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咖啡厅里流泻着优美的音乐,负责演奏钢琴的是一名温文的中年男子。 楼琳听出这首曲子叫《和协的灵感》,是她非常喜爱的一名作曲家韦瓦第的 作品,然而,此刻她却没有丝毫欣赏它的心情,她的整颗心失落得仿佛经年乏人 解读的火车站留言。 是心有灵犀吧,孟师尧和女子低声耳语之后,忽地抬起头来,朝她这边张望 过来—— 四目在空中交会的刹那,彼此俱是一阵错综复杂的感受。 孟师尧很快的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往一旁的安吉拉,安吉拉赶紧朝他颔首示意。 “我要走了。”楼琳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一秒钟都不能。 “我送你回去。”安吉拉很绅士的为她拉起椅子,披上方才脱下的薄外套。 “麻烦你了。”两人走往柜台结账时,孟师尧也走了过来,他拧着眉凝着眼, 悻悼地望着楼琳。 相对无言呵!在这样的境地狭路相逢,该说些什么场面话来化解彼此的尴尬 呢? “不跟我介绍你的新男友?”孟师尧嘴角蓄满讥诮,勉强挤出一抹支离破碎 的笑容。 “你误会了,”安吉拉忙道:“我是楼琳研究所的老师,目前则是她的同事。” “噢?”孟师尧显然并不相信。他走近楼琳,在耳畔低声切齿的说:“看来 你这些日子过得很逍遥自在。” “我没必要在这里听你冷嘲热讽。”楼琳撇过头,向安吉拉道:“我们走吧。” 一回身,孟师尧陡地擒住她的右手,力道之大足以让她骨骸尽碎。 空气霎时凝结起来,气氛显得相当紧张而火爆。楼琳缓缓地,缓缓地抬眼瞪 着他,四目再度交会的当口,孟师尧毫不迟疑地射出两道剑芒,刺得她几乎无力 招架。 他凭什么?要说有错,她也并不否认,但他就全然清白吗?看看他带着什么 样的女人,做了什么样的举;动?他有什么资格谴责她?! “师尧,”和他同行的女子这时走了上来,“怎么啦?不是说打个招呼就过 来,” “回去坐好。”他趾高气扬的口气,像极了付钱买欢的大爷。 女子见他脸色不对,马上闭起嘴巴,乖乖的回到椅子上耐心等候。 “如果安吉拉先生不介意的话,我想我们夫妻有必要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呃,我……” “把离婚协议书还给我。”楼琳并不动气,语调一如往昔般低低柔柔。 “会的,等我们把话谈清楚了以后。”孟师尧虚伪地向安吉拉赔礼,“先告 辞了。” “安吉拉!?”楼琳无助地呼唤着不知所措的安吉拉,此举更让孟师尧怒火 冲天。 “孟先生,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 “上车。”孟师尧根本就不理会安吉拉。 “我不跟你走,别忘了,咖啡厅里还有个女孩在等着你。”楼琳幽幽的说。 “担心你自己吧,我们还有一大箩筐的账要算呢。”孟师尧强行将楼琳丢进 车里,泄愤似的狠踩油门,车子顿时如火箭般驶离丽致酒店。 原本楼琳以为他只是要找个地方,把两人的关系作个了断,没想到他竟直接 开上高速公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慌张地问。 “回家。”他面无表情的说。 “不要!我的家不在那里,你让我下车,让我下车!”楼琳痛哭地拍打着车 门,孟师尧却是一点也不为所动。 “你最好对你的行为有所解释,否则我不会轻易就饶恕你的。”孟师尧狂傲 的口气,活像一个手握生杀大权,却毫无理性的暴君。 她啥话也不说,只是流着泪眼睁睁的望着窗外不断向后疾退的夜景。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她的不言不语令他无端地感到不安。 楼琳轻缓过一口气,面色惨白地朝着黝暗的夜空滑下两行珍珠般的泪珠。 “我问你怎么不说话了?”孟师尧忽地咆哮起来。“一个女人无故离家出走, 难道不该妥点惩罚?”他都还没请出家法呢,她就敢哭? 怎么是“无故”呢?她早跟他知会过了,她要回台中上班的,倘若不是他一 味地横加阻挠,她又岂会用逃的方式离去,这人真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楼琳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他两人南辕北辙的性情和想法,已注定了 这桩婚姻势必要以离婚收场。 