关窗,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直跳得喘不过气,我真希望这死水一样的生活能随 雷声突然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间全变了,但这绝不可能。这可诅咒的黑夜般 的白天,我想起俄国某地的白夜现象,也许与这毫无区别!这死气沉沉!我希望大 刀阔斧地生活!沉重的雨点终于下来了!雷愤怒地吼着在天上滚过,狂风大作,门 被吹得吱吱怪叫,童家阿婆在她家的门里一个劲叫我关门,怕雨水泛滥进家,可我 怎么也不愿意关上门,雨很快打湿我的裙子,风在门口扑打盘旋,远处的树被风吹 弯了腰,哦,多响的雷电!它替我鞭打大地。我心里也充满雷的声响。雷啊雷啊! 我把头伸出去,雨点立刻洗净了我!等骄阳再出现,我会化为一股水蒸气,飘上蓝 天。 那时会不会有安琪尔来欢迎我?虽然我没能做出人鱼公主那样的事,但暴风雨 已为我洗净了灰尘。我渴望像水蒸气一样能自由地离开一望无边的死寂的大沙漠。 那两个不幸的孩子也许很幸运! 腾升,腾升。雨将变成纷纷降落的花瓣。白纱的仙女用梦幻的语言向我诉说美。 她说醉人的黄色是太阳的吻,柔和的蓝色是蓝天的倒影,红色是海边一片朝霞,迷 人的紫色是远方小男孩爱的示意,是在夕阳下献给恋人的紫罗兰。这一切的组合是 被遗忘的虹。 腾升,腾升,音乐变成圣洁的光环,美丽的小安琪尔搂着明月跳舞。 雷和闪电在我脚下袭击大地,大地本来是美好的,可惜被人释放出的肮脏玷污 了。大地,人,在雨里恢复你本身的纯洁和美好吧!我如果能长大,我一定做帮助 人类完善自己的新学科的创始人,使人类的道德建设得更加完美。大地和人,我多 希望你恢复美丽。 1985.7.25.妈妈的确对我是尽了心了。早晨她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张汽车票,板 着脸说:“去黄山吧。” 黄山!感谢上帝,我终于实现了愿望,到名山大川去,阿弥陀佛!现在诸神对 我来说是不分国界的,一切都如意!实在应该舒心地笑一笑了!我把嘴里的饭咽下 去,很想对妈妈说声谢谢,妈妈含辛茹苦不容易啊。但妈妈拍拍手套,像没看见我 张开嘴要说话似地站起来,我一下子窘住了。不知为什么,感谢的话、亲热的话在 心里骨碌碌翻滚着却总不敢说出来。黄山啊,赞美安拉! 妈妈说她上班去了。我心里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甚至天气也很棒,高温过去了, 天很爽快,风清清日丽丽,天蓝得真不可思议,这是夏天的勉力,充满了浪漫的气 息。我实在想告诉一个人,我心里高兴。出门的那一刻,我决定告诉陆海明去。他 没告诉我他家的地址,由于自尊,我也没告诉他,但我能记得那房子。我好想念他, 当一阵风轻轻从我裸露的胳膊上吹过的时候,我想他想得心里发紧。 夏天的阳光多么明亮多么好!有人戴了白色的大草帽,显得下巴尖尖的,很秀 气,很好看,淡黄色的裙子,绿得那么彻底的树叶子!我买一根草莓棒冰,红红的, 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一个得人宠爱的小姑娘。 我很羡慕得人宠爱的爱娇的小姑娘。 在绿树婆婆的公共汽车站上,我突然看见了丁丁和王学明!他们脸上全是笑! 那样抑制不住的傻乎乎的可美好得要命的笑。丁丁突然朝我这边转过脸来,我连忙 闪到大树后面,不小心踩到一个老头的脚,他冲我嘟囔一声:“这么大的姑娘在街 上疯!”我连忙冲他拜了拜,可不能让丁丁看见我。 车来了,又走了,我探出一点点脑袋,他们不见了,我心里其喜欢他们,真佩 服他们的勇气。男孩和女孩手拉手,在夏天的街上走,多迷人。希望陆海明能含笑 把我让进家,说愿和我同去。这样我就一步跨进了天堂。 看到淡黄的房子了,就是这条弄堂,弄堂四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丽园。我 突然心慌得很,在一棵大梧桐树下站定。园子里只有干干净净的阳光,没有人。有 一个阳台上挂出一半白窗幔,轻轻地轻轻地飘。 