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理想的人
“情之所钟,纠缠入骨,海枯石烂,至死方休,多情人岂非也总是杀人的人?”
“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大多数都是害了自
己。”
——古龙《多情剑客无情剑》
上次那家时尚杂志《×世代》负责娱乐版的编辑打来电话,希望我继续帮他采
访一下地下乐队,还说这期杂志我的文章写得挺不错,我答应了他,虽说我现在早
已对地下乐队没了兴趣。G 还说A 小姐也希望我能再回去,我想我若再回去,坚决
不当记者。因为当一名娱乐记者,早已不再是我的理想和志向。
在夜晚,我常常有种坐在电脑面前的欲望,但如果我爸回家,我就不能在晚上
用电脑,因为我弟第二天还要上学。而且在别人的房间里打一些隐私的内容我感觉
也很别扭,很没有安全感。我跟他们提过很多次希望把电脑放在我的房间,他们都
不同意,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写作需要用电脑而我弟只
要用来打电子游戏,这里面孰轻孰重,我不相信他们看不出来,惟一可以解释的就
是他们根本不关心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的需求。我真是没有办法,没脾气。这两天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藏在我的脑海中,乱乱的,理不出头绪。和G 在一起我已经没有
了以往的那种兴奋和冲动,怎么回事?不,我不要这样,我说过永远爱他的呀。
“快到圣诞节了。”G 有些落寞地说。
百盛的门口都开始摆着圣诞树,上面的小灯泡一闪一闪的,我们的眼睛越过树,
和逐渐变得一片模糊的小灯泡,移向深蓝色的背景夜空。圣诞节,一个冷冷的节日,
却被那么多的中国人所喜爱,所追随,或许他们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狂欢的借口。
我就坐在这里,再也没有跳起来狂舞一番的冲动,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两颗心就在
互相的等待和消磨中被碾成粉沫儿。我们就这么坐着,再也没有什么未来可以让我
们去谈论,再也没有什么兴奋的事可以去做,再也不必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寂
寞呀、空虚呀,无非就是这样的。
又是一个周末。
躺在床上时我听到电话响,如果是找我的就一定是Mint,因为G 的电话总会晚
一点打来。客厅有人接了电话,却没有了动静。我大声喊:“是我的电话吗?”过
了一会儿,有人说:“接电话!”我真怀疑如果没有我这一喊,他们会不会对人家
说我不在家呢!——很有可能,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我算是服了他们了!我
穿着睡衣走出门,他们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距离电话只有一米远。他妈的真没隐
私。我颇有点别扭地拿起话筒,果然是Mint,他说他在图书大厦,刚买了张东旭的
那本书。“下午我可能也要去趟图书大厦。”我说。
稍晚一会儿G 打来电话。我问他下午几点见。他说下午可能要到他妈那里去拿
钱,还不知道几点见。这种不可把握的距离感使我笼罩在一片灰色的调子里。我叹
了一口气,我可不想让大好的时光在家里度过,最近写稿子写得我头都晕了。于是
我约了玛丽。在图书大厦门前。我又迟到了。我的金黄色头发在风中飘动着。西单
的人一如既往地多。哪一个会是Mint呢,他会在吗?我直觉地感到敌在暗处我在明
处,Mint现在正在某一处笑我的幼稚和软弱。这么一想我立刻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可
能是Mint,但我又不知道哪个人是他,所以我的样子真有点形迹可疑。图书大厦里
的人不是一般的多,真不知道怎么大家都这么爱看书了,可能都是被冻进去的吧。
平时我很少去像图书大厦这种恶俗的场合,今天我一进去就想出来了。玛丽也和我
抱着同样的想法。我们在附近的五元店里发现了一本叫《新新人类》的书,也不知
是怎么攒的,简直什么都有,而且把赵本山、宋丹丹和玛丽莲·曼森放在一起,还
有刘德华,周慧敏,垮掉的一代……居然会有这样的书,我都服了。
我又呼了G 一个,都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眼睁睁地见时光就这样地溜走了,
“那我随时跟你联系吧。”我说。天气使我们的声音听上去都那么慵懒和冰冷,我
有些无精打采地笑了一下。在等电话时我的目光集中在一个背对着我的男孩身上,
他美丽的长发和紧身的仔裤很吸引人,但比起日化和韩化,我更喜欢欧美的风格,
尤其是英伦打扮,那样简洁、清新,有品味。
灯光明亮的化妆品柜台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的心变得无比柔软,易碎。我
真希望我们能恢复到从前的关系,我不要什么金钱,也不要出名,这些我都可以放
弃,但是我说不出,它们堵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现在在中友,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
“七点半吧。”
“Why ?”我简直奇怪透了,为什么要等到那么晚?