她的执意保持沉默,令孟师尧怒焰高涨到似乎失去理智,他将车速加到极限, 一路风驰电掣,狂飙回台北的住处。 此刻车子已停受在车库内,楼琳却负气地不肯下车,孟师尧索性关掉所有的 灯光,让黑暗将两人吞噬。 “我实在不明白。”楼琳终于开口了,“你有那么多女友,随时可以提供你 解闷、寻欢的需求,何必非要为难我不可?” 孟师尧无苦口以对。 阒暗中传来他浓重的呼吐,令人感到隐隐的不安。 “你想知道,和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不想。”楼琳凄婉的说:“关于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他的喘息声更大了,仿佛山雨欲来前的风暴。 倏地,楼琳惊觉左手遭他擒住,整个人霎时被拉进他怀里,唇办无可奈何地 与他紧紧交叠。泪水再度泛滥她的脸颊,因为他的横重、粗野,也因论自己的软 弱和沈溺。 “不许哭。”他威吓着。“我最讨厌女人哭。” 于是她干脆忘情的、尽性的哭个够。 不懂、不愿也不屑怜香惜玉的孟师尧被她嘤嘤的泣啜声扰得心烦意乱,口出 恶言。 “喜欢哭,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哭个够。”推开她,他忿忿地打开车门,拂袖 而去。 伤心流涕的楼琳只见一线亮光骤然一闪,随即掩去,她又再度陷入无边无界 的黑暗中。抹掉脸上的泪珠,她匆匆跳下车,摸黑地走到人口处,门竟从里面被 反锁住,车库的铁卷门也阖上了,她枯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斗室中,显然莫名。 孟师尧存心让她逃无可逃,让她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多么心肠狠硬的 男人! 然而,她毕竟不是007 电影里,那只会卖弄身段和脸蛋的无知美女,短暂的 无措惊慌之后;她马上就目前的,处境冷静以对。 这些年,随着安吉拉博士到处探勘,让她学会了许多求生的技巧,开锁就是 其中之一,像开这种喇叭锁算是雕虫小技了。 首先她在车库里找到了一条细长的铁线,将之折成一个略微弯曲的幅度之后, 再摸索地回到人口的木门,用她巧妙的手法前挑后拨,然后…… 只听“啪!”的一声,开了! 楼琳轻轻推开木门,一股诱人脾胃的香气立刻窜进她的鼻翼,是咖啡和松饼。 真不敢相信孟师尧把她一个人丢在车库,自己却在这里吃喝快活。 她蹑足拾级来到一楼的饭厅,餐桌上两个漂亮的白色浮雕瓷盘;各放着一块 犹冒着热气、淋了蜂蜜的松饼,教人垂涎欲滴的映人眼帘。 “出来啦?”手里端着两只咖啡杯盘的孟师尧乍见到她,丝毫没有惊讶的表 情。“哭够了没,有心情陪我一起吃宵夜吗?” “你算准了我一定可以自己脱困?”她故意用脱困两字,来突显他的恶劣。 “什么事情难得了你?”孟师尧摆好咖啡,将餐巾和一大盘红艳艳的樱桃递 给她,示意她想吃就坐下来,别尽杵在那儿。“连跟我作对你都不当一回事了, 开个锁算什么?” “这话,算是恭维?”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怒都被眼前这丰美的食物化为云烟。 楼琳拉开椅子坐下来,投等他下达许可令,就自动以惊人的速度吞掉松饼, 跟着进攻樱桃,晤,好甜,香嫩多汁,是上等的好果子。 “胃口挺好的嘛。”他冷言冷语的说。 “很难预测你下回会把我关在什么地方,给不给我东西吃,我这是未雨绸缪。” 楼琳啜了一口香醇浓烈的咖啡,满怀幽怨地睇向孟师尧。 “不必用那种控诉的眼神看我,我不会因此感到良心不安的。”身为一个丈 夫,他有权对不听话的老婆施以薄惩。 “你当然不会。”你根本没有那种叫良心的东西。她苦苦地咧了下小嘴,起 身准备回房里休息。 “我没允许你可以离开,给我坐下。”他罩着寒霜的脸上,写着不容忤逆的 凶恶相。 “你想打我吗?”楼琳骇然的问。 孟师尧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这么差吗?”再怎么光火,他不至于想到要对一个女人 动粗呀。 “我知道你恨我。”她憾然道:“在这世上,从没有人用你那种痛心疾首的 眼神看过我。”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泫然欲泣。 “你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孟师尧的火气又燃上眉宇,“我不恨你,我 只是……只是……”一句话未竟,他切齿地冷哼一声,甩开头,径自走向二楼。 