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外地听见一个词
一个五十五中的人扬言追不到我就要派人打死我、奸死我。他要派一个叫萝卜
仨的人,有名有姓的,我不断向人打听,这个萝卜仨确有其人,我心里害怕极了。
追求我的这个人我在溜冰场见过,那时侯我们都爱往溜冰场跑,那个地方播放
一些剧烈的音乐,很风骚。女孩子去溜冰,谁被人袭击和扶助的次数多,就说明她
蛮吸引人。
他坐在我旁边吸烟,我记得我当天穿了一件有帽子的衣服,头上还带了一顶帽
子,头上的帽子在溜冰的时候掉在地上被别人拿脚上的轮子碾了好久我才察觉,捡
回了不舍得再戴,就放在衣服上的帽子里。可惜被袭击的是帽子,不是帽子的主人。
我也是突然自我感觉涌动起来,为了在我女同学面前表现我的优越,我面向身
边的他,我说我对烟味敏感,要他为我熄灭这只烟。溜冰场也明文规定不许抽烟,
烟头会烧坏木质地板,他抽烟也没人敢管。他不肯,他说这种烟很贵,一块钱一只。
我想他可能也是有生以来第一回抽这种烟。我觉得丢脸死了,我发誓再也不要到这
些是非场所去。我想拿起冰鞋砸死他。
他还好意思追我。他熄不熄灭这只烟我都不会喜欢上他。
可是我要是被打了、被强奸了我怎么回家向父母交代。他们肯定认为我自找的,
是我犯贱。我要自己来化解。
我不明不白地送他回学校,四十四中和五十五中之间相隔了大半个市区,我们
走街串巷兜圈子,但是绕过了西门西。被我家长看见了或者熟人看见了告诉我家长,
都会挨打。我有经验,有次我牵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牵着一个男孩子,也是初中,
牵不牵男孩子那是人家女孩子的自由,熟人看见了,不知道是他没看清楚还是没描
述明白,把我说成了中间那个女孩子。我回到家里被我母亲故作镇定地教育了半天,
又是一顿打。
走了大半天才到边,他一天的课错过完了,刚好只赶上个晚自习。干脆不上了。
他远远没有我想得凶险,也只是个很温顺的孩子。
我们绕到五中的后山,路过一小片坟地,看见风吹雨打后褪色的花圈和鞭炮皮
子,他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唬我,他诉说我的美丽。
和他分开以后回到家里我马上得意地找镜子,照镜子,想看看我今天是不是真
的像他说的那么美丽,结果不幸发现我的人中偏右处粘了一粒黑色的东西。也许是
一粒鼻屎,也许是一粒灰尘。
他不见得是讽刺我,因为我一直走在他的右手边,头微微向右歪,我是左撇子,
我的左手比较外向,总是由它来接近人。他可能根本没看见这个黑东西,在当时的
情绪里我再难看他都会觉得美。但是我在镜子里丝毫没看见美,只看见一个黑颗粒。
从此我攒钱买了一面小镜子,随身带着,坏了又买。大学里我住在五楼,外出已经
下完楼了,发现了忘记带镜子,都会爬到五楼返回去取,老是觉得自己脸上有一黑
颗粒。挥之不去。需要不停地照。
看出来经过坟地的这条路线是他精心设计好的,至少让我疲惫,那么他趁机可
以牵我或者背我。如果能让我恐惧,那他就可以更加接近我了。
偏偏我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怕。
我的四肢滚圆,我的手臂是在课堂上打瞌睡睡粗了的,我的小腿是逛街逛粗了
的,谁怕谁啊。
我在一个雨天的晚上突然去五十五中看他,之前我还没有去过五十五中,要经
过一个居民垃圾场,比四十四中还小,难怪排名在五。整动楼的人都不上晚自习了,
涌出来看我,简直是看一个绝世美女或者一头珍奇动物。可见他在他们学校还是有
些声名的。
那个晚上想来还是很风光的。他逃了晚自习乖乖跟我走,我却不肯跟他打一把
伞,他也没意见,老实害羞地跟着我后面淋雨,我来看他他已经感动地屁滚尿流了。
心里有了底,我再也没找过他。他还在学校门口等过我,我只是忽然不理他了。
他跟踪了我几天,终于灰心丧气了。也没有委派萝卜仨来拦截我。我有些遗憾,只
盼望着萝卜卅来,相信自己有足够的魅力使前来行刺我的萝卜仨背叛他,翻脸不认
人,把刀掉头指向他。萝卜仨没来,我的魅力无法得到施展和证实。我把萝卜仨想
象成一个近美色的侠客。
高中的我总算遇见了萝卜仨。不是他派来的,是自然遇到了。我和几个同学在
逛街,突然身边响起一种自行车轮胎摔打在地上的声音,专门去看一眼怎么回事,
结果吓得跳了好远。原来一个人在摔打一条蛇,蛇的尾巴被他攥死在手里,蛇往前
艰难地爬一截,又被拖了回去,都快哭了。蛇被砸伤了,腰上有血。
他盘坐在路上,念念有词,两条腿缠绕着的,很柔软,以为在表演柔术。我很
快反应过来,是被挑了脚筋。
有一个时期,街上流行挑手脚上的筋。有些强盗被失主捉住了,不解恨,被放
了手筋,防止再偷东西。有些是家长恨铁不成钢,放了坏孩子的脚筋,免得乱跑。
他是后者。我在想他的父母对自己的骨肉是何等的恨之入骨。
有几个到菜市场买菜的人市场也没去了,就他手里的那根蛇开始讨价还价。我
意外地听见一个词或者是一个名字,萝卜仨。因为隔市场近,萝卜是一种蔬菜,很
容易在这里被说出来。也许是三个萝卜的意思。我用不着太敏感。
可我接着又听见了一声,萝卜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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