“我等不了,快点过来吧,亲爱的。”我带着些祈求说。
“你不是和玛丽在一起吗,你们一起逛商场很容易消磨时间的。”
“你……”我快要被气死了,失去理智般地大声喊道,“那你知道时间有多珍
贵吗?一寸光阴一寸金,如果你现在不出来今天咱们就别见了。”
“好吧。”
我挂掉电话失魂落魄地站着。怎么回事,他从来不会那么粗鲁地对待我,为什
么今天要那么晚才能见面?我真的很伤心,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像要抓住一根救命
稻草,我立刻打通Mint的电话,和我想得一样,他又很忙,我说我现在很难过,他
说了一些什么,电话声音模模糊糊的,我整个人就像沉在水里,明知道没有人能够
搭救还拼命呼喊。最后我给G 的呼机复台:7 :30中友地下一层肯德基见。
我们看到在中友地下一层的肯德基玻璃上我们上次画的无政府标志仍然清晰可
见,也许是没有擦干净吧。
我们在一楼的一张关于电梯位置的指示图的空白处写字。这次我居然又没带笔。
还记得我说过:作家出门不带笔,就像大姑娘出门不穿衣服。“用眉笔吧。”我说。
玛丽在纸上写:“蓬蓬,咱们结婚吧。”蓬蓬是她小学的一个同学。我写:“Love
&Mint”。写完以后,一丝忽然的感伤把我的心占据:“一切都变了。”
“谁变了?”玛丽问。
“我变了,”我笑着说,“真他妈像反讽啊。但我很遗憾,很悲伤。”
是谁离开了我?那个爱我的人。我再也找不到那种默契的感情。风中只留下了
我。我在向前走,却忍不住回过头,默默地流着泪,在怀念那逝去的一切。嗨,我
又突然想起了盘古的那首《向后看》:
我的心里没底
我的船是漏的
我的船等着沉
有什么事能让人兴奋
我们还能坚持几年青春
我向前走
却向后看
我没脾气了,全部煽起的情又被熄灭了,全都变成反讽和解构了。
7 :30时,G 准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突然就变得高兴了。我在一瞬间明白了
自己真正的需要。
他对我解释下午打电话时正在他妈那里,说话不方便。而7 :30才能来是因为
要帮同学买一张碟,正好顺路。
我一句话没说就在心里原谅了他。
我还没决定到不到《×世代》上班,只因为Mint的态度。中友的贝纳通柜台正
在招聘导购,我走过去,要了面试的电话和地址。G 奇怪地说,哎,你为什么不去
《×世代》工作呢,那里环境可能会比这里好。
“要不然你下午来陪我吧。”Mint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但我已与G 约
好陪他买东西了。虽然我知道这又将是无聊的一天,浪费时间而已,但我说什么好
呢?
“——Byebye。”我笑着说。在一天之中“Byebye”绝对是我使用频律最高的
一个词,它也是我认为最富感情、最多样的一个词,可以说得优雅、绝决、冷漠或
者绝望。在对Mint说这个词的时候,我的语调常常会混合着优雅和绝望,而且更多
的是一种拒绝,一种高贵的姿态,一种有意义的截止语气。也许我知道我只有在说
再见的时候才是主动的、有把握的。
有人变了,但那决不会是我。
星期一的晚上,G 打来电话,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出来,他父母都出去了。
“好吧。”我说。有着可爱月光的星期一夜晚,有着潮湿天气的淡淡的星期一夜晚。
他的房间还是那样熟悉,还有那种类似于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很熟悉,这么长
时间来我都是闻着G 身上的这种味道生活的啊,我怎么能失去它呢。我们紧紧拥抱
在一起,年轻光滑的身体,我是多么迷恋他的身体,我能感觉到那种力度包含的无
限深情,我真想大喊一声:为了这身体,这皮肤,我愿意放弃一切!天知道我其实
真的希望能和他度过一个晚上而不是短短几十分钟,就像我希望有真正的沟通而不
仅仅是做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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