楼琳呆呆的坐在原位,望着他欲言又止,十分矛盾的神色,实在揣测不出究 竟为的是什么。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未见他下楼来,睡了吗?楼琳哈欠连连地拖着沉重的步 伐,准备上楼歇息,但才踏上第二个阶梯,她就改变主意了。 以孟师尧的火爆脾气,这回绝不可能轻饶她,她岂可不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但,假使她故伎重施,孟师尧一定气炸了,万一不幸又被他给逮了回来,那不死 路一条。 前思后想!千愁万绪,脚步不得不在玄关处停了下来。该上楼去跟他把话说 明白的,虽然他乱不讲理,到底还不至于理智全失,好好跟他沟通,他也许肯平 心静气,跟她好聚好散。 “怎么不走了?”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楼琳猛地回眸,孟师尧已如猫捉老 鼠般,将她纳入掌心里,一路拎回二楼的卧房。 呼!房门被用力损上,紧接着她整个人跌进弹簧床上,其力道之大,害她险 险摔落另一端的地面。 楼琳惨白着小脸,愣愣地看着他将五指深深掐进自己颈项,令她呼吸困难。 “跟我住在一起有那么痛苦吗?”他咬着牙,激愤地问。“说啊!跟我住在 一起有那么痛苦吗?” 叫她怎么说,她连气都匀不过来呀。楼琳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啥声音也发 不出。 “放……开、我,放开!我!” “你——”她一番费劲的挣扎,好不容易才让他领悟到她的确快断气了,忙 松开五指。 楼琳惊慌地侧过身子,一阵急咳,大口大口喘气。疯狂,这人太疯狂了,要 是稍有不如他的意,也许真的要了她的小命。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见她痛苦地弓着身,双肩不停抖动,孟师尧不是不 心疼,但他偏要表现得满不在乎,一点不以为意的样子。 不要触怒他,千万不要。楼琳窃窃地提醒自己。 “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至少在今天以前,是那样的。”虽非全然的肺腑之言, 但八成以上是由衷的。 “既然如此,为何要逃?老婆离家出走,对老公而言是很丢脸的事你知不知 道?”气死人,该狠狠揍她一顿的。 “如果你愿意让我回去上班,那么……我也许就……” “说下去。” “容我先问你一句话?” 孟师尧没好气地横她一眼,算是答复。 “为什么非要维系这段婚姻?是因为面子,还是因为,”她咽了一口唾沫, 怯怯地问:“还是因为你爱我?” 一时间,孟师尧陷入深深的谷底般,不再气焰高涨,也不再咄咄逼人。他抿 着薄唇,眼神专注在咫尺处的地板上,目光却是涣散的。 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他干涩的嗓子喑哑地吐出不成串的句子:“我、我承 认,我是、是爱你的。” 好骗又好哄的楼琳感动不已,冲过去紧紧的抱住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莫非你也……”气急败坏的他顿时笑开怀,“你这个小傻瓜,既然爱我, 为何还要不告而别,跑去和别的男人厮混。” “我没有跟男人厮混。” “安吉拉不是男人?”被他当场逮到,还敢狡辩。 “他是男人,可,我跟他是清白的。”要说几遍他才懂? “是吗?。我得先检查检查才能信你。”孟师尧抱着她滚进床里,快速为她 褪去衣物。 “我已经很累了。”实在没力气陪你寻欢做爱。 “完事之后,你会睡得更好。”漫天阴霾一扫而空,他欣喜异常地急于庆祝 两人破镜重圆。 “可是我……”他的易怒易变教她无所适从。 这一夜,她枕在他的臂弯里香甜人梦,梦中依稀有着他缠绵的拥吻。 “十二点十分!”楼琳像被蜜蜂蜇到一样弹跳起采,奔进浴室,三分钟后, 抓起椅背上的外衣冲出房门。要不是孟师尧及时揽住她,她已经穿着拖鞋冲到大 街上,招计程车赶到台中去了。 “快放开我,我两点有个重要的会议。”都忘了孟师尧有多么讨厌她回博物 馆工作,这样跟他说,岂不明摆着没把他的命令当回事。 “搭飞机吧。”他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只有塔飞机才赶得上。”“你 ……”是她寤寐未醒,没听清他的话吗? “我送你到机场。”