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的女士
我在夜里用钥匙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们都已睡了,没有人起来骂“离
家出走”的我,我甚至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不追究我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们并不
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是多么可怕、绝望。我像一颗一直在空中飘浮的灰尘突然归落了
大地一样沉沉地睡去。
清晨我还在被窝里享受那奢侈的温暖。我想我今天不用上学。其实我并不想呆
在床上,那种暧昧慵懒让人下沉。笼罩着我,我仿佛会溺死在这片柔软里。巨大的
床就像一张坟墓,摇晃着进入死亡,每呆一秒钟就会陷得更深,更无以自拔。
“明明,开门。”我被一阵短暂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妈又在叫我的小名。
“明明开门,我有话对你说。”那扇门岂止有千斤重?我也不想面对她那沉重
的面容。
“我一会儿去趟你的学校,你怎么打算的?我该怎么跟人家学校说?……”
后面可能还有一些话,我没听清,也许是我从心底拒绝听。光是这几句话就足
够要我的小命儿了。天知道我对站在我门外的那位忧愁的女士抱有多少难堪和愧疚。
我总是这样,在我还没有想清楚时就已经给别人添了麻烦,生命是一场注定的
悲剧,而生活的细节是大家设计好的游戏,你要么玩游戏要么选择死亡。但是我们
又是多么年轻而不足以死去。如果哪一天你从噩梦中醒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
们玩这残酷而弱智的游戏,并蠢蠢欲动试图改变这一切时痛苦就已经来临了。所以
大多数人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和魔王玩那永远的五子柱游戏。
“告诉他们我不上了。过几天给我找个学习班什么的吧。”
“可学习班学几天就完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我听到隐藏在妈妈内心深处
的叹息和悲伤。
“……到时候再说吧。”
她的脚步终于消失,“砰!”地一声,门被撞上了。她走了。
我躺下去,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像一张淡漠的脸,典型的北京冬
天的天气。又想起上学每天早晨时的分秒必争,那时起床天还是黑的,两节课后教
室外的天色就是绸带般的一丝蓝。
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起一个叫张东旭的孩子,还有他的那本“书”。
那是他的一个作品,只要出版了,就会有人买,就会有人看,在这些人中总会有一
个欣赏你的人。我所喜欢的作家也都是因为写了作品才为人所知,才能让我看到,
进而会让我喜欢上。如果他们没写,只是空有才情,那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
了。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空留才华在腹中的不幸的人了。
我想中午给张东旭打个电话。
他跟我一样大,也在中学,已经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了。
我完成了从退学到离家出走的计划,却发现自己依然一无所有,穷途末路。鲁
迅有句话,——“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他怎么可以写得如此哀伤
……纵然就算没有路,我也要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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