我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串钢琴声,生疏的,断断续续的,大约是个白净的 小男孩。 走过阔叶树,我发现自己不知道陆海明家是几号。每扇门都关得很严,弄堂干 净极了,没一丁点东西,也没人。我东张西望地急了,但实在不敢叫也不愿意叫, 简直傻了。突然走出来一个女孩,她冷淡地怀疑地看着我,好像我要做坏事似的。 我真受不了她那高傲的目光,她问:“你找谁?”我说:“陆海明。”她问:“你 是谁?”我说:“同学。”她应该懂得对生人盘根问底来满足好奇心是没教养的一 种表现。她指了指树下的门,走了。我终于来得及发现在她高傲的眼睛里有一点没 来得及掩饰的羡慕,到底是龙中的学生啊!我一下子很看轻她。 我敲敲门,没人。又敲敲门,听到楼梯上有动静了,丁丁快乐的笑脸在门上门 了一下,黄山的云又闪了一下。 陆海明出现在面前,每一颗青春美丽痘都发紫了。他说:“我在做功课呐,我 妈给我请了英文辅导老师,我要做好多呢。”说着他使劲舔上嘴唇的毛绒绒的胡子, 又偷偷摸摸关上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让我进去,又怕我知道他这心思。他 响亮地说:“练习是大一的。” 我突然发现他那连在一块的眉毛那么狭窄,那么迂。但我装作没有感觉到的欢 喜样子说:“我要去黄山玩了。你不是说暑假也想玩去吗?” 他的头拼命摇起来:“你一定听错了,我没说过,我一暑假都要攻外语的。我 可没时间玩。” 在他身后的门口,我看见铜拉手,很古老很好看的铜拉手,我从来没见过,上 面刻着一个英文词,拉手上被磨得光亮的花纹复杂而华丽。我突然奇怪自己怎么会 到这儿来的,有点灵魂出窍,丁丁笑得实在很好看,太阳把她的牙照得晃眼。 他紧张地盯着我的脚,想必是害怕我说要到他家里去,他也许有个望子成龙的 妈妈,成那种能被世人称赞羡慕的龙,他实在是妈妈的乖儿子。 我说:“再见,我顺路来看看你。”这时我才发现手里还捏着棒冰的小棍,我 把它丢在他家门前,心里突然松快了,没什么。我转过身要走,他脸色又变了,变 得通红的,眼珠简直就要对在一块了,何苦呐,同学来看望同学有什么可怕的。我 停下来,等待他说一句通人情的话,可他又低下头,轻声而坚决地说:“早恋是中 学生不能做的事。” 我趁他咽唾沫的时候说:“再见,陆海明同学。”拔脚就走了。我想他会呆呆 地站在那儿,让他呆去吧,龙中的优等生! 身后却立即传来慌张的关门声还上了锁头。 阳光仍;日这么美丽明亮,街上又有淡黄的裙,淡紫的裙,白的裙,充满了夏 天情调。 夏天还是这么好啊,好得不可思议。迎面开来一辆车,大约就是它载走过幸福 的丁丁和可贵的王学明。车又走了,载走了人纯净温馨的美好感情,也许应该说是 爱。 走进热哄哄的小巷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如饥似渴地盼望黄山之行,心里 很疼。 草草吃饭,第一次午睡。我需要镇静一下,脑袋里又乱又空又茫然,我实在让 那锁头会上的声音搞糊涂了,爬红砖墙是怎么回事呢?后来真睡着了。后来还做了 一个梦。 梦到我和他在一起散步,我看见自己笑得完全像丁丁一个模样,牙齿很漂亮, 大约让太阳照得太久了。他母亲跑来骂了儿子一顿,是用英文骂的。他立刻去纠集 了同学来嘲笑我,这时我发现那个高傲的女孩也是龙中的同学,是高二的,她说你 真给我们龙中丢脸。我流着泪跑了。跑到校园里,看到一枝花,我的理智告诉我, 吃下去就能随心所欲地把你最根最厌的人变成任何东西。我吃下那枝花。不一会儿, 他追来了,继续骂着我。我真想把他变成石头,可泪眼望着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哭着跑了,我把自己变成了一棵没有感情的小树。 醒来以后,我很想哭。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失恋以后扑倒在床上大哭一场。但 我却哭不出来。我只是万般渴望着去黄山,离开这个没有感情的城市。远远离开, 永不归来。我轻轻摸着那张柔软的车票,它对我来说,像亲人一样。像亲人一样。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