瞧她又惊又喜的模样他就有气,“记住,礼拜五一下班 就得回来,直到礼拜一早上才可以再回去工作。这是我最低限度的妥协,你要是 敢给我违规,小心我家法伺候。” 楼琳甜蜜地点点头,孟师尧忍不住在她额头、眼脸、鼻子、嘴唇亲了又亲。 来到松山机场,临上飞机前,两人依依难舍地紧搂着彼此,引得旁人纷纷侧 目。但他俩才不管哩,从没想过这段姻婚得以雨过天晴,发现彼此也可以激情热 恋。要不是空姐一再催促,他们也许就那样难舍难分,直到天长地久。 飞机尚未离地,她已开始思念他了。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对一个男人, 一副肉体,如此贪婪饥馋的迷恋,几乎到了精神恍偬的地步。 望着窗外皎洁,臃肿的白云,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此后的五天,她快乐的工作,也心焦的期待,孟师尧很少给她电话,偶尔来 电也不多话,楼琳知道,他跟她一样害怕,害怕一不小心泄漏了思念的心情,将 徒然增加对方的困扰。 所以他们努力节制,每回只是淡淡的询问彼此好吗?工作顺不顺利,就匆匆 挂上话筒,将排山倒海的情意留待周末夜的聚首。 礼拜五晚上,“按照惯例”大家都会尽量提早将工作告一段落,虽然不可能 准时下班,但至少不弄到三更半夜,以便回家陪陪亲爱的孩子和另一半。 素有工作狂之称的楼琳,难得的在七点整就熄掉案前的台灯,开始收拾桌上 横七竖八的资料。 “楼琳,你急着离开吗?”从她礼拜一匆匆赶回后,安吉拉几次想找机会问 她和孟师尧的情形如何,却都苦于没有时间。 “找我有事?”楼琳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被老公欺负得很惨的 怨妇。 “呃,我只是想,也许你需要找个人谈谈?”安吉拉关怀的眼神,像极了可 亲的大哥哥。 聪慧的楼琳马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已经没事了。” “真的?”依他侧面观察,那天她那杀气腾腾的丈夫,就差没当场把她碎尸 万段而巳,怎么可能没事了,一定是这里人多嘴杂,她不方便多说什么。“你要 赶回台北吗?我送你去坐车,路上我们再聊好了。” “那就谢谢你了。”安吉拉现在住在水浦机场附近,所以就不和他客气了。 周休二日的前一天,大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有的赶着去赴约,有的赶着 南下北上,总之是忙碌的夜晚。 “你知道吗?”车子又卡在一处红绿灯故障的 十字路口,安吉拉叹口气,转头望着楼琳,“那天你回去之后,我担心得整夜睡 不着觉,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先生误会,从别人那儿又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不好意思,我该跟你报个平安的。”楼琳歉然且调皮地朝他行个举手礼,引得 安吉拉哈哈大笑。 “真的没事?”他深深地望住她,渴望能从她的眼色中瞧出 一些蛛丝马迹。 “别担心,我和他现在真的是雨过天晴了。”楼琳很清楚安吉拉对自己的感 情,过往碍于他的已婚身份,他总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关心她、教导她、体贴她, 即使怀着别样的心思,也都能发乎情止乎礼。而今,他恢复了自由身,原以为彼 此将会有个可以预期、值得期待的未来,岂料却换成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局中, 无法抽身。莫非造化弄人? “那天你仓促离去,忘了带走我送你的礼物。”他从后座拿出那只小木盒, 放到她手上。 “啊,你不提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楼琳喜滋滋的接过木盒,“再谢谢你一 下,我保证视它如稀世珍品般,妥善保存着。” “我相信你会的。”他意有所指的说:“有时真羡慕那些古生物化石,可以 天天和你长相左右。” 这句话让楼琳霎时不知如何接口,一阵空白悄悄流过。伸手想打开木盒,借 以转移话题,却遭到安吉拉的劝阻—— “回去再打开,呃,我重新包装了一下,你别又弄乱了。” “对哦,机场快到了。” 等了两个红灯,终于轮到他们走了,车速比先前快了许多,楼琳却还是心急 地频频朝外张望。“你订了机票?”“唔,希望来得及。”她不自主地瞟眼手中 的表,所有的焦灼全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是他非得要你在今晚赶回台北?”好个专制的男人。 “都有吧,我也希望能早点回去。” “担心又有人趁虚而人?”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从他口中说出,却难脱不厚道的嫌疑。安吉拉发现失 言了,连忙向楼琳赔不是。 “没关系。”一语提醒梦中人呵,她莫非昏了头,怎么可以把那个女孩子给 忘得一千二净。她是谁?和孟师尧有着怎样不寻常的关系? 兴奋的心情片刻间罩上阴影,令她再也轻松不起来。 牛步了三十几分钟,总算到了水滴机场。 “礼拜一见了。” 目送着她美丽的身影,迅速奔进候机室,安吉拉竟惆怅得一颗心如铅之重。 公司里大部分的同仁早早下班了,孟师尧却仍端坐在位子上,瞪着电脑屏幕 沉思。总经理室秘书主任张晓岚传了一份简讯来,说交谊厅里有位访客,请他过 去一趟。 七点一刻,这么晚了,他没约什么人来呀。 打开交谊厅的门,里头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访客?企要俺门离去,从左侧边 的走道突地闪出一个人,紧紧抱住他的腰部。 “有没有吓一跳?”张晓岚探出半个娇笑的脸庞,朝他眨着媚眼。 “调皮。”他故作生气地摸着她的鼻尖,“不是告诉过你,在办公室不准对 我做过度亲密的举动?” “人家情不自禁嘛。”张晓岚爱娇地自他腋下钻了出来,双手顺势勾住他的 颈子,和他鼻尖碰着鼻尖。 她是孟师尧第一百零三个女友,两人交往的时间可追溯自西元两千年以前。 “谁叫你自从结婚以后就不理人家,害人家患了单相思,医生说如果再不对 症下药,恐怕拖不过今晚午时哩。”她咬着银牙,咯咯地献上楼唇,搭在他腰际 的手乘机偷偷地朝他口袋塞进不知什么东西。 孟师尧无可无不可地搂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使出浑身解数。他对女人很 挑,可一且是他曾经拂中的,只要不无理取闹,知所进退,即使短暂受到冷落, 还是很有机会重新获得宠幸。 “好不好,今晚到我那儿?”张晓岚今天喷了他最喜欢的香水罗马假期唷, 够诱惑吧。 “今晚不行,我另外有事。”他凑进她的耳边,嗅闻着熟悉的芳香,一点也 没有已婚男子该有的矜持,不同的是,往日的心猿意马已不复见,反而莫名的卫 生出不耐和乏腻。 “什么事?”才几个亲吻,她已开始恃宠而骄了,用不知分寸的口气过问他 的私事。 孟师尧立即嫌恶地放开她,“回去吧,我还要再工作半个小时,不要在这里 妨碍我。” “人家只不过随口问了一下,你就生气啦?。张晓岚很清楚他的脾 气有多大,界线在哪里,但总是不小心就踩到地雷。”别光火嘛;我跟你赔不是, 保证下不为例,嗯?“ 孟师尧脸上的愠怒这才缓和了些。 “不过我今天的确没心情,你先回去,我们改天有的是机会。” “是不是她要回来了?”张晓岚听说了,孟师尧的妻子在台中工作,他们是 的下流行的假日夫妻。 “唔。” “好吧,那改天唷,你可别骗我。”元配夫人回来,当然没有她这个情妇容 身之处,“我走喽,亲一个。” 孟师尧很满意她的识大体,在她脸颊上赏了大大的一个亲吻,浑然没料到, 有人会在这时候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萧吟吟双手抱胸,大模大样的走向前。“我该怎么 去跟你老婆说?说你没有她依然风流快活,要她尽管放心一个人在台中,最好别 回来?” 孟师尧懒得图应她的质问,反问:“是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脚长在我身上,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萧吟吟冷冷的说:“你敢毁掉我 的春青,就别怪我毁掉你的婚姻。” 哇,她好勇敢哦,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子和孟师尧讲话,只有爱得愈深的人; 才会很得愈厉害。张晓岚赶紧悄悄闪到一旁,做壁上观。 孟师尧冷冷的射出两道寒冽慑人的星芒,不发一语地将萧吟吟轰出了办公室。 张晓岚立在门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 晋江文学城